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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有一片地都是房地产烂尾楼,因为早年有工人在中空楼层踏空摔死,开发停工后,又有流浪汉也经历了同样遭遇,传言路过都能听见哭泣声,而成了自媒体口中的鬼楼集中地。许知意围拢了自己的外套,手机因为着急下车而摔破了屏幕,按键都起不了作用,只能拿来当照明的工具。
杂草丛生的主道,两旁都是黑黢黢的建筑,风声经过每栋楼刮出呼啸声,听起来又像是人声,让人头皮发麻。
她一直往前走,低头不看。
今晚她本来约好了人到农庄谈事,农庄在山坳坳,司机开得平稳,她也就没仔细留意路线对不对,直到半小时后,司机越开越偏,越开越久,许知意才察觉不对劲。
她让停下,可司机戴着口罩不理也不停。
她几次尝试要下车,但是门锁死了,丝毫无用,到了这个地方,那不声不响的司机不知道接了哪里打来的电话,忽又将她放下。
这里前后都没有灯光,也望不见人影,只能盲目地走。
许知意的手机在震,也接不了。嗡嗡声、心跳声、呼吸声、风声、人声全部聚在了一起,让她绷紧了神经。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尝试呼唤手机的语音助手,结果能通。
“知意?”
她转而半放下了心,“小叔?”
“在哪?”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正打算报警,一个的士司机将我半途扔下了,我手机摔坏了,导航不了。这里一大片都是荒地和烂尾楼......”
刚说完,她就踩进了湿哒哒的泥坑里,抬起脚,一只死猫在脚下,肠子都翻出来了,她捂了心口连连后退,生了烦躁和恐惧,也想吐。
听见尖叫声,顾北森压着急,镇定说,“找个明亮空旷的地方,原地别动。”
“这里没有明亮空旷的地方......”许知意又扫了一圈四周,已经乱到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你不要挂好吗,这周围没人,我有点怕。”
顾北森说好,在电话里语气沉稳,淡定地隔着手机陪她聊天。
夜里冷风直刮,周围也看不见人,远望都是树和山,久久都听不见人声,就像是会吞噬的黑洞,让人无限警惕。
“你在来了吗?”
“来了,也快了,你别走动了,就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北森才来,两人不断的电话才挂。
见到了惊弓得听见脚步声就慌的许知意,顾北森原本沉稳的语调也变了,带紧促,连连问她有没有事,将她一路带到大道,进了车里。
“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北森沉默了下,先让司机开车。
这沉默,许知意还没琢磨过来,也还没听到答案和缓过劲,就又收到了罗姨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岳清让他们两个立刻到云峰馆。
*
云峰馆安安静静,罗姨和司机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岳清缓靠在沙发上,听见外门锁响,眼皮疲倦抬起,看向了一起走进门的两个人。
他们一道进的门。
乍一看没什么,可细看,能见他们下半身的裤边都沾了泥泞,明显是从一处来的。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们两个有过照片里那样的举动。
非亲人的拥抱、牵手、依靠......眼神涓涓流淌不应该有的情愫。
她心惊极了。
现在他们在面前,隔着距离,可也总算看出来了点不妥。
许知意和顾北森明显地避嫌,前后站定,微碰了肩膀,都要刻意地隔开一小段距离,各自站着,也不看对方。
这种长久以来隐瞒别人,不需要格外沟通的默契,他们简直熟稔到让人心寒。
也难怪,本来许知意在国外和周司珏两人谈得好好的,一回国,就分了,还卖了同居的房子。
而另一个,顾北森,则是上次已经对看好的相亲对象,钟楚雅,短短一个月,就说不合适也散了,这么久以来对婚事也不上心。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都不接电话?”
声音冷冷,打破平静。
许知意听出了岳清风雨欲来的责备,沉沉答,“手机摔了,接不到电话。”
“那你呢?”
岳清问的是顾北森,“你也把电话摔了吗,那么凑巧?”
屋内顿时死一般的静谧。
在驱车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听闻了岳清在雅汇湾收到了他们在西班牙的照片,那一张张的拍立得都是掩盖不了的亲密。并且她还直接到了云峰馆,来验证楼上楼下是否早已不对劲。
两人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
岳清扶着沙发,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来来回回地看了他们一眼,眼里有满满对他们的失望,先骂了顾北森,“老爷子让你照顾好知意,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你们怎么敢啊。”
罗姨在一旁,捂了嘴,惊颤颤地看着刚进门的两个人,已经意识到许家的女主人正在说着件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面前的两个人在一起了。
许知意低了头。
被人凌迟般地说出多年谎言的真相,脸涨了红,然后又不能与旁边的人共承担,独自煎熬。
她和顾北森在进门前,也才刚吵了一架,因为岳清总裁职位的罢免书、还因为许知意莫名被人扔到荒郊野外的事情。
“妈,我……”
许知意眼下心情复杂,刚要说话,一抬头,就迎了一巴掌。
从小到大从未打过她的岳清,重重地下了手,然后又要打,仿佛是过往太纵容她了,而失望透顶。
第二个巴掌没有落下来。
顾北森揽了她往后,护着。
这一抱,让岳清眼眶更加刺疼,脸色苍白,手指着他们两个,来来回回,话无从说起,也无从下落,简直要替他们还敢抱在一起而羞愧。
面前的两人应该得是许家养出来清清白白、长幼有序、知礼知节的孩子,一个是小叔,一个是侄女,该各自分明,可却是这样。
她失望透顶。
这两人,这态度,已经是入膏肓的不知悔改。
她手颤,眼里失了焦距,手无声又无奈地放了下来,不再说一句,出了公寓。
许知意抬眼见岳清走,心里荒凉也不知所措,瞪了顾北森一眼,觉得他不该护,转而挣脱了顾北森的保护,也追着出去了。
留在屋内的司机和罗姨不知该怎么办,面面相觑。
顾北森目光随着,沉气吩咐,“跟着。如果是回雅汇湾,就安全送回去。知意她......”他微顿后,也有点措手,耷拉着肩,说,“她手上有擦伤,罗姨你回去帮她处理下。”
“好。”罗姨一脸无法掩盖的惋惜,随之也快步地跟了出去。
司机王浩还在。
顾北森看了他一眼,眼神转而冷冽。
他立刻明了,也立马解释,“顾先生,那些照片是用牛皮文件袋送到雅汇湾的,罗姨他们以为是公司的文件,就直接送进房里给了岳总。事情有点突然,我回去后,会再查一查监控。”
顾北森摆摆手,示意他跟着出去。
司机说完,微向顾北森顿头,然后也跟着下了楼。
而不用查,不一会儿,顾北森的手机里就传来了同样的一组照片,然后极带挑衅地问他,“被别人发现的滋味如何?”
他冷笑没回。
总有那么些多事的人,惹人憎。
顾北森脱了外套,坐在了沙发上,他和许知意如果同时在,只会更加激怒岳清,现在跟着出去不是明智之举,岳清对他早已不满很久了。
今天的场面,他不是没有想过。可岳清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下在他身上。
他都有些愕。
但......也如释重负。
背负的秘密被揭开,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有一点点愧疚,一点点无奈,还有无可挽回的狼心狗肺。
扶了额头,他扔了手机,眼神空望着,晦暗不明,像陷入了永夜。
等待的感觉实在漫长。
许知意又是怎么在那个只有杂草暗到无光的地方待那么久等他的呢。她的行李也都还暂放在一角,每天只来拿衣服,其余的时间都去了朋友家借宿。
他们已经成这样了,还要怎么样呢。
顾北森轻勾了唇边,扶了额揉了下,目光垂落在桌上许知意已经摔得粉碎的手机上,一个人坐了许久,终究是放不下,拿了车钥匙,出了门。
*
另一头,岳清刚下电梯,撑不过一口气,没了力,晕了。司机王浩背着进车,带回了雅汇湾,护士查看了,给她吊着水。
过了一阵,她醒来了。
旁边的许知意,罗姨正在给她擦膏药,她的手擦伤了,大片的淤青,碰到紫红药水后,脸上微皱眉,手也微紧缩。
岳清醒了,许知意药也不擦了,直接到了床前。
岳清从她手心里抽出手,冷清清看着她,“许家以后真打算姓顾了吗?许知意,你爷爷、你爸多疼你,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又知道顾北森撺掇了一帮人来罢免我吗?公司快要不保了,你知不知道。”
许知意点头,“妈,我已经在阻止这件事了,你放心,我现在手上有周家转过来的股份,够阻止他们,也够让顾北森出局。”
她找了叔伯撑腰,又知道百利有旧业务承压,还联系了自己手头上的资源,私下已经有能左右董事局意见的新策。
今天也正是要去农庄谈事,才遇事。
一切,她都以许家的独女身份快速成长着,不敢懈怠。
也怕岳清会等不及她,所以被对方刁难了多次,咬牙也上。
岳清听了,稍微缓和了点,抬了手,摸摸她的脸颊,眼里依旧荒凉地问,“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学。”
“我......竟然都不知道......”
岳清回想起了什么,“是你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是吧,我工作太忙,你老是和他在一起。”
那段时间,她抑郁症,自顾不暇,没有留意许知意的情绪。
一想到许翔不应该死,而许知意如果她上点心,也不会这样,就转而又捏成了拳,打在了她身上。
“可再怎么样,你们也不应该啊,他还在许家,在外人看来,你们是叔侄,这是不对的,知不知道啊。”
许知意点了头,看见岳清心灰意冷的模样,愧疚,“他承诺了,很快就不会留在许家了。”
岳清抓了她的衣领,来回推搡,“他是打算拿了百利,然后去过他正宗顾家人的日子,是吗?真会算计啊,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城南的一处果林也给了他,还有一家木材家具工厂的股份也给了他,而你,才拿了一个云峰馆。”
岳清有气无力地说,“傻丫头啊,你没看明白吗?留在许家,只是全了他的一个名,他才可以拿百利拿得更加名正言顺。要是没点贪念,他早应该在老爷子过世后,就回他的顾家了。”
“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不还也算了,但百利是他该拿的吗?那处果林现在都转给了他哥顾煜琛在经营,已经是顾家的东西了,你怎么还能信他,甚至连你……”
岳清都不忍说下去。
许知意垂下眼眸,听着,有些事她也刚知道,眼里茫然。
“你清醒清醒吧,别被他骗光了,你才后悔不及。”
*
顾北森回到雅汇湾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进了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看似又井然了,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走了几步,许知意听见了脚步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丝缕头发垂顺着肩头落下,已经是等了他多时,声音带着夜里的疲倦。
但也可能是被岳清责骂了一轮,而提不起任何的劲来,蔫蔫的。
他们车上还没问清楚的事情,又继续。
“能告诉我了吗?今天的司机是你的人吗?”
顾北森回答了,“是。”
“我会报警,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许知意说,这次不打算妥协,也不打算看在任何情面上,就让这件事情过去。
“嗯。”
“还有罢免的事,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夜深深幽幽,许知意正式通知他,“下个月,请你滚出百利,还有回你的顾家去。”
角落,听见了声响,林巧兰出来探了头,看见了客厅里的两人,不小心脚踢到了摆件,碰出声响。
许知意听到了,转了头,手指了林巧兰,眼里凝冰,“还有她,也带回你的顾家去。”
“许家,不需要你。”
顾北森敛回了目光,一步步地上了二楼的楼梯,不轻不重地回答,“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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