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庄毕铎没了。他静静地趴在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上,一动不动,好似陷入了沉睡。
官军水军也没了。
阮小二和刘唐驾驶着开动起来的海鹘船,不惜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撞向了官军船队,经过撞击战和跳帮白刃战的洗礼后,瓮口湾彻底处成了官军水军的覆灭之地。
单庭珪也没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消失。
不过这个并不值得困扰,因为瓮口湾不比寻常之地,这个地方三面都是坡度极高的陡峭石壁,唯一的出口处又被战胜后的梁山水军牢牢把持住了,所以阮小二和刘唐根本不担心单庭珪能逃出生天,抓住他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他们二人现在急需面对的是此战的惨烈结果。
统计数据已经出来了,经过点检,此战梁山损失伤亡巨大,直接损失快哨船四艘,海鹘船一艘,另外还有一艘海鹘船的船体受损严重,需要大修,这还仅仅只是船只方面。
船犹如此,人的数字就更加不忍与闻。
此战水军喽啰阵亡二百余人,重伤五十,轻伤不计其数。
遥想今日梁山水寨水门大开之时,梁山水军倾巢而出,两个满编营,一共一千人,舳舻相连,旌旗招展,那场面是何等壮观。
可不过半天的光景,梁山水军就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说是打残了都不为过,伤亡率已经达到了四分之一!
这当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
放眼历代封建军队,若是达到十分一的伤亡率基本就会濒临溃散,达到十分之二的伤亡率还能继续作战的军队翻遍史书也是屈指可数,而梁山水军能在这种巨大的伤亡下仍旧坚持作战到底,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度骇人的事实。
仗打到这个份上,瓮口湾之战虽败犹荣。
虽胜却也不值得欢喜。
这是阮小二和刘唐共同的心声。
就在二人无比悲痛、自责不已的时候,捉到一条大鱼的周汉喜滋滋的小跑过来。
“启禀二位校尉,小人抓到单庭珪了!”
单庭珪本就有偷生存身之念,刚刚战局颠覆之际,眼见败局已定、无力回天,单庭珪便立刻脱去了本身服色,匆忙换上寻常兵卒的衣物。
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空心的芦苇杆咬在嘴里,不声不响地就钻进了水里,企图倚仗水性浑水摸鱼,趁乱逃走。
只可惜他低估了梁山喽啰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这名罪魁祸首的决心。
在抓住单庭珪的亲兵后,那些一门心思想建大功的喽啰就立即展开了刑讯逼问,当得知单庭珪施此小计,妄图逃出生天,一大批梁山喽啰有样学样,纷纷也一头扎进水里。
咬着芦苇杆凫在水下换气,这个功夫放在河北路上那是傲人绝技,但是在方圆八百里的梁山泊只不过是寻常把戏罢了,瓮口湾又是个半封闭的水域,怎敌大批水军喽啰宛如水底游鱼一般在水下四处寻觅?
面对无孔不入的搜寻,单庭珪的如意算盘很快被拆穿,最终在忍不住吐息换气的时候被运气爆棚的周汉发现,继而一举拿下。
“终于拿住这厮!速速带将上来!”
不比周汉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赤发鬼刘唐此刻不仅头发是红的,他的脸和眼睛也是红的。
尤其是在听到单庭珪这个名字后,赤发鬼更加血冲颅顶。
被捉上船后,单庭珪一路上看到的尽是两眼猩红的梁山喽啰,人人身上都泛滥出来的浓烈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两腿发软,这时又被人一路提溜着上了艉楼。
“报校尉,单庭珪带到!”
“噗通”一声,背剪双手,五花大绑的单庭珪被人狠狠掼在甲板上。
身体和硬木的撞击让单庭珪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哼,不过很快他就不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了。
正在裹伤的刘唐看到单庭珪被带到,怒气冲天的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卫生员,直接从身旁亲兵的腰间拔出一柄带着缺口的腰刀。
仓啷一声,泛着浓重血腥味的长刀抵在单庭珪的眉心之间。
“都是这厮害得我梁山好汉血洒大湖,命丧于此。既捉住这厮,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阮小二也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腰间那把血迹未干的短刀,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就知道这厮逃不出去,切不可让其死得太过痛快!”
“我要当着所有活着的兄弟的面,就在这瓮口湾,细细割碎了这厮,为死在这里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自古艰难唯一死,面对死亡本就是让人无比恐惧的事,眼下又听了刘唐阮小二的这番话,单庭珪此刻更是害怕得浑身颤栗。
死前还要遭受这等酷刑的折磨,这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他的喉头不住地上下窜动,艰难地吞咽着为数不多的唾液。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唐忍不住一腔恨意,首先提议。
“哥哥,俺先剁他十根脚趾,再剁十根手指,待俺剁完解恨,你再细细剐了他不迟!”
“如此甚好!你先动手,我随后就来。”杀心大起的阮小二毫无异议。
获得首肯后,刘唐显露一脸狰狞,他单手持刀,一步步走向单庭珪,眼中满是暴虐和肆意。
单庭珪如何经得起这般目光,看着面部骇人、步步逼近的刘唐,他下意识地长大了嘴巴。
此时恰逢云开放晴,天上金光四射,一缕耀眼的阳关投射到船上,刘唐适时挥刀,森寒的刀光映射进单庭珪眸子,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听到耳边一道恶风吹过,单庭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
“好汉饶命!单庭珪愿降梁山!”
想投降?
晚了!
已经将刀高高举过头顶的刘唐面上闪过一丝蔑视,丝毫不为所动,当即就准备照着他的脚趾处砍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刘唐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即将砍下,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高亢但略显稚嫩的声音。
“住手!不准伤俘!”
船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正准备观看这出大快人心的好戏,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有人敢出声捣乱?
旁观的喽啰全都愤怒起来,四下里回头张望,只是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
刘唐更是怒不可遏,被打断了刀法的他差点岔了气,他此时两眼怒瞪,雄视四周,张嘴就喝骂道:
“是谁!那个王八羔子敢阻我?”
阮小二也皱起一双浓眉,看向了发声之处。
旁观人群渐渐散开,露出了后面的说话之人。
只见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张犹显稚嫩的脸上布满了硝烟熏陶和血液溅射的痕迹,黑色的半身皮甲上有数处破洞和划痕,眼尖的阮小二一眼就看出这是中箭和中刀导致的。
此人年纪虽轻,但却是一名勇士。
这是阮小二只看一眼就断定的结果。
但是此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不仅仅在于他的年轻,而是他头上那顶黑色的头盔上赫然画着两道白色的杠杠。
白盔宪兵!
阮小二忽然一阵头疼。
这种出身自梁山学堂的年轻喽啰是阮小二于水军中最爱、也最恨的存在。
这些被寨主一手调教出来的家伙年纪轻轻但却谨遵军令,作战勇敢,做事认真,如果仅仅如此那必然是再好不过,可这些家伙有个要命的共同点,那就是将邹润制定的法规和律条奉为金科玉律,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包括山寨头领。
年轻的白盔宪兵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到人前。
可以看到他身上的伤势应该是不轻,行走时步履缓慢,偶尔还有顿挫,但是此人目光却很坚定,一直敢于和正处在暴怒边缘的刘唐相对视。
“刘,刘校尉……小人是郅正。”甫一张嘴,这名白盔宪兵的声音还有些局促。
但随着接下来的军法条文解释,他的言语马上就顺当起来。
“俺刚刚听到此人已然愿意投降,既已投降,便是俘虏。”
“按照寨主颁布的梁山军法规定,不得无故杀伤俘虏,若是俘虏真个罪大恶极,也不准将士处以私刑,须押解到本寨或后方,待军法司核查属实后方可明正典刑。”
“是故斗胆喝止校尉,还请校尉遵照梁山军法执行。”
刘唐也认出来了此人是个宪兵,毕竟他头上戴着的那顶绘有白杠的铁盔是那么扎眼。
若放在往常,他倒不介意卖此人一份面子,毕竟他也知道,这些带着白盔的嫩雏都是自家寨主一手调教起来的,个个都很是年轻,且分外较真认死理,等闲没人愿意招惹。
但是眼下他一来在气头上,二来又有这么多部下在眼睁睁地看着,他并不打算按照这个小年轻的话去做。
“哦?抬出寨主压我?”
“那我要是执意定要砍了此人,又当如何?你能拿我怎地?”
刘唐的语气变得不善,一双杀意浓烈的眸子紧紧盯着这名年纪轻轻的白盔宪兵,企图用这种方式迫其自退。
面对刘唐的蔑视和恶意,这名宪兵仍旧是一脸执着,目光没有任何闪躲,嘴里仍重复着那一句话。
“还请校尉遵照梁山军法执行。”
“好好好!今天我倒要看看……”刘唐怒极反笑。
他正要上前动手揪住眼前的年轻小兵,但是冷不防旁边忽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制止了他。
“是谁敢……”
刘唐话到嘴边又忽地咽了下去。
因为出手之人乃是阮小二。
“很好,我记住你了,你叫郅正。”
阮小二冷冷看了这名宪兵一眼,然后拉着犹自忿忿不平的刘唐走下了艉楼。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