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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此后一连几天,夏想就一直到后院和老古聊天。二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不过让夏想始终难以适应的是,老古的脾气拗了一些,只要谈论到他不喜欢的话题,就立刻变脸色。好在经过接触夏想也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他是一个真性格之人,他高兴时,就陪他一起高兴;他变脸时,夏想就识趣地转移话题。
在李丁山的再次要求下,夏想被转移到了燕市的医院。转移的当天,以熊海洋为首,山水路工地全体施工人员,一路浩浩荡荡前来为夏想送行。熊海洋和老钱都是长得非常粗壮的汉子,二人却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所有的工人也是全体肃立,如同接受夏想检阅一样,向他行注目礼。
熊海洋向夏想保证,他以性命担保,绝对保质保量地完成修建山水路的任务,请夏县长放一百个心。
见到工人们的情意,夏想也是百感交集,劝大家回去好好工作,不用惦记他,说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康复。
夏想住进了燕市最好的医院——省三院,宋朝度特意打电话给院长,让院长给安排高干病房。宋朝度是分管卫生系统的副省长,接到他的电话之后,院长哪里敢有半点怠慢?急忙亲自出面安排好了一切。夏想本不想麻烦这么多人,但宋朝度盛情难却,他又不好拂了院长的好意,只好任人摆布。
夏想回到燕市,他受伤的消息才传开,而朋友中第一个到医院看望他的竟然是赵红江。
赵红江是带着无数鲜花前来的。
他带来的鲜花不是从市场里买的,而是他手下的工人从工地上采摘的。当夏想为了工人而受伤的消息传开,赵红江手下的工人听到之后,都深受感动。他们自发地在工地附近采摘各种野花,非要托赵红江带给夏想,以表达他们的敬仰之心。
赵红江感慨地说道:“工人们虽然有时比较粗鲁,但他们都是最实在的汉子。你身为副县长还身先士卒,救下了工头,在工人之中传开之后,大家都觉得你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唉,我当了这么多年经理,和他们打成一片,还不如你一件事情就立刻树立了高大光辉的形象。和你相比,我还是差了老远。”
夏想笑骂:“我没那么伟大!当时情景刻不容缓,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先救人要紧,谁离得近谁的生存机会就大。你少打趣了,下次你也舍身救人一次。”
赵红江连连摆手:“我可不敢,真的不敢,到时估计跑得比谁都快。我常在工地上,也遇到过险情,所以我非常佩服你——英雄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赵红江走后,沈立春、孙现伟、冯旭光、王林杰、严小时,甚至曲雅欣、秋爰纷纷前来探望。可以说,凡是夏想认识的人,全部出现,还有不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人,也络绎不绝。尽管护士再三不让探望的人打扰病人休息,但前来的人太多,挡都挡不住。
连为夏想安排高干病房的院长也由一开始对夏想不以为然,彻底改变了看法。他原以为夏想是宋省长的什么亲戚,所以才会以副处级别的身份破格住进了高干病房。等他发现前来探望夏想的人,都是市里有头有面的人物,有工商界的重量级人物,有电台主持人,他才明白,原来级别不高的夏想影响力还真是惊人。
尤其当他知道夏想是为了救一名工人而受伤,再看到从病房一直摆到楼道之中的无数不知名的野花,他的心也被震撼了。一朵朵或卑微或渺小的野花,虽然不美丽甚至没有香气,但它比任何买来的鲜艳之花更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冲击,因为它们都是最朴实的工人们一颗颗闪亮的爱心。
当接下来燕市市委书记和市长联袂前来看望夏想时,差点没把院长的眼珠惊得掉在地上!
什么,一个副县长受伤,竟然惊动了两个副省级干部亲自前来探望?太惊人了,太不可思议了……省三院院长好歹也是副厅级干部,自认见多识广,高干病房更是省市干部来往不绝,但今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上。能让燕市的书记和市长同时出现,就是一个副省长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夏想对陈风和胡增周同时现身,也是微感意外。陈风行事风格有时出人意料,可以理解。但胡增周也同时前来,夏想对胡增周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觉得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立场还算坚定,没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
陈风和胡增周来去匆匆,只停留了几分钟就走了。时间不在长短,而在于释放了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就是市委市政府对夏想的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大。甚至比起崔向、陈风的时代,还要强了不少。因为当时只是陈风力挺夏想,没有崔向市委书记的支持。现在倒好,崔向一走,陈市长变成了陈书记,又新来了胡市长,夏想更是如鱼得水,和市里的关系再进一步。
燕市许多并不知道夏想和胡增周关系如何的大小头头儿,听到陈书记和胡市长联袂看望夏想之后,都心思复杂。谭龙听后,更是焦躁不安,想将夏想调离燕市范围的念头愈加强烈。
随后,高老和高晋周也同时前来看望夏想,与他们同来的,还有连若菡。
连若菡是从曹殊黧口中得知夏想受伤的消息,她并没急着在第一时间来医院看望。因为她知道,夏想一病,肯定会有人络绎不绝前来探访,她去了也是添乱,反而不起效果。连若菡背着夏想做了一件让夏想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去了一趟京城,在和吴才江会面之后,私下里替夏想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高老、高晋周以及连若菡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也正好称了夏想的心。他现在太想安静了,不想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尤其是叶石生、范睿恒和崔向对他的关注。
但一些领导来看,不能提出拒绝不是?所以夏想无比希望省里不要再来人看望他,心意心领了就行了。
只是事情往往不如他所愿,在他和连若菡只是简单交流几句,送走了高老、高晋周之后,宋朝度还是出现了。
尽管宋朝度是和宋一凡一起出现的,还是在一个周末,刻意穿了一身休闲服,是私人名义前来看望他。但宋朝度作为新晋的省委常委、副省长,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引人注目,况且高干病房区所住都是省、市两级重要的领导干部。虽然其中大部分是不在职的,但也有不少是在职的领导,于是,省委常委看望副县长的传闻就慢慢流传开来。
宋朝度是被宋一凡强行拉来的,他也知道此时看望夏想,可能引起不好的猜测。但宋一凡非说他不关心夏想,他不出面,就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人。宋朝度被缠得无奈,加上正好是周末,而且省三院离家里步行就是五分钟的路程,就只好和宋一凡一起步行过来。
宋朝度倒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宋一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东问西,非让夏想把当时的情景又说了一遍,不时还感动得红了眼圈,一会儿又嘻嘻地笑了起来。今天正好曹殊黧有事没在,她提出要留下来照顾夏想,宋朝度就说:“你留下来只会添乱,还照顾人?算了,别影响小夏休息了。”
宋一凡偏不:“爸,你太唯心主义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照顾人?我不会照顾你,不代表我不会照顾夏想哥哥。你不懂,我的能力也因人而异。在你身上不会发生的事情,在夏想哥哥身上就会发生!”
前面说得还算可以,最后一句就多少有点歧义了。夏想不免尴尬,就劝宋一凡离开。宋一凡今天是少见的倔强,就是不听话。最后宋朝度也无奈,只好让她留下,特意叮嘱她,到晚上必须回家。
宋朝度一走,总算消停了下来,病房中只剩下夏想和宋一凡。夏想休息了好几天,觉得浑身精力充沛,就起来做做运动,宋一凡见夏想精神不错,就说:“到院子里去散散步,我扶你。”
夏想笑了:“我现在生龙活虎,哪里用人扶?要不是医生不让出院,我早就想出院工作了。”
宋一凡大摇其头:“那可不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你好像是病好了,实际上病根未除,就得听医生的话,再好好休息几天。差点丢了命,不是小事,一定要听话,最少再住上一个月,知道不?”
夏想哑然失笑,宋一凡年纪轻轻,说话的口气,已经有了要管人的趋势。
二人到后院散步。
省三院的高干区和普通区是分隔开来的一处特意设立的病区,里面不但各项设施是燕省最好的,而且后院的绿化也和普通区大不相同。夏想感慨,这个社会还是阶层明显,普通人再有钱,也享受不到高干病房的待遇。
夏想穿着病号服置身于后院中,引得其他在外散步的人纷纷注目。因为高干病房区不管是治病的人也好,还是疗养的领导,大都是五十岁以上。一般不到四五十岁,有几人可以跻身到高干的行列?夏想倒好,年轻得不像话,而且旁边陪他的小女孩,漂亮得无法形容。二人的古怪组合一出现,就让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的人,大吃一惊。
夏想才发现出来还真是一个错误,急忙向宋一凡说道:“我们快回去吧,在外面太现眼了。”
宋一凡也有点受不了大家古怪的目光,赶快假模假样地扶起夏想,就要回病房。刚走几步,路过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面前时,老者突然目光如电一样射向夏想,威严地问道:“年轻人,家里有什么背景,怎么就住进了高干病房?”
夏想一愣,本来不想回答,不过见老者的目光之中审视的味道挺浓,而且他的眉毛高挑,面相不怒自威,颇有气势,就不由多看了两眼。
老者见夏想打量他,忽然又笑了:“怎么,是不是觉得我面相很凶?面恶之人未必就是真的凶恶。”
这一句话引起了夏想的好感,他停下脚步,点头一笑:“倒不是觉得老人家面恶,而是看您的面相,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老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换了一副冰冷的面孔:“这话就说得言不由衷了,在高干病房的人都是厅级以上的干部。说什么久居高位,小伙子,你的心思不纯。”
夏想心想老者倒是挺有意思,脸色变化挺快,而且似乎挺忌讳别人说他身居高位,就说:“就如您刚才所说,面相凶恶之人未必真有坏心,我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您却说我心思不纯。老人家,是不是也有点太主观主义了?”
老者被夏想说得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了夏想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好久没有见过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来,坐下,我们聊聊。”
“你想聊就聊,想变脸就变脸,我们还没心思奉陪呢!”宋一凡不高兴了,对老者凶道。
老者饶有兴趣地看了宋一凡几眼,笑道:“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不过就是牙尖嘴利了一点,小心以后不好嫁人。”
“要你管,多管闲事。”宋一凡才不客气,又不满地瞪了老者一眼,“既然我长得漂亮,肯定好嫁人,肯定有人抢,你老人家说话前后矛盾。以后说话,可要想好了再说,省得被人发现话中的漏洞,落人口实!”
老者愣了片刻,用手指着宋一凡,开心地笑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我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么犀利的话了,有趣,太有趣了。来来,两个年轻人,陪我老头子坐一坐,说说话,好不好?”
夏想先坐了下来,伸手一拉宋一凡,说道:“既然出来散步,陪老人家坐一会儿又何妨?来,坐下。”
宋一凡还是不大情愿,不满地看了老者一眼,才气呼呼地坐下。
老者却是越看宋一凡越喜欢,就问她的名字,宋一凡不理,老者童心发作,也不生气,又问夏想的名字。夏想一向有尊老爱幼的好习惯,就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老者听了点点头:“名字不错,有一点想象的空间。我姓古,你们叫我老古就行。”
“老古董!”宋一凡脱口而出,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老者听了不怒反喜:“小姑娘,我可不是老古董,我是老古——不过老古董的说法不错,有点符合我目前的状况,好,特批你以后叫我老古董。”
宋一凡乐了:“老古董,没想到你还挺开朗,不怕别人叫你老古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叫你两声老古董,如果高兴的话,再叫你一声古爷爷好了。”
老者也乐了:“好,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叫三声老古董,就叫一声古爷爷,怎么样?”
“嗯!”宋一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人一问一答,倒把夏想闲置到了一边。夏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老一少之间的互动,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对老古的来历没什么猜疑,不管他是谁,曾经在过什么高位,以他现在的年龄,已经是一个无官一身轻的老人了,只求安心颐养天年就可以了。
老古和宋一凡说了一会儿话,情绪明显高涨起来,又问夏想:“小夏,你有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
“夏想哥哥是天大的好人,好品德他都有。”宋一凡替夏想回答了。
老古又问:“我想问你一问,如果有一个老人为老不尊,你是不是还尊敬他?”
“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必须保持。当然,不是说所有老人都德高望重,也有一些老人可能品行不行,但我一样尊敬他的年龄。因为在我看来,年轻人就该对老人有所忍让。你可以不尊敬他的职位,也可以不尊敬他的品行,或者不尊敬他的所作所为,但必须要尊敬他的年龄。因为一个人能活到很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想非常认真地说道。
“尊敬一个老人的年龄?”老古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低头想了一想,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尊敬年龄的说法,照你的意思是,就算一个人一生碌碌无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但他活得足够长,也值得人们尊敬?”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夏想还是坚持他的看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生在世有许多种成就,比如可以赚大钱,可以官居高位,可以很帅很漂亮,可以成为明星。有许多人喜欢,但高官权贵未必长寿,明星多有自杀之人。中国讲究五福,五福之中第一福是长寿,第二福是富贵,第三福是康宁,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终。将长寿摆在第一位,可见长寿比起其他四福是多么不易,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比较尊敬长寿之人。”
老古一脸惊奇地看着夏想,半晌才说:“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对中国传统文化还有研究。五福之说我也听说过,但听你从另一个角度一说,也还真是有这个道理。难道说能不能活得长久一点,也要靠福分了?”
酝酿之中的下一局
“虽然高官权贵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医疗条件,但遗憾的是,长寿人之中,几乎没有高官……”夏想实话实说,也是他最近闲来无事,正好看到电视上揭露一个假冒神仙之人的骗局,而且还有许多名人、明星都是他的弟子,对假冒神仙之人的成名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此“神仙”被揭穿之后,众多名人纷纷发表声明,声称和“神仙”没有关系,但无数事实证明了名人和“神仙”之间,有些千丝万缕的纠葛……因此有感而发。
“长生之人,也很少有明星和名人……”夏想见老古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就想反正也是闲聊,就继续说道,“凡人求长寿,所以信各个道貌岸然的养生专家。名人信长生,所以比我们凡人的追求更高尚,直接就傍上了神仙。或许在名人的潜意识里,神仙也好名利,所以神仙会对名人特殊照顾。古人曾感慨‘刘项原来不读书’,现在我们也不得感叹,名人原来不读史!历史证明,所有在世间追逐名利的所谓神仙,大抵是骗子。从秦始皇开始,到明朝几个为追求长生几乎走火入魔的皇帝为止,都死于所谓的不老仙丹。”
老古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小夏说得有点道理,世人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其实却不清楚,清心寡欲才能长寿……”
二人谈论了一会儿长寿和养生,感觉彼此之间熟悉了不少,老古又问:“小夏现在是什么级别?”
夏想也不隐瞒,如实说出了自己的职务,老古听了,板着脸说道:“你走了谁的门路才进入了高干病房区养病?”
夏想发现老古其实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说到感兴趣的话题时,他笑容可掬。但他的原则性很强,一说到他不喜欢的事情时,就立刻板起脸,脸色变化之快,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
他也知道能住在高干病房的人,都有些来历,也就没有藏着掖着,而是说道:“是宋省长非要把我安排进来,其实以我的心性,随便住在外面更好,住在高干病房,心理压力挺大。”
老古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过对宋朝度的名字却没有什么反应,又问:“是不是觉得自己级别太低,和一群真正的高干混在一起,觉得不自在?”
“那倒不是。”夏想嘿嘿地笑了,“我是觉得,大家都活到了六七十岁,甚至还有七八十岁的,我就想,我得多努力才能活这么久?这么一想,就觉得还是外面的病房自在一些,起码外面的病人多大年纪的都有。”
“呵呵,你的意思是嫌弃我们都是老头子了?”
“我可不敢,就是想每个人都得让我尊敬一次,不就更累了。”
笑了一会儿,老古又问:“小夏得了什么病?看你的样子,好像精神不错,不像有什么大病。”
宋一凡不满了:“夏想哥哥身体强壮,生龙活虎,才不会得病。他是为了救人,被洪水冲走了……”
“哦?”老古一脸好奇,“什么个情况?说来听听。”
夏想不想再提,宋一凡却不由分说将夏想的光辉事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一开始,老古脸色还算正常,听到后来,他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等听到一百多人为救夏想,冒雨轮流背他前往医院时,老古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激动,连连说道:“好汉子,好汉子,有血性!”
一瞬间他的神色中流露出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
一直听完宋一凡绘声绘色的叙述,老古再看夏想时,神情之间多了几分亲切,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道:“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同志,好干部,我老古刚才看错你了。以你的所作所为,完全有资格住进高干病房。”
晚上,宋一凡说什么也不回去,夏想拿她没有办法,就打电话给宋朝度。宋朝度也劝不了宋一凡,只好叮嘱她要好好待着,别捣乱,正好是周末,就当给她放假了。宋一凡为了留下,难得地一一都答应了。
夏想住的病房是两居室的房间,各种设施齐全,和三星级宾馆差不多。夏想就让宋一凡住在另一个房间,宋一凡口头答应着,等夏想睡着以后,又偷偷地摸了出来,趴在床边盯着夏想看。也不知她看些什么,反正看了不久,就开始犯困,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里护士过来查房,惊醒了夏想,他才发现宋一凡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很可爱,歪着脖子,抿着嘴唇,眼睫毛还偶尔颤动一下。透过灯光,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绒毛细长而晶亮,脸上的皮肤更是如婴儿一般纯洁而闪耀光泽。
与她的漂亮不协调的是,她的嘴角还有一点点的口水,为她平添了不少娇憨之态。
护士笑道:“你妹妹真漂亮,睡着了都这么好看,她可比你白多了。”
夏想在护士的帮助下,将宋一凡抱回了她的房间。
不料天亮时醒来,一睁眼又发现她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甜,夏想无奈地一笑,这丫头,挺固执也挺可爱,真是让人不省心。
此后一连几天,夏想就一直到后院和老古聊天。二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不过让夏想始终难以适应的是,老古的脾气拗了一些,只要谈论到他不喜欢的话题,就立刻变脸色。好在经过接触夏想也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他是一个真性格之人,他高兴时,就陪他一起高兴;他变脸时,夏想就识趣地转移话题。
几天后,夏想终于获准出院。高兴之余,夏想就向老古告别,老古还有些伤感地说道:“没想到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要分别了。小夏,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你愿意常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聊天吗?”
夏想只当老古年纪大了,人一上年纪,容易怀恋,就安慰他说:“有,一定有机会。我也愿意陪您说话聊天。”
老古立刻高兴了:“好,我相信你的话。一言为定!”
让夏想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出院的是李丁山和高海。
李丁山见夏想精神不错,十分高兴:“总算出院了,小夏,看你状态良好,看来也是休养得不错。”
高海也说:“以后可要注意自身安全,幸亏你命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夏,你现在可是一人牵动了许多人的心,再也不能不把自己的安全当一回事了。”
夏想感谢李丁山和高海接他出院,曹殊黧在一旁陪着,也一并答谢二人。
夏想住院期间,马万正、王鹏飞和方进江都通过不同方式对他表示了慰问,同时,他也听到了市委市政府对他的表彰决定,心里也是十分感动。当然,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山水路的工程进展迅速,所有工人加班加点苦干大干,没有一人叫苦叫累。甚至附近村庄听说了夏想的事迹之后,主动出人出力,免费为工程清理沙石,扫清路障。
夏想住院一周多,山水路向前推进十公里。加上先前的几公里,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和景县胜利合拢!工期比预计时间整整缩短一个月!
最让夏想感动的是,住院期间所有朋友都看望了他,曹殊黧也是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任劳任怨,没有一句怨言。最让他欣慰的是,小丫头没有对他舍身救人一事指责过一句,也从不问他当时的细节,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此事一样。她其实不是不想提不愿提,而是将心中的恐慌和担忧埋在心底,不敢轻易触动,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哭泣,会再触动夏想的伤痕。
夏想非常理解她的沉默。
小丫头长大了,也成熟了,她也开始承受生活的担子了。夏想感觉自从曹伯伯走后,她就迅速地成熟起来,由以前的市长千金,渐渐变成了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的设计师,和把他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小妻子,让他从内心深处体味到她的好。
同样,夏想也理解连若菡的沉默和合理的避让。自从她上次和高老出现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现身,连电话也很少打,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她一定在等他主动找她。她不想给他添乱,也不想频繁出现惹人闲言碎语,毕竟现在夏想已经订了婚,她只用她的耐心等待夏想的出现。
其实说起来,反倒是肖佳不仅和他见面最少,而且肖佳对他的担心也最少,许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就让她当一个远离烦恼琐事的简单女子也好。生活已经给了她太多的不幸,就让她活得简单再简单一些,不该操的心不该担的忧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夏想回到安县,受到英雄般的欢迎。
本来邱绪峰和梅晓琳想亲自来市里接夏想,但听说有市里领导去接,也就识趣地没有露面。没想到,李丁山和高海亲自送夏想来到安县,让安县的大小领导吃惊不小。虽然说夏想和李丁山关系不错,但让一个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亲自送到安县,这份面子还真是大得可以。
大家震惊过后,纷纷对李丁山重回安县表示欢迎。李丁山对安县也有感情,也没有什么架子,和所有的人打招呼握手,态度非常平易近人。高海也是和颜悦色,和所有人一一点头示意,丝毫没有副市长的架子。
李丁山随后又向众人宣布了市委的决定,对夏县长勇于救人的行为提出表扬,市委市政府还会专程派人前来安县为夏想同志召开表彰大会,具体日期由谭市长和安县县委接触。
什么?谭市长代表市委市政府对夏县长进行表彰?
聪明的人马上就想到是有人故意让谭龙难堪,联想到邓俊杰被记过处分,又被远调到海县,众人再看夏想时,眼神中流露了敬畏的神情。
上一次夏想被抓,结果倒好,抓他的人倒台的倒台,被抓的被抓。这一次谭市长不过是躲在背后策划了一点什么事,最后就是邓俊杰被支走,谭市长来为夏想召开表彰大会,向外界透露的信息就是,谭市长公开道歉来了。
于是,不少人把目光投到了房玉辉身上,心想不知道房玉辉会有什么下场?作为在常委中排名比较靠后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后台都低头了,他还能有什么能耐不成?
房玉辉站在人群之中,眯着眼睛看着夏想,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笑,心中却想:夏县长,你还能威风几天?
谭龙告诉房玉辉,夏想的工作近期可能有较大的调整,最大的可能是离开燕市。所以房玉辉不担心,他知道夏想在安县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房玉辉不无得意地想,夏想的关系网和人脉都在燕市,一旦离开燕市的管辖范围,他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听谭市长隐隐透露,可能要调夏想到省委任闲职。好,就等着看夏想到了省委机关之后,还有没有现在的威风和气势?看他到时是不是被别人收拾得灰溜溜得不成样子……房玉辉想着想着,差点笑出声来。
这一局胜不等于下一局也会胜利,且看下一局谁会笑到最后!
三日后,谭龙代表市委市政府亲临安县,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对夏想提出公开表彰。谭龙神色自若地宣读了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又发表了热情洋溢地演讲。也算是一流的表演人才,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尴尬的神情,仿佛从来没有针对过夏想一样。
谭龙履行完所有的程序之后,起身返回燕市,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对夏想说道:“夏想同志,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不过听我一句劝,太优秀了是要遭人忌妒的,木秀于森风必摧之,还是收敛一些好。做实事,出政绩,不一定非要出名才行。”
“多谢谭市长的教诲。”夏想不清楚谭龙的本意,只当他随口说说而已,也就没有在意。实际上他救人之时,哪里会想到出名?哪里会想到得到什么好处?完全只是一种本能罢了。
国庆节期间,夏想除了走访亲朋好友之后,还带着曹殊黧去了一趟宝市。曹伯伯因为工作繁忙脱不开身,无法回来过节,曹殊黧想念父母心切,夏想就带她在宝市住了两天。
曹伯伯的工作一切还算顺利,毕竟市委书记掌控大局,市长年纪偏大,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想法,非常配合曹伯伯的工作。基本上,宝市的班子还算安定团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回到燕市,夏想又拜访了几位领导,和冯旭光一起见了见马省长,又和李丁山、高海、宋朝度一起去钓鱼,还没忘和王鹏飞、方进江以及秦拓夫一起打牌。最后夏想又在高老的邀请下,参观了森林公园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最后收尾工作。
宏伟、富丽的会议中心和温馨、淡然的疗养院,比夏想想象中还要好上几分。稍微有些复古味道的会议中心,青砖绿瓦设计,掩饰在重重绿树之中,确实有闹中取静的雅致。疗养院的色彩设计得比较淡然,给人的感觉是放松并且舒适。设计上初看没有特色,仔细一看,就发现错落有致的房屋以及曲径通幽的庭院,别有宁静致远的淡泊之意。
夏想大赞:“好一派匠心设计,高老,这才是您真正的大师手笔!”
高老大笑:“好一个小夏,你再仔细看看眼前的设计,出自谁的手笔?”
夏想愣神,又看了多时,忽然尴尬地笑了:“好像大部分是我的创意,高老只是改动了其中的一些细节……怪事,我什么时候有这么顺畅的思路了?”
“小夏,不是我说你,你对你的设计才华太不在意了,太浪费你在设计方面的天赋了。其实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完全出自你手,我改动的地方非常有限,只是在色彩上多动了一些心思。”高老微微感叹,并且有些遗憾地说道,“你一从政,就少了一位设计大师。”
夏想谦虚地笑了笑,又跟随高老到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参观一下里面的设施,看到里面不管是装修还是家具,都力求做到最好,他深感满意。
幕后之手
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原定在今年夏天完工,但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工期适当延长了一两个月,夏想心想果然慢工出细活,处处透露出精美和不凡出来。他敢保证,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设施一流,别说燕省,就是放到京城去比,也是上乘之作。
参观完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夏想又和高老商讨了一些如何开展工作,将疗养院和会议中心推向市场的想法。眼见就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高老神秘地一笑,提出告辞:“我和老楚约会,中午找他吃饭聊天,就不陪你了。”
夏想见高老笑容之中有促狭的意思,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和连若菡创造空间。由高老他忽然之间就联想到了老古,心想心胸开阔之人,到了老年就如老顽童一样,有时还会调皮一下。
夏想朝着连若菡的莲居走去。
连若菡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一共才和夏想见过一面,还是医院人多眼杂的地方,话也没有说上几句。可以说,回国后,连若菡和夏想还没有过真正的交流。
不一会儿,莲居就遥遥在望了。
夏想有一段时间没来莲居了。
此次故地重游,再想起去年连若菡远走美国时的情景,转眼间,已经一年过去了。真是时光如梭,再想起坝县时的时光,屈指一算,他和连若菡认识已经有三年光景了。
一个女人最美的青春时光,有几个三年?
夏想的脚步有些沉重,踏上木桥的一刻起,忽然觉得莲居对他来说,成了一种象征和寄托。象征着连若菡的爱,寄托着他的一种梦想。
轻轻敲门,开门的人是卫辛。
怎么是卫辛?夏想顿时愣住。
卫辛见到他后,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一脸的愤愤不平。
夏想没有回答卫辛的问题,只是问:“若菡呢?”
“她不想见你!”卫辛站在门口不让夏想进去,“痴情女人负心郎,自古以来一向如此。你不要再招惹连总了,好不好?”
“卫辛,没你的事情了,你去忙吧。”连若菡款款从楼上下来,穿一身白底蓝花的素裙,头发随意地挽起,有一种清水出芙蓉之美。
卫辛略带不满地看了夏想一眼,无奈地上楼而去。
夏想将连若菡揽在怀中,小声地说道:“委屈你了。”
连若菡慵懒无比,打了一个哈欠,笑眯眯地说道:“委屈什么?我一切都好。我认识你在黧丫头之后,却事事抢了她的先。其实说起来,最委屈的人是她才对。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也想好了,等我的一搜网络公司股权分配的时候,我给她百分之五的股份……”
夏想一愣:“黧丫头不缺钱,再说好像也不太合适,她不会要的。”
“会的,我不是给她,是给她的孩子。”连若菡神秘地一笑,笑容中有得意有幸福,“也是给他(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连若菡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眼神中流露出母性的光辉。
什么?夏想惊呆了!
有了?他一弯腰把连若菡拦腰抱起,迅速冲进他的房间,将连若菡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将耳朵放到她的肚子上去听——却被连若菡咯咯笑着推到一边,笑骂:“傻瓜,才刚刚发现,哪里有什么动静?”
“应该是中国制造美国结晶了。”夏想一想,最近他和连若菡只在一个月前去美国时住在一起,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生根发芽。
连若菡一脸幸福陶醉的模样,对夏想最近没有时间和她在一起,一点也没有怨言,而是说:“没想到,我也有当母亲的时候。一想到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身体里成长,就觉得特别不可思议。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儿?要是男孩叫什么名字?要是女孩儿又叫什么名字?”
不过对于连若菡过多的问题,夏想一概选择不予回答,他担心的问题是:“你打算在哪里生孩子?”
“还没想好,反正还早,先在国内住一段时间再说。”连若菡反手抱住夏想,无限温柔地说道,“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高兴不高兴?”
“没想到要当爸爸了,想想还有点跟做梦一样。”夏想傻乐了一会儿,又轻轻抚摸了一会儿连若菡的肚子,叮嘱说道,“请个专职保姆照顾你的生活,公司的事情也别太操心了,钢厂和药厂的地皮由我从中周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就尽量交给高老或是副总打理。你自己要多休息,注意保养,争取生一个白胖小子。”
“你的意思是说,要是我生一个女儿,你就会不喜欢了?”连若菡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
“怎么会?”夏想急忙傻笑,“女儿跟爸爸最亲,生女儿也好,长大了跟你一样漂亮,得有多少家来向我们求亲,我当爸爸的也面上有光。”
“臭美。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一个人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连若菡不留情面地小小地刺了夏想一下。
夏想也不反驳,只是笑。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私语和情话,话题却全是围绕孩子的出生和将来。夏想有意提提钢厂和药厂地皮的事情,连若菡却丝毫不感兴趣,仿佛天大地大,都没有未出生的孩子大一样,让他颇感无奈。
又过了半天,夏想才想连若菡问也没问他受伤住院的事情,就不免委屈地说道:“你移情别恋得也太彻底了一些,也不问问我是怎么被洪水冲走,怎么受伤的,怎么治病的?你这妻子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你身边又不是没人照顾,有黧丫头,还有一凡妹妹,听说还有一个严小时也想陪床。哪里轮得着我再嘘寒问暖,是不是?”连若菡脸上明明是笑,却是在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夏想有点想流汗,忙说:“黧丫头照顾我是天经地义,一凡是好奇,她是捣乱去了。至于严小时,她好像没有提过陪床的要求,你不要信口开河。”
“真没有?”连若菡眼睛眨了几眨。
夏想被她弄得迷糊了,用力想了一想,严小时确实是看过他,但好像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当时人多,也没有单独和她说过话,哪里有什么陪床一说?又见连若菡强忍住笑,他明白了过来,笑了:“还想唬人?行,有你的,越学越坏。
连若菡“哼”了一声,然后咬着夏想的耳朵告诉他,“是黧丫头告诉我的,她说让我也看紧你一点,省得你乱跑。”
夏想不免汗颜,自己真有这么坏?
不料连若菡又一句话,让他宽了心:“黧丫头的意思其实是说,她觉得相比之下,可能你更听我的话一点,让我盯着你,以后别再做危险的事情了。你要清楚,你不但是一位官员,还是别人的丈夫,父母的儿子,以后也是儿子和女儿的父亲,你身上的责任很重!”
夏想明白了连若菡和曹殊黧的用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吃过午饭,夏想陪连若菡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就到房间睡午觉。他不知道的是,等他熟睡之后,连若菡却悄悄醒来,侧着身子出神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道:“别怪我,我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你出的事情太吓人了,如果你总是冲到第一线,我宁愿不让你从政。我想调你到京城去,到一个安稳部门待一段时间……不就是步步高升吗?在哪里升职不是升?”
无意之中,好几只命运之手都向夏想伸来。除了连若菡的暗中操作之外,在省里关于夏想的安置,也起了不小纠纷。
省委书记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叶石生和崔向相对而坐,二人都不说话,不停地抽烟。
就在刚才,崔向突然找到叶石生,提出安县常务副县长夏想工作认真,能力突出,担任安县副县长近两年来,做出了不少成绩。正好省委办公厅信息处处长退休,崔向的意思是,拟调夏想任信息处处长,提正处级。
叶石生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崔向的手伸得太长了。堂堂的省委副书记,连一个办公厅处长的位子也盯着,是不是太闲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夏想顶多再熬上一年半载,就有可能扶正当县长,正是时机大好之时,谁愿意来省委办公厅的信息处当一名处长?明是由副处提到了正处,实际上是由实权的常务副县长给提到了闲置部门,相当于明升暗降。
崔向是要整治夏想?
叶石生对夏想的印象一般,有点忌讳他在燕市和省里的人脉,但他还真没有把夏想当成一个威胁。崔向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直接向他提出了对夏想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把夏想当成了他的人,来试探他?还是借机来摸摸他的底,看他到底能不能树立起省委书记***的权威?
叶石生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这样安排,似乎不太妥当吧?”
然后二人开始不停地抽烟。
夏想病倒住院之后,陈风和胡增周一起前往看望一事,叶石生自然知道。省里高晋周和宋朝度都现身夏想的病房之内,他心里也清楚。对夏想关系之广也是微微震惊,虽然叶石生也有过要动一动他的念头,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夏想调离燕市,调到其他县任县长。
只是让叶石生没想到的是,崔向想要动夏想的念头比他要强烈得多,而且他的提议显然是要将夏想的政治前途扼杀。调入省委办公厅之后,就算当上一任处长,下一次正常提到副厅,当上一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再慢慢熬熬资历,该升正厅的时候,基本上会到省直厅局任局长或党组书记,慢慢地就断了到地方从政的路子。
不在地方上按部就班地升迁,是很难按照正常的顺序,由市长到市委书记,再到副省长,一步步走到高位的。基本上可以说,崔向的想法,有毁掉夏想的打算。
对于夏想的前途,叶石生并不太在意,他只是关心崔向此举的真正用心,是试探他的底线还是单纯要和夏想过不去?
叶石生怀疑崔向别有用心,总觉得崔向可能始终认为夏想是他的人,所以拿夏想当垫脚石,来试探他的反应,摸清他的底线!
叶石生性格是不太强硬。因为高成松的缘故,他在燕省的省长一直当得很憋屈。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高成松的阴影,又出了一个有着明显抢班夺权意图的副书记,还有一个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范睿恒范省长,他忽然觉得目前他的处境,一点也不比高成松在位时轻松。
叶石生忽然心中生起了一丝怒火。
“我觉得不太合适,这件事情,省委的考虑虽然是从全面出发,但也要征询燕市市委的意见。”叶石生沉默了片刻,将球踢给了燕市市委。他也知道,燕市市委书记陈风对夏想的维护不遗余力,肯定不会同意崔向的提议。
崔向听了心中暗骂,老狐狸,既胆小又没担待,又拿陈风来吓唬人。陈风是省委常委不假,但他一个人也不可能罩住夏想。
“省委要调动一个副县长,只需要跟市委说一声就行了,还要征求他们的意见?难道省委还没有调动全省范围内任何一个副县长的权利?”崔向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这话说得就过头了。”叶石生也不咸不淡地说道,“燕市毕竟是副省级城市,就算不是,也是关键的一级党政机关。省委也不能想调谁就调谁,一点也不照顾燕市市委的情绪,以后还要不要开展工作啦?再者说了,我觉得调夏想同志任办公厅信息处处长,不太合适。他太年轻,在省委里面工作,不够老练。”
叶石生终于发出了一丝强硬的反对声音。
崔向却毫不退让:“不止是我认为夏想同志担任这个职务合适,范省长对我的想法也是持赞成意见的。另外,我和范省长经认真研究后一致认为,宗应志同志担任秦唐市市委书记是合适的。”
叶石生眼皮跳动了几下,心里明白崔向提出了交换条件。
宗应志是叶石生的人,在秦唐市担任市长,原市委书记调到京城,叶石生就想将宗应志扶正,却遭到崔向和范睿恒的联合反对。理由是,宗应志担任秦唐市市长时,秦唐市的经济发展停滞不前,宗应志应该负有主要的领导责任,鉴于宗应志同志的政绩并不突出,资历也不够,不应该接任市委书记。
叶石生本来想拿出省委书记的权威,向常委会施加压力。但没想到一向和他关系还算可以的梅升平也提出了反对意见,叶石生见省长、副书记和组织部部长都反对,也只好压下动议不提。
崔向旧事重提,还抬出了范睿恒,这让叶石生又多了几分警惕之意。
难道是崔向和范睿恒已经结成了同盟?
实际上一开始在叶石生看来,崔向和范睿恒之间没有结成同盟的可能。范睿恒应该和高成松是一路人,和崔向在性格上有较大的差异。而且他也分析出范睿恒目前的处境和他一样,以求稳为主。
各取所需的结果
毕竟燕省出了高成松这样的大事,京城对燕省的要求会更加趋向于保守。
范睿恒在以前和高成松来往过密,虽然他顺利扶正,但也不排除京城对他还在观察期内。他因此也会竭力表现出足够的稳妥来,否则他省长的位子可能也坐不安稳。
省长和副书记联手对付***,范睿恒会主动挑战书记权威,不怕惹来上层不满?叶石生不太相信崔向的话,想来想去,认为他有些夸大其词了。
崔向看出了叶石生的疑惑,微微一笑:“我提议,由叶书记、范省长还有我和梅部长,先开一个小范围的碰头会,研究一下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的事情。”
叶石生一愣:“小题大做了吧?一个副县长的调动,上省委书记的办公会,玩笑有点开大了。”
崔向呵呵一笑:“夏想的问题只是附带,讨论宗应志同志的问题,才是首要议题。”
如果用牺牲夏想来成全宗应志,叶石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虽然感觉有点被人逼迫的意思,但宗应志也是自己不争气,想提他也不好开口。既然崔向找了一个由头,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也行。
叶石生清楚,只要碰头会通过之后,宗应志市委书记的宝座,就基本上拿到手了。四大常委的意见一统一,常委会上基本上就没有了反对的声音,只是夏想……不管了,反正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夏想是不是有前途,他并不放在心上。
下午,召开了碰头会。
最让叶石生心中没底的是梅升平的意见,他和梅升平虽然关系不错,但他也清楚梅升平和夏想之间有交情,而且听说梅升平对夏想还挺欣赏。梅升平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就算他和自己关系不错,但他认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让着自己。
关键是,梅升平来自京城,又是梅家的人,他在燕省颇有点特立独行的意思,不卖所有人的面子。身为组织部部长,如果他非要拿出公事公办的气势,还真能卡住许多人的脖子。
碰头会是在书记办公室举行的,首先叶石生做了说明,提了要重新研究一下宗应志同志的问题。然后他又话题一转,将球抛到崔向一边,说道:“崔向同志也有附带议题要提,请他发言。”
崔向就提出了要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任信息处处长的想法。
因为是小范围的碰头会,大家就随意多了,范睿恒笑着调侃道:“一个副县长上省委书记的办公会,夏想同志要是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呵呵……夏想同志有成绩,有能力,听说在安县也很有威望,是个很有前途的好同志,调来省委办公厅的信息处,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叶石生心中一紧,难道范睿恒要反对?
没想到,范睿恒话题一转:“不过总在地方上打转,对官场了解得不够详细,来省委工作也好。信息处平常负责信息的收集、整理、印送、上报,信息调研、管理,指导全省党委系统信息网络,也是一个要害部门。有夏想一个年轻的处长,也能更好地让信息处适应现代化的要求,我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可行的。”
本来一个并不重要的部门,被范睿恒一说,又成了要害部门……“官”字两张口。
梅升平却不置可否地说道:“夏想的问题暂时放到一边,先讨论宗应志同志的问题。”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最后四人一致决定,考虑到宗应志同志在市长的工作岗位上工作了多年,也做出了不少成绩,同意他就任秦唐市市委书记。
叶石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超出他的想象。他还以为范睿恒和梅升平会提出反对意见,范睿恒的赞成如果说在意料之中,那么梅升平一点反对意见也没有,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接下来开始讨论夏想的问题。
崔向和叶石生各自说出了赞成的意见,范睿恒微一沉思,也说:“我是持谨慎乐观的态度。”
范睿恒同意了。
范睿恒之所以同意调夏想来省委大院工作,既不是因为崔向暗中向他打过招呼,也不是出于闲置夏想的目的,他自有他深层的想法。本来谭龙也向他提过,最好将夏想踢出燕市,因为夏想的人脉几乎全在燕市,但忽然之间崔向向他提议调夏想来省委大院,他想了一想,也觉得主意不错。
他比较看重夏想的人脉和关系网,更看重他的商业头脑,想借机将夏想拉到身边,慢慢地为他所用。
三个人点了头,只差梅升平了。
梅升平出人意料地非常干脆地说了一句:“挺好,就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我同意。”
叶石生吃惊不小,他一直以为梅升平会保夏想,一定会据理力争一番。没想到,梅升平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难道说梅升平和夏想之间的关系一般?
不管怎样,顺利通过了两个议题,各取所需,算是皆大欢喜。
梅升平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愣了一会儿,摇头一笑,拨通了梅晓琳的电话。
“有人想动夏想,调他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当处长,我同意了。”
“什么?叔叔,您怎么就松口了?夏想到信息处做什么?天天整理信息、处理文件,你不是害他吗?您到底出于什么考虑?”梅晓琳急切地说道。
梅升平无奈地笑了。
梅晓琳的脾气他了解,和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之处,就是遇事爱急躁,有时候张口就能说出不经大脑的话来。但她性格耿直之中带有真实和可爱,梅家的第三代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梅晓琳。
梅晓琳在个人事情上一直不顺,本来他还有意撮合她和夏想。后来他试探过夏想几次,又得知他和曹永国的女儿订了婚,也就死了心。官场之上,都要互相留几分面子,曹永国的背后是没有大家族,但夏想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他也没本事强行让夏想去娶梅晓琳。传了出去,丢了面子不说,恐怕不但梅晓琳不同意,连老爷子也会打他一顿。
年纪大了,当年的荒唐事情是做不出来了。
不过夏想挺对梅晓琳的脾气。梅晓琳对夏想的欣赏之中,也有喜欢的因素在内,这一点梅升平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既然夏想和梅晓琳最终走不到一起,那在官场上互帮互助也好。夏想的能力梅升平也是比较欣赏的,而梅晓琳又最听夏想的话,有夏想在,梅晓琳就会少犯许多错误。
听到崔向想调夏想到省委大院,梅升平本来想反对,但一瞬间却改变了主意,想通了一点:夏想来省委大院工作也未必不是好事。崔向多半是想闲置夏想,先把他弄来当一个信息处的处长,以后让他慢慢被人遗忘,让他在琐碎的机关事务中磨平棱角,麻木冲劲,最后就会泯然众人矣,慢慢成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官僚。可以说,软刀子杀人的办法确实不错。
但调来省委大院,平常就多了和夏想接触的机会。梅升平的打算是,慢慢找机会,一举将夏想调到他的身边工作,他可以慢慢向夏想传授一些官场之中的谋略,将夏想培养成梅家的干将。不是梅晓琳欣赏并且喜欢夏想吗?好,不能生活上在一起,就把夏想培养成以后可以辅佐梅晓琳的梅家代言人。
梅升平对梅晓琳寄予厚望,希望她以后能至少做到省级的高位。在她步步高升的升迁之路上,如果有夏想在她身边辅助,相信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是出于以上的考虑,梅升平最终决定同意崔向的提议。
梅升平的想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崔向有他的想法,自己也有顺水推舟的妙计。
虽然有许多幕后推手在推动夏想的命运,但作为当事人的他,还完全被蒙在鼓里,而且他还很忙。
山水路即将贯通,三石风景区也迎来了今年旅游最后的旺季,度假村也即将竣工,还有齐亚南也一直在找夏想商讨新的投资项目。总之,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安县,迎来新的历程,而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忙得不亦乐乎。
房玉辉老实了许多,一心一意紧盯新度假村项目,期望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当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梅晓琳有几次见到夏想欲言又止,让他心生疑惑。后来在一次下去视察的时候,在路上,梅晓琳终于还是透露了省里的动向。
夏想听了,一时惊愕,久久无语。
连省委书记都点头了,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省委书记想要调动一名副县长,还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陈风再强势,也不敢违背省委书记的意见。
更何况,省里四个重量级人物都点头了,没有人再敢有不同的意见。
一向不怎么抽烟的夏想,连抽了三支烟,才慢慢平缓了起伏的心情。说实话,他现在不想离开安县,因为安县现在一片火热,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而且他也想好了下一步规划,更想亲眼看到山水路打通之后,对安县和景县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要调到省委大院去工作。
虽然升了正处,但他心中没有一点喜悦,他也清楚这是明升暗降的把戏,不是崔向就是范睿恒的主意。
尽管说到了省委,有马省长,有宋朝度,还有梅升平,想让他受欺负也难。但在机关工作,不在基层为百姓造福,不是他的理想和抱负。虽然梅晓琳也含蓄地点明了梅升平的用意,夏想还是觉得心绪难平。
想了一会儿,他又笑了:“也好,到省委大院学学如何更好地处理好人际关系,也是一项收获。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都是一样为人民服务,是不是?”
梅晓琳见他又想通了,也高兴地说道:“我也有点不舍得你离开,不过你升了级别也好,等过上两年再一外放,就可直接做县委书记了。”
梅晓琳的话有些柔柔的味道,夏想微微一愣,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梅晓琳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嗔怪道:“看什么?大惊小怪!我是女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夏想被她逗笑了,摸了摸鼻子:“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是一个女人。”
梅晓琳怒了,生气之下的她又做一件不经大脑的事件,她昂起头,努力挺起高耸的胸部向夏想炫耀:“你没长眼睛?我不是女人,那这是什么?”
夏想败了,他认识的几个女人里面,确实是梅晓琳的胸部最傲人。傲人就傲人好了,也用不着再用力挺一挺不是?
临近十一月,天气转冷,各项工程也随着天气转凉,开始降温。好在经过夏想一段时间的策划和推广,度假村的销售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完全超出了沈立春的预期。连成达才也被度假村的火爆惊动,亲自给夏想打电话,和他讨论在其他旅游县兴建度假村的可行性。
度假村的销售前景看好,也带动了房玉辉的积极性,吉成地产的热情也是无比高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加班加点地施工。乔白田也来过几次安县,夏想也和他见过面,不过二人只是淡淡地接触,客套几句,没有太多的话好说。夏想不喜欢乔白田的为人,再说和他也是无话可说。乔白田自恃有谭龙撑腰,最近又和省里一位领导走近,对夏想一个小小的常务副县长,也是不太放在眼里。
话不投机半句多,夏想也没必要和乔白田一般见识。他在知道即将离开安县之后,还能全心全意做好所有的善后工作,也算不易了。
一周后,消息开始传了出来。先是燕市市委的几大领导开了一个碰头会。会后,陈风气得摔了杯子,随后打电话跟省里吵了一顿,无果,就不得不无奈地接受了事实。
胡增周呆坐半晌,摇头叹息:“小夏,你好自为之。”
方进江和王鹏飞在办公室碰了一个面,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临走的时候,方进江说道:“王书记的分析有道理……陈书记还是有点冲动了。”
王鹏飞摆手一笑:“进江,陈书记的冲动,假作真时真亦假,可不能当真。他会比我们缺少远见?事实证明,所有小看陈书记的人,都有后悔的时候。”
方进江明白过来:“我就最佩服陈书记真真假假的手段,最让人分不清楚他的真正用意。”
王鹏飞笑了:“真假谁能真正分得清?有时候,假的时间长了,也就认假当真了。”
“夏想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方进江又问。
“想法当然有,但要想通的话,还得靠他自己。一点小挫折都过不去,以后怎么成大事?”王鹏飞显然更倾向于让夏想自我适应,自我接受。
夏想其实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事实。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就得接受一些无奈的事实,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只有接受之后,才有新的办法可想。再说,夏想从来不相信,有人想怎么摆布他就可以随意拿他怎么样。
就算去了省委大院工作又如何?就算是闲置又如何?宋朝度潜伏两年,还能重新启用,况且自己还要小升一步,到了正处级。再有年龄也不大,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夏想想开了,想得很开,所以也就每天乐呵呵地忙着工作。他的神态落在知道了内情的房玉辉眼中,就成了惊讶和疑惑。
夏想没事吧?他还真当升官了?
十二月初,市委组织部来人,找夏想谈话,传达了省委组织部关于调动他到省委办公厅信息处任处长的决定。组织部只告诉当事人结果,至于原因,自己琢磨去,没有人负责解释。
深情的告别
不过还好调令到二○○二年元旦过后才会发出,也就是说,夏想可以轻松地卸任休息一段时间了。夏想还挺高兴,算了算时间,正好趁现在有空闲,和小丫头结了婚,也好给她一个安稳。
打电话和曹殊黧一商量,小丫头自然高兴。她对夏想调任信息处处长一事没有什么看法,反而觉得还挺不错,至少没有危险性了。对于结婚一事,小丫头却有点小小的看法:“你还没有正式向我求婚,我就嫁给你,是不是太随便了?听说,太随便的女孩子,男人是不会珍惜的。”
“我找个机会,想个创意,再精心策划一番,然后正式向你求婚,好不好?”
“好!”
“好什么好?你和我都订婚了,再不嫁给我,嫁给谁?限你立刻答应嫁给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好吧,我已经很好看了。再长得好看一点,会不会太迷人了?看你怪可怜无家可归的份儿上,我就收留你,嫁给你,给你一个家好了。不过你以后要乖一点儿,要勤洗澡多换衣,要搞好个人卫生,要早睡早起,不要随便上床上沙发……”
夏想大怒:“我不是小狗!”
二人一起大笑。
邱绪峰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宣布了夏想将要调走的消息,顿时引起了轰动。许多人听到消息之后,感觉无法接受,夏县长在安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调走?夏县长为安县做出这么大的贡献,谁不愿意安县人民有一个好县长,为啥非要把他调走?
现场一片议论之声,场面一度混乱,差点失控。
许多受过夏想恩惠的机关干部;许多在夏想引来的投资中受益的各部门的负责人;许多知道夏想的事迹,知道他一心为民的县委和县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把目光投向坐在台上的夏想。所有的人都在心中发出同一个声音:夏县长,为什么?
夏想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心中充满了温暖。他不渴望什么万民伞,只希望在他临走的时候,能得到大家认同的目光。如果在目光之中对他的离去有一丝不舍和留恋,那么他就问心无愧了。
现在,他从大家的目光中,看到了留恋!
夏想深情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同事,我在安县工作的两年中,得到了邱书记和梅县长的大力支持,得到了诸位同事的鼎力相助,在此我深表感谢。安县是我担任副县长的第一站,也是心情愉快、倍感光荣与责任的一站。组织上安排我到省委办公厅工作,我坚决拥护省委和市委的决定。伴随着离别日子的一天天临近,我的心情也越来越难以平静。连日来,安县的山山水水、安县的父老乡亲、安县的广大干部,以及一起奋斗的事业,时刻萦绕在我心头、浮现在我眼前,如一幅幅画卷、一幕幕场景,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难忘,那么的令我久久难以释怀……”
确实安县是夏想的仕途中,至关重要的一站。他从副县长做起,到常委、副县长,又到常务副县长,可以说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走到今天。为安县引进投资上亿元,扩建了三石风景区,兴建了度假村,还建成了安县有史以来第一个公园,改造了县委招待所,费尽心思修建了山水路,一桩桩一件件,恍如昨日,怎能忘怀?
“在安县的岁月,是我人生中难忘的一段岁月,是我事业中宝贵的一段经历,是我工作中愉快的一段光阴。安县的干部有很高的政治觉悟和政策水平,是一支讲政治、顾大局、能干事、会干事、干成事的好队伍。他们平凡而伟大,是安县发展和进步的脊梁。两年来,我们每一项决策的形成,每一项工作的顺利推进,都体现着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的团结协作,凝聚着广大干部的共同努力,承载着老领导、老同志的传帮带。两年来,我与广大干部从不相识到相识、相知、相勉,大家朝夕相处、同甘共苦、风雨同舟。为着安县的发展、人民的幸福,我们一起担负责任、承受压力,一起殚精竭虑、用力使劲,一起加班熬夜、通宵达旦,一起分享喜悦、庆祝成功!共同的事业、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奋斗,使我们成为很好的同志、同事和朋友。这种情谊将是我一生中最为宝贵的财富,这种志同道合的同志之情比手足之情要珍贵得多,这种真诚质朴的同志之谊比金兰之义要高尚得多。我将倍加珍视并永远记住在安县工作的这段美好时光,倍加珍视并永远记住各位同志的支持帮助,倍加珍视并永远记住与安县同事结下的深情厚谊!”
邱绪峰心中感慨,不忍再听下去,微微低下了头。夏想的突然调离,对他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夏想一走,邱绪峰感觉将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他和梅晓琳是面和心不和,夏想在,可以从中牵线搭桥,成为维系三人同盟的最关键的一环。夏想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和梅晓琳就会反目成仇。
邱绪峰看着旁边微微动容的夏想,心中甚至闪过一丝遗憾。可惜,邱家对燕省的影响力不够,否则如果能将手伸到燕省省委该有多好,至少以后能找一个外放的机会,再和夏想走到一起。和夏想共事搭班子,不用担心被他暗中算计,只要一心为了搞好当地经济,夏想就能大力配合工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
“在安县工作的两年时间里,我深深地感谢安县人民的倾情奉献。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安县者安县人的安县。安县历史悠久、文化灿烂、风光秀美,安县人民勤劳智慧、朴实善良、吃苦耐劳。这是一个令人向往,也令人留恋的好地方。我在安县虽然工作不长,但我已经深情地爱上了这片土地。是安县人民,赋予了我科学决策的智慧;是安县人民,支撑着我挺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是安县人民,帮助我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是安县人民,给了我工作的激情和创新的冲动。只要想起这些,我就会有使不完的干劲,累不垮的精神,干不厌的工作,折不挠的毅力。在两年中,就我个人来说,有过痛苦、劳累、茫然和等待,但更多的是欢乐、轻松、自信和坚定,这是安县人民使然,是安县人民赐予。安县人民的殷殷深情已经溶入我的血脉之中,使我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肩上的重任,也必将成为我今后为党和人民更好工作的力量源泉!”
夏想掷地有声,说完最后一句,目光坚定地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许多人眼含泪花。
夏想站起身来,朝台下鞠躬:“最后请再让我由衷地说三句话。我衷心地感谢安县人民!我深深地眷恋安县这块热土!我由衷地祝愿安县的明天更美好!”
全体起立,报以热烈般的掌声,掌声直冲云霄。
邱绪峰终于还是红了眼圈,他带头鼓掌,比任何人都鼓得起劲。梅晓琳更是眼中泪花闪动,再一次被夏想的激情演说打动。
就连房玉辉也拍红了手掌,他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不是夏想站错了阵营,他还倒真想好好结交一下夏想。夏想年轻,有活力,有政治智慧,而且还有一流的口才。他所具备的优点,都是一个优秀的官员所应该具备的一切。
这样的人,除非时刻有人打压,否则一旦被他抓住机会,肯定会一飞冲天。
就凭刚才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会使多少对他印象一般的人,在短时间对他产生好感?政治上的角力,也是人心所向的竞争。
散会之后,许多人围着夏想,久久不肯散去。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各自关心的问题,夏想和颜悦色,一一耐心地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一直过了一个多小时,人群才在邱绪峰和梅晓琳的力劝之下,慢慢散去。
夏想实际上已经办好了所有的手续,随时可以离开安县。邱绪峰也知道他的心情,就提前放他走,现在安县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基本上步入了良性发展的道路。
回到办公室,邱绪峰紧紧握住夏想的手,说出了肺腑之言:“夏县长,和你认识两年多来,我今天第一次向你说一句心里话。作为对手,我佩服你;作为同事,我敬佩你;作为朋友,我感谢你。如果你当我是一个朋友的话,我将以和你为友为荣!”
邱绪峰难得真情流露,夏想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认真地说道:“能够认识邱书记,在邱书记的领导下,在安县工作的两年里,是我成长最快感受最多的两年。能和邱书记成为朋友,是我在安县最大的收获之一。”
梅晓琳也表了态:“放心,夏想,你走之后,我尽量和邱书记求同存异,共同将安县的经济搞好。”
夏想见梅晓琳能主动意识到问题,心想她果然成熟了不少,以前还担心她在县长的位置上会闹出笑话。没想到,政府***的重担反而让她迅速成熟了起来。
都说苦难造就人,看来,重任也造就人。
夏想还关心安县以后的局势:“常务副县长人选,定下来没有?”
邓俊杰异地交流被调走之后,从外地调来一名副县长,同时进入常委会。新来的副县长是中间派,或许是因为不熟悉情况的缘故,基本上大事情上都附和书记、县长的意见。暂时还看不出来威胁。
关键是新任的常务副县长是谁?现在安县的几名副县长之中,具备可以一步升到常务副县长资格的没有,估计要从外地调进或是市里指派。
“市委征求了我的意见,是市委办公厅的一个副处长,是王书记的人。我的意见是,接受市委的安排。”邱绪峰说话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王书记的人,就不是外人,回头我和王书记提一提,一切以大局为重。”
邱绪峰知道有了夏想的话,相当于新来的常务副县长也会站在他的一边,顿时大喜:“谢谢夏县长。”
这一声感谢,说得非常真切。
安县的局势以后应该也会平稳许多,没有了邓俊杰,房玉辉孤掌难鸣。而且他现在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新度假村之中,还要领导起旦堡乡党委的重任,也不会再故意惹事了。有了一个中间派的副县长,还有一个自己人的常务副县长,邱绪峰和梅晓琳只要不闹翻,别人就不会有可乘之机。
可以说,安县将会顺利向前。
夏想看看时间不早,他在办公室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就向邱绪峰和梅晓琳提出告辞,准备返回燕市。邱绪峰和梅晓琳也不勉强,通知其他常委,要求他们全体出动,为夏想送行。
夏想知道这是官场上的礼节,也就没有拒绝。安县全体十几名常委,以及政府班子的一些工作人员,送夏想下楼。刚到楼下,众人都惊呆了。
只见县委大院中,不知何时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所有的人都是一脸乌黑、满身泥水,虽然每个人都脏得不成样子,但他们都身姿挺拔地站在院中,一动不动。仿佛接受检阅的士兵,尽管他们高矮不等,衣衫不整,但他们却有一种雷打不动的气势。
为首之人,正是熊海洋。
熊海洋接到消息,听说夏县长今日就要告别安县,立刻转告了所有的工人。工人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坐上卡车一路狂奔来到县委大院为夏想送行。
终于算是及时赶到了。
夏想也被工人们的深情厚谊感动了,他只不过救了一次人,工人们却永远把他放在心目中第一位,将他当成永远的英雄。
没想到,他们听到消息后还是赶来了,不用数就知道,肯定是一个不差,全部到齐。
夏想假装板起脸,批评他们:“老熊,你怎么回事?怎么能放下工程跑到县委大院来?是工程重要,还是给我送行重要?”
熊海洋想要向前去握夏想的手,却发现双手脏得不像话,又缩了回来。他倔强地说道:“不亲自前来送夏县长,所有工人都不同意,我不领他们来,我就是天大的罪人!”
“夏县长,别走行不行?”
“夏县长,留下吧,我们需要您。”
“夏县长,我家婆娘说您喜欢吃她烙的饼,她正想再给您烙几张,您怎么就走了呢?”
“夏县长,我家儿子还问我,什么时候县长叔叔能再去学校看望他们?他们说,他们可盼望着县长叔叔去看望他们了,因为县长叔叔一去,他们就有了新课桌新椅子……”
“夏县长……”
夏想的眼睛湿润了,他和工人们同甘共苦在一起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光,不但深入到他们中间,还了解到了他们家庭的情况。夏想和他们几乎无话不谈,成了知心朋友……
邱绪峰的眼睛也湿润了,作为县委书记,一县的父母官,看着老百姓由衷地爱戴一名县长,也让他第一次感受“父母官”三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梅晓琳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虽然体会不到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那种朴实的、类似于战友之间的深情厚谊,但人间真情都是相通的,她能感受到眼前的一帮人对夏想浓浓的感激之情以及发自内心的爱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做到让老百姓心悦诚服,必须和他们打成一片,真心为他们着想,以真心换真心,才是赢得百姓不掺杂杂质的敬爱。
夏想走到人群之中,一一和他们握手,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说出他们的优点和缺点。许多人都哭了,因为夏想记得他们家庭的困难,关心他们的难处,为他们解决了许多实际困难,甚至还自己掏钱帮助许多人改善了生活条件。夏县长虽然年轻,但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一个称职的“父母官”。
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他们对夏县长的事迹口耳相传,最能影响深远。夏想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一出县委大院却发现,外面也是人山人海——都是工人们的亲朋好友。还有知道子高公园是夏县长为百姓修建的县城居民,都来到了县委大院,要为夏县长送行。
夏想深深地被感动了,他用力向百姓挥手:“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的深情厚谊。我在担任副县长期间,没能做出更大的成绩来回报你们,对不起你们的厚爱。”
人群之中一片欢呼之声,不少人在喊:“夏县长是好人,不能走。”
“夏县长做实事,是好县长。”
“夏县长是帅哥,好不容易有一个帅哥县长,不能走。”
“夏县长为安县做了许多好事,是我们安县人民的福星……夏县长,不要丢下我们不管呀。”
夏想不停地朝众人挥手,直到实在没有了力气,胳膊挥舞不动了,才在熊海洋的帮助下,挤上了车。
夏想发动了汽车,打开窗户再一次朝人群挥手,又朝邱绪峰和梅晓琳等人挥手再见,扭头又看了一眼安县的县委大院,一脚油门踩下,向前飞奔而去。
夕阳西下,夏想一路向东,汽车的影子被拉得长长。就要离开安县了,今天的夕阳确实不错,只是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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