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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金汉侯爵刚下马车就被管家赛迪带至白厅馆。时针指至下午两点钟,以诺斯勋爵、格拉夫顿公爵为首的现任内阁成员从白厅馆鱼贯而出,诺斯勋爵作为首相最后走出来,恰巧与迎面而来的罗金汉侯爵相遇。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目光在空中交汇,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微妙的对峙感。
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嘉德勋章反射出一条光线,恰巧照到斯诺勋爵的下巴上,诺斯勋爵向前跨了一步,避开反射来的光线,眉头紧锁,嘴角下垂,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虑。
罗金汉侯爵见到这位老朋友嘴角微扬,挂上一丝讥讽的冷笑。
格拉夫顿公爵站在两人中间,一副不安的表情。
“你……”斯诺勋爵开口想说些什么,而后想了想,无力地挥了下手对格拉夫顿公爵说道:“走吧。”
两人擦肩而过,罗金汉侯爵小声说道:“十二年的首相,该休息休息了,斯诺勋爵。”
斯诺勋爵脚下一顿,没有接话,罗金汉侯爵扭过头,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用手拉着嘴角两侧重新调整表情,然后才推开了白厅馆的大门。
此处原是一家麻风病院,白厅馆则是之前麻风病人的卧室。
后来在十六世纪麻风医院关停,国王亨利八世接管了这所位于议会大厦旁边的医院,更名为圣詹姆斯宫并下旨扩建。
自此往后200余年,这里成为英格兰历代国王日常起居的宫殿。
而在十七世纪,查理一世国王在这个房间度过的那晚则肯定更加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了——这里是他临行刑前最后的寝室,他成为英格兰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处死的国王。
1649年1月30日早晨,就在白厅馆前,克伦威尔为前君王搭起了断头台。
查理一世从白厅馆出来时面带微笑,身穿两件衬衣,以防冷的发抖使人们认为他在害怕。
他先朗诵了自己作的一首诗,然后自己走到断头台前,结束了49岁的一生。
独裁者克伦威尔在处死国王后,把这里改造成了君王,但随着王室的复辟,斯图亚特王朝重新登上王位,查理二世亦重新住进了这所宫殿内。
陆陆续续,圣詹姆斯宫迎来了斯图亚特前后四位君王,直到十八世纪初汉诺威王朝的来临。
八十多年过去,三代汉诺威王朝的君王在这个宫殿使用家族族徽中最醒目的大红色对整个圣詹姆斯宫进行了重新装修。
大红色的窗帘、深红的地毯无不说明着这一点。
而独具乔治亚时代建筑风格的精致的半椭圆铁艺且能上下滑动的窗户代替了斯图亚特王朝时的木窗。
这种铁艺窗户给人带来的感觉与木窗迥然不同,和汉诺威第三代君王,乔治三世脸上的表情一样,冰冷且阴沉。
刚才已经同意斯诺勋爵请辞的乔治三世心情不佳,这种糟糕的心情在见到罗金汉侯爵后更是变本加厉。
但作为君王,如今的他骑虎难下,一直支持他,以老牌贵族为代表的托利派众人由于北美战争的失利,纷纷谴责主导战争的现任内阁,并称作诺斯勋爵是“失掉美洲的那个人。”
但乔治三世明白,这些老牌贵族明面是在说内阁,但背地里的矛头赤裸裸地指向他。
在刚才同意好友辞请的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了退位并回祖籍汉诺威的想法——既然国会要的是权力,那么他就给国会权力。
但诺斯勋爵劝说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英格兰现在不能没有一位明智的君主,辉格派是一群怪兽,他们会贪婪地吞噬这个世界上所有有形的东西,这种贪婪被利益驱动,只要有利益的地方,他们就可以无视掉所有的人间规律和法律。”
“托利派则更保守,他们沉溺在先人的功账簿里,他们为了维护享有的特权,会不择手段的把所有想要颠覆特权的声音掐灭。”
“威廉(乔治三世的中名),现在是一个危险的时刻,一个处理不好,英格兰有可能会爆发第二次内战,奥古斯塔斯(乔治四世)没有能力驾驭下议会,更不可能让托利派那群老狐狸折服。”
说到激动之处,诺斯勋爵站起身,单膝跪地,吻向乔治三世的右手。
等到他抬起头时,泪水顺着腮帮流了下来:“我是罪人,是我丢失了北美洲,威廉,你下令把我捆上双手,送到绞首架吧,近200年,我是第一个丢失殖民地的首相。只有这样,你才可以重新得到托利党的支持。”
“法兰西和西班牙对我们的海外殖民地虎视眈眈,爱尔兰那些激进爱国分子蠢蠢欲动,现在只有你可以带领英格兰走出困境,而你需要做的就是重振旗鼓,想办法带我们的国家走出这个泥潭。”
乔治三世弓腰搀扶起诺斯勋爵,看着老友那连假发都遮不住的白发,感慨道:“腓特烈,你我十岁相识,到现在也已经快四十年了,我从未想过让你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如果说你是近200年第一个丢失殖民地的首相,那我岂不是近200年第一个丢失殖民地的国王。”
“你说得对,奥古斯塔斯只是个孩子,而我们的国家还面临这么多的问题,一个合格的父亲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的孩子丢下一堆烂摊子。”
“我将承担起国王应有的责任和义务,努力把这些事情解决,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乔治三世直视斯诺,语气里挂上些许哽咽:“我准许你的辞请,但我希望你可以留任到北美独立战争结束。把咱们在北洲的那群棒小伙们接回来,他们本应在掌声和鲜花中归来,是我们让他们背负了战败的耻辱。”
“腓特烈,让我们一起把这些事情处理完,至于剩下的,无论是狂风还是暴雨,我将与你一起承担。”
在这一刻,在斯诺勋爵眼里,乔治三世不是国王,他只是自己的挚友。
而来自朋友最朴素的请求,诺斯勋爵“不行”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格拉夫顿公爵和谢尔本伯爵看着面前真情流露的两人,面面相觑。
前者得到斯诺勋爵的授意,作为内阁六大臣中的内务大臣,准备和国王商议内阁解散后的相关工作。
后者则是受国王邀请,准备作为罗金汉侯爵的说客,邀请辉格派做好入阁的准备。
在这十几年里,国王和辉格派的关系跌入冰点,作为国王,他不可能直接向辉格众人发出邀请,否则不就成了国王主动向臣子低头么?
乔治三世可以容忍引入辉格派与托利派相抗衡,但决不允许自己丢失属于国王的骄傲。
但是看来自己这个说客又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谢尔本伯爵内心吐槽道。
当罗金汉侯爵进入白厅馆时,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壁炉前,背对着他的乔治三世。然后就是坐在沙发上的谢尔本伯爵。
罗金汉侯爵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向屋内两人打招呼道:“尊敬的国王陛下,谢尔本伯爵,下午好。”
就在这时,他看到好友威廉·佩蒂朝自己苦笑了下,他朝好友投向疑问的眼神,没成想谢尔本伯爵直接摇了摇头,这让罗金汉侯爵更加摸不清头脑。
没错,谢尔本伯爵之所以被选做中间人,是因为他和罗金汉侯爵有着深厚的友谊。
本名威廉·佩蒂的谢尔本伯爵在情感上更亲近国王,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私下的交流和沟通。
威廉来之前得到来自台面上的通知是:国王要和他讨论北美洲的事后处理工作。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可以猜得到,乔治三世要寻求辉格派的帮助,否则上议院将会脱离他的控制。
托利党人因为北美领土的丢失,在私下比辉格党人更热衷于嘲讽和挖苦国王的软弱与不堪。
就像面前这位罗金汉侯爵,虽然他在肯特郡有着数万亩的土地,每年仅地租收入就高达八万英镑。
而且他的家族自十二世纪以来一直就是英格兰最有权势的贵族家族,但对比托利党内那群不肯做出任何变通的老牌贵族,现任罗金汉侯爵查尔斯·沃森·文特沃斯更愿意别人称呼自己辉格党的罗金汉而非贵族罗金汉侯爵。
而且为了接任首相一职,他这几日彻夜未眠与查尔斯、埃德蒙·伯克、波特兰公爵等派内人士就北美战争后续处理、爱尔兰人的国会权力等问题做了深入讨论。
最终他们一致决定,由罗金汉组阁后,率先要做的就是废除40个支薪但无实质工作的虚职,因为这些虚职全都由国王君主作私人委任,这么做可以有效地削弱皇室在国会内的影响力。
就在他开口准备第二次提醒乔治四世自己的到来时,壁炉前的不列颠君王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开口问道:“罗金汉侯爵,你是否效忠于这个国家,效忠于伟大的大不列颠帝国?”
罗金汉严阵以待,表情严肃地回答道:“我永远忠于我的国家。”
但乔治三世下句话让他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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