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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水下血战开始了。梁山和官军各有一二十人跳入水中,双方都脱得赤条条的。
在水下,他们唯一分辨敌我的方式就是观察各自巾帻和腰带的颜色。
官军尚红,梁山服黑。
一黑一红在水下捉对厮杀。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一个个埋在水下的巨木铁枪,围绕着这一根根巨木铁枪,他们憋着满满一口气,划破沉重的水流,动作迟缓但是却有坚定无比地向对方扑去。
瓮口湾处的湖水更红了。
水下血拼厮杀虽不见嘶吼、不闻动静,但是一团团不断上涌和扩散的血花却足可见其残酷,比之地面的刀来剑往和血肉横飞,这种无声无息的上浮和死亡,望之更让人心惊胆战。
伴随着水面不断浮现出面色狰狞的大量尸首,水面上的厮杀也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船底破了巨大窟窿的五艘快哨船已经大半淹入水中。
上面建功心切的水手一箭未发,近半被官军密集的箭矢射死,另外一部分人及时跳入水中,企图向后游回自家船上,但是在此期间也难逃官军弓箭的瞄准射击,最后只有一少部分幸运儿逃脱升天。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船上,可这五艘海鹘船进退不得,又成了现成的大号固定靶子,单庭珪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良机,他一边密切关注着水下战事,一边发出新的作战指令。
“把船摇起来!环环围绕这五艘船划动!”
“尽数换成火箭!射不死他们也要烧沉它们!”
在单庭珪的指挥下,官军船只开始划动,在划动的途中,弓箭手不断向五艘海鹘船分别抛射密集的火箭。
单庭珪此刻的头脑异常清晰,由于海鹘船船体普遍高于官军的船只,他知道此刻不利于由低向高开展跳帮战,于是便开始游动射击,用的还是带有双重伤害的火箭。
近距离中,停滞在水面、难以做出战术规避的海鹘船被射中的几率大大增加,如此一来,梁山喽啰一面要承受密集的箭雨射击,一面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手四处救火,另外还不得不组织反击。
但是反击何其难也。
从广义的射击角度来说,官军船只一直在不断游动,这就意味着官军的射击角度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而梁山喽啰却只能在自己船体两侧,对着固定的角度和区域放箭。
更别说官军射的都是目标大的固定靶,哪怕射不中人,射中船体也能起到烧灼的效果,可梁山喽啰射的都是固定区域的移动靶。
这一动一定、一难一易之间,高下立判。
眼看着自家五艘大船都陷入了被动性的苦战,喽啰们疲于应付,伤亡渐渐增大,而且其中两艘海鹘船由于救火不及时,已经开始冒出数股浓烟,阮小二终于忍耐不住。
他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梁山的海鹘船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动起来,那么船体巨大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梁山船队的覆灭无论早晚都是定局。
不能这样下去了!
“给我卸甲!”阮小二一声大吼让周围的亲兵不知所措。“你们耳朵都聋了么!老爷让你们赶紧过来卸甲!老爷我要亲自去收拾水下的官军!”
回过神来的亲兵们立刻制止。
“校尉不可啊!水下凶险,寨主战前说了……”
“休要提寨主!”阮小二的双眼一片猩红。
“仗打成这个样子,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寨主?今日唯有一死而已!”
“赶紧给我解开!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厮杀中,决不能活着回去受梁山的军法!那是我阮小二的耻辱!也是梁山水军的耻辱!”
经过阮小二这么一通嘶吼,原本坚决阻拦的亲兵变得默默无言,他们在替阮小二解开身上的皮甲之后,也一声不吭地解着各自身上的甲胄。
“你们这是作甚!”
“校尉去哪,俺们就去哪。”
亲兵们回给阮小二一个灿烂的笑脸。
阮小二一时无言,他缓缓除掉自身衣物,手里攥了一把短刀,腰带上挂了一把短斧,回顾身边一众赤条条的亲兵,阮小二紧了紧头上的黑色抹额,艰难挤出一个笑脸。
“都是俺的好兄弟!此战若是不死,咱们庆功宴上一醉方休。”
说罢,阮小二带头跳进了殷红的湖水中。
噗!噗!噗!
在阮小二的带动下,五艘船上又凑出了一帮水下敢死队,宛如下饺子一般,这些好汉子全都一头扎进了水里。
密切关注敌方动静的单庭珪看到这一幕后心中一紧,赶紧又点了一个小军官,然后在对方迟迟不肯动身的情况下直接持刀威逼,催促其带着部下去水下协助庄毕铎抵挡。
单庭珪当然想象不到。堂堂梁山水军的主将,立地太岁阮小二也会在这波下水的没命徒里。
而也正是这个猜不到,直接导致了他彻底失去最后的翻盘机会。
下水后的阮小二杂念尽去,水面上的一切都被重重水流隔绝开来,他此时的眼中只有水底下那一根根矗立的巨木水枪。
水枪易砍,但是前提得解决掉挡在水枪前的那群人。
那庄毕铎不愧为单庭珪水下悍将,梁山第一波派下水的喽啰几乎全部被此人带队尽数剿灭,阮小二甫一落水便被腾出手的庄毕铎盯上了。
常言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各将头露出水面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便重新回到水底,拽开手脚,连划带蹬,直扑对方而去。
自古将对将,兵对兵。阮小二和庄毕铎交上了手,新入水的梁山喽啰也对上了官军第二波的生力军。
双方就在这海鹘船下,巨木水枪边,展开了血腥厮杀。
水下作战不比陆上无拘无束,搅动的水流限制了大开大阖的绝妙武技,纵使强如阮小二和庄毕铎这类水下猛人,也只能手持短兵,奋力划破水流,缓慢但坚定地刺向对方。
这等交战看着虽慢,但是力道却沉,同时极耗体力,若非水性出众者,在水下绝计难以为继,只因一旦一口气憋不住,想要露头换气的话,浑身的力气便会快速泄去,似此便会空门大开。
庄毕铎打小在潞水边长大,自以为水生水长,论及水性从未觑过谁个。但是甫一交手便吃了一惊,暗道,“这厮水下好大力气!”
接着二人又战几合,庄毕铎看见阮小二游鱼一般的矫健身姿便更加吃惊,须知水下活动越频繁所耗体力和肺里空气越多,连续数次刺击都被阮小二灵活地游动避开后,庄毕铎便遭不住了。
一是体力不济,二是感觉肺部膨胀欲裂,庄毕铎有心想逃,但是哪里抵得过阮小二纠缠?
水性禀异的阮小二如何不知这厮想趁空凫水换气,他偏不如庄毕铎的愿,立马上前死死贴住,刀斧并用,招招不离要害。
庄毕铎顿时坐蜡,前番他倚仗水性出众,不知似这般杀死、闷死过多少梁山喽啰,这刻便吃了同样苦头,想打打不赢,想走走不掉,想游上水面换气更是不可能。
如此这般,庄毕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肺部的憋闷使得他下意识吐出一个巨大的水泡,紧接着肮脏浑浊的湖水便立刻倒灌而进,庄毕铎四肢疯狂游动,他呛水了。
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阮小二如何放他得过,趁此良机,瞅准空档,一柄短刀直捅其腹,然后狠狠一搅,大股大股的鲜血,以及一节节的肠肚便都激射出来。
水下逞凶不过数刻的庄毕铎便这般应了现世报应,顷刻间命丧湖㡳。
解决完对手之后,阮小二宛如水下游龙,根本没有浮上水面换气的打算,他拨开水流,摇转身体,直奔其他水下官军而去。
这些入水官军的本事本就不及那庄毕铎十分之一,对上水性精熟的梁山喽啰都尚且不足,如何抵得过阮小二这尊立地太岁?
不及片刻,水下官军就被清剿一空,最后那名被迫入水的小军官更是直接就带剩下几人投降了。
阮小二也因此受了几处创伤,但是他来不及处理伤势,甚至来不及到水面上换一口气,而是直接游向水底,举起斧子,无比费力地一斧接一斧砍向那些水底木枪。
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瓮口湾的湖面也越来越红,一心发射火箭的禁军们浑没注意,水面除了死尸和血水,越来越多细碎的木渣也随之飘了上来。
陷入狂喜的单庭珪更不可能注意到杂乱的水面,因为经过不懈的努力,他已经成功用火箭点燃了一艘海鹘船。
看着船上不断有梁山喽啰因为身上衣服被点燃,或者是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而接二连三跳船,单庭珪忍不住叉腰仰天长笑。
“哈哈哈!!不枉本将废了如此之多的手段!今日在这瓮口湾合该瓮中捉鳖,本将要将所有梁山水寇一网打尽!”
“传令下去,继续发射火箭!对于落水的贼人不要活口,只顾射杀了账!”
另一艘船上赤发鬼刘唐早已急得跳脚,他虽有水性,却不甚好,不敢像阮小二那般入水作战,而留在船上又只能干看着局面一点点败坏,只能当个固定靶子,疲于应对,身上的箭伤火伤何止一处?
万般绝望之下刘唐弃刀于地,泪流满面。
“瓮口湾啊瓮口湾,此真绝地也!官军以我等为鳖,以此为瓮,设下绝杀之计,俺赤发鬼死不足惜,只可惜水军的大好孩儿尽丧于此,悠悠苍天,何薄梁山???”
就在刘唐绝望恸哭之际,消失在水下许久的阮小二忽然从水中露头,他喷出一股长长的水箭,然后纵声大叫。
“刘唐兄弟!谁是渔人谁是鳖,尚未可知!杀他娘的!”
刘唐还未反应过来,他脚下和旁边三艘海鹘船上的喽啰就发出了震天价的欢呼。
“动了!咱们的船动了!”
“水下暗桩除了!快快划船!”
“动起来!动起来咱们就有活路!!”
意识到自家船只已经恢复正常,陷入苦战良久的喽啰们无须吩咐,纷纷顶着箭雨划动船只,终于逃出了狭窄的瓮口湾进处。
“庄毕铎!庄毕铎呢!”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竟然飞出了锅,前一刻还仰天大笑的单庭珪突然手脚冰凉,他太知道梁山的海鹘船一旦开动,留给他的后果将会是什么,他下意识地呼喊庄毕铎的名字。
但是船上一个小兵的话语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幻想。
那小兵指着不远处的水面扭头禀报。
“监押,你看那个是不是庄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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