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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万俟揽月才意识到,池温凉表面上,虽与京中那些贤良淑德的贵女没什么不一样,但若有人刨开她的皮囊,感受到她身上炽热的血液,那就不会与她人相提并论了。他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惹得他夙夜难眠的迎春花荷包。
他甚至还可以感受到荷包上带着他胸膛的温度。虽然只有些许余温,但在万俟揽月手中就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姑娘,你的荷包,”万俟揽月将荷包放在书案中间,“之前,是在下唐突,还请姑娘海涵。”
池温凉的面色波澜不惊,目光未曾偏移分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从容地将那荷包接了过来。
若是其他女子,恐怕会忍不住面红心跳,更何况万俟揽月还是一位长相俊美的男子。
池温凉安之若素,仿佛接纳的并非是男女之情中,那略带羞涩情愫的荷包,而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看着荷包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万俟揽月才终于觉得心上的巨石落下。而如释重负后,他竟然有种怅然若失余韵。
她们面对着面,隔着一张矮脚书案,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但就是这样一个距离,却成了跨不过的鸿沟。
如今夕阳已经沉下翠微,西边仅仅洒下一抹余晖。相较于刚才,整个偏堂的光亮皆来源于跳动的烛火。
门窗密封的昏暗空间里,这是属于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较量。
万俟揽月忽地勾唇一笑,选择直接出击,“敢问姑娘如何得知在下姓氏?”
“自然是我夫君告诉我的。”池温凉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摊牌。
万俟揽月听着“夫君”二字,竟觉得有些刺耳。他偏头,用舌尖抵住后槽牙,强忍住异样的冲动。
“一百多年前,景帝亲自带兵攻打羌绒,成功将其纳为我尹朝版图中,而你们万俟家,之前一直是羌绒世代贵族,原本人数众多,现如今,也仅剩下万俟公子这一脉了。”
万俟揽月看池温凉的眼神不再是好奇与探索,而是更增添了一分审视。
她说的确实是史书中记载的内容,若是有女子偏爱历史文献,知道这些也不算什么。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从这寥寥数语中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
“万俟公子是我夫君的至交好友,想来之前都是误会。”
池温凉点到为止,不肯再多说什么。
她对京中事不甚了解,但偏爱一些史书文献,在马车旁敲侧击打听到熟悉的姓氏时,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可是一百多年前羌绒国的那个万俟家族?
沈淮澈也当时也如万俟揽月一般觉得有些惊奇。
当代世人皆知万俟家世代从武,朝中多数猛将都姓万俟,然而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原本万俟家族本不是伊朝之人。
万俟揽月毫不拘束地绽开了笑容,几颗皓齿在幽暗中若隐若现,宛如暗夜中悄然绽放的皎洁光芒,引人注目。
“原来池姑娘竟然如此博学多闻。”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万俟揽月对这个谜团一般的女子忽然涌起强烈的探索欲望。
万俟揽月将“姑娘”二字着重强调,言语中充斥着浓厚的挑衅。
池水那温凉而平静的表面,似乎正竭力维持着它的波澜不惊,却也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没想到这个万俟揽月竟然是个这么混不吝的,非要将所有的遮掩布都掀开,这样显得自己倒十分虚伪了。
池温凉暗暗咬着贝齿,缓缓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心境逐渐归于平和与宁静。
万俟揽月这种滚刀肉,不要脸不要皮,也喜欢将别人的脸皮也撕开的人,刚才的踌躇与无措仿佛只是池温凉的错觉。
不对呀!刚才明明是自己为主导位。池温凉发现,自己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思及此,池温凉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万俟揽月借着烛火,仔细观察池温凉面上的神情,他觉得,这时的池温凉才鲜活一些。
“万俟公子,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池温凉终于抵达了忍耐的极限,不再迂回,而是径直坚决地下了那道逐客的命令,语气中不容置疑。
她不喜欢与狼为伍。这样就是将自己推入危险之中。
万俟揽月也没有没脸没皮地赖着不走,而是直截了当的站起身,对池温凉行了个君子礼。
“在下告辞。”
言罢,他身形轻盈,施展起娴熟的轻功,宛如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自窗棂间翩然离去。
池温凉凝视着那扇不经意间被推开的窗棂,冷风趁虚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在屋内肆意游走,呼呼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冷冽,仿佛穿透了她单薄的心防,让她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挥之不去。
她今日犯了很严重的错。
次日
池温凉被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紧锁眉头,企图用手挡住一些光亮,
但阳光却很调皮,总想钻进她的眼睛中,仿佛是一个三五岁,正是可爱又可恨的小孩,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挠人痒痒,便是躲也躲不掉。
昨夜她为了使自己心静下来,伴着昏黄的灯火,抄录了半宿的书卷。如今没休息多久,便只能认命的睁开眼。
望舒被她强硬安排回去休息,来接替她的是白瑜。
池温凉缓缓直起身子,动作间透着一丝僵硬,随即轻轻揉捏着那因长久保持姿势而微微发麻的手臂。他的眼神朦胧,仿佛还沉浸在未尽的梦境边缘,带着几分未褪的困倦。
白瑜见池温凉有了动作,立刻上前,拿下池温凉身上披着的杯子,体贴为池温凉疏散麻意。
“夫人,你没事吧?”她边揉边心疼询问。
不过回门短短半日,夫人怎么说受了这么重的罚?
池温凉顺从地让白瑜摆弄着自己的臂膀,脸庞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浓浓困倦,即便是刻意掩饰,也难以完全藏匿。
最终,她索性放弃了抵抗,缓缓地低下头颅,假装自己仍旧沉浸在那未完的梦境之中。
直到手臂上的麻意被驱散,池温凉才终于将自己的思绪拉回。
她抽回自己的手臂,拢起衣摆,站直身子狠狠踱了两步。
做完这一切后,她对白瑜灿烂一笑,“我没事。”
白瑜知她说的不仅仅是身体上,但也没自作聪明地多嘴。
任凭哪名女子在回门后便马上被婆母罚去祠堂抄写《女则》《女戒》,都不会好受。
这不仅仅是处罚新妇,更是在打新妇娘家人的脸。摆明了告诉人家,你这女儿没教好。
好在夫人没有姐妹,若是有,这件事定然会让提亲的媒婆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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