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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计划二的胜率并不比计划一可观,因为他们只有一枚“诛邪之钉”,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但是在这仅有一次的机会中,他们将要面对的难题却是海量的。比如,如何让九婴乖乖行进到规定的范围?如何确保九婴不会扭动闪躲导致落点出现偏差?如果没能击中要害部位,后续要如何牵制九婴?
——这些都是问题。
因此,为了提高这个虽然没能打造出剑只打造出了钉子的“落剑计划”的精准率,后勤队的精算人员几乎算得吐血。好在九婴的体型实在太过庞大,要害部位又足够明显,在充分计算了重量、风势、灵力损耗、鳞甲的坚硬度后,后勤队才终于拿出了一份潦草却也还算完备的计划。
而在众人规划了方方面面的意外情况,并用大量的细节进行填补之后,计划二的成功率也顺利上涨到了五成。
宋从心对计划二报以极高的期望,因为若是动用到计划三,便意味着战局失去了控制,可能会出现死亡。
“来了,来了!陷落队全体准备!捆仙绳都拿好!”
“灵石准备就绪!开始进行落点偏差校正!”
看着远方越来越近、堪称遮天蔽日的狰狞蛇影,领队的弟子扯着嗓子大声嘶吼。原本忙得不可开交的弟子们纷纷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迅速开始整备队伍。令沧海看着堪称令行禁止的队伍,心中莫名有种怪异的别扭感,他挣扎着爬起身正想归队,却突然被人七手八脚地摁住了。
“嗨呀,令道友您就别忙活了,快坐着歇息吧。你可是咱们这儿唯一的器修,回头指不定还要你继续操劳呢。”
“了不起啊,炼了上百根缚仙绳还能动弹,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咱这队伍也不缺你一个了,要不你还有什么好用的灵材可以拿给后勤队,心意到了就好……”
这一群灰头土脸的符修阵修虽是好心,但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对味,那字字句句都是在戳令沧海的心窝子。本该清贵无瑕的贵公子脸色铁青地被摁坐在山石旁的避风处,终是忍不住不顾风度地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牲口也知道一个人炼上百根缚仙绳是强人所难?!还好用的灵材?我储物袋都被你们掏空了,拜师礼都被你们拿走了!哪里来的灵材!真是蝗虫过境也不过如此了!”
令沧海是气狠了,自认这番话已经穷尽他毕生之尖酸刻薄之语,任谁听了都要无地自容。但是这群符修阵修都是老赖,毕竟擅钻研的,脸皮子总不能太薄,太薄没法叫宗门批下银钱来。他们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恼,反而嬉皮笑脸,转身继续去备战了。
他们这支队伍,符修阵修多入过江之鲫,毕竟这二者都是门派中的基石,学成后不怕以后没饭可吃。但器修不一样,锻器跟符箓法阵这种消耗品不同,培养一个器修需要耗费灵材无数,而世人宁可捧着苦心收集的灵材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一位有名气的器修,也不会愿意将上好的灵材交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手。正是因此,器修多是宗门扶持培养亦或是大家出身,没有传承的闲散器修想要在此界扬名,实在是难。
眼下参加外门考核的三百余名修士之中,就只有令沧海一人精通炼器之道。这可怜的世家公子不仅献出了自己的拜师礼,灵力也在炼制缚仙绳的过程中被榨得一干二净。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人扛下了全部的重担。单从这点来看,衡北令家炼器之技果真精湛,无愧其“心匠”之名了。
“准备——!”
几句话的功夫,陷落队已经把散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器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分批次罗列队伍,三人为一组,九人成一队,很快便整备完毕。这些弟子看着远处滚滚的烟尘,面上皆有忐忑不安之色,但他们仍旧在领队弟子的指令下束好衣袍,从领队手中接过一根根缚仙绳。
缚仙绳,名头听着响亮,实际在如今的修真界中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物。它由一种名为“天叶荨麻”的灵植炼制而成,这种灵植幼时青翠、晒干后呈现金色并极具韧性与延展性。在经过特殊手法冶炼后,天叶荨麻便有了“水浸不烂,火烧不燃”的效果。
天叶荨麻价格不贵,不挑地又好养,由这种灵植炼制而成的缚仙绳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缚过仙,但也实乃修士们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良品。这种绳索不管是拿来捆妖物还是拿来捆俘虏都是极好的工具,因此基本人手必备,粟米珠与储物袋中总会备上那么一两根。
而现在,众人的缚仙绳被令沧海重新冶炼过后,其韧性与拉力便更上一层楼。这些绳索的末端都绑着一个精铁炼成的小钩,为了防止绳索脱手,所有弟子的手中都抹了一层干燥的面粉,避免掌心出汗。这些面粉是一位参加考核还惦记着吃的老饕修士贡献的。
“上好的精白面啊,新捞上来的河鱼处理好后裹粉一炸,那得多香啊!”储物袋被搜刮一空的老饕欲哭无泪。
“先锋队已经入山!”负责放哨的弟子御剑飞来,他身后跟着两名精于数算的人员,方才去最后检查了一次“落剑”的地点。
“九婴入山!”
众人低头望去,他们所在的地方为两山的交界之处,两座山的山壁之间恰好形成了一片崖谷。因是石林地质,周围寸草不生。
放哨的弟子高声呐喊,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碎石破裂声便自下方传来,一同而来的还有先锋队与后勤队声嘶力竭的喊话。九婴庞大的身躯果然已近崖谷之底,它的其中一个头颅暴怒无比地冲撞在山脊之上,竟让立于崖顶的修士站立不稳,险些在山脉的震颤中跌倒。
陷落队的弟子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令沧海看着队伍中有人眼神躲闪、似是心生怯意,顿时暗道不好。他勉力撑起虚弱的身子想要稳定一下局势,却忽而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呼小叫:“啊,是师兄和宋道友!还有师姐和纳兰道友!……哇!宋道友的身法好漂亮啊!”
令沧海这几个时辰内实在是听这个声音听到耳朵起茧的地步,他看着不知道在乐呵什么、拼命朝着下方挥手的白庆,有些目不忍睹地移开了视线,却被一道蹁跹如鹤般的身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正如白庆所言,那人的身法实在漂亮。明明是人人都会的外门基础步法,被她用来却是松沉自然,劲力顺达。令沧海境界不及,说不出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但即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白衣女子的身法和别人不一样。令沧海抬眼扫去之时,恰好看见她环抱一位弟子的腰部将其带离险境,她抱着那名弟子上下翻飞躲闪着九婴凶猛的攻势,肢体却从容地舒展着,如飞翔的白鸟。
不知为何,看着那白衣少女的背影,令沧海便感觉到有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将心上的褶皱一点点地抚平了。
“没事的……宋道友在呢。”他无意识地呢喃。
等令沧海回过神来,扭头朝队伍里一看,便见方才眼中惊惧的弟子已经莫名地平静了下来。他们一瞬不瞬地看着远处那一袭染就墨色的白衣,眼中似是有光。仿佛,那个人的存在便是苍天的脊骨、定山的支柱,只要有她在,狰狞恐怖的远古凶兽也没什么值得害怕。
宋道友啊……令沧海在心中低叹。
他咀嚼着五味参杂的思绪,眼神有些微妙地瞥了一眼白庆无忧无虑的笑脸,一时间也不知道白庆是不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宋道友的。相处时间不长,令沧海看不透这个总是咋咋呼呼、手舞足蹈、但关键时刻却总是大智若愚的少年。
不过人生在世,倒也没有必要什么都看清。
终于,九婴被先锋队一路牵引,抵达了崖谷之底被陷落组用朱砂圈起来的地方。
就在这时,众人只见白衣少女仰头,扬声道:“纳兰道友!”
“我在!”一道藕粉色的身影飘忽而出,手中足有半人高的盘山玉扇高高扬起。少女灵巧的脚步往九婴的蛇颅上轻轻一踏,整个人便高高飞起,轻如出岫之云。纳兰清辞手中的扇面半遮娇颜,只见她素手一转,那翠色-欲流的青柳扇面便忽而一变,炽烈如火的红莲几欲破扇而出,那亮如白昼的赤红之色如中天的白日,令人不禁想起一句“朱明盛长,敷与万物”。
四分阴阳扇——朱明扇!气赤而光明,红莲朱雀生!
纳兰清辞引动阴阳之气,最为狂猛霸道的业火之息席卷了整座山谷,镇守四方的天地四灵之一——朱雀在冥冥中睁开了眼睛。
如果说,代表春日的青阳扇是一股和煦醉人的春风,那代表夏日的朱明扇便是一轮高悬天际的晴日。纯正刚烈的光明之息裹挟着业火的炽热,就连早已被魔气侵染、神智不存的九婴都不由得停下了疯狂的攻势。九婴身上溢散的魔气触及光明之息的瞬间便如尘烟消散,它的九首蛇颅缩回又探,竟是对最纯正的四灵之息生出了本能的忌惮。
魔气令九婴疯狂,但疯狂也是他们战胜九婴的唯一希望。宋从心看着天书列举出来的九婴的弱点,横琴于膝,拨动琴弦。
《白雪》二段,寂然万籁无声,澄清元气自生成*!
宋从心引爆了《白雪》生成的灵场,清湛的灵气冲天而起,如牢笼的栏杆般将九婴短暂地桎梏在原地。
“陷落队,上!”
若是有不知内情的人途经此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只怕会惊得瞠目结舌。
只见那站在崖谷两侧的弟子手持缚仙绳,随着领头弟子一声令下,他们便如下锅的饺子般义无反顾地跃下了悬崖。他们手中紧握绳索,近乎不要命地扑向九婴的蛇颅,趁着九婴一瞬僵滞的间隙,将缚仙绳缠绕在九婴的蛇颅之上。
从远处望去,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自悬崖两侧倾泻而下。上百名修士同时行动,那场景何止壮观二字?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成功落剑的胜率却不足两成!”
——“无碍,蚁多咬死象。我们可以用人去堆。”
即便只有骨架又如何?他们齐聚于此,这原本脆弱的白骨便有了皮囊与血肉。
韧不可断,坚不可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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