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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将近吴才江了解连若菡的性格,知道她连她爸爸的话都不听,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更没有什么威力,就摇头一笑:“我是关心你,若菡,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再插手你的个人私事,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你有眼光有能力,能赚钱。但如果夏想的名字让老爷子知道的话,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也拦不住他。”
早晨起来,听到窗外的鸟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夏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夏想终于体验到了无官一身轻的惬意,今天是他第三天在家中休息。说是休息,其实也是忙个不停,忙着布置新房,忙着写请柬,忙着买家具,等等。
结婚是人生大事,是必须事事亲为的一件琐事。父母提出要过来帮忙,夏想没让。老人年纪大了,在燕市又人生地不熟,就不必劳累他们了。
曹伯伯在宝市又回不来,倒好,本来别人结婚都可以由双方父母操办,夏想和曹殊黧结婚,却成了两个人的忙碌。
还好,夏想和曹殊黧现在越来越能干。尤其是曹殊黧,比夏想想象中能干了太多,一点也没有市长千金娇气——对,现在是书记千金了——她不要别人帮忙,从新房的布置,到家具的挑选,再到婚纱的选择,都事事亲为,不叫苦不叫累。她还坚持每天下厨为夏想做饭,美其名曰提前进入状态。
夏想也懒得管她,她不想做,就在外面吃,想做,就由她去。
孙现伟也说了,让他直接送一套家具得了,费什么劲自己去买。冯旭光也提出要送夏想一套上好的红木家具,夏想都没要。家是非常私人的地方,既然小丫头喜欢自己布置,就由她去忙,总得让女主人称心如意了才好。
新房就布置在夏想分到的市政府的住宅楼里面,房间不大,但在小丫头的精心布置加细心打理下,非常温馨适意。夏想每天跟在曹殊黧身后,当起了甩手掌柜。本来他是负责拎包扛东西的苦力,但因为有蓝袜跟随的缘故,方格也就借机寸步不离地跟着,还主动承担了各种苦活累活,直接就解放了夏想。
夏想也乐得轻松,乘机向方格传授了一些如何讨好女孩儿的方法,把方格乐得喜不自禁。
本来方进江想把方格外放到安县,跟在夏想身边,没想到局势突变,夏想被调到了省委办公厅,方格就暂时还留在燕市,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会待在市委里面。方格的工作也清闲,不再担任李丁山的秘书之后,关系暂时挂在市委办公厅秘书处,平常也没人给他安排具体工作。夏想要结婚,又有蓝袜在,就让他有了足够的理由天天当小跟班了。
夏想的新房以清新淡雅的色调为主,家具也选了明快的色彩。幸好没让孙现伟和冯旭光送,以他们二人的眼光,估计送来的家具都是中老年人士喜欢的款式。不过孙现伟和冯旭光见夏想不收他们的礼物,有点郁闷,就想送一个八万八的红包,也被夏想严词拒绝了。
夏想不缺钱,真要算起来,说不定比他们两个人加一起还富。他又觉得大家是至交好友,礼物可以收,收钱的话就太见外了。最后孙现伟和冯旭光二人也没商量,却不约而同送了一对名表,寓意是表表心意。
夏想一看是劳力士,少说也在三四万以上,也知道二人的心思,不收的话肯定不行,只好收下。
看着两对名表,夏想就打算将其中的一对送给夏安,当成他们的结婚礼物。
赵红江也有礼物送。
别看赵红江有时大大咧咧,心思也挺细,送夏想的是一块燕市郊区的地皮,也不大,正好可以盖一处私家别墅。夏想想推辞,赵红江就急了:“我知道别人肯定都有礼物送,我不敢送钱,怕你骂我俗。别的你什么都不缺,房子车子都有,送你女人,我怕被弟妹打。想来想去还是送一块地皮,可是我真心真意的心意。你要不收,等于不领我的情,跟我关系远。地皮也不是买来的,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去外地做生意了,留着没用,就转给我了。”
夏想想了想,笑了:“你送我地皮,摆明了是想让我花钱盖一处别墅,好让大家以后过去聚会,是不是?好像我占了便宜,其实还是吃了亏。盖一栋别墅得多少钱?你的算盘打得挺精明。”
赵红江知道夏想收了,嘿嘿地笑了起来。
夏想转手就将地皮交给了萧伍,让他负责盖一处农家院,不用豪华,实用舒适就行。夏想的意思是,农家院以后可以当做一个朋友聚会的地点。
结婚不比订婚,北方人还是最看重结婚仪式,所以夏想结婚的消息一传出,各方朋友都纷纷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关系好的,就直截了当地问在哪里举办仪式,意思是到时他要去光临。关系不好的或者资格不够的,就含蓄地问方便不方便多添一把椅子,让他也来凑凑热闹。夏想好交朋友,来者不拒,一一答应。
婚礼还是定在燕京酒店,取好事成双的意思。而且齐东来也正式对外宣布,在夏想结婚的当天,燕京酒店整体停业,只为办好一次盛大的婚宴!
齐亚南自告奋勇要亲自负责夏想婚宴的所有事宜。
沈立春、楚子高、王林杰等人自然都有礼物相送,贵重与否,都是一番心意。但几人出手显然也不小气,夏想也就都一一记在心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婚事竟然惊动了成达才,成达才又亲自委托沈立春向他表示祝贺,并且也送了一份礼物。
夏想打开礼物一看,哑然失笑,竟然是达才集团在全国各地的项目地图。成达才还真是一名无所不用其极的商人,送他达才集团的地图,意思是让他明白成达才的扩张意图,含蓄地提醒他,让他在适当的时候,多为达才集团出谋划策。
想必安县度假村的成功,让成达才对他更加高看一眼。
沈立春解释说:“这地图是成总最喜欢的,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成总的心血,是成总亲手标注……而且这地图还是金丝地图,卷轴都是由翡翠制成,价值不菲。”
夏想其实也看出地图的与众不同之处,听沈立春一说,也是感受到了成达才的信任,就让沈立春向成总转达他的谢意。
高老、史老都有礼物相送。高老送的是一套《资治通鉴》,史老送的是《二十四史》,二老不约而同地送他史书,可见都是对他有所寄托。
工商界的人士之后,官场上的朋友也开始有礼相赠。
让夏想大感意外的是,安县第一个送他礼物的人,竟然是张健。
张健送了一支钢笔——派克的金笔。夏想理解张健的心思,张健在他的引荐下,和胡增周接触之后,迅速地向胡市长表示了靠拢。胡增周眼下在燕市也是无人可用,他对张健的性格和为人也算了解。再有夏想从中说合,胡增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张健确实还算可靠,就接受了张健。
张健因此对夏想无比感激。
邱绪峰和梅晓琳都有所表示,邱绪峰出手的也是一套线装书,古色古香,可以看出来非常珍贵。梅晓琳的礼物就有点怪异了,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是机号一体的联通的CDMA手机,手机在,手机号就在。
夏想知道是不要断了联系的意思。只要手机不扔,只要她交了手机费用,她和夏想之间,就永远有一个保持畅通的联系方式。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有表示,让夏想微微感到惊讶的是,房玉辉也送了礼物,而且礼物也算贵重,别出心裁送了他一个水晶镇台。
水晶镇台是天然的钛晶,非常漂亮,放在书桌之上,有一种撼人心魄之美。夏想就想,房玉辉送水晶给他,是想表明他的清白吗?
随后,李丁山、高海、方进江、秦拓夫也都有礼物送到。紧接着,陈风和王鹏飞的礼物也依次送到。陈风的礼物是一个屏风,上面画的历朝历代的官居一品的大员画像,含义深远。王鹏飞最随意,竟然送来的是一把藤椅,夏想一眼就看出是南方当地原产的上好藤椅,在燕市是绝对买不到的,王书记也算有心了。
胡市长礼物最没有出乎夏想意料,是一副字,上书:琴瑟和谐。不过让他微微吃惊的是,落款之处大大方方地题上了胡增周的大名。
胡市长终于肯署名了,夏想大喜,心想这份礼物算是意外收获,也证明了胡市长对他不再避嫌不当外人的真实想法。
最后高晋周、宋朝度和马万正也有礼物托人送来,当然,作为省级领导,心意到了就行。即使他们只是打一个电话过来,夏想也一样心生感激。
马万正送了一盒好茶,宋朝度则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喝茶修身,文房四宝可以养性,两位省领导莫非是在提醒自己,以后到了省委办公厅,要静下心来,不要浮躁,要好好地修身养性不成?
夏想还是郑重地向两位领导表示了感谢。
婚礼的日期定在二○○二年的元旦,十二月二十五日,父母和夏安一起从单城赶来帮忙,夏想安排他们住在东龙小区。对于夏想结婚,夏天成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一直盼望着夏想能够成家立业,终于算是心愿达成了。
夏安也很高兴,对于曹殊黧终于能够成为夏家人感到欣慰。许宁的高兴是因为,夏想一旦结婚,她和夏安也就可以随时步入婚姻殿堂了。实际上,她也等得有点焦急了,等不及要赶紧嫁给夏安,也好名正言顺成为夏安的媳妇。
许宁对自己能嫁入夏家非常满足,以前不觉得,现在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眼光卓越,早早就看中了夏安。谁能料到,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夏安有一个过人的哥哥。
可以说,夏想要结婚的消息传来,不但夏天成夫妇十分高兴,连许宁的家人也是高兴得如同过节一样。以前他们还觉得在夏天成夫妇面前气势许多,现在却不自觉地矮了几分。夏家上升的势头太厉害了,而且谁不知道,单市长马上就要接任单城市委书记,夏安是单市长跟前的红人,肯定会跟着水涨船高。
夏天成有言在先,夏想不结婚,夏安就必须等着。现在夏想要结婚了,许宁就可以随时嫁入夏家,怎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夏想不知道,他的婚姻大事,还牵动了远在单城的许宁家人的心思。
曹永国虽然贵为宝市市委书记,但女儿结婚可是大事,也提前两天回来了。市委书记的女儿大婚,宝市不少人纷纷打听婚礼地点,准备到时备上厚礼,也好乘机讨好一下市委书记。宝市市委大院的人都知道,曹书记平常虽然平易近人,但求他办事可以,只要符合规矩,稍微有些不够条件,他也会放宽标准。但有一点,他从来不收礼。许多对曹书记为人非常敬佩的同级或下属,就准备到时来燕市祝贺。
曹永国也知道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不可避免,也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就说出了婚礼地点。但有一点,不收礼金,凡是准备礼金者,一律不让进门。
话虽这么说,众人却心思各异。不少人认为曹书记肯定只是做做样子,哪个官员的女儿嫁人或是儿子结婚不收礼金?真不收礼金,难道拿了钱去,还能给退回来不成?
十二月二十七日,曹家和夏家两家人坐在一起,商议婚礼的细节。差不多商量妥当之后,夏想跟随曹永国进了书房。
夏想以为曹永国会语重心长地教导几句,不料曹永国只是笑了笑,又一脸无奈地说道:“肯定有不少人送礼金,收下不好,有变相送礼的嫌疑。不收也不好,同在官场,总不能当面驳了大家的面子。小夏,你说说怎么办?”
夏想笑了:“曹伯伯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好了对策,保证既不收礼金,又不让大家难堪。”
对于曹永国不想收礼金的做法,夏想还是非常赞成的。为官之人不能见小,虽然说收取礼金可以小赚一笔,别的不说,就是夏想自己的工商界好友,他要是不拒绝的话,光礼金少说也能收上几十万,甚至百万都有可能。
所以夏想对曹永国想到关键的一点,不收礼金的表现,对他也是高看一眼。曹永国不能说是官清如水的清官,但曹家家中的用具和他近些年来对曹家的了解来看,也就是一般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康之家罢了。也就是说,曹永国不是贪财之人。
“哦?”曹永国大感兴趣,“说来听听。”
夏想卖了个关子:“就不用曹伯伯操心了,到时一看就知道了。”
曹永国慈爱地笑了:“还跟我打谜藏?好,我就不管了。”
之后,二人就省里的局势和应付之策,说了起来。对于夏想被突然调到省委办公厅信息处一事,曹永国也是气不过,还找卢渊源诉过苦。卢渊源也是无奈,告诉曹永国说,两个书记一个省长,再加一个组织部部长都点头的事情,谁会反对?再说了,反对也无效。还有就是夏想到了省委里面,又不是一个人的省委,离大家都近,说不定还是好事。
曹永国一想也是,觉得他还是关心则乱,没有深想整个事件的未来走向。
耐人寻味的婚礼
曹永国隐约听说是崔书记提议调夏想到省委的,他当然不认为崔向是想将夏想调到身边,重点培养,肯定是想闲置。但问题是,崔书记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夏想?
曹永国当然猜不到崔向的心思。
崔向针对夏想,一是因为陈风,二是因为夏想自从进入城中村改造小组后,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一直牵动着各方的神经,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间接地导致了燕市和燕省势力的重新洗牌。可以说,夏想是众多势力的关键点,是集多方势力于一身的妖孽般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夏想还有可能成为他问鼎省长宝座最大的绊脚石,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夏想还没有坐大时,将他一脚踢开。尽管夏想有能力有才华,崔向也偶尔动过让夏想为他所用的心思,但后来他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崔向和范睿恒年纪差不多,范睿恒已经是省长,按部就班也可以做一届省委书记。他不行,他不赌一把,不引起上层注意,说不定连省长也当不上,更不用提省委书记了。副书记离省长的宝座也有一段距离,许多副书记都一辈子止步副书记的位子上,再也没有前进一步。
曹永国毕竟还只是市委书记,离副省级的层次还有一段距离,并不能猜测出崔向复杂的想法。但有一点他会坚持,就是会在他退下来之前,力求扶夏想到厅级!
曹永国就对夏想勉励几句,让他到了省委办公厅之后,要安心工作,不要带着情绪,更不要发牢骚,等等。
夏想笑着说:“曹伯伯请放心,我心里清楚该怎么做。省委是全省的权力中心,是全省官场上最高的地方,我去了就算只是一个打杂的,也算站在顶峰。登高才能望远,正好可以借机多看一看远处的风景。”
曹永国欣慰地笑了:“想法不错,登高望远,也好做到心中有数。记住,任何时候不要对组织有看法,不管安排到了什么工作岗位,都要坚定地拥护上级领导的决定,不能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夏想点了点头。
二人又聊了一些当前的局势,夏想也关心地问了一下宝市的状况,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在义县担任县长的盛大。
提到盛大,曹永国笑了:“他倒是找过我两次,我也听你说过他的名字……他在义县的工作还不错,县委书记也挺欣赏他的能力,据说他们二人也挺合得来,至少没有什么摆到明面上的矛盾。盛大为人比较稳重,办事有条理。”
听到曹永国对盛大的肯定,夏想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比较看好盛大,假以时日,盛大还是可以一步步走向更高的位子。
二人谈了有小半个小时,直到最后才随意说了几句婚礼的事情。夏想暗笑,男人到底是男人,要是王阿姨,肯定嘴里说的全是婚礼上的细节。当然,官场中人到底还是官场中人,说来说去,全是官场上的事情,在即将举行婚礼的重要关头,两个人都不提婚事,反而说起了当前局势,回头一想也是十分有趣。
转眼间,婚期到了。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订婚仪式,相当于是结婚仪式的预演,所以结婚仪式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来往的宾客比起订婚仪式时,又多了不少。上一次订婚,安县有不少人没到,此次结婚,安县的常委全数到齐!
然后是燕市里面,也是书记和市长全部驾到。让人大为震惊,更让人吃惊的是,燕市的市委常委也到了四五人,都是排名靠前的重量级人物,让人纷纷感慨真是了不起的盛会。
省里出现的领导有,常务副省长马万正、副省长宋朝度、副省长高晋周。以上三人的出现如果还不出人意料的话,省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的出现,就让在场的人都吃惊不小。梅升平掌管全省的官帽子,省委组织部,是所有在座的官场中人最向往的部门。梅升平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马万正和宋朝度相视一笑,对梅升平的意外出现,也是微感惊讶,同时对夏想总有隐藏的关系大感好奇。这个小夏,总能给人惊人之喜。
基本上上一次订婚前来捧场的人物,结婚仪式上都再次闪亮登场,而且还又增了几个重量级人物。让有心人不免感叹夏想的能量,短短时间内,又和一些高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个夏想,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在座的省市高官都对他高看一眼?
无数人对夏想是既佩服又好奇,还有隐隐的忌妒心理。
当然,也有不少人羡慕夏想好福气,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
今天的曹殊黧,身穿洁白婚纱,化了淡妆,宛如仙子,站在酒店门口迎宾,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双腮绯红,双眼如水,如一朵傲然怒放的璀璨之花,正在展现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刻。
夏想西装革履,虽然不太习惯,但也不得不打扮正式一些,头发上还抹了摩丝,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也帅气了不少。曹殊黧不免多打量夏想几眼,夸道:“还行,不算太丢份,和我站在一起,别人不会以为是伴郎。”
夏想理直气壮地说道:“什么话?我以前当伴郎,别人都当我是新郎。再后来就没有人请我当伴郎了,因为我光芒四射,让新郎自惭形秽,让新娘想入非非。”
“我呸,臭美!”曹殊黧挽住夏想的胳膊,小心地在耳边啐了他一口,“世界上正是因为和你一样自恋的人太多了,才有了镜子,好让你们照清你们的本来面目。”
夏想不满意地刮了刮曹殊黧的鼻子:“说的好像别人一样,不是说我吧?身为妻子,应该事事以丈夫为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你得扛着走……”
“咳咳,都结婚了,小两口注意一下形象,不要在大门口打情骂俏!”严小时现身了。
一段时间没见的严小时,一身淡雅打扮,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轻柔,倒是瘦了一些,不过气色还好。不过因为瘦削的缘故,尤其是一双眼睛,越发显得大而水灵,就如一泓深不可测的秋水,让人一不留神就会沉迷其中。
“承蒙夏县长点拨,我的化妆品生意刚刚起步,有了一点起色,市场前景确实不错。比起做房地产,可是轻松多了。真心地谢谢你,夏县长。”她又看了曹殊黧一眼,以一副我见犹怜的口气说道:“世界上漂亮的女人有很多,但最适合你的,还是曹妹妹。”
严小时的礼物是一套进口化妆品,让夏想微感尴尬的是,他以为化妆品是送给曹殊黧的,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套男士专用。
随着不太相熟的工商界人士和官场的朋友的到来,就开始出现了礼金问题。
夏想安排好了一个人专收礼金,旁边还有一人监督。收礼金的人是冯旭光,在一旁监督的人是高海。
认识高海的人见身为副市长的高海亲自站在一旁,都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拿钱出来,高海就笑着说:“多少不限,全是心意。爱心捐助,利国利民。”
尽管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副市长既然发话了,众人就拿出原先准备好的礼金,都交了上去。冯旭光认真地写上名字和金额,最后还会面带笑容地说上一句:“感谢支持!”
众人有点莫名其妙,但又不敢问个清楚,只好安慰地想,反正钱是送到了,心意也到了,曹书记和夏县长心里有数就行了。
眼见吉时将到,夏想和曹殊黧准备入内举行仪式,忽然看到一辆沃尔沃开了过来,熟悉的牌照让他只看一眼,就顿时屏住了呼吸,立刻转身紧张地看了曹殊黧一眼。
曹殊黧心满意足地笑了:“紧张什么?是我邀请的连姐姐!”
连若菡从车上款款地下来,身姿曼妙,风情万种,美得令人窒息。
曹殊黧伏在夏想耳边,轻咬舌尖,小声说道:“是不是特别怀念万恶的旧社会?”
夏想假装不懂:“什么意思?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怀念什么旧社会?真是岂有此理。”
“在旧社会,一个男人可以同时娶两房媳妇。想想看,如果你同时娶了我和连姐姐,你会不会美死?”曹殊黧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香舌,双目流光溢彩,粉脸娇美不可方物。如果连若菡再和她站在一起,果然如一朵并蒂莲,花开两朵,双姝争艳。
当然,夏想也清楚曹殊黧并不是故意刺激他,而是她心里清楚他和连若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有可能连若菡还告诉了她一切。
夏想为女人之间保守的可怕的秘密而感到后背冒汗,不行,一定找个机会让她们两人之中的一个老实交代清楚问题,到底她们之间有多少秘密瞒着自己。
连若菡和曹殊黧手拉手说笑几句,亲密如姐妹,让夏想看了不免感叹,心想女人有时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不过二人关系好总比一见面就怒目而视强,夏想乐得当一个幸福的人,在一旁看戏。
连若菡来到夏想身前,笑得很灿烂:“嗯,是挺帅,挺顺眼,有点味道,越来越有男人味了。”她忽然又压低了声音,“最好的总是留到最后,我知道你一直没有碰黧丫头,就是想在我身上先练出技巧。”
夏想大汗,连若菡也太强悍了,什么话都敢说?一愣神的工夫,连若菡已经笑意盈盈地转身上楼,只留给夏想一个遐想的背影。
曹殊黧轻轻拧了夏想一下:“别看了,你今天娶的是我!”
幸好今天的伴娘伴郎不太尽职,二人只顾在一旁眉来眼去,不时窃窃私语,谈恋爱的兴趣远大于当伴娘伴郎的职责。不过夏想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伴郎是方格,伴娘是蓝袜。
吉时已到,夏想和曹殊黧回到礼堂,在陈风的主持下,正式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仪式过后,夏想和曹殊黧依次敬酒,气氛达到了高潮。
众人在感慨一对新人郎才女貌之时,不由为夏想和曹永国的关系之广,人脉之深厚而大加羡慕。本来还有一些目光短浅的人听到夏想被调到了省委办公厅任信息处处长,以为他被闲置了,还不太愿意前来捧场。来了之后才发现,要是不来还真是看不到今天的盛况了,光是省委常委就来了四个!
不过也有人疑惑不解,不是听到传闻说,夏想不被省委崔副书记赏识,连范省长对他好像也不怎么感冒,据说叶书记似乎对夏想也颇有微词。今天一见,好像传闻也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前来捧场的省委常委,确实没有传闻中对夏想不感兴趣的几人。
不过也有人想得更多一些,就算叶书记和范省长再欣赏夏想,也不可能以书记和省长之尊,出席一个处级干部的婚礼。
当然,更多的人想的却是,好嘛,不是省委书记和省长,包括副书记对夏想不太赏识,但省里有常务副省长、省委组织部部长和两个副省长前来捧场。明显是向所有的人表明,夏想还是夏想,就算省委书记不喜欢,就算省长看他不顺眼,就算省委副书记要找他的碴儿,他一样风光,他一样有足够的面子请动省委和市委的重量级人物!
好一场寓意深远、耐人寻味的盛大婚礼!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婚礼临近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一人匆匆上楼,西装革履,样子十分文质彬彬,他手中拿着一个锦盒,急匆匆来到夏想面前,问道:“请问你是夏想同志吗?”
夏想并不认识来人是谁,但从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肯定是有来历之人。
马万正和宋朝度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一惊:张质宾,他来做什么?
张质宾将手中锦盒向前一递,说道:“我是范省长的秘书张质宾,受范省长所托,特送上一份薄礼,祝夏想同志和曹殊黧同志百年好合!”
范睿恒派秘书亲自送来贺礼,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用意不言而明。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到范省长礼贤下士,让所有人都猜疑,范省长此举到底是什么含义?
连夏想也一时惊讶,愣在当场。
他自认一向和范睿恒没什么交集,除了范铮还在领先房产的时候,在一次省政府举办的聚会上,他和范睿恒见过一面,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会面和联系。而自从范睿恒担任省长以后,夏想心里也清楚,恐怕因为高成松事件,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印象!
谁是黄雀
事实也证明,在山水路资金的批示上面,范睿恒是消极和反对的态度,才导致了资金一度卡壳。而且他也听到传闻,说是谭龙和范睿恒一向走近,在省里范睿恒也和崔向的看法保持一致。也就是说,范省长对自己确实是印象不佳,就算不会和崔向一样故意出手打压,也会在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上,持赞成和支持的态度。
那么今天范省长又是演的哪一出?
夏想接过锦盒,感觉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想必里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省长让秘书亲自来送礼,即使是一根羽毛,也是礼轻含义重。正和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样,省长送的礼物,不在礼物本身,而在于在礼物之外,在婚礼之上,传达了什么样的一个信息?
所有人都一时震惊,想不明白范省长何来此举,又有什么耐人寻味的暗示。官场无小事,何况是省长秘书亲临,和省长本人亲自前来,也不差多少分量!
就连宋朝度也拿不准范睿恒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拉拢夏想,还是借机向在座的省委常委暗示,他对在座各人的动向了如指掌?又或者是,范省长不过是心血来潮,想派秘书来亲眼看一看都是谁来参加了夏想的婚礼?
以宋朝度对范睿恒的了解,范睿恒倒不会做出派人前来查看谁来参加婚礼的无聊事情,身为一省之长,连一点驾驭手下的自信都没有,也是无能的表现。范睿恒此举,恐怕还在既给了夏想面子,又给了别人无限联想的迷惑。
迷惑之处就在于他送来的锦盒,夏想肯定不会无知到当场打开锦盒,看看省长送的是什么礼物。正是因为不打开,所有人都好奇锦盒中装了什么,要借盒中礼物判断范省长的真正用意。而夏想又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越不说,众人的疑心就越大。众人猜疑越多,就越能故布疑阵,让人摸不到头脑。
范省长也不简单,好漂亮的一手。
夏想却和宋朝度想得不太一样,他直觉认为,范睿恒此举很有可能是虚晃一枪,是做给崔向和叶石生看,让他们摸不清楚范省长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不管怎样,猜疑归猜疑,不解归不解,夏想还是十分恭敬地接过盒子,客气地说道:“感谢范省长,感谢张秘书……”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
张质宾呵呵一笑,伸手亲热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别客气,范省长说了,要是小夏客气的话,就不用送他礼物了,呵呵。”
又是一个含义不明的暗示,夏想不由苦笑,看着周围众人复杂而质疑的目光,心想总不能堵住张质宾的嘴,不让他说话不是?夏想只好又客气地说道:“张秘书吃饭没有?我让酒店再给你重新上菜,一会儿我陪你喝两杯,辛苦了。”
张质宾摆摆手,大度地说道:“不用,替领导办事,还要尽快回去交差。匆忙之下,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你,就祝你前程似锦、家庭美满。”
前程似锦?
这样的话从范省长的大秘书口中说出来,味道肯定不一样,众人的眼光之中,又多了不少复杂的情绪。夏想暗暗叫苦,今天张质宾前来,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送锦盒赠吉言,还真是非要在和他的关系网之中扎下一根钉子!
尽管夏想相信,不管是马万正还是宋朝度,或是陈风、胡增周等人,他们有足够的政治判断力,也能猜到范睿恒的真正用意。但还有许多和自己关系不够密切,对自己了解不够深刻的人,会怀疑自己的立场,更会因此对自己心生嫌疑。
真要如此的话,范睿恒的真正目的也就达到了。
送走了张质宾,夏想向马万正和宋朝度投去了无奈的目光,二人对夏想摇头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夏想知道,他们是告诉自己,别担心,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他又向陈风等人露出歉意的一笑,陈风站了起来,来到夏想身边,低声说道:“我才发现,其实燕省也是藏龙卧虎,范省长的演戏水平就比我还高了一筹。他都不用亲自出马,就能造成我努力半天才能达到的效果。”
夏想笑了,陈风的话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夏想心里有数,和他关系最近的几个人并不会因此就相信自己会倒向范睿恒。
夏想如果这么浅薄就不是夏想了。
夏想将锦盒交给了方格保管,上面还有一个精巧的锁。方格虽然心中好奇,也不敢当着人面打开。
婚礼举行得非常顺利,曲终人散的时候,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从楼下跑来一名身姿挺拔的军人。他来到夏想面前,“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问道:“请问你是夏想同志吗?”
夏想纳闷儿,自己从来不认识部队上的人,怎么会有军人出现?他微一点头,说道:“我是,请问有何贵干?”
军人用手一指楼下,答道:“奉首长的命令,特意送上一份礼物,请查收。”
军人说完,也不等夏想有所表示,转身下楼,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夏想惊呆了,哪个首长?怎么今天又有意料不到的人物送来神秘的礼物?
此时基本上关系稍远一些的人都已经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关系密切之人。陈风大感兴趣:“走,瞧瞧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马万正、宋朝度、梅升平以及胡增周、王鹏飞、方进江等人紧随其后,陆续下楼。
一楼大厅正当中摆放着一棵水灵灵的白菜,白菜上面,还清晰可见蚂蚱爬在上面,甚至还有一只蝉在上面引吭高歌。蝉的后面,有一只螳螂高举前臂,正准备一举擒获蝉来当做它的美食。但在螳螂的身后,有一只得意扬扬的小鸟正歪着脖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整个雕塑的亮点在小鸟身上,因为它的神态最逼真,形态最丰满。尤其是它蔑视一切的眼神,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马万正对玉石颇有研究,惊叫出声:“好大的手笔,这是上好的寿山石,不但价值不菲,这么好的品相,可算万里挑一,有钱未必买得到。小夏,到底是谁这么赏识你,出手这么吓人?”
夏想无奈地一笑,双手一摊:“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这事情有点古怪,我从来不认识军方的人。”
梅升平自从来了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突然说了一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小夏,你要小心了。”
“礼物既然送到了,不收下,也是对送礼人的不尊敬。”宋朝度也插话说道,“收下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寿山石虽然名贵,但此雕件的寓意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大家猜猜,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众人其实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再听宋朝度一分析,也觉得确实有些问题。礼物如此贵重,雕刻的又是螳螂捕蝉的典故,比起范省长送的锦盒,可就直白多了。
送礼的人相当于告诉当场所有的人,谁是蝉谁是螳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才是躲在背后的最大赢家——黄雀。
燕省到底谁有深厚的军方背景?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不用想大家都知道,既然能出手如此贵重的礼物,必定来头不小。其人又身在军方,肯定是高层。只是燕省的军区在全国范围内不是大军区,所以燕省的军方在省里的影响力不大。
众人都思忖再三,却还是没有头绪。
夏想摇了摇头:“既然人家礼物都送到了,又来了一个知名不具,而我又确实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算了,好东西不能浪费,先抬回家再说。”
众人都笑了,陈风伸手摸了几把,说道:“小夏,下次见了礼物的主人,记得向他伸手讨要一块把玩的寿山石送我。”
陈书记发话,夏想当然从命:“不过有两大难题,一是主人不露面,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二是他露面后,我要是冲他要,他不给,陈书记可别怪我不够意思。”
“不怪你不够意思,只怪你不够面子。”陈风笑了。
晚上,曹永国做东,请相好的朋友一起吃一顿家宴,此时在座的省市领导就少多了。
马万正、宋朝度留了下来,梅升平和高晋周告辞而去。陈风自然不走,胡增周有事先行离去,王鹏飞犹豫一下,也留了下来。方进江不用说,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更不用说李丁山和高海,肯定会在。
说起来李丁山和曹永国还一直没有在一起正经八百地吃过饭。今天是夏想大喜之日,他中午的时候就微微有了醉意,晚上更是放开了,多喝了几杯,差不多有了七八分醉意,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小夏一步步走到今天,真是不错,我心里非常高兴。当年我们初到坝县,我心里还七上八下,感觉有一种被发配的苍凉。没想到,当年冒险的一步还真是走对了,今天借此机会,我郑重其事地向小夏说一句,谢谢你,小夏。如果不是当年你大力劝我从政,我也不会有今天!”
李丁山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高海急忙扶了他一把,小声说道:“丁山,你喝多了,少说话。”
李丁山摆摆手:“酒是喝多了,但头脑清醒得很,有些话我闷在心里几年了,今天再不说出来,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请允许我在清醒的时候,保留一个文人的矜持!”
高海闭了嘴,他是不想让李丁山失态,毕竟当着两个副省长和一个市委书记的面,唯恐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不过多年的交往,他也清楚李丁山的脾气,在随意中又有一种顽强的固执。
李丁山继续说道:“你们也许不知道,当年我一心想要经商,失败了,败得很惨,我就想要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当时朝度劝我去从政,我不听,认为扔下一个烂摊子就走,太没面子。而且我也认为,我的液晶大屏幕项目大有前景,肯定可以成功。也就是在我雄心壮志认为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小夏却委婉地向我提出,液晶屏幕的市场堪忧……”
尽管李丁山醉眼迷离,说话的时候醉态流露,但所有人都知道,官场上的人都善于伪装,平常将自己深深地埋藏在面具之下,从来不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因为最真实的自己,就是最软弱的自己,谁将自己真实和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就等于让别人抓住了自己的缺点。
众人都心中震惊,李丁山如果不是对夏想怀有深深的感激之心,绝不会借机说出心里话。
“一开始我并不认同小夏的看法,认为他太年轻,怎么会有长远的目光?但他不急不躁,一点点为我分析市场前景。同时,他又将现实中各种不利的因素结合起来,让我逐渐改变了看法,慢慢地接受了失败的现实,最终痛下决心,换一个方式去活出更精彩的人生。正好朝度还再力劝我从政,于是我就和小夏一起去了坝县,开始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包括马万正在内,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地看着夏想。
夏想也没想到李丁山醉酒之下,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当年的往事,心里也是感慨不已。转眼间,三年多过去了,李丁山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媒体人和经理,而是现在稳重、老成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他成熟了许多,也经历了许多,更改变了许多,不过没有改变的,还是骨子里的文人气节和文人风骨。
所以才有了今天借酒说出心声的一出。
夏想本想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他也知道李丁山有些话憋在心中很久了,不让他说出来,他会难受。
“不管是在坝县,还是在安县,我取得的政绩也好,在和政敌斗争中占据上风也好,其中都有小夏一半以上的功劳。甚至可以说,都是小夏在帮我出谋划策,我才能一步步走过难关,走到今天……”李丁山伸手一拍夏想的肩膀,“来,小夏,我敬你一杯!”
夏想一直站在李丁山身边,态度十分恭谨,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丝毫的得意。在眼前这些沉浮了几十年的老官场面前,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谦逊的态度。李丁山高抬自己是他的事情,自己如果因为别人的高抬而扬扬自得,就是自己的浮躁了。
夏想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李秘书长,您真的是说了太多的醉话。不说了,来,我先干为敬。以前在您身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下属应该做的一切。您是当我是朋友,没有当我是手下,才觉得我干了一点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全是分内之事。”
马万正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又长出了一口气,想起一直以来夏想替他保守着他和冯旭光之间的秘密,这么长时间来,从来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不用说,夏想的人品绝对可靠。
再联想到刚才李丁山亲口说出的一切,才知道原来在一开始还发生了这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明着说李丁山是夏想进入官场的领路人,还不如说正是因为夏想的周旋,才有了李丁山的今天。
实际上甚至可以说,是夏想在幕后造就了今天的李丁山。
马万正怦然心惊。
他一直认为夏想借势打力,先是借李丁山,随后借陈风,眼下又是宋朝度,当然,还有曹永国。没想到,李丁山亲口说出,是夏想在幕后帮他走到了今天,而且在李丁山初入官场之时,还有一段曲折离奇的经历!
马万正完全相信李丁山所说的话可不是什么醉话,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夏想能将此事一直隐瞒不说,一方面证明了他品行可靠,另一方面也从侧面说明了夏想的为人,踏实、诚恳,并且从来不居功。
如果夏想拿他是冯旭光亲叔叔的隐私,有意或无意求他帮忙,他就算不高兴,看在冯旭光的面子上,也会答应。但夏想从来没有觉得他掌握了领导的隐私,就有了把柄一样。而且夏想还有意无意总是不愿意开口求他办事,为的是什么?
以前马万正总觉得夏想是有心疏远他,今天听李丁山一番话,终于恍然大悟。马万正才明白夏想为什么很少主动向自己开口,就是不想让自己产生误解,以为他在拿一些事情向自己讨价还价。
马万正感慨万千。
风光
官场是个大染缸,有多少人掉到里面不被染成杂七杂八的颜色。夏想能处处设想周全,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而不提出要求,甚至有话还要通过冯旭光传达,就是想含蓄地告诉自己,他和自己之间,是因为他和冯旭光的亲密关系而联系在一起,而不是他对自己有所求。
马万正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夏,今天借你大喜的日子,我也对你表示一下衷心的祝贺,同时,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敬你一杯!”
夏想忙不迭上前,先干为敬:“马省长言重了,您是领导,又是长辈,哪里有敬我的道理?您快请坐,您站着,个子太高,我有心理压力。”
马万正呵呵地笑了,眼光越加慈爱:“小夏,今天我算真正认清了你,从丁山的肺腑之言中可以听出来,你是一个可靠的朋友。我敬你一杯酒,理所应当。”
宋朝度和陈风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连马万正也说出要感谢夏想的话来。在座所有的人一时都大为吃惊,李丁山还好说,毕竟和夏想的关系之近,大家都心知肚明。马万正和夏想之间到底因为什么而走到一起,大家都不清楚。不清楚也不会问,官场之上都要遵循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只不过让堂堂的常务副省长亲自向夏想一个处级干部敬酒,就大大出人意料了。
连曹永国也是惊讶不已。
方进江目光狐疑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无奈地一笑。他对今天梅升平的出现大感意外,没想到,惊讶没有过去,又来了一出常务副省长敬酒的场面。
这个夏想,还真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叹服的小伙子。他现在去了省委办公厅信息处,要不要把方格也调过去,跟在他的身边好好学一学?
王鹏飞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能猜到恐怕马万正和夏想之间也发生过类似于李丁山和夏想之间的事情。而且他认为夏想能将他帮助别人的事情隐藏得如此之深,既有城府,又有品行,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今天留下来,还真是留对了。王鹏飞暗暗庆幸看到了一出好戏,又为自己能进一步了解到夏想的为人而感到高兴。
夏想见马万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知道推脱不了,就又先干了一杯:“谢谢马省长!”
宋朝度想到在他认识夏想之后,只要是夏想插手的事情,基本上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甚至可以说,在高成松事件中,如果没有夏想费尽心机揪出厉潮生案件,如果没有夏想套出高建远,如果没有夏想在明处和徐德泉、武沛勇周旋,他就不可能在幕后从容布局,将高成松的材料一份份送到京城。
从根本上讲,如果没有夏想一开始劝说李丁山从政,史老也不会念他的情,在关键时刻出手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坐稳了省委常务、副省长的位置。自始至终,夏想的影子无处不在。
而夏想,从来没有居功自傲,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在夏想被崔向调进省委办公厅,有意打压并且闲置时,他也从来没有向自己抱怨过一句。宋朝度就觉得其实有时候,对夏想来说,他做得真的不够。
夏想对于李丁山和马万正的抬爱确实有点诚惶诚恐,毕竟当着众多领导的面,让他多少有点觉得不自在。好在宋朝度替他解了围,宋朝度站起来说道:“大家一起敬小夏一杯,新郎官就是今天最大的官!我们能够坐在一起,一是因为小夏的婚礼,二是因为他的为人,他值得我们为他捧场!”
众人一起起立,敬了夏想一杯。夏想第一次被如此多的重量级官员敬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再说哪个领导的酒他敢不喝?最后就真的醉倒在了酒桌之上。
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曹殊黧躺在他的身边,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穿着睡衣,身段起伏,侧卧在夏想半米远的床上,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笑什么?”夏想揉揉头,感觉头疼欲裂。宿醉未醒最头疼,谁喝醉谁知道!他一翻身,还未有所动作,小丫头已经递了一杯水到他的手中。
夏想一口喝干,忽然沮丧地说道:“太可惜了,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我竟然大醉不醒,太失败了。”
小丫头知道夏想想说什么,咯咯一笑:“正好,我逃过一劫,省得被你骚扰。”
夏想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八点多,就猛然一个饿虎扑食扑了上去,将小丫头压在身下,狞笑着说道:“天色还早,现在将你就地正法也来得及!”
小丫头吓了一跳,急忙双手抱胸,小声喊道:“饶命!”
夏想还没有来得及再进一步得手,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起床了,新人不能赖床。”
得,又没有机会了,夏想从小丫头身上下来,意犹未尽地看了她几眼。小丫头怯生生地安慰他道:“别看了,早晚是你的,又跑不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因为喝醉酒,夏想和曹殊黧昨晚没回新房,就住在了曹家。早上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就打算去东龙小区看望夏天成夫妇和夏安、许宁。
夏想昨天在婚礼上已经改口叫曹伯伯和王阿姨为爸爸和妈妈了,不过刚开口还是有点不习惯,总叫错。曹永国没说什么,王于芬有点不情愿地说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都嫁给你了,叫一声妈都不情不愿,小夏,不要太过分了。”
“妈,你口气太严厉了,说话可不可以温柔点?”曹殊黧不乐意了,说了一句。
王于芬气得不行,才结婚就忘了妈,闺女真是白养了,正要再批评曹殊黧两句,曹殊君阴阳怪气地说道:“妈,你的态度有点问题。自古以来,一个女婿相当于半个儿子,半个儿子的意思懂不懂?就是你对他好一点,他可能会孝敬你几分;你对他不好,他就对你的女儿不好。所以历来聪明的丈母娘都会对女婿温柔体贴,说话要客气一些,要不女婿一生气,受伤的可是你的宝贵女儿。”
“你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王于芬更生气了,不过怒火转移到了曹殊君身上,“我就是随口跟小夏一说,开个玩笑,你们姐弟两个倒好,一唱一和,帮着外人说你妈,真是白养活你们了。”
曹殊君冲夏想眨眨眼睛,又冲王于芬翻了个白眼:“还用学?一点小事,自己琢磨就能琢磨出来。妈,你又说错话了,我和姐姐向着姐夫,证明姐夫深得人心。姐夫是外人吗?既然你把姐夫当成外人,还非要人家叫你妈,这是什么道理?”
“你……”王于芬气得说不出话来。
夏想忙打圆场:“妈,别生气了,小君能想通这个道理,以后他在他丈母娘面前不会吃亏。”
王于芬醒悟过来,说道:“也是,现在的丈母娘太刁了,养一个闺女好像多有理一样,百般刁难女婿。小君以后可以注意一点,不要找一个不好说话的丈母娘。”
王于芬说完话,忽然发现连曹永国在内,四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直看得她不知所措,心虚地说道:“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随即一想,刚刚站在女儿的立场上挑了夏想的理,转眼又站在儿子的立场,大肆攻击别人的丈母娘,却忘了自己也同样是丈母娘的身份。
王于芬尴尬地一笑:“立场不同,发言不同,可以理解。”
“哈哈……”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曹家和夏家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中午饭,下午的时候,夏想和曹殊黧一起随夏天成返回单城市。
本来夏想一开始征求父母的意见,如果在单城市举行结婚仪式也可以,夏天成却没有那么多讲究,考虑到曹永国家在燕市,夏想也一直在燕市工作,也觉得在燕市举办最好不过。不过为了照顾父母愿意在亲朋好友面前露露面子的心理,他也就主动提出再回单城市摆摆酒席。
夏天成十分高兴。
第二天,他们又在单城市最好的酒店宴请了亲朋好友,有夏天成的同事和领导,还有夏安的同事和领导,最后在单城市市长单士奇出现的一刻,宴会达到了高潮。
从此,夏天成在单城市一建格外受人尊重,都知道他生了一个好儿子,都知道他儿子娶了一个漂亮的市委书记的千金,都知道在他儿子的婚礼上,连市长都惊动了——市长亲自前来祝贺,还送了贺礼。
在单城市住了两天,夏想就和曹殊黧按照预定的行程,飞到海南旅游。本来想出国游,小丫头觉得出国太远,又太累,不愿意飞太长时间,夏想也就依她。
燕市正是寒冷的冬季,海南却是温暖如春,气候怡人。
略事休息之后,二人住进了三亚最豪华的酒店,去海边玩了一圈。晚上吃过海鲜,夏想就见小丫头主动去洗澡,他也没有多想,就坐在床上看新闻联播。
不多时,小丫头洗完澡出来,一脸羞红地站在门口,不肯走近。
夏想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顿时心跳加快。
小丫头长发半湿半干地散落在肩上,身上只披了一条浴巾,露出了雪白的粉颈和锁骨。浴巾不大,只围住了身体中间的关键部位,下端刚刚遮到大腿——白如玉的大腿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小丫头的皮肤洁白而紧致,白中微微透出一丝粉色,羞涩如花地站在不远处,美不胜收。
一连几天奔波,夏想才想起他这个新郎官当得实在太不称职,因为结婚好几天了,还没有把小丫头正法。也是因为几天来住宿不定,没有心思,应酬又多,几乎天天喝醉。
夏想今天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一见小丫头欲遮还露的诱惑,哪里还忍得住,身子一动,动若脱兔就一把抱住了小丫头,要扯掉她身上的浴巾。不料小丫头轻轻一闪,躲到一边,轻笑着一指卫生间:“先去洗澡,要不,不让你碰!”
洗澡这种小事,对男人来说不过是三分钟时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夏想三下五除二洗澡完毕,急不可耐地推开门,却见小丫头已经躲在了被子里面,浴巾扔到了一边。
可以想象里面的真空风光……
夏想轻手轻脚地摸了过来,假装嘿嘿一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果然,里面是一片滑腻,触手之处,无不柔软可人,让人沉迷不可自拔。
小丫头羞得满脸通红,不敢看夏想。夏想扳过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问道:“怎么突然主动了?你什么时候也胆子大了?”
小丫头还是不敢看夏想,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要在古代,嫁人之后三天夫君不理,身为人妻,就是不德。我都嫁给你五六天了,你还没有理我,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难得小丫头还有女子的传统美德,夏想心生怜惜,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轻声说道:“没有了,不就是几天来一直东奔西走,我又总是喝醉,可不能稀里糊涂就被你骗走了宝贵的……”
夏想话未说完,就被一个芳香小口给堵住了嘴,然后一个滚烫的身子又贴了上来,夏想觉得身后一紧,被小丫头的两个胳膊抱住,然后又觉得胸前一热……
早起的时候,夏想想起昨夜的温存,见小丫头早早起来,正在漱洗打扮,就问:“反正也没事,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得早点起来照顾你,身为妻子,要是比丈夫晚起,就是大大的失礼。”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夏想乐了:“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传统思想?虽然我也赞同中国的女人要多一些传统美德,但也不用太在意一些细节,我也没有那么霸道,是不是?”
“嘻嘻……”小丫头得意地笑了,“我就是要测试一下,看你是不是得手之后,就对我不好了。没想到,表现尚可。”
“不是吧?我有这么浅薄?”夏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为小丫头的古怪想法而感到好奇。
夏想只有半个月的假期,还是因为他调任信息处处长而沾了光,否则顶多有一周的婚假。在海南只待了五天就又返回了燕市,在燕市又休整了几天,他就正式接到通知,要到省委办公厅报到。
在夏想上班之前,一些参加夏想婚礼并出手了厚厚的红包的大小官员,都收到了一份感谢信。感谢信是省慈善总局寄来的,对他们热心于公益的善举深表感谢,并且向他们承诺,他们捐助的善款,将会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同时还有一张捐款收据,上面的金额正是他们礼金的金额。夏想结婚表面上收了他们的礼钱,却一转手替他们捐给了慈善机构,让许多人颇感无奈。不过转念一想,不管钱用到了哪里,钱是夏想和曹永国收下的,情义到了就行了,至于用到了哪里,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问题了。
要是正处级县委书记或是县长上任,至少也要有市委组织部的官员相送,县里也会列队欢迎。现在他也是正处,好歹也是处长,但到省委报到,没有车接,没有人送,还得自己过去,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夏想没有埋怨,乐呵呵地自己开车过去。好在连若菡车的通行证一直没换,省委门口站岗的武警并没有仔细检查,就直接放了行。
第一场政治角力
燕省省委的大楼,主体是一栋新建的二十层高楼,不过在高楼之中办公的,都是不太重要的部门。要害部门,都在主楼后面的三四层高的灰色小楼里面办公。
不幸的是,夏想所在的信息处,正好在最高的主楼里面办公。
穿过灰色小楼楼群,再向里走,就是一处不显眼的大院,里面有会议室、办公室,还有几处单独的住宅,就是燕省真正的政治中心——常委院。
常委院又称常委楼,因为有一栋两层小楼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一直没有拆,后来经过几次加固和维修,外墙全部漆成红色,显得既幽雅又安静。并且两层小楼是常委院的主体建筑,所有的常委会议都在两层小楼中举行。
而常委楼因为被涂成红色的缘故,又称红楼。
即使在省委大院办公,一般人也进不了常委院,因为门口有武警站岗。没有十三名省委常委之中任何一人的签字或允许,就是厅级干部也不能进入。
夏想先到省委办公厅办公室,办理了交接手续。还好,接待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虽然目光有些冷淡,但见夏想年纪轻轻就是信息处的处长,也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就帮夏想安排好了一切。
不过夏想还是从他淡淡的疏离感之中感到了一丝不友好的气息,因为他在帮夏想办好手续之后,似乎打了一个电话请示什么,然后就让夏想自己去办公室。
正常程序会有办公厅主管副主任出面接待一下,然后带领夏想到信息处做一下介绍。没想到,没有副主任露面,就直接把他扔到一边,让他自己去上班,恐怕自己是有史以来最冷清上任的处长了吧?
但夏想还是很有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就一个人到了十八楼的信息处,看到了处长办公室,就自己推门进去。刚进去,就见一个人正弯腰打扫卫生,听到门响,直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夏想,不耐烦地说道:“你找谁?左边是机要局,右边是综合室,别走错门了。”
看样子,只要是个人就对自己不友好,夏想猜测,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应该是崔书记的嫡系了。至于主任是不是和崔向走得近,他还不敢肯定。
因为主任是由省委秘书长兼任的,省委秘书长是钱锦松,他来燕省两年多了,也没听说他和谁走得过近,似乎就是中间派。难不成崔向一上任副书记,钱锦松就迅速和他达成了一致?
夏想驱散心中杂乱的念头,抬头看了冲他极不耐烦的年轻人一眼。
说是年轻人,也比他大了不少,至少有三十五岁了,长得又黑又瘦,眼睛倒是挺大,乍一看,模样多少有点吓人。他黑着脸,见夏想还站着不动,就又说:“你谁呀?找谁?什么事?”
真是典型的机关作风,脸难看事难办!夏想暗暗摇头,在省委机关工作的人,多半都有什么高官亲戚。一般来说,自己本事大不大不要紧,级别高不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首先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以便显示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来。
夏想反问:“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打扫办公室的?”
黑瘦男一愣,估计今天也是受了谁的气,立刻气势汹汹地说道:“我问你,你倒问起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这是省委大院,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可以进来的地方。我告诉你,赶紧有事说事,没事就给我出去!”
语气非常不客气,如同呵斥一样。
夏想本来对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就有点不满,他再大度,也是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心中没有一点气。况且今天一来报到,摆明了已经有人暗中安排了一切,就是要故意冷落他,给他难堪。否则一个处长上任,连一个副主任出面介绍都没有,也太寒酸了点。
夏想也明白,比起县里,省委大院的机关里面,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疏远,人也更趋炎附势。也可以理解,在省委大院工作的人,哪一个没有亲朋好友在某个部门当头儿?说不定一个不起眼的人就是什么副省长副部长的亲戚。几乎人人谨小慎微,又几乎人人眼高过顶。
但面对故意冷落和明显的排挤,夏想还是有点气愤。没想到,一个下属说话还挺横,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是素质不高的表现,就冷冷地说道:“让我出去?恐怕你还没有资格,因为你现在正帮我打扫办公室!”
黑瘦男惊呆了。
黑瘦男名叫张子一,是信息处的科员。本来今天不该他值日,但昨天斗地主时输给了同事,就被罚今天替新处长打扫卫生。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因为有关新处长的传闻,在夏想上任之前,已经在信息处广为流传了。
关于夏想的事迹,信息处的一帮人其实也是道听途说,但所有人都对新任领导有好奇心理,结果打听出来夏想才二十六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同时,又大为不满。在机关里面,想要升职无比困难,名额有限,而人又太多,信息处三十多岁没有级别的大有人在,连科级也不是的人也很多。好嘛,现在来了一个二十六岁的***,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随后也不知道是谁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别看处长才二十六岁,其实人家未必乐意来当什么信息处的处长。因为人家在安县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虽然只是副处,但大权在握,用不了两年,肯定能当上县长,谁愿意来半养老性质的信息处?
消息灵通人士又得到了新的消息,说是省里的一个重要人物看不惯夏想,特意借明升暗降的方法,将他调来信息处闲置。明是处长,实际上以他的年龄和资历,谁服?所以消息灵通人士得出结论,夏想上任以后,不但会抓不住实权,而且还会被副处长杨天客架空。
杨天客都四十岁了,担任副处长多年,一直没有扶正,突然之间被一个年轻人压在头上,不生气才怪。而且以他在信息处多年的威信和人脉,谁会听夏想的话?
大概夏想一来,就会天天喝茶看报,而且用不了多久,说不定连毛笔字也练上了。所有人都不无恶意地想,脾气挺倔的杨天客不知道会怎么样对付夏想。虽然信息处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做,但机关就是机关,都要讲究一个谁说了算的问题。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一个期待着热闹上演的心态,毕竟信息处太沉闷了,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现在好了,来了一个年轻处长,要压着四十岁的副处长,肯定会有激烈的争权事件发生。
而不巧的是,张子一正是杨天客的人。
张子一自然要替杨天客打抱不平,认为上级对杨处长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让一个小年轻来当处长?当然,他的不满之中还有自卑作祟,毕竟他都三十五岁了,连副科都不是,被一个二十六岁的正处领导,想想就觉得面上无光。
尽管他百般不愿,但还是无奈之下愿赌服输,担任起了打扫夏想办公室的重任。正一肚子闲气时,夏想闯了进来,就让他好一顿发火,以为正好可以乘机摆摆省委机关工作人员的威风。
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夏想。
张子一愣了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不对,处长上任,怎么也要有副主任陪同,做一次隆重介绍才算正式登场亮相,怎么他一个人就甩着手进来了?要不以张子一混了机关大院十几年的经历,也不会逮谁就和谁横。他也知道,省委机关大院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
张子一今天犯了两个想当然的错误。一是认定夏想上任,肯定有人陪同;二是认为信息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部门,一般重要人物不会来。尤其是夏想又年轻,一看就像是求人办事或是找人来了,他正没好气,以为找了一个出气筒,就发作了出来。
没想到,他直接和新任处长来了一个正面交锋。
张子一讪讪地笑了,想低头认错,不过夏想实在太年轻,有点拉不下脸面。他主要还是觉得有杨天客撑腰,夏想被发配过来当处长,也不会气势到哪里去,就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夏处长,不好意思,没有领导陪同来介绍,没认出来……夏处长别怪,机关大院,什么都认一个程序。上级领导不发话,咱也不知道谁是处长是不是?”
言外之意就是,就算你是处长,但没有副主任的引荐,对不起,你的命令传达不下去。
夏想本来想拿出处长的权威来批评他几句,但一听他阴阳怪气的话,一想也是,没有正式引荐,就算自己是如假包换的处长,也名不正言不顺,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约定俗成。
夏想忽然又笑了,和他一般见识有什么用?自己以后面对的是崔向的倾轧和手段,至于一个信息处里面的争斗,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就笑着挥挥手:“不用忙了,我自己来就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子一!”张子一答道,为了怕夏想误解,还专门解释清楚,“张飞的张,孔子的子,一帆风顺的一。”
夏想伸手从他手中拿过扫帚:“你去忙吧。”
一般人在处长面前,都巴不得表现一把,张子一却顺从地将扫帚交给夏想,也不客气,说道:“那我先走了,夏……处长!”
连叫一个处长都很不情愿,夏想心想,看来自己不仅仅是不受崔向赏识,还不受信息处的人欢迎。嗯,事情有得好看了。
张子一一走,夏想才有空打量一下他的新办公室……
与此同时,在省委大院的常委楼里,崔向坐在办公室里,紧皱眉头,凝视手中的一份文件,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
文件是由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发出的一份商调函,因为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和燕省省委之间没有隶属关系,所以不能直接发出调令,而用商调函的形式发出。
商调函上明白无误地写道:
中共燕省省委:因工作需要,拟商调夏想同志到我部工作,如贵单位同意,请按下列三项办理:
一、请将该同志的全部档案、近期表现情况材料寄来,待研究后函告。
二、该同志委托我单位保存其人事关系和档案,请办理调动手续,前来我单位办理保管人事关系和档案手续。
三、经研究同意该同志人事关系、档案转出,能否安排,望速函告。
二○○二年一月十二日
崔向非常纳闷儿为何一个大部会突然之间发出商调函,要调省委办公厅一个小小的处长?
更让他不解的是,明明夏想刚刚调进省委,前脚进门,后脚商调函就发到,显然是算准了时间,有意为之。
崔向脸色很难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窗外灰蒙蒙一片,没有什么景色可看。冬天的燕市一片衰败,就算常委楼绿化再好,也不过是一些常见的冬青罢了。地上满是落叶,北风一吹,原地打转,颇有一种萧条的落寞。
恰如崔向此时的心境。
为什么?为什么堂堂的一个大部,突然之间发一份商调函过来要调夏想入京?要是别人还好说,崔向可以理解为外经贸部确实需要人,确实从各个渠道了解到燕省省委有他们需要的人才。但是夏想则完全不同,因为他是有意将夏想调入省委闲置,是将夏想放到他的眼皮底下,不让他成长起来,不让他成为绊脚石。不承想,京城之中也有人伸手过来,要帮夏想一把。
崔向完全是从政治事件的角度看待外经贸部的商调函一事,虽说燕省省委完全可以一口回绝外经贸部的商调函,随便找个理由不放人就是了,外经贸部也不能拿燕省省委怎么样!但不能只从事情的表面看待问题,谁知道是何方高人出手,才请动了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
商调函事小,调夏想入京也不是大事,最让崔向头疼的是,摆明是有人在暗中故意和他作对,故意给他难堪——他不是刚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吗?好,就立刻有别人调夏想到外经贸部,这叫针锋相对。
也是一种寸步不让的对立!
放人还是不放人?不放,倒也未必因为一件小事就得罪了外经贸部,而导致燕省和外经贸部关系紧张;放人,自己的颜面何存?夏想事件是他一手促成,其他常委嘴上不说,谁心里不明白他的用心?都是老官场了,精明得很。一旦自己退让,就等于输了一局,就会让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强势形象弱上几分。
崔向左右为难。
他回身坐到椅子上,目光不经意落到办公桌的一个盒子上面,忽然之间又想起了在夏想的婚礼之上,范睿恒突然派出秘书送出锦盒的一出好戏,不由冷笑几声。
范睿恒的用心,崔向不用猜也能得出结论,就是为了混淆视线,拉拢人心。混淆的是别人的视线,拉拢的是夏想的人心。
范睿恒也看上了夏想的人脉?难道他就不怕被夏想抓住小辫子然后给掀下水?
混淆别人的视线?别人是不是摸不到头脑不清楚,反正他对范睿恒的做法不以为然,认为范睿恒的伎俩水平有限,不大气,感觉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但崔向又不得不承认,范睿恒其实还是有些手段的,因为到底锦盒之中装的是什么,连他也感到好奇。不过除了范省长的秘书亲自送锦盒之事流传一时之外,锦盒里面的东西,一直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再想到以前范睿恒的儿子范铮和夏想也有过一段交往,崔向突然之间就有些心浮气躁,感觉最近虽然他和范睿恒在一起大事上保持一致,但到底是谁得的利益更多?别到时突然发现自己被范睿恒给利用了,那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范睿恒已经是省长了,不出错的话,肯定可以任一届省委书记。而他和范睿恒年纪差不多,但还是副书记,正常顺序必须要当一届省长才能再进一步,当上书记。时不我待,他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进不了上层的关注人选之中,能不能当上省长还要两说。
范睿恒不用赌,他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就可以。但崔向必须赌,否则就可能只做一届副书记,就到人大、政协养老去了。可以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刻不容缓!
未雨绸缪
除了要出成绩之外,还必须将潜在的对手算计在内。马万正、宋朝度都是他强有力的竞争者,而夏想和二人关系又非常好。两三年后,夏想至少也到了副厅级,在他的协助之下,马万正和宋朝度任何一个人,都如虎添翼,可以从容地挑战他的权威。
想想夏想在副处级时就人脉深广,关系网复杂,到了副厅的时候,肯定更是天地宽阔。到时不管他支持的是马万正还是宋朝度,反正都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崔向正是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才要提前扼杀夏想的前途。
只是事情往往难以预料,没想到,他费尽心机,做出了巨大的让步,让叶石生的人顺利当上了秦唐市的市委书记,才将夏想调到身边。但他还没有将夏想看牢,又突然出现了外经贸部的商调函。
为什么事情一到夏想身上,他就有了束手束脚的感觉,总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难受?
秦唐市是燕省排名第二的大市,崔向想想就有点心疼,要是让自己人当了市委书记该有多好。现在倒好,难道在秦唐市做出的牺牲和让步,算是白白浪费了?
不行,要想办法阻止夏想离开省委办公厅,不能让自己的努力白费,也不能让夏想脱离视线,跑到京城去。
只是,到底是谁出面请动了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必须要先弄清是谁的手笔再说,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崔向直接拨通了范睿恒的电话。
“范省长,有空没有?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商议一下。”
范睿恒也正在办公室里纳闷儿,他也听说了外经贸部发来商调函的事情,正在猜测是谁想让夏想脱离燕省的范围,又是什么用意之时,突然接到崔向打来的电话。他立刻想到肯定崔向也是询问商调函一事,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崔书记,是说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吧?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刚才打了电话给外经贸部的熟人,回答说,是直接从部长办公室签发的,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易部长的意思。”
外经贸部部长易向师一直以眼光敏锐、敢以直言而著称。
崔向吃了一惊。
夏想名气大到都惊动了外经贸部的部长了?怎么可能?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而且听范睿恒的口气,崔向也相信不是他暗中操作。相信以范睿恒的真实想法,他也不愿意让夏想离开燕省。
夏想不是敌人的话,能为己所用,当然是一大助力。范睿恒想拉拢夏想,怎么可能将他推向京城?
崔向又试探地问了一句:“范省长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意思是问范睿恒是不是知道谁是幕后推手。
范睿恒答道:“我也很是吃惊……”一句话就点明了他也是蒙在鼓里,“崔书记的意思是,省委办公厅是不是放人?”
不知道谁是幕后推手只是难题之一,放不放人才是最大的难题。尽管崔向非常想将夏想留在身边,但在没有弄清是谁想要将夏想调到京城时,他不会轻易表态。
谁也不清楚哪一句话说不好,就得罪了幕后之人。坏人,还是让别人做最好。
崔向犹豫一下,不置可否地说道:“夏想刚调来信息处还不到一天……”言外之意是现在放人,燕省省委的决定就成了儿戏,“我的建议是,要听取一下叶书记的意见。虽然夏想级别不高,但让外经贸部亲自发来商调函,也不是小事。”
范睿恒听明白了崔向的意思,知道崔向不愿意承担责任,不想放人,又想把问题交给叶石生解决,真是一个大滑头。范睿恒就严肃地说道:“崔书记的建议不错,请你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叶书记,请叶书记下决定。”
放下电话,崔向轻轻地骂了一声:“没担待。”
但既然事情是由他挑头引起的,毕竟是他提出要将夏想调进省委,崔向想了一想,还是拨通了叶石生的电话。
“叶书记,现在有空吗?有件事情我想向您当面汇报一下。”
在叶石生的办公室内,静默了几分钟,叶石生放下手中的商调函,轻轻摆了摆手:“外经贸部发的是商调函,是以商量的口气征求我们的意见。夏想也不是什么要害部门的官员,既然外经贸部提了出来,就放人好了。”
崔向摇了摇头:“叶书记,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夏想刚调入省委就再被调到外经贸部,省委的决定就没有了一点权威,传了出去,会让外人对燕省省委有不好的看法……好像外经贸部的话,燕省省委就必须听一样。”
叶石生皱起了眉头。
崔向说得不无道理,刚把夏想从安县调来,上班第一天就接到了外经贸部的商调函,不早一天不晚一天,偏偏是算准了夏想刚刚迈进省委大门的日子……难道说,燕省的省委大门就这么好迈?也这么好出去?
摆明了是一点也不给燕省省委的面子!如果是夏想背后找人弄出的事情,难道说他就这么不愿意在燕省省委待上一天?还有外经贸部也是,再晚上几天发函,也好有个缓冲期,夏想一上班就来这一出,真当燕省省委好欺负?
叶石生成功地被崔向的话激起了一丝怒气,主要是外经贸部的商调函来的时间太巧合了,确实给人故意让省委难堪的感觉。
崔向见叶石生微有怒气,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崔向心中有数,他知道早年叶石生和易向师有过冲突。二人在京城中央党校学习的时候,因为一项政策发生了争执。在党校学习期间,争论是常事,但也许是易向师语气太冲,又或者是叶石生看不惯易向师的态度,二人越闹越凶,竟然发展到要当众论战的程度。
结果经过一番辩论,叶石生惨败。从此他就对易向师心存芥蒂,官员也是人,遇到不对脾气的人,一样觉得对方可恶。崔向正是知道这段历史,才隐晦地提出外经贸部有仗势压人的嫌疑,成功地挑起了叶石生的怒火。
“那就由你来处置好了。”叶石生随意扔下一句,低头看起了文件。他的意思很明显,假装不知道此事,交给崔向出面处理好了,反正崔向分管省委办公厅。
回到办公室,崔向将商调函交给秘书,说道:“发回执,回了外经贸部,说是夏想同志正在熟悉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他家在燕市,不愿意去京城,省委也希望夏想同志留在省委工作,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对于崔向成功地堵住他通往京城的大道,夏想还一无所知,他在信息处处长的办公室呆坐了半晌,又查看了半天文件,眼见就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一上午,没有一个人来汇报工作,更没有任何一个副主任前来正式向大家介绍他。
还真是难得的安静,也可以说,还真是少见的冷清。夏想自嘲地一笑,好歹自己也是一个处长上任,怎么就没有一个手下来献殷勤?到了饭点,看来得自己去食堂打饭吃了。
还好,饭盒和饭票都已经准备好了,否则夏想还真得自己掏钱再去买饭票,就太让别的部门看笑话了。他一上午想了许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其实静静也挺好,有利于好好思索一些事情,比如范省长的锦盒中所装的东西,比如神秘客人送来的寿山石。
范睿恒送来的锦盒,等客人走后夏想才想起来打开,打开一看,不由啼笑皆非,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白纸,白纸上面空无一字。
无字天书?夏想笑过之后当时就问曹永国怎么看,曹永国摇摇头,说是猜不透范省长的心思。但他转念一想又说说不定是范省长在暗示夏想,在他面前,他将夏想当成一张白纸。
意思是,夏想可以选择向范省长靠拢,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夏想也笑了,一张白纸的含义就是,如果他愿意,范睿恒愿意借他一支神奇之笔,任由他在白纸上面勾画未来蓝图。当然前提是,要像一张白纸一样向范省长靠拢。
夏想不置可否地将锦盒收起,束之高阁。
与锦盒相比,寿山石的来历才让人头疼。不仅仅是因为雕件价值连城,而且寓意也大有深意。到底是谁呢?夏想也是没有头绪。
正好今天第一天来省委上班,难得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夏想就好好将事情想了一遍。不过想了一上午,还是摸不清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问题是,自己也不认识军队上的高层……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他笑着摇摇头,听到外面众人纷纷出去打饭的声音,也站起身,琢磨着是晚一会儿再去,还是现在去。早去一会儿也好,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还没有来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杂乱的声音忽然之间变成了一片嘈杂之声,又听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讨好声:“梅部长!”
“梅部长好!”
“梅部长,您好!”
出了什么事?夏想微一愣神,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门一响,风风火火地进来一个人。来人两三步就来到夏想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哈哈一笑:“开了一上午会,要不我早就过来找你聊聊了。说起来京城一别,我们还没有好好坐在一起说过话,来,趁今天中午有时间,一起去吃饭,讨论讨论一些问题。”
正是梅升平。
堂堂的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一脸亲切的笑容,紧紧拉住夏想的手,如同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样。这让正要下楼吃饭的信息处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整整一个上午,几个科室的人都互相通气,又有人从杨处长办公室出来,传达了杨处长的口信,说是在没有主管副主任计杰正式介绍前,大家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有了杨处长的口信,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是上面有人要故意晾晾新来的处长。既然是上面对新处长有意见,下面的人就看笑话好了。反正大家都有同样的心思,这么年轻的处长,让人怎么活?信息处谁不比夏想年纪大,最小的三十出头,最大的五十多岁,大家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他处长,想想就不是滋味。
正好,就让他当一个光杆处长,哼,尝尝冷板凳的滋味,别以为在县里可以作威作福,来到省委还要被人端着敬着?对不起,省委不比县里,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作为一个不被上头喜欢的处长,还真没有权威。
处长不管人事,不管财政,比起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权力,确实差了太多,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正在大家兴冲冲地想着堂堂的夏处长一个人孤零零去吃饭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之时,突然一个让所有人眼热心跳的人物出现在信息处——梅升平!
作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在省委机关大部分人的心目之中,简直比省委副书记崔向的地位还要高一等。甚至在有些人眼中,他比省委书记叶石生更突出更耀眼!因为县官不如现管,省委机关哪一个人的升迁之路能够绕过组织部?虽然一般级别的提拔根本入不了梅部长的眼,但得罪了他,他一句话就能将一个人的前途扼杀!
官场中人,前途就是命根,前途就是为之奋斗的一切,谁敢得罪梅升平?
更何况,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空降过来的梅升平个性独立,有时连省委书记的面子也不卖。于是稍微知道一点内幕的人,都对梅升平既敬又怕。
梅升平身为组织部部长,可谓高高在上,主体大楼没有什么要害部门,很少有重量级人物来。梅升平上任组织部部长以来,更是一步也没有迈入过主体大楼的大门,更不用提经常被人遗忘的信息处了。没想到,突然之间梅部长就现身信息处,顿时让大家又惊又喜,争先恐后地向梅部长示好。
梅升平只是冲众人点点头,连笑容也没有,就大步流星朝处长办公室而去。接下来就发生了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一幕,梅升平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主动而热情地紧紧握住了夏想的手!
省委大院里面,谁不知道梅升平一向傲气,很少理人,平常别人问好,连个笑脸也不给。就是厅级官员和他打招呼,他也未必回应,顶多就是微微点头。现在却对夏想如此亲热,怎能不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
没听说过夏处长和梅部长有什么关系?上头不是说要冷落夏处长,现在倒好,他们这些小兵冷落了人家半天,突然就杀出一名省委常委前来登门看望夏想,此人还是让所有人都高看一眼的组织部部长。
组织部部长亲自出面,不带秘书,不事先电话通知,完全是一副和老朋友会面的姿态,几乎让所有的人不敢相信他们亲眼看到的一切!
夏想也着实被梅升平的突然到来给震惊了。
夏想对梅升平了解不多,仅限于邱绪峰的说法和在京城中那次交谈。但今天梅升平喜出望外地前来看望夏想,还是让夏想心中充满了感动。
虽然说在省委里面夏想也认识几人,常务副省长马万正、副省长宋朝度和副省长高晋周,但在受到冷落之后,他也没有想到要找任何人来找回平衡。夏想也明白,他开口的话,三人之中任何一人都会出面帮他找回面子,但没有必要,许多事情还是自己应付为好。
没想到,梅升平竟然意外出现,让夏想惊喜的同时,又暗暗感激梅升平的用心。
都是官场中人,专门在此时此刻出现,绝对是有意抬他一抬,做给别人看,也是要给有心人一个信号——梅升平会在省委大院,力挺夏想!
当梅升平和夏想有说有笑下楼而去,留下一群愕然的信息处的人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包括杨天客在内,众人忽然感觉思路有点跟不上眼前的变化。上头指明了晾一晾夏想,结果,办公厅要晾人家,省委组织部都高抬人家,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众人都低头不语去吃饭,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心里明白,就在梅升平出现的一瞬间,信息处结成的统一对付夏想的联盟,立刻就土崩瓦解了。
连杨天客也迅速转变了立场,准备下午一上班就向夏处长好好汇报一下工作。
留在省委也有好处
从主体大楼到省委食堂有一段距离要走,一路上三五成群的人结伴去食堂吃饭,许多人不认识夏想,但大部分人都认识梅升平。在省委大院工作的人,十几个常委谁不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排名靠前又无比神圣的组织部部长!
于是,一路上陪同梅部长有说有笑的年轻人的来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下午一上班,夏想先是等来了杨天客主动前来汇报工作。杨天客还没有汇报完毕,省委办公厅主管副主任计杰就非常热情地出现在办公室中。
计杰微胖、秃顶,五十多岁,一见夏想就笑容满面地说道:“夏处长,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上午有点事情出去办事,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你来报到了,就赶紧过来为你正式引荐一下,夏处长莫怪。咱办公厅的人,就是为领导服务的,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
计杰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夏想也不愿意过多的计较细节,笑道:“没关系,我提前来也是熟悉一下环境。”心想其实今天报到,是早就说好的事情,身为主管副主任,会没有工作计划?骗谁呢?
官场上的假话和谎话随时可见,夏想呵呵一笑,应付过去。等他在计杰的带领下,正式引荐给所有信息处二十多名科员后,就算是走完了最后一道程序,正式走马上任了。
夏想随即召开了一次全体成员大会。
会议由杨天客主持,在信息处的会议室举行。会议室不大,可以容纳五十多人的样子,不过设施倒是先进,投影仪、真皮座椅、全木办公桌椅,一应俱全。夏想就想,果然是省委机关,部门是不是重要先不管,各种设施却是最好的。
杨天客先是再一次欢迎夏想夏处长来信息处工作,然后就请夏想讲话。
夏想摆摆手,压下了热烈欢迎的掌声,微微感慨地说道:“从县里来省里工作,确实环境大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大家非常热情非常友好,在此我感谢大家对我的工作的支持。我也不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只有一句我最喜欢的话说给大家共勉:宽则得众!”然后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严肃地说道:“散会!”
“宽则得众”是孔子的话,意思是待人宽厚就会得到众人的拥护。夏想话一说完,杨天客就觉得脸上隐隐发烧,感觉似乎被夏想当众打了一个耳光。
在座的众人也是觉得脸上无光,认为夏想是讥讽他们联合一起对他的冷落。
其实他们还真冤枉了夏想。
夏想是想向众人表达出他的想法,不想和他们斤斤计较一些无谓的小事,他要本着“宽则得众”的想法和大家和平共处。夏想的志向不在于一个信息处的争斗,他可不想在信息处和一帮机关人员争来斗去,这里不过是省委办公厅下属的一个处,实在折腾不起多大的风浪。
比起他在安县的广阔事业,信息处就如一处浅水,在他们眼中的大风大浪,在夏想看来,不过是一圈圈的涟漪罢了。
开完会,一下午就没有什么事情,下班时,杨天客还专程过来请示夏想,说是全处的人都对夏处长的到来表示欢迎,要请夏想吃饭。夏想也没有拒绝,就点头答应了。
晚上一帮人一起聚了餐,算是真正认识了。
回到家里——结婚后,夏想和曹殊黧还住在曹家,因为不住的话家里就空了。夏想将第一天上班的情况简单一说,也没有提什么不开心的一幕。倒是曹殊黧今天挺不错,接了几个设计,其中有一个还是达才集团的项目。虽然要求严格一些,而且设计周期也紧,但能为达才集团设计项目,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毕竟达才集团是燕省的龙头老大,对打出名气有很大的帮助。
而且,达才集团给出的报酬也是不菲的。
由达才集团,夏想又想到了江山房产的现状。
江山房产接手西水别墅之后,孙现伟听取了夏想的意见,设计出了全新的销售方案,将别墅改成阴宅正式对外销售。萧伍在台前,孙现伟在幕后,二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再有朱虎的帮忙,整个江山房产的运转十分顺畅,基本上做到了人尽其职。
当然最主要的是,豪华阴宅一经推出,就在燕市引起了轰动。作为第一家主打豪华阴宅的开发商,江山房产在短短时间内就打出了名气——也是,太多的开发商卖各种豪华住宅,多层也好,高层也好,都是活人的房子,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江山房产一出手就是豪华阴宅,不引起关注才怪。
最让孙现伟喜出望外的是,阴宅的销售比他预期中好了太多,让他在惊喜之余,不得不赞叹夏想惊人的商业眼光。豪华阴宅在燕市绝对是新兴事物,没想到能一炮打响,而且利润也惊人的高,不比活人的别墅差多少,这让孙现伟更是喜不自禁了。
西水项目全部改造成阴宅之后,可以预期的是,绝对能还清领先房产的债务,而且还会大有剩余。可以肯定的是,收购领先房产的一着棋,算是走对了。能赚到几千万甚至几亿元都不是最大的收获,最大的收获是领先房产拥有整个西水山的开发权,想想以后整个西水山都可以持续不断地开发出阴宅项目,将会是一笔取之不尽的财富。
孙现伟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夏想却比孙现伟冷静多了,江山房产越成功,他的江山同盟就越牢固。江山房产的成功,也能创造不少社会效益,西水山本来是一片荒山,现在开发出来以后,作为生者的一种精神寄托,在收获了商业利益的同时,也有不少积极向上的社会影响。
目前让夏想最操心的不是江山房产,而是远景集团。因为远景集团上报到市政府的关于开发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申请,市里一直没有批复。据说,吉成地产也向市政府提出了申请。
另外,听说达才集团也有意向,但还没有正式提出申请。但就目前来看,竞争已经比较激烈了,如果达才集团也挤进来,就会更加好看,也会增加更多未知的因素。
陈风虽然是市委书记,但现在市长是胡增周,陈风肯定会对远景集团有所偏向,但又不可能直接对政府的事务指手画脚。
只是胡增周可能吃不准远景集团的来历,迟迟没有表态,夏想决定找个机会和胡市长见个面,含蓄地向他表明自己支持远景集团的立场。
然而让夏想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上班,刚到办公室,正有人主动端茶倒水时,高晋周就急匆匆赶到了。
夏想第一次见到高晋周急迫的样子,忙站起来:“高省长……”
高晋省身为省政府数名副省长之一,信息处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但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一听夏想叫出“高省长”的称呼,此人就立刻想到了高省长是谁,恭敬地叫了起来。
高晋周显然有急事,没空理会别人,挥手让人退下。
为夏想倒水的人出去之后,立刻将高省长前来主动找夏想的事情宣扬了出去,顿时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先有组织部部长中午过来找夏想一起吃饭,今天一早,高副省长又急匆匆过来,一看就是有急事的样子。好嘛,什么时候信息处成了香瓜了,省领导都争相前来……
再一想,不得了,争相前来找夏处长——夏处长不是被某个省领导整治了吗,怎么又有别的省领导力挺?高晋周的到来,迅速让信息处的人心里打起了鼓,看来以后再碰到被发配过来的人物,一定得观察一下再选择立场。就像夏处长,上头刚说要晾一晾,就有组织部部长捧场,结果下午就得赶紧补上。
这不,事情还没完,又来了一个副省长捧场。
夏想的关系网和人脉,对于认识他的人来说,不算什么秘密,也多少都知道一点。但省委大院的人对外界的事情关注度不高,还是不十分清楚夏想的来历。就算有人打听到他是陈风的人,也没人知道他和省委里好几名常委都有交情。
高晋周前来找夏想确实有要事,而不是专程为了抬他一抬。
关上门,高晋周张口就问了一句:“小夏,你和若菡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夏想不明白高晋周何出此言,见他一脸吃惊,也是心中一惊,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问:“到底怎么了,高省长?”
“家族之中不知道是谁出面,易部长点头了,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要调你到外经贸部!”高晋周微微有点激动,他今天一上班就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顾不上问秘书今天的安排,就先急急来到信息处找夏想问个清楚。
夏想和家族之间曾经一度紧急的关系,高晋周自然心知肚明,但突然之间家族出面要调夏想入京,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夏想可是刚刚结婚,能说动家族出手的,只有连若菡,可是连若菡怎么可能想到让他入京?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高晋周急切之下,也顾不上打电话来问,就直接跑了过来。
夏想也是惊呆了,对此,他一无所知!
调自己入外经贸部,除了连若菡,不会是别人的主意!可是连若菡以前从来不关心自己政治上的事情,为什么突然之间,背着他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夏想微一沉思,就想明白了一切。肯定是因为上一次自己在安县出事,连若菡表面上不说,内心也是非常惊恐,就自作主张要调自己到京城一个安稳的地方,想想也是怕自己再有什么闪失……
夏想不免微微有些感慨,连若菡再坚强再倔强,她也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心还是让她做出了违背她原则的事情。恐怕她和家族接触,也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才换来家族出面,安排了一切。
夏想心中说不出来对连若菡的做法是反对还是赞成,只是有一点淡淡的感动和无奈——感动的是连若菡的关心,无奈的是她先斩后奏的做法。
高晋周看到夏想一脸惊讶的表情,心中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果然,夏想无奈地一笑:“应该是若菡在背后做的事情,她没有告诉我。”
高晋周其实不想夏想离开燕市和燕省,调夏想入京,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好处。不过夏想昨天在信息处的遭遇他也听说了,知道是有人故意打压夏想。如果夏想不去京城,在省委办公厅一个小小的信息处,能有什么作为?尽管出于私心,他愿意夏想留下,但从夏想的角度考虑,他去京城未尝不是一个全新的选择。
或许,在天地无限宽广的京城,夏想反而更能如鱼得水,而不是被困在一个百无聊赖的信息处,将时间和精力完全浪费在官场上的争斗之中。
高晋周同时还担心夏想和连若菡的关系,他现在从本心考虑,也是希望夏想和连若菡一切顺利,不被家族势力左右。但他也知道,万一老爷子知道了连若菡和夏想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大为震怒。老爷子一怒,吴家的威力要是发作起来,夏想绝对不会像上一次一样侥幸逃过一难。
老爷子的脾气高晋周也了解一些,固执而刻板,有时会冷漠得不近人情。
高晋周此时不免患得患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说夏想,是让他放弃前往京城的机会,还是劝他应该抓住此次机会离开省委?
夏想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说道:“既然外经贸部的商调函都发了出来,我本人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想必是有人替我回绝了。”
高晋周只顾着急赶来找夏想问个清楚,现在经夏想一提醒,这才想通其中的关键之处,想了想说道:“崔书记?”
夏想只是笑,微一点头:“所以我也不会为难如何选择了,因为我没有选择,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信息处!”
“我看未必。”高晋周不以为然地说道,“崔书记能回绝一份商调函,但不排除还有第二份商调函发来,如果没有第二份商调函,也会有其他方面的举动。总之,家族如果下定了决心,有的是办法让崔书记点头。当然,他不点头也不要紧,只要钱秘书长同意,再加上叶书记点头就可以了。”
钱锦松是省委秘书长兼省委办公厅主任,是夏想的直接上级。他能点头同意的话,叶石生只要再点头,崔向夹在中间就无话可说了。
不过对于钱锦松的立场,夏想心里没底。而且他对于前往京城工作,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对于在部委里面上班,兴趣也是不大。所以,夏想基本上还是抵触的心理多一些。
能不去就不去,在省委里面,相信也能慢慢地打开局面。到了京城的部里,才是真正的人生地不熟,又是在吴家的阴影下发展,怎么能有前途?
也不知道连若菡是怎么说服了家里,估计这一次出手,又是吴才江的手笔。
“你好像不太愿意去京城?”高晋周看出了夏想的犹豫。
“不去最好,在省委里面虽然开始艰难一点,但慢慢也能打开局面。去了京城,等于一切从头开始。我无根无底,京城又是卧虎藏龙之地,而且在家族的眼皮底下,又得诸事小心。”夏想摇头一笑,“京城米贵,长居不易。”
高晋周暗暗松了一口气,夏想不去最好,不过又一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副省长,还管不到省委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丝毫没有发言权,不免就有点沮丧。想了想,竟然是一点也没有办法做些什么,高晋周就自嘲地一笑:“我忽然发现,我这个副省长在省委里面,还真是一个小人物。”
夏想调侃说道:“高省长是故意打击我不是?您一个副省长当着我一个处长的面,说自己是小人物,言外之意就是说,我连当小人物的资格都没有了?”
高晋周哈哈一笑:“故意挑我话里的毛病?好,中午我请客。”
中午,夏想和高晋周到省委食堂一起吃饭。
省委食堂有单间,两个人简单要了几个菜,边吃边聊,也算相处融洽。这也是夏想自从认识高晋周以来,第一次和他一起单独吃饭。想想来到省委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以前很少见到的省级领导,现在可以偶尔在一起吃吃饭,交流交流感情,也是一件幸事。
实力决定一切
下午回到办公室,夏想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和昨天又有了不同。如果说一开始是轻视,到了梅升平出现之后是仰视,那么现在则完全变成了好奇和羡慕,还有一点点的忌妒。
信息处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可做,夏想也就是批示一下文件,签名同意下属报上来的文件。他对信息处众人的变化没什么感觉,本来就没有打算在他们面前卖弄,或是和他们一较长短。他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商调他去京城的事情上面。
现在再找连若菡理论,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事情已经开始运转,进入了角力的阶段,想必吴家不会收手,崔向也不会轻易低头。但作为当事人的他,双方都没有人征求他的意见,仿佛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他都必须无条件接受一样,让他颇感无奈。
实际上,不管是什么结果,他确实必须无条件接受。
夏想想来想去,还是给连若菡打了一个电话。
连若菡仿佛知道夏想为什么打电话给她,先是主动承认了不经他允许就和家族商量调他入京的错,然后又可怜巴巴地装小意温存,说她确实是不想他太累了,到京城干一段时间,既是一种锻炼,也好登高望远,等机会成熟时,再直接下放到下面,从副市长起步。
从来不关心政治的连若菡能为他考虑这么多,夏想也深受感动,一句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但他还是含蓄地提出了他不想离开燕省的想法,连若菡不高兴了,说道:“男儿志在四方,总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出息?凭你的能力,到京城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京城怎么了,京城也是人待的地方,不是都是神仙。既然大家都是人,就不用怕他们。你要是舍不得黧丫头,带她一起去不就行了,将设计公司开到京城去,我介绍业务给她做!”
连若菡快语如珠,一连串的话语让夏想有点反应不过来。
随即一想,也明白了连若菡的一番苦心,夏想叹了一口气:“关键是,省委不放人,有人不想让我离开他的视线。我一离开,他心里会不自在。还有,如果真要去了京城,你也一起回京城吧,京城的医院条件好一些,也方便生产。就算出国,也有直飞的航班。”
连若菡被夏想说中心事,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我也是关心则乱,千万别怪我对你凶,好不好?就是凶,也是爱。”
任性加耍赖,夏想只好无语了。
挂断连若菡电话之后,夏想又给宋朝度打了一个电话,请示一下他的意见。
宋朝度第一句话就微带惊喜地说:“小夏?我正想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倒先打来了。怎么样,在省委的工作还适应吧?”
夏想简单说了工作上的事情,无非是一切还好,等等。然后话题一转,就提到了外经贸部的商调函。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最后是在崔书记的提议下,被叶书记给压了下去。理由是,夏想同志不愿意前往外经贸部工作,愿意继续留在燕省省委贡献力量。”宋朝度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来他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小夏,去部委工作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挑战性,我觉得你目前还是留在省委比较好。虽然刚来就有点小波折,但过去之后,你会对人情世故、官场常态有更多的了解,对你今后的成长非常有利。”
宋朝度微一停顿,还是直接说出了他的看法。
和夏想猜想的一样,宋朝度更倾向于让他留在燕省锻炼。宋朝度和梅升平不同,梅升平来自京城,从他的传闻之中可以知道他有不落俗套的一面,所以才会有昨天中午的一幕。他的做法和陈风收拢人心有得一比,但比陈风更犀利更无所顾忌。陈风多少有表演的成分在内,梅升平则是完全旁若无人,才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因为陈风是草根出身,和梅升平相比,少了庞大的可以借助的家族势力,必然要谨慎和小心。
宋朝度和陈风一样是草根出身,他沉稳有度,不徐不疾,没有夸张表演的一面,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真性情的一面。但他给人的感觉是让人非常放心,感觉踏实,没有风的呼啸没有海的浪涛,却有大山一样的宽广和深邃。
夏想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崔书记帮我挡了回去,我也正好乐见其成。不过我担心的是,吴家可能不会罢休,还有后手。”
宋朝度微一沉吟,问道:“从源头上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吴家停手。”
夏想挂断宋朝度的电话,又想了一想,还是认为和陈风商量一下为好,又打给了陈风。
陈风也是刚刚听说此事,他的想法和宋朝度如出一辙,也是愿意夏想留在燕省。夏想表示了赞同,又话题一转,提到了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问题。
市里已经通过决议,钢厂和药厂要在年后开始动工搬迁,所以最早也要在年前确定地皮的归属。陈风对夏想关心远景集团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道:“高省长也跟我打过招呼了,按照规定,肯定是要先照顾远景集团的。因为当时他们开发森林公园时,和市里签署了相关的意向。但意向毕竟只是意向,现在是胡市长主政,他可能有不同的想法……”
陈风身为市委书记,主持全面工作,但胡增周毕竟是二把手,主持政府的全面工作,书记也不好直接插手行政事务,容易落人口实。
夏想心中一紧,胡增周自从来到燕市之后,执政风格一直还算平稳,也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向省里某一方靠拢的意图,他居中的态度让夏想一直感到心里踏实。不过他也知道胡增周的态度居中,不完全是因为他能坚持信念,而是他来燕市的时间还短,还没有面临过重大问题的抉择。
如今,钢厂和药厂的地皮问题,就开始彰显出权力的巨大意志。胡增周的犹豫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向他施压,当然,在施压的同时肯定也有承诺,说不定还有巨大的利益诱惑。胡市长是不是动心夏想不敢猜测,但至少明白一点,就是胡市长为难了。
因为胡增周在前一段时间的交往之中,很清楚夏想和远景集团之间的良好的关系。夏想曾经也含蓄地向胡增周提出过远景集团为燕市做出的巨大贡献,本着吸引外资照顾外来企业的倾斜政策,也应该将钢厂和药厂的遗留地皮批给远景集团。
当时胡增周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偏向远景集团。而且他也说要尊重上一届政府做出的决定,绝不能做出让投资商寒心的事情。
只是事到临头,还是阻力重重。
好在陈风最后也表了态:“我会大力促成这件事情,不能让远景集团寒心。他们开发出燕市第一家森林公园,改善了燕市的生态环境,这样的好企业并不多,必须要给他们回报。”
夏想多少放了心。
下午一下班,夏想就开车直奔莲居而去。
尽管电话里已经说好,夏想不再插手吴家和省委的角力,但宋朝度一番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想找连若菡好好谈一谈,让吴家放手算了。他不去京城最好,就留在省委,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打通一条光明大道。
连若菡见夏想不请自来,先是一喜,随即猜到了他前来的目的,又不高兴地说道:“是不是想让我出面,让吴家收手?”
夏想点点头:“去京城好是好,但一是在部里的工作没有挑战性,二来也好像在故意逃避,还不如留在燕省。相信你意中人的能力,肯定能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
一句“意中人”让连若菡喜笑颜开:“什么意中人,难听死了,你是我的冤家对头好不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嫌我给你添乱了,是不是?好,我立刻打电话给三叔,让他停下来就行了。真拿你没办法,其实也不是我故意要调你去京城,而是你在安县出事以后,我好怕,怕得睡不着觉,就回京求了叔叔……当时也不知道你要调到燕省省委。”
连若菡当着夏想的面给吴才江打了电话。
吴才江上次迁怒于夏想,让高成松出面毁夏想前途,也是一时气愤,觉得吴家丢了面子,同时也是为了做给邱家看。不过他做事情也就是三分钟热度,过后即忘,随着连若菡飞向美国,他就淡忘了夏想的事情。
再后来在京城偶遇夏想,见他和梅晓琳在一起,吴才江才一下又想起以前曾经整治夏想的事情。见到夏想之后,忽然觉得以前有点太武断了,因为他第一眼就感觉,小伙子还不错,最起码行事风格很对他的脾气。
吴才江在和连若菡面谈之后,对连若菡提出让夏想来吴家势力范围之内的部委上班一事,一口答应,态度之好,大大出乎连若菡的意外。连若菡不清楚的是,吴才江之所以没有犹豫,是因为经历上次东来顺偶遇事件之后,他对夏想一直大感好奇。而且他又对梅升平到燕省上任省委组织部部长多少有点不爽,想起梅升平和夏想的亲热,又正好听连若菡提起,就有意将夏想拉到身边,为他所用。
吴家在燕省的势力不够,如果将夏想调来京城,培养几年,然后再外放回燕省,将有可能成为吴家在燕省的中坚力量。因为夏想不但在上一次高成松的高压下从容脱身,还能和一向眼高过顶、从来看不起草根出身的官员的梅升平谈笑风生,让吴才江对夏想在好奇之外,又多了一份爱才之心。
人才就应该为我所用,吴才江想将夏想拉拢在自己身边,才会在连若菡一提出调夏想来京城的想法时,就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本来连若菡还以为吴才江会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没想到,他答应得倒挺痛快,她就懒得再主动让步。虽然她和吴家的关系一般,但毕竟血浓于水,对吴才江这个亲叔叔,还是有一些亲近之意,就让吴江才尽量多照顾夏想一些。
吴才江也不傻,也能看出来连若菡对夏想的感情,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她一句:“夏想人是不错,但他关系网比较复杂,最主要的是,他已经订婚了。”
“是,他不但订婚了,而且元旦已经结婚了。但,他订婚和结婚,与我帮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帮过远景集团,以后也有可能会成为吴家的助力,现在他和邱家以及梅家的关系不错,我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着想,叔叔你不要胡思乱想!”
连若菡忽然之间想起吴才江背后捣鬼,逼得夏想被抓了几天,也让她远走美国。尽管最后夏想和她都因祸得福,但她心中还是气愤难平,为吴才江的冒失而心生不满,就借机发作出来。
吴才江了解连若菡的性格,知道她连她爸爸的话都不听,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更没有什么威力,就摇头一笑:“我是关心你,若菡,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再插手你的个人私事,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你有眼光有能力,能赚钱。但如果夏想的名字让老爷子知道的话,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也拦不住他。”
“不要你管,有问题我担着,只要你答应我不主动告诉老爷子就成,否则,我有办法让夏想帮助梅家和邱家与吴家作对!想必你也明白,近来梅家和邱家上升的势头很快。而且梅家和邱家都有人欣赏夏想,别逼他走向吴家的对立面!”连若菡忽然硬气起来,和吴才江针锋相对。
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才江拿连若菡没办法,只好苦笑:“若菡,你对叔叔这么凶做什么?是,叔叔以前做过一次对不起夏想的事情,但那是误会。再说事情也过去了,做人要向前看,而不是揪着过去不放。我现在对夏想没有恶意,只是提醒你要留心,不要让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情。好,我不多说了,你什么时候想回京,就来找我,叔叔随时欢迎。”
随后,吴才江又征求连若菡的意见:“调夏想到外经贸部,怎么样?听说他颇有商业头脑,在外经贸部应该可以有用武之地。”
连若菡不置可否,她走后,吴才江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叔叔怕侄女,有意思。不过若菡也确实有个性……我二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京一趟,他好像好久没有和老爷子见过面了……”
只是让吴才江和连若菡都没有想到的是,吴才江出面和外经贸部部长易向师谈过之后,易向师身为吴家的中坚力量,对调动一个处级干部来外经贸部,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当即表示照办。但他在选择时间上,存了私心。因为他听到夏想将要调到燕省省委的消息,就特意留意了夏想的动向,通过在燕省省委的人得知了夏想确切的上班时间,就选在夏想上班的第一天,发出了商调函。
就是为了给叶石生一个难堪,因为当年和叶石生的不和,易向师仍然记忆犹新,对叶石生几次在工作中故意和他为难耿耿于怀。现今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不借机发作一下,就不是他易向师的手笔。
易向师其实也不是要打叶石生的脸,一个处级干部的去留,还入不了叶石生的眼。他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叶石生还是不是当年斤斤计较的叶石生。本来叶石生没想太多,谁知在崔向的挑拨之下,还是猜到了易向师的用心。
结果倒好,阴差阳错之下,无数个幕后推手交错,因为许多人出于不同的想法而导致了细节上的偏差,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面——连若菡也好,吴才江也好,许多人都想象不到的僵持局面!
吴才江意外接到连若菡的电话,正纳闷儿以为她又想调夏想到更好的部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连若菡说道:“叔叔,夏想不想去京城,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为好。事情到此为止,好不好?”
吴才江先是一愣,随即不满地说道:“若菡,商调函都发了,说收手就收手,你当是儿戏?我听易部长说了,省委不放人。易部长的意思是,不放人就再施压,省得让叶石生觉得吴家没有能力压压他……”
一件调动夏想的小事,因为易向师的一次试探,因为崔向从中发坏,而变成了极其错综复杂的状况。
连若菡和吴才江通了半天电话,最后只能无奈地告诉夏想:“收不了手了,易部长和叶书记早年有过不和,他发商调函的时间针对性太强,叶书记可能太敏感了。还有,吴家也有意借此机会敲打一下燕省……玩笑开大了,你又成了***!”
夏想虽然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前思后想一番,他也能隐隐摸到其中的线索,不由笑了:“一个小的处级干部的调动,惊动了部长和省委书记,还引起了部委和燕省之间的不和。好像调我进省委,崔书记走了一步臭棋。”
连若菡见夏想一点也不担心被殃及池鱼,不由说道:“你不怕最后成为牺牲品?”
“不怕,我牺牲不了,长命百岁。”夏想自信地笑了,了解了目前的局面之后,他反而变得轻松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是走是留,走也好留也好,最后不管是哪一方退让,反正不是他,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经过最近的一系列事件,夏想算是适应了现在的身份。下一步不管是留在省委还是前往京城,都要服从上级领导的安排,既然都是服从,就不用多想什么了。
连若菡见夏想恢复了自信,也就放了心,摆摆手说道:“不管你了,懒得管你的闲事,我自己的事情还操心不过来……晚上是不是不走了?”
夏想没想到她思路会跳跃得这么快,还没有反应过来,连若菡又笑了:“逗你玩的,瞧把你吓的。你现在正是新婚燕尔,我哪里敢留你?黧丫头非得骂死我不可。好了,事情说完了,你可以回家了。”
说到黧丫头,夏想动了心思,就问:“老实交代,你和黧丫头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好像一直在算计我什么。”
“算计你?你一个臭男人,要什么没什么,有什么好算计的?臭美加自恋。”连若菡小小地打击了夏想一下。
夏想就说:“我挺帅,大小也是一个处长,以后还会大有前途,怎么就要什么没什么了?”
“我和黧丫头年轻漂亮,又都能赚钱,你说,要你有什么用?尤其是我现在要你更没有用,我肚子里有宝贝,你有?你有一肚子坏水罢了。”
夏想挺郁闷地走了,连若菡怎么能拿怀孕的事情打击人,男人只负责播种,开花结果是女人的事情,也值得炫耀?不过连若菡炫耀的样子挺好看,又自得又自满,还有一脸幸福的光彩,让他还是大感自豪。
第二天上班,一切如常,夏想也知道,双方的角力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且让他们较劲去,自己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好了。
信息处负责整个省委的网络和网站管理。尽管此时的网络还不太先进,速度也不快,但燕省省委已有了局域网,并且省政府也有了对外的宣传网站,信息处同时负责网络安全。
夏想向处里的每一个同事推行安全理念,从操作系统的底层安全说起,到国外的办公软件甚至杀毒软件都有后门,等等,让他们树立起防范意识。
信息处的人以为夏想作为从基层上来的干部,哪里会懂电脑知识?没想到他侃侃而谈,比信息处技术最过硬的小牛还要牛气,把小牛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天后,夏想找了个机会联系了一下胡增周,委婉地提出了要见面的要求,胡增周犹豫一下答应了。
周末,夏想开车接上胡增周,来到森林公园。一路上,夏想说了一些在省委的见闻,也含蓄地点明了省委里面的派系和关系,胡增周听了连连点头。
夏想从胡增周的笑容上,看出了他的犹豫。但从他没有拒绝自己邀请他来森林公园的疗养中心散心来看,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夏想对胡增周也有点感情,不想逼他过紧。其实以他在燕市的关系,最后强行将钢厂和药厂的地皮归属提交到常委会讨论,相信也会顺利通过。
陈风、王鹏飞、方进江、秦拓夫和李丁山,五票稳拿。何况其中几人都是在常委中排名靠前的关键人物,陈风是***,王鹏飞是副书记,方进江是组织部部长,秦拓夫是纪委书记,都是强有力的实权人物。他们几人口径一致的话,胡增周也只有妥协这一条路可走。
但夏想还是想说服胡增周,让他向自己一方靠拢。常委会如果强行通过决议,会将胡增周推向对立面,甚至有可能完全倒向对方,也不是夏想想要看到的结果。
能争取还是要尽量争取,毕竟胡增周是市长,以后燕市的许多行政事务,都必须过他这一关,合作永远比对抗更长久。
当然还有一个不安定因素必须考虑在内,就是达才集团如果决定插上一手,事情就麻烦了。
到时王鹏飞在远景集团的提案上,有可能弃权,其他中立的常委,就有可能倒向达才集团。万一到了那个时候,胡增周的分量就会突显出来。
夏想一向认为,有合作的可能,就尽量合作。利益均沾,就不怕没有合作伙伴。对抗的结果,只能是各有损伤。
胡增周心里清楚夏想和他见面的目的,他现在心中也是十分为难,一片杂乱。
胡增周十分清楚夏想在燕市的关系网,陈风和李丁山对他如何维护就不用说了,听说王鹏飞和方进江也和他关系匪浅,还有秦拓夫也和他有一些交情。如果和夏想处好关系,融入了他的关系网之中,在燕市工作将会是顺水顺风,没有什么阻力了。
但就在胡增周慢慢地和夏想越走越近时,却出现了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问题。
本来遗留地皮的归属应该没有什么悬念,早在远景集团开发森林公园的时候,上一届市政府就和远景集团签订了意向书,优先考虑让远景集团开发遗留地皮。胡增周也认为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没想到,吉成地产提出了开发申请。
吉成地产的后台是谭龙,胡增周心里有数,一个谭龙在他的心目中,还远不如夏想重要,更何况夏想身后站着的人。他本想置之不理,没想到,在谭龙找他说情之后,省委副书记崔向的电话,就亲自打到了他的办公室。
胡增周和崔向没什么交情,省委里面,就和统战部部长张灿阳关系近一些,算是他在省里比较有力的后台,再有就是宋朝度。但自他来了燕市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和宋朝度接上线,估计宋朝度对他也有些意见,胡增周也就没有自讨没趣,主动去找宋朝度。
省委的三号人物崔向主动打电话给他,让一直感觉到在省里没有什么后台的胡增周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一丝激动。最近崔向的势头正猛,在省委,现在崔书记可是非常活跃的人物,因为大家都知道叶书记年纪大了,书记的位子坐不太长,书记的宝座一让,崔书记少说也能变成崔省长。
胡增周就急忙恰当地表示了恭敬,虽然说起来大家都是副省级,但权力不可同日而语。
崔向先是和胡增周说了一些套话,回忆起了他以前在章程市工作过的愉快经历,颇有点和老朋友谈心的架势,让胡增周半天都摸不着头脑,心想崔书记不会闲着没事,打电话给自己来一次忆苦思甜,他肯定没那么闲!
果然在说了几分钟闲话之后,崔向话题一转,问道:“胡市长,听说吉成地产有意开发钢厂和药厂的遗留地皮?吉成地产是一家不错的开发商,当年我担任燕市的市委书记时,吉成地产为市里解决了不少难题,城中村改造项目、安置工程,等等,是一家为市政府排忧解难的好企业……吉成地产的老总乔白田向我提出要和胡市长一起坐坐,呵呵,说了多次了。我实在没办法,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听听你的意思。”
胡增周心中一紧,崔书记还真是力挺吉成地产,不但点明吉成地产在他担任市委书记时和他良好的关系,还含蓄地表明,乔白田和他的私人关系也是不错。
崔书记开口邀请一起坐坐,答应的话,就相当于默认要支持吉成地产;不答应,就等于错过了一个结交崔书记的大好时机。胡增周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等他安排好时间,再给崔书记回话。
崔向现在的强势和上升势头,能成为他的靠山,也算是省里有了后台,胡增周怦然心动。又加上夏想被调进了省委办公厅,听传闻说也是崔书记的意思,更是从侧面印证了崔书记的权威,在省委里面有足够的发言权。
胡增周犹豫两天,差一点打电话给崔向时,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消息,暂时又让他打消了念头,就是从省委里传出风声,说是在夏想上班的当天,外经贸部的商调函就发到了省委。
胡增周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他以为崔向在省委里面是说一不二的权威,没想到,夏想的能量还真不是一般大,竟然惊动了京城,直接由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要把他调往京城——不是摆明了要给崔向难堪吗?你有本事调动夏想到省委闲置,我就有能力调他到京城重用!
简直就是寸步不让,而且还是在夏想上班当天发出的商调函,挑衅的意味太明显了!
胡增周顿时就绝了立刻向崔向投诚的心思,等等再说,不要在冲动之下做出得不偿失的事情出来。夏想力挺的是远景集团,就算自己支持吉成地产,也未必能通过常委会。到时崔书记不高兴,又得罪了夏想,自己岂不是成了里外不是人?
现在的关键是,崔书记是不是真的有掌控局面的权威?如果有,就得让崔书记高兴;如果没有,对不起,先得让陈书记等几大常委高兴了再说。
所以在夏想提出要约他到森林公园散心时,胡增周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夏想多少也能猜到胡增周犹豫的态度是因为有人向他施压,但不敢肯定就是崔向。他也不多说地皮的事情,只是领胡增周来到疗养院和会议中心,请他参观一下刚刚竣工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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