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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后山的山坳里,见到一匹匹口鼻渗血倒地不起的马匹,皇甫端瞬间进入到了极度专注的状态,他此刻的眼里只有马,没有人。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见皇甫端无比熟稔地蹲下身子,先检查了马匹的口、鼻、齿、舌以及腹部和四肢,做完这些,他又从地上拾起马粪,一团接一团地掰开了、揉碎了。
先是看,继而又放在鼻下闻。
这个场景让围观的韩世忠、张俊等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嘴角更是在不自然地抽搐。
闻讯赶来的几名梁山兽医看到这一幕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但是皇甫端所做的还不仅限于此,只见他接连检查完了几匹马后,又走回第一匹马儿身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搭在马的脖子上,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这个番人居然会马脉之术!”
一名年长些的兽医忽然惊叫了出来,邹润瞬间就狠狠瞪了回去,充满了寒意的目光彻底让这几名半吊子兽医闭上了嘴。
过了良久,皇甫端紧闭的眼睛睁开,紧皱的眉头也尽数舒展,转过头对邹润说道:
“此乃血不循经,溢于脉管外的病证,谓之血证,因暑月炎天乘骑,乘饥渴而喂热料热草所致。是故热气入胃,胃朝百脉,而注之骨髓,内外合邪,五经烦躁,热毒流于四肢……”
“原来如此!”
皇甫端话未说完,周遭的几名兽医便接连感叹起来,邹润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回去,这才客气地答话。
“医士既知病理,必有医治良方。”
皇甫端没有任何谦虚,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此病本是急病,幸得贵寨兽医知晓为其放血降温,不然纵使是我来此,亦只能徒呼奈何。”
此话一出,那名年长些的兽医面上立刻就浮现笑容,显然这放血之法是出自他手为,可惜没等他高兴三秒,皇甫端却话头一转,毫不犹豫地批评起来。
“不过此人医术不精,只知其表而不知其里,表外放血,里内施药才是医家正道,马匹已然脉数行洪,分明是伤热之极,但此人用药却以大寒之物强灌,企图以大寒灭大热,手段粗暴之极,此无异于将中暑之人扔入冰窖,岂不闻过犹不及?”
说着说着,皇甫端不顾那年长兽医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直接从药箱里抓起笔墨,写起了方子。
“自然先以当归、黄芩、白芍、花粉、蜂蜜为君臣佐使的四贤散灌之,再以生地、侧柏、鲜艾、田三七、血炭等物水煎候温食后灌服,以此当为万全。”
如果说刚刚皇甫端批评这群兽医时还有个别人不服气,那么皇甫端这两份药方写出后,所有兽医立时就化身为了小迷弟,没脸没皮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请教了起来。
“居然可以如此用药!真乃是化腐朽为神奇!俺初时也用了黄芩和田七……”
“我怎么就没想到以蜂蜜花粉等物护住马匹心脉,再用凉血之物徐徐用之呢!”
“还请高人赐教,这艾叶在此方中起何作用啊?”
看到马棚下叽叽喳喳的一幕,邹润不由得咧开了嘴巴,他知道,这把稳了。
果然,仅仅用了两副药,整个马厂的病势就被控制住了,接着皇甫端又对整个马厂的布局、食料的搭配以及饲养方式的变更做出了一系列的更正。
在此期间邹润曾几度派人相请,说是布下了酒席为他接风,可皇甫端却充耳不闻,只是带着几个兽医,全心都扑在了马匹的救治上,要不是邹润强自使人将他拉开,皇甫端恨不得吃住都在马棚下。
直到三天之后,倒下的六十多匹马已经站起来了四十多匹,不管皇甫端再怎么坚持,还是被邹润派人强行请到了半山腰上的断金亭里坐地。
一席小宴,两副碗筷,五道菜肴。
按照待客的标准来说,可谓是简素至极了。
身处酒席之中的皇甫端再无马厂中一言九鼎、挥斥方遒的那股强大气度,他一会扭扭屁股,一会擦擦手,要么觉得自己穿着不够得体,要么觉得自己一身的异味没有清洗干净,唯恐唐突了对面的堂堂梁山泊主。
可邹润只是淡然的笑道:
“区区小宴,怠慢医士了,倒不是邹润为人小器,只是以邹某观之,医士似乎并非喜好奢华和繁闹之人,便私自吩咐厨房只做了这么几道小菜,挑了这处静地。一来聊慰医士施诊之劳,二来也是有几句心里话和医士说,只是当讲不当讲。”
邹润一边说着,一边拍开了一坛葡萄酒,先给对方斟了满满的一碗。
可能是断金亭内只有邹润和自己二人,且安静的缘故,皇甫端的局促之感慢慢平和下来,这才回道:
“邹寨主看人极准,小人自小孤僻,不善与人交往,亦不喜好热闹和大排场,人越少越自在。”
说罢,皇甫端看着邹润倾倒出来红色的酒液,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邹润眼瞅于此,嘴角不禁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皇甫端的外貌特征来看,他绝不是百姓口中的甚么契丹人或者西域回鹘人,而是非地中海地区的典型欧洲白种人,那个地方就是葡萄酒的发源地之一,今天说什么也要将其拿下。
“哈哈,医士不觉简陋,觉得自在就好,来来来,我等先满饮数碗再说他话。”
干!
砰砰砰,菜一口没吃,大碗的葡萄酒就先下肚了三大碗。
幸亏宋代不比唐代,葡萄酒渐渐走入寻常百姓家,不然照这个喝法,纵使邹润薄有身家,迟早得喝个倾家荡产。
酒水下肚,邹润顺势打开了话匣子,先是聊各自的生活经历,再说当今世道如何如何,在不断拉近二者距离的同时,一坛酒眼见是没了。
取出第二坛酒之际,邹润果断抛出橄榄枝。
“非是邹某恫吓,以某观之,医士一身绝技,似乎却不为当今世风所不容,大丈夫难展拳脚,岂不是此生郁郁?位置医士往后做何打算?”
也许是被邹润身上那股特有的、平和的、平等的气息感染了,再加上美酒的沉浸,平日寡言少语、不善言辞的皇甫端也变得直言不讳了起来。
“打算?俺一介番人,能有何打算?这天下之大,无外乎宋、辽而已,俺祖上自唐朝时来及极西之地,到了俺这一辈,先是在辽国幽州待不下去,无奈迁徙南下,谁知到了宋朝仍是受人欺凌!”
葡萄酒吃得口滑,皇甫端此时颇有些放浪形骸的味道,他大声倾诉着内心的不忿,“天下之大,连俺一方立足之地没有,还何谈施展拳脚?哈哈哈!!!”
邹润已听出了七八分意思,伸手又给皇甫端倒了一碗,这才答话。
“哦?医士居然做这般想?那么何不入我水泊梁山?邹某辖下,断无无故欺凌他人之事,若有,则必施以军法严惩!”
说完这些,邹润又补了一句,“哪怕异族之人也一体视之,说来我登云山上还有一批招募来的契丹辽人,也都纷纷安家落户,安居乐业啊。”
听得这么一说,看似醉酒半分的皇甫端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但旋即又变得暗淡,其本人也用无比落寞的语气回答道:
“邹寨主果然异于常人,小人佩服……只可惜寨主不是大宋皇帝,也不是大辽皇帝,这方圆八百里终究还是小了,只能容得下我一个,但我还有后代,也还有同族,总不能全都窝在这里……邹寨主,你说是吧?”
哈哈!!!
邹润长笑一声,他也不管皇甫端是真醉还是假醉,直接将海外建国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又丢下一句。
“区区宋辽何足道哉?若邹某执掌一国,势必效仿天可汗唐太祖雄举,复盛唐气象!凡是境内之子民,无论其是主是奴,无论是汉是胡,是夷是番,凡愿为国效力、效忠于国者,皆一视同仁,准其为民,择其为官!”
“砰!”的一声,一坛上好的葡萄美酒砸碎在地,与之一同倾倒的还有皇甫端其人。
只见他俯首跪地,敦行大礼,一字一顿地道:
“皇甫端愿为兴复盛唐气象肝脑涂地!愿为寨主建国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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