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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三关之下,邹润一大早就立在滩头等候。望着眼前一派白鹭飞天,水拍金沙的景象,邹润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情报营传回来关于皇甫端的消息。
皇甫端原是幽州人氏,后来不知何故,一路迁徙到大宋京西西路定居,为他碧眼黄须,貌若番人,以此人称为紫髯伯,此人善能相马,知得头口寒暑病症,下药用针,无不痊可,有伯乐之才。
但是偏偏这么个身怀绝技的人却过得非常落魄。
据时迁来报,皇甫端不仅只能住在臭气熏天的羊马市旁,日常还备受人排挤,原本有一门上好的相马治马手艺,可不管是与人做买卖还是医治牲畜,都被人疯狂压价,即便这般,他却无从说理。
东昌府(注1)衙门压根就不接他的状子。
究其原因,还是他那副迥异于汉人的相貌引起的祸事。
彼时的汉人可不像后世的慕洋犬,“血统歧视”在北宋有着深厚的上下层基础的。
先说上层,宋代的士大夫在研究唐代亡国经验教训时总结了不少原因,其中一条就是“胡人乱政”,再加上宋代又是历史上边患最为严重的朝代,所以在对待胡人番人一类时,除了短暂来宋经商者除外,士大夫阶层主流声音是一概坚决抵制,成天嚷嚷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连辽国境内的汉人都被他们认为是蛮夷。
这还只是北宋,经历了靖康失国的南宋则更加离谱。
就连失陷在刘豫“齐国”境内的汉人,居然也被南宋士大夫所唾弃(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脸),大名鼎鼎的辛弃疾就受此无妄之灾,被他们视之为“归正人”一类,可怜其一腔热血,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言论搞得一生难得重用。
无独有偶,下层的平民百姓也是亦然,但他们却又是出于另一个原因。
概因北宋建国以来,不管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对外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岁币”、“岁贡”或者“岁赐”,这类东西不管名字起得有多好听,都改不了是对异族他国输款的事实,而款从何来呢?
那自然是在平民百姓身上薅羊毛,百姓们对于凌驾于己的官府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怒火转移到只闻其名的异族身上,而那些契丹人和夏贼等闲又见不到,那么身处东昌府内陆的皇甫端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愚昧的百姓压根不管皇甫端那显眼的黄头发和蓝眼睛是不是东亚人种,只因他是从幽州迁徙而来,百姓便纷纷指斥皇甫端为辽国契丹人,将大量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百般排挤唾弃,若非东昌府的都监张清视其为好友,对他多有照顾,皇甫端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
得知这些消息后,邹润心思大动,他再也不满足于仅仅请皇甫端来梁山施诊,他决定这回要连人带技术统统拿下!
正是在这种想法的催动下,邹润早早就来到山下等候,看着烟波浩渺的湖水,可谓是望眼欲穿,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气温攀升之际,这才见到一艘快哨船改成的客舟出现在视野之内。
邹润立刻走上栈桥处迎接。
船夫抛上揽绳,泊住船只,时迁先行下船,随后船舱又走出一人。
周围登时响起一阵惊呼,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抽出了兵器护卫在邹润身旁。
只见出舱之人骨骼宽大,头绑一道抹额,大部分头发都散披着,颔下蓄了一把乱糟糟的大胡子,罩着一身粗布短褐,显得有些些许邋遢。
如果仅仅如此,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可此人偏偏还有着一头黄色的头发与碧色的眼眸,这头一次见到此番模样的梁山众人无不惊骇。
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眼光和惊呼,皇甫端赶紧低下了头,下意识将散开的头发又朝前拢了拢,意图遮住自己“怪异”的面容,显得既自卑又局促。
邹润看出了皇甫端的不自在,他立即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身边人的大惊小怪,然后快步上前迎接。
“在下邹润,见过皇甫医士。”
行了见面礼,邹润接着道,”本不欲叨扰医士在家安闲,然则敝寨马匹染病众多,情况危急,这才不得不动请医士上山,以致劳神费力,还望海涵。”
都说自卑之人对于外界的感知力往往更加敏锐,皇甫端就是此类,他从邹润身上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那是无比珍贵的、平等的感觉。
此人没有视我为异类!他将我看成了与之平等的存在!
皇甫端内心里在激动地呐喊,面上也不由动容,但可能是并不善与人打交道,他在言辞上显得很是直莽笨拙,一上来就说要去查看病情。
“小人是何等样的人,不敢当寨主如此厚待,不知贵寨病马所在何处?只闻情况危急,不能耽搁,可速引我去施救。”
说到这,皇甫端还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
”早去一会儿便多救得一匹马回来,不然怎对得起贵寨给付的一百两诊金,那可是俺大半年的收入,目今已被娘子拿去买米买衣去了,若救不回的马匹多了,俺哪有现钱退回则个。”
此话一出,邹润顿时向一旁的时迁投射去的询问眼光,惹得一旁的时迁大急,连忙跳出来说道:
“医士好没道理!我几时说过诊金只有一百两?俺说了多次,那一百两只是定金,若医士药到病除,我梁山还会加倍酬谢,休要在寨主面前陷我于不义!”
“啊!!!”皇甫端显得很是惊讶,“俺只当恁是玩笑,一百两已是厚酬,哪里要得了那许多!使不得使不得,便这些就十分好了。”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长相“怪异”的番人居然这般实诚,顿时爆发了一阵善意的哄笑,邹润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看出来皇甫端应该是后世技术宅一般的人,所以便不再坚持虚礼。
“好吧,那便如医士所言,我等先去救治病马,待晚些再为医士摆酒洗尘。”
就这样,刚刚下船的皇甫端马不停蹄直奔梁山马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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