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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年的三月中,谷爱凌在自由式滑雪女子U型场地决赛,为中国队拿了世锦赛金牌,一时间国内的体育新闻报道全都是关于这位17岁混血少女的新闻。“恭喜,93分创造了历史!”
许知意陪着岳清看电视,主持人祝贺年轻少女,也说了自身滑雪的经历,说本来有一颗滑雪比赛为国争光的心,但没想到滑雪的尽头是医院的骨科,被迫放弃。
“滑雪原来是那么高危的运动吗?北森他们去了长白山滑雪是吧,得打个电话让他们注意些。”
“妈,不会的,小叔他们每年都去,也都有请教练,单板双板都会,技术不差。”
“是吗?看着这个主持人在说,我这心蹦蹦跳的。你以后可不能做些高危运动,听见没。”
“听见了,滑雪我都在初级道呢,乌龟赛跑一样的速度,不会危险。”
许知意歪在岳清的肩膀上,笑笑,帮她揉了揉胸口,一边打趣一边安慰说没事。
然而当天晚上许家就接到了来自吉林的电话,同去的陆序说顾北森摔了,胫骨骨折,县医院简单处理后,正在辗转大医院。
许国昌联系宜庆三甲医院,让他们直接坐飞机回来,入院做手术。因为岳清有抑郁的症状,他也就没有告诉。
许知意是有一天打了顾北森的电话联系不上,找了陆序,才知道。
顾北森刚做完手术,腿内上了钢板和十颗钢钉,麻药刚退,整个人在浅迷意识中,听见了旁边的人在吵闹。
声音是陆序的。
“别哭了别哭了,逗你玩的,你小叔他做完手术就没什么大碍了,没有要不行了。”
“我就是嘴快,对不起啊,知意,别哭了。”
顾北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站在旁侧的两个人,许知意苍白一张脸,牙齿在打颤,身体也在打颤,眼泪如水珠掉着,像是气急了,也像是崩溃了,手捏着病床扶手,在哭。
而陆序劝着。
顾北森醒了,伸手覆盖在眼前,眼皮千斤重,手也慢慢地由冷变暖,逐渐感觉到手掌里滞留针的痛,问他们,“在干嘛呢你们,哭丧也太早了。”
许知意看他醒了,高兴,但是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又气不打一处来,原本高兴的瞳孔变暗,凝眉,“你再说一次。”
嗯?
微揉了眼睛,意识更清楚些了,却见身旁的人抿着唇,眼眶红彤地让他再说一次,他笑了笑,有气无力地抬手要安抚她,却碰不到,说,“没事,你哭什么。有事才要哭,不是吗?”
许知意扔了手上温热的毛巾,“有事,你还看得见我哭吗?我不来了,你们有那个胆子去滑野雪,要死就死吧!”
她抹掉了眼泪,离开医院。
“怎么了?”
顾北森心沉了下,要拉住她,但人也起不来,刚醒,不知道许知意为何发那么大脾气。
陆序尴尬地在旁边笑了笑,才将事情说清楚。包括他是怎么逗弄许知意到医院,说要见小叔最后一面,然后见到了手术完、全身冰凉的顾北森,她原本进门好好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顾北森半阖着眼,叹了气,眼睛用力又闭上,“陆序,你还可以再缺德点,她爸才去世多久,她是真会当真的。”
不仅当真,在他手术完一周,还真的就不来看他了。连岳清后来知道了,让她带着自家阿姨做的饭菜来给顾北森,都不肯来。
不过,疫情期间,顾北森也不希望许知意跑医院,于是也就将这件事先放下。
在医院,他也没闲着,手术后的康复训练很多,需要拄拐下地反复走动,在康复医生的帮助下还要每天练肌肉动作来恢复脚部灵活,经常练得大汗淋漓。
慢慢才从站立都困难,到能自行去厕所,还算有进展。可还是无法长时间站立,站多了脚部就充血,开始钻心疼,导致他洗个头都麻烦,稍微站一会儿,就得停靠在墙边休息。
“我帮你吧。”
一周没见顾北森,许知意还是来了,依靠在门边,见他自己在洗手间倒腾,人都没缓过劲,一直闭眼、起伏着胸膛停靠休息,头发上的水滴都没入了衣领里,湿哒哒的。
所以她忍不住提出帮忙。
“我缓一会儿就好。”他拒绝。
“再缓一会儿,这水和泡沫就滴到下头去了,等下我就帮你换衣服,扒干净,你信不信。”
吓唬他,他知道。
他低头无奈地笑了下,没答。
而顾北森如此避嫌,挺让许知意伤心的。
许知意不管他拒没拒绝直接接过了他的毛巾,又多拿了把椅子,让他后仰靠在她腿上洗。
帮人家洗头发是第一次,但是顾北森的头发短又细,倒也不难,缓慢揉搓,挤起泡沫,用水缓缓打湿,每一个地方都仔细打磨,只要有耐心就好。
两人安安静静,偶尔视线接触了,又移开,好像得说什么,目光滞流了会儿,又都没开口。
太靠近了,连呼吸都可闻,心跳也可听。
许知意见他抬了眼眸,视线不知道是在天花板还是在自己身上,脸微微红,拿手遮,手中正好有泡沫,掉落他额间。她笑了笑,就顺势划了那道白沫,从他干净的额间到英挺的鼻梁,最后点了点,笑说,“这样像雪人。”
泡沫遇热就化了。
顾北森轻眨了眼,手轻微沾了自己鼻尖的,伸手点了许知意,“是不是刚好凑两个雪人,这样也能玩?”他淡笑,随后捏她脸颊,“毛巾,进眼了。”
许知意赶紧拿了毛巾帮他擦,擦完后又拧了一遍让他闭眼,将毛巾覆盖上去,说,“你别看着我。是怕我不会吗。”
“不是……”
顾北森被覆盖了视线,喉结微微滚下,也知道为什么,也没多问,就闭了眼。
可闭了眼,其他的感官就越发清晰。
室内有淡淡的青草薄荷,还有消毒水味,更有头颅上缓缓按压着的纤细指腹的温柔,若有似无的长丝扫过肩臂,微微骚动,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苍兰气息……
或许这又是一个错误。
他想。
每次和许知意单独在一起,就能想起许国昌对他的嘱咐,让他好好爱护面前的女孩,于是也罪意横生,他们说的爱护可不包括心里萌芽却也压制不住的东西。
冲了一遍水,本来还有第二遍。
她脱了外套,手臂挽起了袖子,胸口占了湿,贴合在肌肤上,内里印子明显,她挤了两泵洗发液转身,侧身向下。
顾北森脑袋里轰地一声崩裂弦线,止不住这种无序,抓住了她的手,起了身,说,“可以了,一遍就够了。”
“哦。”
许知意搀扶他回病床,拿来干的毛巾帮他擦,人勾着脚倾前,随意地在他头上揉搓了一把,馥郁温香,她脸上、手上也沾染了蒸腾的热气,像白白软软的馒头一样。
顾北森无声地从她手上接过干巾,没有让她过多靠近。
“怎么是你来?”
“罗姨今天做完饭就请假回去了,说是要准备孙子的满月酒,所以是我来送饭菜。这些天没课,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吧。”
“不用特意跑,这里可以叫外卖。”
“可你这腿,能走到外头的外卖点吗?”
连洗头都支撑不了太久的人,能走多远。
许知意反客为主,坐在他床边,晃晃脚,看着他擦干了头发,将食盒放桌子,给他打开,塞了筷子给他,“小叔别逞强,疼了就说,办不到的事情也求求我,我心情好了,也能把你照顾好。”
“或者你不好意思,那就给我打零花钱,这样我会更尽责。”
顾北森听了她这话,淡淡笑了,二话不说地就选择了后者。
至少良心安稳点。
于是后面的两三天,许知意都来,除了给顾北森点一份,也给自己点一份,两个人一起吃。
护士进来了,见不是病患的人坐床上,都会赶。
许知意转而改坐一旁的板凳上,捧着个碗,见顾北森将茄子,还有给他点的炖骨头全放她碗里。
她闻了闻,排骨闻着不太新鲜。
她也不吃,说,“再坚持几天吧,罗姨快回来了,就不用天天吃外卖了。你想吃什么,我和罗姨说。”
“番茄炒鸡蛋吧。”
“哦,我家小叔这么好养活。”许知意不可思议地笑一笑,然后咬着筷子,揉揉顾北森洗完头后蓬松的头发。
真像小狗狗。
顾北森啧了一声,“又没大没小了,哄小孩呢。”
“那你老大的人了,还能滑雪把自己送进骨科,比小孩还小孩。”许知意轻敲了他的石膏板。
顾北森吃了痛,就抓了她的手,她趁着他不能大动,还闹,随后手力气软被钳制,压下,两人也不知道怎么闹的就无比近地到了跟前,手还牵连着。
总是有这么尴尬而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刻,找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句话,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吞咽口水,来掩饰有波动的心。
半响,眼神来来回回,气息已经搅动得越来越不堪了,混乱着充满危险,
“你说点什么?”
“你想我说什么?”
“还是我说吧,刚刚摸你头发之前我碰排骨了,没洗手。”
“早就看见了,要道歉吗?”
“你说我没大没小不想道歉呢,还是都别说话了,谁说话谁小狗。”
顾北森见她微低了头,又脸红,笑了,防着的心落下了罩。
许知意手指戳了他额头,“你笑什么。”
他微微后仰,用手支撑着身子,笑自己,自欺欺人,是到了眼前就无法藏的,他知道,她也知道。
“笑犯法了吗?”
“笑屁,明天开始我不来了,家里又请了两个阿姨来替换,下次他们来。”
手拉着。
顾北森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得她心跳都加快了起来,他微微地摩挲了她的手,想将以前说过的话忘却,他想这次病好了之后,一定和许国昌还有岳清好好地说明。
他想要许知意。
很想,很想,以至于她说了不来了,他的脸都僵了下来,心沉沉下坠,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了。
“别不来,嗯?”
许知意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愣了下,他轻捏着她的指节,微摩挲着,温度热烈,见她没有回答,就侧头到了眼前来,看她。
好看的脸离得很近,令人迷糊。
许知意在想,或许她应该再大胆点,于是手环上了他的脖颈,嵌进他怀里。
问,“啊,你说什么?”
假装听不清。
顾北森侧了脸,窝在她脸侧,“让你别来。”
许知意明明听见他说的不是这样,转眼又变了,正要反驳,小爪子都握住了,风雨欲来。
顾北森笑着揽住了她的薄背,不给她再撤离,赶紧灭火,“我说,你别不来,好不好。”
就是逗她的。
许知意低了头,更加大胆地摩挲了病服里他若隐若现的锁骨,一下一下地像玩一样,微微皱了小鼻子,也故意不答。
顾北森低了头,支起她的脸,“不说话,我当默认了。”
“我考虑考虑,最近收到两三个告白,你得排排队,下周吧。”
她是认真的,为了不让顾北森困扰,她依旧和别人约会,吃饭,看电影。除了来医院的这些天,她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也不公平地拿那些人和顾北森比较。
他们可能和顾北森一样喜欢思考时微微凝眉,或者和他一样不喜欢吃茄子......他们可能比顾北森正经,比顾北森更能侃侃而谈。
但是在大学的饭堂里看见周末来上研究生课程的顾北森,就坐在那里,就只是坐在那里,和别人悠裕地谈笑风生,就又泯灭掉这些无谓的比较。
妖孽是别人没法比的。
许知意知道顾北森也是,也在尝试和别人约会,宜庆说大也不大,她总能碰见几次。
KTV能碰见,咖啡厅能碰见,篮球场也能碰见。
他却能照顾她情绪,丢下人,转而安抚她。
回回是以吵架告终,但越吵就越放不下。
魔障了那般。
见顾北森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许知意心里总是会不舒服,不舒服到,下半学期才刚开学没多久,她就借口上学期的高等数学不及格,这个学期又听不懂。
占着他的空余时间来给她讲题。
岳清见顾北森平时工作忙碌,好不容易有周末晚上能休息,就批评许知意,“我给你请个家教吧,你小叔多累。周末晚上还得给你加班。”
许知意直接在饭桌上问,“顾北森,你不愿意吗?”
而他没拒绝,也不知道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的意图,就回答了,“岳姨,没事,晚上我事情也不多,可以教。”
她听着,不动声色的开心。
尽管岳清说她,“丫头,你就作吧。但记得别让你小叔太累了,他上班、上课时间很满,也得休息的,听到没有。”
她笑呵呵地点点头,“知道了。”
但她没藏好上学期末的成绩单,有一次周六,她晚了回家,顾北森在她房里等着她,因为等久了,百无聊赖就翻了翻她的桌面,也就看见她藏在书本里的期末成绩单。
上头,她的期末高等数学成绩是满分。
而这也让顾北森因此又避开,借口去长白山滑雪而停止了辅导。
也所以,陆序和她说,顾北森出事,她能那么生气。
如果因为她,顾北森真出事了,她第一个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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