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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镜睡醒的时候,卖货郎又出去卖货了。她跪坐在妆奁前,捧着铜镜端详自己,又摸了摸把大腿和腰肢缝合起来的红丝线。
这具戏偶的身体如此羸弱不堪,翻个山都会散架,她要怎么去邺京找狗比国师呢?
余光注意到屋子里的书架时,萧宝镜突然灵机一动。
既然卖货郎是个读书人,那他肯定会上京赶考,到时候她可以躲在他的货篓里,和他一起去邺京!
有了解决办法,萧宝镜心情转晴,拿起一朵绢纱宫花往头上比划。
卖货郎给她买了整整一匣子的漂亮宫花呢。
她换着颜色,一朵接一朵比划,没注意到穿鹅黄襦裙的小侍女木偶就趴在窗外偷看她。
小侍女一手抱着扫帚,一手捏着一朵枯萎的芙蓉花,好奇地模仿她梳妆打扮。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像是有外人闯进了小镇。
鹅黄小侍女立刻丢掉扫帚躺倒在地,俨然一具毫无生命气息的僵硬木偶,只是髻边还歪歪扭扭地簪着那朵芙蓉花。
萧宝镜也害怕地放下掌镜,匆匆藏进箱笼。
闯进来的是七个少年少女。
为首的少女锦衣华服姿态倨傲:“不是说住在这里吗?人呢?”
小跟班恭敬道:“小姐不必着急,那人大约出门办事去了,咱们等会儿就好。您想进巨鹿山脉采摘冰魄琼灵花,进献给四公主,免不了要和山里的凶兽发生冲突。要是能从他这里买到山鬼手绳,那些灵兽就不敢伤害您了。”
“等?他是什么东西,走街串巷的贱民罢了,也配本小姐等?!我爹贵为巨鹿郡守北方重臣,本小姐乃是贵女中的贵女,这辈子就没等过谁!”
裘月见脾气发作,抬手就掀翻了桌案。
粗陶茶具滚落在地,清晨晾着的凉茶淋淋漓漓打湿了地板。
小跟班硬着头皮:“冰魄琼灵花乃是罕见的灵花,有驻颜存香的奇效,专供皇族使用。但附近有上古凶兽守护,往年朝廷征收,咱们郡都要前赴后继死上一百来个村民当供养凶兽的血食,才能勉强摘到一两朵。如果今年小姐能买到山鬼手绳,就能多摘几朵立功了。”
裘月见不耐烦:“我没心情等一个贱民。直接搜,谁搜到山鬼手绳,奖励黄金十两!”
一群人顿时像是打了鸡血,纷纷四处搜罗起来。
一个圆脸丫鬟掀开箱笼,撞见藏在里面的萧宝镜,骤然发出尖叫。
“大惊小怪什么?!”
裘月见骂了一声。
萧宝镜慌得不行,只得凭借过人的演技,在众人的围观中,硬生生假装成一只无知无觉彩绘衣妆的人偶。
“小姐,她长得好像——”
圆脸丫鬟险些说出那个禁忌又可怜的名字,连忙惨白着脸闭上嘴。
裘月见大着胆子翻了翻萧宝镜关节处的红丝线,又拔下簪子戳了戳她僵硬的身体,簪尖戳进皮肉,里面连一丝鲜血也没有。
她不屑:“只是一具假人偶罢了。我亲眼看着她被扒了皮剁成碎块,都死那么久了,尸体早该在山里烂透了。宫女生的贱种,怎配嫁给我天之骄子的阿兄,杀她都是便宜了她,就该拿她当血食,喂给山里的凶兽!”
一行人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只得暂时离开。
裘月见心情不好,临走时还踹了廊下躺尸的鹅黄襦裙小侍女一脚。
屋子里,萧宝镜确信这群人都走了,才敢从箱笼里爬出来。
她走出屋子,一眼注意到被踹出去很远的小侍女。
同为人偶,惺惺相惜。
她把侍女抱到廊檐下,拿手帕擦干净她脸颊沾到的泥土。
也许是因为滚进了花丛,她发髻上还多出了一朵歪歪扭扭的枯萎芙蓉。
萧宝镜随手拔掉那朵丑丑的芙蓉花,摘了几朵鲜嫩的替她簪在髻边。
瞧见小侍女漂亮的襦裙上印着一个脏兮兮的脚印,她又打来一盆水给她洗干净。
萧宝镜把她搬进屋子,看着一屋子狼藉发了愁。
卖货郎给她梳头,给她准备香囊,还省出吃饭的钱给她买包。
现在他的房子被人弄乱了,她打算稍微回报一下他。
萧宝镜找来笤帚,认认真真打扫宅院。
可是这具身体十分僵硬,她想清理地板,却把茶具打得稀碎。
想整理箱笼和货物,却把各种颜色的布头和彩线滚得到处都是。
她看着满屋狼藉。
这哪是报恩啊,这分明是报仇。
算了,她还是别打扫了。
她藏进箱笼,默默盖上箱盖。
墙角的鹅黄襦裙小侍女睁开眼睛。
她摸了摸发髻上的芙蓉花,欢欢喜喜地抱起笤帚打扫房屋。
夜色降临的时候,卖货郎才随着盘铃声姗姗回来。
他掀开木箱,背对烛火眉眼昳丽,笑起来时唇红齿白温温润润的:“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是不是来了客人?让你一个人面对,吓坏了吧?真是抱歉。”
他爱若珍宝,把萧宝镜从木箱里面抱出来。
注意到萧宝镜手背上被簪子扎破的皮肤时,少年的狐狸眼里掠过一丝阴鸷戾气。
可他的语气却更加随意平和:“听说是巨鹿郡守的千金,身份娇贵得很。也许应该请她留宿小镇,方才显的咱们好客。小公主,你说是不是?”
萧宝镜注意到他的货篓还是满满当当,一件东西也没卖出去。
看来他今天又没赚到钱。
听说古代书生很容易饿死,萧宝镜在心里忧愁地叹了口气,决心明天去镇子上找找食物,好歹不能叫他还没上京赶考就被活活饿死。
第二天,没等萧宝镜出门,昨日才来过的那七个人又来了。
似乎一夜没睡,裘月见看起来没精打采。
她拼命掐住脖子,可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张张合合:“不是说住在这里吗?人呢?”
“小姐不必着急,那人大约出门办事去了……”
她的跟班说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惊恐。
一行人重复了一遍昨天的对话,才悚然离开。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接连几天,裘月见都会准时拜访小院,恐惧地重复同样的行为。
七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崩溃,发髻插着许多枯枝败叶,连身上的锦衣华服也渐渐黯淡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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