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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了一会儿,林夫人开口告辞。沈夫人将母女二人送了出去,对林雨柔止不住的夸赞,怎么看怎么满意,林雨柔也十分有礼,端庄优雅,对着沈夫人的时候说话也十分有度。
等将人送上马车,沈夫人喜气洋洋回府,欢喜溢于言表。
长子婚事是她心头的刺,如今能解决,她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沈安安在一侧陪着,进了垂花拱门,上了游廊,她才将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娘有没有觉得,林夫人对这门婚事好似太热衷了些?”
那模样好似生怕夜长梦多,婚事黄了一样。
沈夫人还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听女儿这么一说,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笑容敛去了些。
“娘起初也觉得惊讶,林家虽一直赞同这门婚事,可作为女方,又是书香门第,一直都端着矜持,这回林夫人怎会亲自来,还明里暗里催促下聘一事。”
“这可不像是文士大儒门第做事的风格。”
沈安安拧着眉,总觉得今日林夫人突然登门透着一股子蹊跷,“娘以为,会是哪里的问题?”
沈夫人摇了摇头,“娘言语间试探了几句,林夫人的反应倒像是真的十分中意这门婚事,一个劲儿的夸你大哥。”
长子再好,也没到让人上门,趋之若鹜的地步,况且是她主动提的亲,女方家中官位尚不算低,这点她心中还是十分清楚的。
这会儿,她也看不明白。
沈安安斟酌了一番,将在酒楼遇上萧渊和林家公子的事说予了沈夫人听。
沈夫人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儿,“你碰上四皇子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沈安安勾唇笑笑,“娘说什么呢,他堂堂皇子,我同他又没有过节,他为难我做什么。”
“那就好。”沈夫人长松了口气,至今还是对贵妃要将沈安安许配给萧渊一事耿耿于怀。
且女儿又当众拒绝,损了皇家威严。
“以后出门还是要当心些,最好减少同四皇子的接触,你姑母那边还没死心呢,可别生出了事端,夜长梦多才好。”
“娘放心,女儿明白。”她已经在尽量避免同萧渊接触了,可连整个大梁都是萧家的,她总不能不让人出现。
叮嘱完,沈夫人才开始沉思林夫人一事。
游廊下都是打扫庭院的小厮丫鬟,说话多有不便,沈夫人拉起沈安安的手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又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只剩一个沈夫人的陪嫁嬷嬷,嬷嬷给二人奉上茶水,就候去了一边。
沈夫人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才拧着眉开口,“听安安你这么说,林家公子应是跟着四皇子去的,你们又一起同桌吃饭。”
她指尖轻轻敲着茶沿,语调不祥的说,“林家应是以为咱们家与四皇子交情匪浅。”
沈安安喝茶的动作顿住,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父亲是太尉,武官之首,有皇子想亲近不是理所当然吗,这有什么好上赶着的。”
“四皇子不一样。”沈夫人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冲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合上屋门才压低声音说。
“四皇子生母淑妃,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后来突然暴毙,不少人猜测过原因,当时皇上极力压着,淑妃母家又没什么能顶事儿的,此事才渐渐沉寂下去。”
“不过子凭母贵,皇上对四皇子极好,比起其他几位皇子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朝中除却其他皇子的亲派,也有不少想搭上四皇子这条线的,只不过四皇子这些年似无心朝政,只沉迷打仗,那些人没有合适的时机。”
听了沈夫人的话,沈安安努力回想上一世皇子争嫡的结果。
她想了好半晌,好像直到她死,大梁都没有真正立下储君,但当时,其他几位皇子手中势力都已相继被瓦解,最后确实是萧渊一人独大。
可据她记忆,皇上并不曾在几个儿子针锋相对,你死我活时偏帮萧渊,一切都是萧渊自己的努力。
沈安安,“翰林院又是文官,除了舆论压力,对皇子造不成多大的帮助。”
所以林家觉得攀上沈府,就是和四皇子统一战线了。
可不都说林大人高风亮节,在朝中一直独善其身,不屑拉帮结派吗。
“自古参与皇子夺嫡可是一场豪赌,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要的,林家就不怕……”
沈夫人摇头轻轻笑了笑,“任何人都可能倒,可四皇子不是那么轻易能倒的,就算看在淑妃的面子上,皇子也会给他留丝退路。”
“况且……”沈夫人面色一顿,淡声说,“在文武百官眼中,皇上都有意将你许配给四皇子了,已经能证明给皇上属意谁的心思了。”
沈安安垂眸没再说话。
所以上一世她对萧渊并不是毫无建树的,他也因着沈府在朝堂上有所得益。
如今想来,那场婚约其实更像是一场交易,他也不止一次说过,四皇子妃的位置是谁都行,只要懂事听话。
他起初也是给全了她作为四皇子妃的尊荣和体面的,除了不爱她,其他并不算失职,倘若没有她后来发疯,他们也是能一直相敬如宾,各不干扰的过下去的。
只是她当时不明白。
想让他爱她,如她爱他一般炙热,热烈,却又用了最愚蠢的方式。
“不管如何,这门亲事如何是定下了,那些朝政之事,是他们男人该操心的。”
沈夫人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开始算着哪日是良辰吉日,适合下聘。
沈安安看着母亲的模样,是真心欢喜那林家姑娘,想着若是母子同心,大哥也心悦林雨柔,才真是皆大欢喜。
朝堂中弯弯绕绕太多,她不想搅和,只想嫁个好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完不曾拥有的一生。
她唇瓣讥嘲的挑了挑,和和美美,竟也成了她不曾得到的执念。
“咱们沈府第一次办喜事,一定要慎重些,办的热热闹闹的,娘听那些夫人说,香觉寺的卦签很是灵验,不若我们去一趟,让大师掐算个良辰吉日。”
“毕竟是喜事,还是要懂行的人定才行,关乎着你大哥日后的美满幸福呢。”
沈安安收回思绪冲沈夫人乖巧笑笑,“都好,娘说了算。”
沈夫人当即决定,“那就明日吧,你陪我一起去趟香觉寺,把下聘之日定下来。”
“好。”沈安安答应下来,在沈夫人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就回了海棠园。
一进屋子,墨香左右张望了几眼,立即轻手轻脚合上了房门。
沈安安偏头看了眼她,有些好笑的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悄悄话……”
一封信突然递在了沈安安眼前。
看着上面的小小落款,沈安安喉中的话戛然而止,又给吞了回去。
“哪来的?”她接过信封,并没有立时打开。
“张公子使了银子托人送进来的,那婆子老实,不敢声张,悄摸找到奴婢给的。”
沈安安闻言忍不住侧目,张业扬竟会使银子给她递信?
他如今不是在酒楼做工换取的食宿吗,哪来的银子?
想着,她将信打开,端正漂亮的小楷映入眼帘,她一目十行扫过,就团成了一团,交给了墨香。
墨香立即拿了炭盆,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被火蛇吞噬。
“他说,朝廷下了文书,让他三日内启程,前往江南任职。”
信中并没有说别的,只是告知了他不日即将离开。
张业扬是十分有分寸的,即便这封信落在了长辈手中,亦没有逾矩之处。
可沈安安知晓,他是在等她的回信。
“怎么这么快,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呢吗,也太突然了。”
沈安安去了软榻旁坐下没有说话。
“墨香,你觉得张公子怎么样。”
“才华人品皆可,最重要的是他家世背景简单,能远离京城,可以给姑娘想要的自由,让姑娘回心心念念的江南。”
“你说的对。”沈安安牵起唇角笑了笑。
“若是顺利,来年春日,应就能陪伴祖母左右,承欢膝下了。”
她起身朝书案走去,墨香立时上前侍奉笔墨纸砚。
沈安安写的内容和张业扬那封一样内敛,只是告知她明日要去香觉寺上香,给大哥定下吉日。
墨香将沈安安的墨迹吹干,小心翼翼的折起塞入信封中。
“姑娘放心,奴婢明日一早一定送到张公子手中。”
“嗯。”沈安安应了一声,疲惫的吩咐墨染备水洗漱。
屏风后,水雾袅袅,沈安安躺在温度适宜的浴桶中,纤细修长的双臂搭在桶沿,舒服的闭上眼睛。
莹润白皙的小脸在水雾的蒸腾下隐隐泛着红,不施粉黛却宛若朝霞映雪。
自重生以来的种种心结在今日隐隐有释怀的征兆。
庆幸那些她觉得苦的日子,往后不会有了,她想要和美圆满的一生。
可突然又觉得,世上好像从无完美之说。
她想,就算张业扬同上一世的萧渊一样,她一个人,攥着万贯嫁妆,也能将日子过得很好。
所以改变的不只是旁人,还有她自己。
——
翌日,天刚大亮,沈府的马车就出发了。
香觉寺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要早早出门才能赶上午时之前的卦签,都说越早越代表心诚,佛祖才会保佑。
今日去上香的也不止沈府一家,接二连三有不少马车相继往同一方向奔去。
沈安安半合着眼靠在车壁上,一脸的困意,头不时往下轻点,沈夫人好笑又疼惜的扶着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头上。
沈老夫人惯来懒散,连带沈安安也养的懒些,在往常,这个时辰沈安安一定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沈安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忠叔驾车很稳,没一会儿她就真的睡了过去,等在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山脚下。
马车外隐隐传来沈夫人的寒暄搭话声。
沈安安坐直身子,轻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后颈,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和沈夫人站在一起的那位……貌似是长公主。
她惺忪睡眸顿时睁大了些,混沌跑了一半,立即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想着她不该如此倒霉吧,来上个香都能遇上那谁?
杏眸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只扫见了立在马车旁的凌氏兄妹,再无旁人,心情才好了些。
沈夫人的嬷嬷快步朝马车走来,对沈安安说,“姑娘,夫人说,要与长公主同路上山,您也能和华笙郡主做个伴。”
沈安安朝华笙郡主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好收到对方友好的笑容,也回了一笑。
“好。”她放下车帘,整理了下妆容衣着,在墨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朝永宁侯府的车队走去。
华笙郡主瞧见她,也笑盈盈的走过来,“沈姑娘。”
“郡主。”沈安安屈膝行了一礼,扫了眼一侧似笑非笑看着她的凌辰逸。
“凌世子。”
“沈姑娘好。”凌辰逸有些意外,旋即开始思忖,若是那人知晓这位来,会不会后悔拒绝了他的邀请呢。
思及此,他扯了扯唇角。
沈安安已经将凌辰逸的存在抛诸了脑后,附和着华笙郡主的热情善意。
二人跟在长公主和沈夫人身后,一同往山上走去。
凌辰逸觉得和华笙相处时的沈安安好似变了一个人,同那个满身尖刺,张牙舞爪,冷言冷语的沈大姑娘南辕北辙。
还是她只有在萧渊面前时才会如此。
细想来,好似只要和萧渊沾上关系的,这姑娘都十分反感。
那道审视的视线一直伴随着沈安安,直到山上,进了香觉寺。
有长辈在,她懒得同凌辰逸周旋,只作不知,温柔乖巧的听着长公主和沈夫人说话,然后分开,各去求签祈愿。
华笙有些不舍,“等一会儿我上完香就去找你。”
沈安安面色顿了一瞬,没有直接拒绝,很委婉的说,“我可能会有些晚,不若等忙完,我去大殿那边寻郡主。”
“也好。”华笙笑了笑,小手下意识捏向腰间荷包,“我也要向佛祖祈愿平安。”
沈安安目光在华笙勉强牵起笑容的脸上滞了一瞬,轻轻点头,“那就祈祷郡主能如愿。”
“谢谢。”华笙转身跟上长公主的步伐去了大殿中。
每月上香,她都要给他求平安的。
沈安安注视着女子身影,隐着暗色的杏眸晕着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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