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一念关山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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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年寺内,夕阳如血,如意和邓恢二人持剑对峙着。邓恢道:“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意无声地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册令房,为什么不在里面布置机关杀了我,还要依什么卫中旧规提出挑战?”

    如意答道:“因为今夜我必会胜你。而你如果想活下去,就得和我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如意道:“我在案上特意留下的那些纸,你看到了吗?”邓恢沉默不语,如意继续道,邓尊上,你虽然执掌朱衣卫不久,但按着卫中的风水,以后多半也是要死在这任上的。难道,你也想像我和我当年的手下一般,最后落个在史书了无痕迹的下场?”

    邓恢眼中一闪,了然道:“你想要什么,不妨明言。”

    “我要你像我那样,把这些年朱衣卫为大安所立下的所有功绩都整理出来,然后要么刻碑传世,要么逼着那些史官,一笔一笔地全添进史书里去。朱衣卫立卫五十年,败类固然不少,干的也只是脏活,但我们也和百官一样,同样是在为国而效力!他们不应该只是名册里被勾掉的一行字,更不该始终只是百官百姓眼中只知横行邪媚的爪牙!”

    邓恢被深深地震撼了,良久,他道:“好。”

    如意道:“你对天发誓,以你父亲的名义,以朱衣卫所有死去卫众的在天之灵发誓。”

    邓恢眼眸收缩,起誓道:“我邓恢以父之灵,以朱衣卫所有亡故的卫众之灵为誓!”

    如意道:“好!”

    她和身而上,与邓恢激烈地博斗起来。两剑相交,在空中发出龙鸣。

    东湖草舍内,“啪”的一声轻响,正支头假寐的梧帝从梦中惊醒。

    只听外面有殿前卫在训斥。一个沙哑粗犷的声音道:“手脚这么慢,连只风筝也射不下来!”

    另一清脆的声音道:“你们也太紧张了,只是个小孩的玩意,上面什么都没有。”

    梧帝心头大震,轻手轻脚奔到窗边窥看,果见殿前卫们正从地上拾起一只虎头风筝,那风筝上的虎头川字纹分明画着四道。梧帝又忙忙走到屏风后,用颤抖的手,在自己贴身小衣中摸出一只分格的小木盒,上面由上至下,写着一至六的数字。

    梧帝忽地想起,在永安塔上的时候,那本伪装成书籍的锦盒放在一边,他读着里面的一张纸,纸上画着个老虎风筝,旁边还写了一行字。

    那分明就是宁远舟的字迹,写道:“按数字在窗上涂上脂膏,六道堂就能和你取得联络。”

    此刻,梧帝连忙打开了第四的那个格子,用手沾取着上面的膏状物。可就在这时,屏风突然被拉开,一个殿前卫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梧帝险些拿不稳盒子,急中生智道:“脂膏。你们安国也太干燥了,明明临着湖,朕的手还是粗糙了。”

    殿前卫抢过盒子检查,又闻又看,此番半天无果,便信手一扔,将它扔进了窗外的水缸里,“以后这些东西,不经我们允许,不许用!”

    梧帝又惊又怒,然而除了紧紧握住桌角忍气之外,别无它法。

    东湖夜的夜幕渐渐拉开,不知不觉中,月色已白,草舍庭院里看守的殿前卫们正排队盛着饭食。

    而此时草舍内的梧帝轻手轻脚走到窗前,趁着外面无人,他抽出花瓶中的花枝,小心地伸到窗外,欲借此捞回漂浮在水缸里的盒子,但尝试几次都未能成功。间或又有殿前卫们走过,他慌忙躲避,最后只能绝望放弃地缩在窗边。

    过了一会儿,梧帝起身,踉跄地从窗边往回走,不知不觉间无力地扶了一下桌角,不料却摸到了一堆软软的物体,他下意识地一甩手,发现被他甩到地上的,赫然是几只小虫,而且桌角也有分明有虫子在蠕动着!

    梧帝恶心欲吐,此时,一只鸟却飞了进来,啄食着被甩在地上的虫子。他正想赶走鸟儿,却突然发现了鸟脚上好象隐约有些什么。

    梧帝忽地想起,方才他用手沾了脂膏,盒子被那殿前卫抢走扔掉时,那只沾了脂膏的手指正好抓了桌角。梧帝一瞬间暴起,抓住了鸟儿,躲进屏风后,用颤抖的手解开了鸟儿脚上的脚环。

    只见脚环里果然有一张空白纸条,梧帝慌忙将它放在烛火上烘烤,不一会儿,字迹显现了出来,梧帝读着,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自己的胸。良久,他将纸条烧毁,想了想,又匆匆画了几笔小儿戏耍的图,重新系在了鸟儿的脚环上。

    鸟儿翩然飞走,梧帝顿时身体瘫软,坐了下来。

    东湖的岸边,丛林掩映,黑暗中,一处屋内的众人隐约可听到湖水拍岸之声。忽然,有一只鸟儿由远处飞来,落在了窗下。只见一人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鸟儿脚上的脚环。

    宁远舟接过元禄递来的纸页,看后道:“圣上那边没问题了。”

    于十三接过后笑了,“呵,他倒是谨慎,没写字,画了个小儿戏知了。”

    钱昭询问:“何时动手?”

    宁远舟道:“戌时。再重复一次,于十三、红香楼。钱昭、湖边。孙朗,弓弩、飞索。都清楚了吗?”

    众人应道:“清楚了。”

    于十三还有点担心道:“弓弩飞索那块,要不我还是和孙朗换换吧。毕竟飞索是我安排的……”

    孙朗道:“别换啦,虽然我的箭术比你差一截,但臂力比你强。再说红香楼那块,还是你熟。”他见于十三仍有些犹豫,便道,“信我一回,成不成?”

    于十三点了点头。

    宁远舟最终道:“那就还是按原计划,大家各自散开行动!”

    众人齐声道:“是!”而后,纷纷四散开来。

    此时,房内只余下宁远舟、元禄二人。窗外一月如钩,宁远舟的眼神转向桌上陈列着的如意,久久凝视。

    元禄顺着宁远舟的视线望去,似明白了他的所想,便道:“人有所欲所念,方有所惧所忧。如意姐武功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宁远舟道:“我不是在担心如意。”

    元禄颇有些意外。宁远舟继续道:“这些天,如意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她到底是谁,来世间走一遭,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这两件事,我也在想。”

    元禄不理解道:“她就是如意姐,你是宁头儿啊,这还用得着想吗?”

    宁远舟看向窗外,怅然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算了,总之,如意的想法和行动,总是常常让我意外。自相识以来,她的目标从逃开六道堂的追捕,到复仇,到和我有个孩子、到教授殿下,到查清昭节皇后之死的真相、到报复安帝,再到解救朱衣卫,每一个都在变,而每一步也都在走高。而我呢,似乎始终都只在做‘救出圣上’这一件事,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成功。”

    元禄担心道:“宁头儿,大战之前,你可不能突然说丧气话啊。”

    宁远舟笑了,“不是丧气话,我只是终于也明白了一些东西。这些年,我太受六道堂宁远舟这个身份拘束,以至于老有些瞻前顾后。”

    元禄疑惑道:“比如?”

    “比如,我总想救出圣上后,将他送回梧都就算完事。至于他回去之后如何兄弟相争,如何帝位更迭,都于我无关。”说完,他停顿了很久,道,“但现在我终于知道,这样做远远不够。圣上一旦回国,梧国必定再起内乱。元禄,待会儿我们救出他之后,我想立刻请他写传位诏,将大位交于远甚于他的丹阳王!”

    元禄煞是震惊。

    宁远舟继续道:“我不能把麻烦再丢回梧都,让百官们再一次陷入无止境的廷议,让百姓再一次为争夺皇位的内乱而担心!如意都能为了最终帮助朱衣卫而不惜此刻对上整个朱衣卫,那我为什么要在意自己羽毛,而不把麻烦直接终结在手中呢?”

    他的眼神变得坚毅,他拔出手中之剑,寒光映亮了他的星眸,“不惜负上恶名,也要为大梧真正结束一场灾难,这,就是我来这人间一遭的意义!”

    元禄望向此刻的他,赫然起敬。

    而万年寺庭院里,如意与邓恢仍激斗正酣,二人身上都已负了伤。

    只见如意连番猛攻,但后续几剑,却威力渐失,她用的是乃一把普通剑。

    邓恢见招挥剑击挡,将如意震飞到一边,“任左使大意了,就算你是最好的刺客,但你毕竟还是女子,体力难以持久。”邓恢连接攻击,而如意却步步后退。

    “再而衰。”说着,他挥剑将如意逼退。

    “三而竭。”他又一剑将她再逼退一步,最终到了一处死角。

    “一旦你开始跟我缠斗,就必输无疑!”

    如意被他的剑凌空压在下面,她只能奋力相抗。眼看那剑离她越来越近,她突然嫣然一笑,“是吗?”

    月光之下,那笑容魅惑无比,邓恢一时心中大震,如意便趁着他这一刻的失神,脱离控制,如疾风暴雨般一阵强攻,最终将剑横上了邓恢的脖子。

    如意笑问:“现在是谁输了呢?”

    邓恢和如意极近的距离对视着,如意的唇边沾着飞溅的血,犹如点点桃花。

    良久,邓恢道:“我。”

    如意的嘴角刚现出一丝笑意,突然间,数只箭羽擦着邓恢的脸凌空直向她而来,她下意识躲避,可就在这一瞬间,邓恢跃身而出,脱离了她的控制,被朱衣卫数人以盾牌护住。

    与此同时,万年寺屋顶上无数的朱衣卫暴起,执箭瞄准了她。接着,有数十位朱衣卫从各处奔出,执剑围住了她。

    如意脸色骤变。她未料到,眼前之人将“卫中旧规第一”的规矩置之不顾。邓恢道:“我才是如今朱衣卫的指挥使,我的话,就是朱衣卫的规矩,那些单打独斗的旧规,恕我不会遵守。”

    如意回首看向众朱衣卫,辩认着道:“卢庚、徐寅、柳丙,你们还认得我吗?邓恢视朱衣卫旧规如无物,你们也是?朱衣卫朱衣胜血、一诺天下的骄傲都到哪去了?”

    几位男女朱衣卫侧开眼,不敢回答。

    如意冷笑道:“很好。”

    她执剑和身而上,一人独与诸朱衣卫决战。

    最初,还有数位朱衣卫围攻她,但当他们发现如意只是挑飞他们的剑或刺伤他们、将他们制住后便不再下手,接着便转向另一个朱衣卫进攻时,他们渐渐住了手,默契的让如意每次只与一人对战。

    如意在密如林木的朱衣卫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她一点点地接近万年寺的寺门。所有的朱衣卫都震撼而无言地看着这一幕,就连邓恢也没有阻止,他们看着如意一点点力竭,身上的衣衫也几乎被血浸透,却始终没有放弃。

    夜幕中,微弱虫鸣声此起彼伏。东湖岸边的红香楼内,乐舞阵阵,众人簇拥着一位貌美的女子,喧闹地哄笑着:“恭贺张娘子芳辰!”

    稍后,有人点燃了烟花,烟花冲天而上,在天空绽出美丽的花朵,引得众人欢笑鼓掌。

    欢笑声直传到了湖心的岛上。望楼上的殿前卫,隐约听到了对岸的欢歌笑语声。其中一个年轻的殿前卫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烟火,却听得另一人咳嗽一声,他方才继续看向湖面巡视。

    夜色中的湖水毫无波动。

    而此刻,湖岸上巡视的殿前卫们也看着漫天的烟花。待他们消失后,只见穿着夜行衣的宁远舟等人悄然出现,掩没入湖边的林草中。

    红香楼上空最后一支烟花散尽,此时,于十三扮成英俊书生,他来到那美貌的女子前,开口道:“烟花也太寻常了,张娘子请看。”

    他一挥手,有人移开美貌女子眼前的屏风,数百盏孔明灯迎风升空,飘飘荡荡,上面都写着“张”字。众人为这奇景惊叹不已,纷纷奔向临湖的阁子,探身出栏杆看着满天飞舞的孔明灯。

    孔明灯升空后,向四周慢慢飘去,也有一盏飘到了万年寺上空,照亮了寺院。院中,如意仍在与众朱衣卫血战,她的剑因为多次的砍杀,已经卷了刃。只见她击飞一人的剑,将他踢开,回首道:“谁借我剑!”

    众人沉默。良久,突然一人道:“我。”

    众人看向卢庚,面露震惊。卢庚走出人群,将剑递给如意,如意接住,冷冷道:“多谢。”

    说完,如意继续回身与众人一一博斗。不与她交战的朱衣卫纷纷退开,在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剑。

    如意折了剑,又或是卷了剑刃,就从地上捡起一把接着打,就这样,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她的伤越来越多地一点点接近了寺门。

    最后在寺门阶梯上迎战她的,是一位仍是少女的朱衣卫,她惊惶应战,毫无章法。如意与她对战,神思却飘得很远。

    她回想起,旧时仍是白雀的自己,在擂台上与人对战时的情景,她一剑刺中了对方的琵琶骨。

    突然,眼前那把剑却刺在了如意的肩上。如意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剑,回头迈出寺门一步,方才回身扫视众人道:“你们输了。”

    语毕,她在万年寺门外砰然倒下了。

    邓恢走了过来,看着地上被鲜血浸透的如意,扣住她的脉门亲手查了一回,方道:“上龙牙镣,治伤,我要马上带她进宫。”

    除了万年寺上空的那盏灯外,自红香楼上空升起的孔明灯,有数十盏也向湖心岛草舍院外飘来。望楼上的那年轻的殿前卫越发情不自禁地抬头看着那些灯火。

    梧帝也紧张地走到窗边,发现院中的朱衣卫都在仰头看着。此刻,忽听到殿前卫首领警示道:“看到异物,还不提防?赶紧全都给我射下来!”

    那年轻殿前卫道:“大人,那只是对面红香楼放的孔明灯……”

    殿前卫首领坚持道:“职责所在,不可疏忽!”

    众殿前卫只得应道:“是!”便纷纷引弓,齐齐射箭。

    这射出的箭中,有一支箭射中了一盏孔明灯,那孔明灯应声坠落。但当另一支箭射中另一孔明灯时,却似乎射破了什么东西,那孔明灯猛然爆开,一阵红色的烟雾洒了下来。

    殿前卫首领惊觉道:“停箭!”但为时已晚,那许多射出的箭,仍然穿过了孔明灯,爆开了一阵阵的烟雾。

    他忙喊道:“捂住鼻子!”但被烟雾呛住的殿前卫已经陆续倒在了地上。

    他命令道:“敲警钟!”但警钟刚刚响起,却被对岸传来的鞭炮声所掩盖。只见越来越多的殿前卫纷纷倒了下去。

    殿前卫首领捂着口鼻,强撑着奔向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木盒,上写“鸣镝。”可就在离方桌四五步远时,他也摔倒在地。

    东湖岸边,鞭炮声还在继续,朱衣卫巡查又一次经过六道堂众人藏身之处,不时还持灯靠近水边,查看水面的情况,但终究一无所获。

    待他们离开后,钱昭等人就各自卸下身上的包袱,尽数取出包袱里的元件,元禄动作灵巧,很快在大家的协助下将它们组装成一张大弩。

    孙朗执起弯弩,试了试弓弦,他看向众人,示意弓弩可以使用。

    此刻,湖心岛草舍院子里,朱衣卫首领奋力爬向放着鸣镝的桌子,就在他刚要碰到桌子的那一刹那,却突然被猛击倒地。只见梧帝系着浸湿了水的面巾站在背后,双手正抱着一块石头。

    梧帝见对方已倒地,立刻扔了石头,捡起一把佩剑,仓皇奔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向岛边的码头奔去。不一会儿,他来到了码头处,焦急地看着幽黑的湖面,彷徨徘徊,心焦如焚地等待着。

    一发绿色的烟火从红香楼冲天而起,宁远舟数着:“一,二、三、射!”随着这一声“射”字,红香楼的烟火爆烈地响起,吸引了所有巡查殿前卫的注意。

    趁此时,孙朗一箭射出,弓箭带着两条黑色的绳索,直射入对岸湖心岛上的树中。钱昭飞身而起,将手中这端的滑索锚扎到了大树的最高处。

    宁远舟对孙朗道:“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们。你赶紧回四夷馆,按计划撤离殿下他们。”孙朗抱了抱拳,转身离去。宁远舟对钱昭一点头,和诸六道堂众人依次滑向对岸。

    此时,于十三气喘吁吁地从红香楼赶来,最后一个上了滑索,并对钱昭道:“呆会儿千万记得看信号,把滑索锚往下调,我们才能滑回来!”钱昭点头示意知晓。

    黑暗中,于十三也悄然滑向对岸。而钱昭在岸边执剑警惕着。

    湖心岛的码头处,梧帝的袖子已经撕掉了一截,他正将一截布料塞中怀中。这时,他突然看到宁远舟等人顺着滑索滑来,喜不自胜,拼命冲他们挥着袖子。

    望楼上被孔明灯的烟雾迷倒的殿前卫中,有两人此时却开始渐渐恢复了知觉。慢慢的,一个殿前卫挣扎起身,从望楼跃下。

    梧帝听到声响,看到了来人,他一咬牙,执剑直奔过去与她交起手来。女殿前卫虽然因迷药导致身体无力,但仍勉强能与梧帝匹敌。

    在二人相持中,另一个苏醒的殿前卫跌跌撞撞下了望楼,用水泼醒了好几个殿前卫,一时间,他们有的起身后去拿鸣镝,有的赶去女殿前卫身边协助攻击梧帝,但因他们体内还有余毒,行动都显得缓慢。

    眼前,梧帝已被三四名殿前卫围攻,险象环生,他们虽站立不稳但仍有武力在身,一剑甚至从梧帝的左小臂袖中穿过。

    就在有人刺向梧帝咽喉的最紧要关头,一人飞身而至,将梧帝一拉一甩扔到了远处,来人和身而上与一众殿前卫打斗起来。梧帝惊魂未定,半晌方才看清来人,惊喜道:“宁远舟!”

    梧帝这才看到,被甩开的自己落在了一个人的怀抱之中,像极了英雄救美的场面。他一转头,只见于十三笑着开口道:“圣上万安。”

    梧帝慌忙跳开来,于十三转身与六道堂众人加入了战斗中。

    宁远舟一人当先,手中银剑挥舞,一路闯入了草舍院中。混战中有一个殿前卫踉跄着伸手靠近了鸣镝,只见一剑飞来,将他的手掌订穿在了方桌上,这时又有好几个殿前卫扑上来,都被宁远舟全部斗得倒了下去。接着,他在与一个殿前卫对掌之时,内力却突然消失,致他挨了对方重重一掌。于十三发现了端倪及时赶到,刺倒了那个殿前卫。

    于十三低声道:“发作了?”

    宁远舟咬牙道:“就算没了内力,我还有剑。”

    又是一阵厮杀后,六道堂众人也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此番战斗。

    宁远舟收剑回鞘,谨慎道:“各处清查一遍,不要有漏网之鱼!”一众六道堂人领命,四散开在草舍里翻找,一时间,竟无人理会那站在院中的梧帝。

    战败的殿前卫们被塞住嘴巴,捆绑起来,扔在了一间房舍里。宁远舟搜查完梧帝所在的草舍,走出院子,六道堂众人纷纷向他汇报情况。

    元禄道:“干净了。”

    于十三也道:“六个时辰之内绝对醒不过来。”

    宁远舟这才走向梧帝,与其对视着。此时,一盏之前未被射落的孔明灯缓缓落下,照得二人的面孔明灭不定,宁远舟本就高于梧帝,此时二人相对,一时之间,梧帝只觉宁远舟的影子带着无限威压而来。

    良久,宁远舟才拜了下去,郑重道:“臣,原六道堂人道宁远舟。”

    于十三——“修罗道于十三。”

    元禄——“饿鬼道元禄。”

    丁辉——“地狱道丁辉。”

    宁远舟又道:“并畜生道、天道柴明等十九人,生魂死灵,参见圣上!”

    六道堂众人齐齐呼喊道:“圣上万岁万万岁。”

    梧帝艰难地开口道:“平身。”他低头望着众人,“你们,还有柴明他们,都辛苦了。朕、朕平安离开安都之后,会立刻写下雪冤诏昭告天下!”

    宁远舟起身道:“谢圣上,请移步。”

    众人护送着梧帝来到了东湖草舍的岸边,元禄灵活地跳上了一棵大树,手一摇,点燃三根短烛。他将短烛向左挥了三次,又向右挥了三次。随后,他看到对岸也出现了三个光点,片刻之后,滑索的角度明显向对岸低了下去。接着,对岸又有三个光点,左右连挥了三次。

    元禄压低声音道:“钱大哥那边好了!”

    宁远舟叮嘱道:“大家动作快些。湖岸巡逻之人再有半柱香,就会绕到这边来。”

    六道堂众人应声:“是!”他们鱼贯沿着滑索滑向对岸。元禄率先着地,接应着依次从吊索下跳下的六道堂人,钱昭仍执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就在湖心岛上展开营救梧帝之时,孙朗也按计划来到了四夷馆处。孙朗催促披着斗篷的杨盈:“殿下,该走了。”

    杨盈着急道:“杜长史呢,杜长史怎么还没过来?”

    孙朗也是一愕,问道:“刚才不是还在吗?”杨盈急忙四处寻找,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孙朗一凛,忙带人赶了过去。

    此时,一处廊下,杜长史满脸是血,正和一个安国馆吏博斗着,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一本书。眼见安国馆吏一剑要捅向杜长史,孙朗连忙飞身而至,一招便将那人打晕了过去。杨盈扶起杜长史,“杜大人!”

    杜长史额上、肩上血流如注,虚弱道:“我刚才忘了掉到床下的这卷书……正好就看到这个馆吏翻墙过来,他可能是听到了我们院子的动静……”语音未完,他便晕倒了。

    杨盈急道:“杜大人,醒醒!”孙朗连忙帮杜长史上药、包扎,但他受伤严重,血还是很快从伤口涌出。

    杨盈扬声道:“钱大哥,钱大哥!”

    孙朗道:“老钱在湖边。”

    杨盈急了,“这怎么办?”

    孙朗应道:“得马上送他去医馆,不然活不了。”正当两个六道堂人刚抬起杜大人时,一个六道堂众匆匆跑进来,“快,马车已经在门口了!”

    外头负责监视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盯着这边道:“……杜大人怎么了?”

    孙朗道:“别问了,赶紧走!”一行人急急向外奔去,但一路上,鲜血不断从杜长史头上涌出,连连滴在地上。杨盈看到了这一切,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她突然停下了。

    孙朗不解道:“殿下?”

    “我们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城门,在城外和远舟哥哥他们会合,是不是?”

    孙朗应道:“是。”

    杨盈闭了闭眼,“那我不走了。”

    孙朗惊道:“殿下!”

    杨盈道:“杜长史的伤拖不了半个时辰,而我们只有一辆马车。现在你马上带他去医馆找个大夫,让他在马车里为杜长史治伤……”

    孙朗急道:“不行,要不索性把杜长史留在这里,我们先撤?”

    杨盈摇了摇头道:“绝对不可以,他的伤这么重,留他在这就是死。一路以来,杜长史教了我那么多,刚才也是为了保护孤才受的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是自己跑了丢下他,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孙朗提议道:“殿下也以可以骑马跟我们一起走!”

    杨盈道:“不行,太打眼了。外头安国人看到孤、再看到这些血,一定会起疑的。万一起疑的馆吏不止这一个呢?那人一直不回去,肯定会有人担心的,会影响到远舟哥哥的行动,所以我留下,你们走!别担心我出事,我毕竟是礼王,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等你们救了皇兄,再想法子来救我也不迟。”

    孙朗道:“不行,这绝对……”

    杨盈呵斥道:“孙朗!孤的命令,你竟敢当面违抗!”

    孙朗连忙跪下,急道:“宁大人要我务必安全把您送到城外……”

    杨盈道:“你忘了,这个使团的任务,是救回皇兄,而孤,是这个使团的首领!孙朗,现在孤命令你,即刻出发,不得多言!”

    孙朗颤抖着,虎目含泪。杨盈替他抹去眼泪,道:“孙大哥,以前一直都是你们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为你们做点什么了。快走!”

    孙朗和其余六道堂向孙朗重重地磕头,“谨遵殿下令谕!殿下,保重!”众人一抹眼角,抬着杜大人匆匆而出。

    夜色笼盖着四夷馆,黑色的天幕上,弯月如钩。

    在四夷馆院外,月光无法照见之处,有安国的五六个暗哨正在角落盯着梢,他们的钢刀已经拔出了一半。这时,四夷馆大门打开了,一群人急急而出,抬着杜大人上了马车。在外接应的一位六道堂众问道:“杜大人!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血!”

    孙朗答道:“刚才撞到了头,得赶紧送到医馆去!”

    杨盈早已除去了斗篷,立在门口道:“别啰嗦了!务必要把杜大人治好!快!别耽搁了!”

    “是!”孙朗一行人急匆匆离去。

    杨盈担心地遥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半晌才转身进入院内,关上了大门。而后,朱衣卫迅速接近大门,暗哨头领沾了地上的血,放到鼻前闻了闻。

    在更靠近大门的角落里,一个暗哨见状奔了过来,道:“卑职看得很清楚,那个姓杜的确受了伤。”

    暗哨头领道:“血也是热的。”他看了看门的方向,道:“不用管他们,只要看住了礼王这个正主就行。”

    众朱衣卫重新回到了各自盯梢的角落。

    适才关上大门后的杨盈,并未向院内走去,而是轻轻贴着门缝,她听到了众朱衣卫的所有对话,也看到了他们的离去。她长松了一口气,腿软地走下阶梯,却陡然发现曾经热闹的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杨盈环顾四周,情不自禁抱紧了自己。

    她走到了院子正中,缓缓跪下,双手合十道:“九天神佛在上,求您保佑远舟哥哥和如意姐平安出城,保佑钱大哥、十三哥、孙朗他们,还有元禄毫发无伤;保佑我皇兄……信女杨盈,愿折寿十年……”突然,他睁开眼睛,眼神异常坚忍,接着道:“不,本王杨盈,诚发此愿!”她重重地磕下头去,再起身时,已是脚步坚定,目光坚毅。

    此刻的如意,正被几个朱衣卫抬着,来到了安国宫门处。守卫森严的宫门外,禁军震惊地看着担架上的如意,她混身是血,藏在乱发下的脸色格外苍白,眼睛半闭不闭,尚有一丝呼吸。

    披着斗篷的邓恢道:“我有要事,需星夜押解钦犯入宫面圣!”守卫禁军犹豫了一瞬,继而让开,邓恢带着如意等人急步进入到宫门外门。

    一行人通过曾关着杨盈的幽暗门洞,走向了宫门内门。

    邓恢又向看守内门的内监禀报,内监们最初不敢答应,惹得他大发怒火,而后内监们才不得不放行。

    夜幕中的弯月发出柔和的光,洒在湖心的岛上,隐约可见岛的岸边,一行人沿着滑索向对岸滑去,此时,六道堂的人滑走了一大半。

    宁远舟转身看向梧帝,示意该轮到他了,梧帝面露紧张之色。于十三一挑眉毛,上前戏谑道:“没事,有臣带着您。前面臣替您护着,后面老宁替您看着!”他一把拉起梧帝,从背后环着他,于十三的后背向着对岸,以防可能出现的危险,两人一起上了滑索。

    于十三戏谑道:“害怕呢就闭上眼睛,不害怕呢,就跟臣一路欣赏一下湖光山色。”说着,他带着梧帝向对岸滑去,而后宁远舟也上了滑索,警惕地盯着湖心岛的方向滑离。

    空中,梧帝神情紧张,紧闭双目忍受着。

    就在他们到达湖中心时,岸边巡查的殿前卫加快步伐半跑了过来,领头的殿前卫道:“走快点,巡完这一圈,我们也去红香楼看看热闹——”六道堂众人察觉到殿前卫过来,便迅速躲藏起来,不料最后一人动作稍慢,他的身影却被巡查的殿前卫错眼发现了。

    只听一殿前卫喊道:“是谁?!”

    接着,他们冲了过来,六道堂众人只得立刻应战。双方激烈交战中,领头的巡查殿前卫忽然发觉不对,他格开一人,奔向湖边,将手中的火把奋力向湖心扔去。火把在空中翻飞,照亮了湖中间飞索上的于十三和梧帝。

    殿前卫首领惊到:“他们逃了!”

    殿前卫众随即吹响了警哨。他们一边同六道堂众人缠斗,一边纷纷拿出机弩,“夺夺”向湖中射去。此时,钱昭带着人冲了上来,迅速挥剑相隔,但仍然有不少箭射向了湖中间。

    湖中间,于十三和梧帝拉着滑索,身体悬在空中,于十三虽尽力用身体护住梧帝,并拔剑格挡,但仍然避无可避。眼前一箭飞来,他在空中奋力挪腾相避,却仍然右肩中了一箭,他咬牙道:“抓稳了,千万别掉下去!”

    飞箭向他们密集而来,紧要关头,宁远舟单手吊索,从他身后的另一条悬索上快速追来!他运剑如风,将于十三、梧帝二人面前的飞箭全数挡掉,开口道:“带他下水!”

    于十三应道:“好!”说完,他一把拉过梧帝,二人顿时坠入了湖水中,梧帝这时也清醒过来,奋力和于十三一起游向湖边。

    宁远舟悬在飞索上,和他们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继续格挡着箭雨。

    快到岸边时,宁远舟抢先几步跃到岸上,迎战上了殿前卫,但此时,赶来增援的殿前卫已经越来越多。六道堂诸人忙于应战,竟没有人能分身来接应于十三和梧帝。

    宁远舟与人对战着,但内力时有时无,险象环生,元禄惊道:“宁头儿!”

    宁远舟用力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接着又飞速连攻几招,“我没事!”

    于十三先游到了湖边,他强忍着肩伤,费力地爬了起来,一边捂住肩头的伤,一边伸手去拉随后游到的梧帝。

    梧帝借着他的手发力起身,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殿前卫从岸上直跃而出,挥刀向于十三背后直劈过来,而于十三面朝湖面,根本没有察觉。

    电光火石之间,正在起身的梧帝想也没想,便和身迎了上去,他撞开了于十三,自己挨下了那一刀。

    于十三回过神来,反手和朱衣卫交战起来,终将其斩于剑下,他急忙匆匆趟水过来,扶起半泡在水中的梧帝,焦急道:“圣上!”

    梧帝脸色苍白,血湿半身,早已没了反应。

    安国皇宫寝殿内,昏迷的如意躺在担架上,被放置在了寝殿的地上。片刻后,穿着睡衣,仅随意披了件外衣的安帝疾步而来。

    邓恢和在担架边也披着斗篷的朱衣卫跪下道:“圣上万安。”

    安帝有些急切道:“抓到任辛了?”

    邓恢回禀:“臣幸不辱命。”

    安帝松了一口气,对内侍道:“都出去,不得朕旨意,不许进殿!”安帝走到地上的担架边,皱起了眉,俯身察看,他探身去摸如意的鼻息,问道:“怎么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担架边维持着行礼姿势的朱衣卫突然暴起,制住了安帝,并一脚踢起担架,从担架下摘下一把剑,横在了安帝的颈上。室内的内侍和邓恢等人都惊住了,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安帝沉稳中难掩惊惶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朱衣卫”一抹脸,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的竟赫然是昭节皇后的脸!

    此刻,昭节皇后的面容与安帝记忆中的昭节皇后叠加在一起。安帝忆起,昭节皇后在火焰飞舞的邀月楼头与他远远相望,眼神中有不舍、有凄凉、有绝决,火焰吞没了昭节皇后的脸。

    安帝惊道:“皇后!”

    “朱衣卫”道:“你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娘娘是怎么死的吗?”

    安帝听出了声音不对,“你不是皇后!”

    “朱衣卫”莫测一笑,再次撕下一张人皮面具,这一次露出的是如意的脸,“我不是。圣上,是我,任辛。”

    安帝眸子剧烈收缩,他看向邓恢,怒道:“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勾结谋害朕!”

    早已执剑想要攻击如意的邓恢一凛,“圣上,臣绝无二心——”

    如意道:“他那么蠢,不配和我合谋。”她挟持着安帝一步步往殿外走。

    “放开圣上!挟持圣上是死罪!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我既然敢来,就没想能活着出去。”

    “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如意一笑,“邓指挥,无论是朱衣卫还是这皇宫,我都比你要熟一点。”

    ……

    时间直回到万年寺,如意在与众朱衣卫一一对战的最后关卡,那是一名少女朱衣卫。而在这一战后,那名少女朱衣卫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朱衣卫,身着便装和一名脸上带有疤痕的女子在树下相拥痛泣,她边哭边叫着“姐姐。”

    此前,身为少女朱衣卫的姐姐,为救她来到了金沙楼,突然激动地求道:“求大人把我的妹妹救出来!她才十六岁,就也被拉去做了白雀!我想救她,可她还在名册上,逃不掉也离不开!”

    金沙楼里,如意和金媚娘从僻静处转了出来,站到了她们的身边,姐姐忙拉着那少女朱衣卫跪下了。而后,她们商量着救少女出朱衣卫的对策。

    当日,如意在万年寺最后关卡和少女朱衣卫相斗时,如意一使眼色,那少女朱衣卫便一剑向她的肩上刺去。旁人并未察觉,剑尖在刺入如意身体前就已折裂。如意顺势晕倒了过去,随后被放在担架上抬走了,而抬她的朱衣卫抬起脸,才发现,那分明是金媚娘假扮的。金媚娘趁人不备,将一根铁丝放在了如意手边。

    担架上的如意身上鲜血淋漓,卢庚看不下去,为她盖上了一件披风。而如意趁人不备的时候,在披风下用铁丝解开了镣铐。

    在进入皇宫的宫门门洞处,当邓恢正在跟守卫内门的内监们争辩时,在墙洞的阴影处,一扇隐秘的小门打开了,一名内监打扮的女子出现,她是金媚娘的亲信,她将红尘剑和一只小袋交给如意。

    与此同时,金媚娘则从门内中搬出一具女尸放在了担架上。已经起身的如意迅速从小袋中掏出人皮面具戴上,披上斗篷,将红尘剑粘在担架之下,小袋挂于腰中。

    待邓恢交接完毕示意他们跟上时,如意已经俨然成了一位抬着担架的朱衣卫。

    正是如此,如意此时才安然出现在了皇宫寝殿内,她挟持着着安帝一步步向殿外走去。安帝向不得不跟随的邓恢使了一个眼色,往地板和天花板一瞟。邓恢微微点头,突然抢上前拦住如意的去路,问道:“停下!你到底有什么要求?”

    如意自然地绕开他,随口道:“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可话音刚落,安帝的脚便重重踩在了地板上的一处,突然地板上陷落出了一个大洞,而安帝瞬时间便坠落到了洞中!

    始料未及间,如意下意识稳住身形,刚跃到洞边站稳,却被从天而降的铁笼罩住了。邓恢急忙伸手拉起洞中的安帝,“臣护驾不力……”

    安帝大声打断他,喊道:“侍卫!侍卫!都给朕进来,有刺客!”片刻间,十数名侍卫涌入,团团围住了铁笼。

    安帝目光阴冷,指着铁笼中困兽般的如意,命令道:“给朕杀了她!”

    众侍卫听令扑向了铁笼,如意却冷冷一笑,回道:“做梦!”只见她一个旋身,手中的剑锋锐不可挡,瞬间竟将铁笼刺断!而那剑上隐约可见“红尘”二字。

    侍卫们大惊失色,急忙冲向前,如意突然撒出一把银针,将他们全数击倒在地!

    邓恢也抱着安帝在地上滚动躲避,随后他一个鲤鱼挺身而起,和如意再次打斗了起来。

    如意道:“邓恢,这一次,才是我们真正的决战!”

    二人便如狂风暴雨一般疾斗起来,而安帝爬起后奔向了陈列着宝刀的几案。如意继续持剑猛攻,邓恢最终不敌,身中一剑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如意似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头也不回,左手两只铁指甲伸出,紧紧夹住了身后安帝刺来的宝刀刀尖,右手又挥剑重重一劈。一瞬间,安帝手中的宝刀直直断为两截,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被一剑横在了颈上。

    如意道:“这把剑是我情郎送我的定情信物,至今还未尝过人命,李隼,你要不要做第一个?”

    安帝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杀了朕,为皇后报仇?还是想要金银赏赐?”

    如意答道:“我想要,敲响景阳钟。”

    片刻后,宫城城楼上的景阳钟声响起,响亮的钟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宫女内侍们纷纷从床上爬起,呢喃着:“景阳钟,召集百官的景阳钟!出什么事了?”

    钟声回荡天际,臣子们也纷纷披衣离开寝卧。百姓们也从屋内探出头来,一脸惊疑。

    长须的安国王相急急上了车,道:“快,快,出大事了!”

    顷刻间,数十位安国大臣们或骑马、或乘车急急奔向宫城。而百姓们也纷纷涌向了宫城。

    钟声回荡,夜色中的街道变得嘈杂起来,大臣们赶往皇宫的车马行色匆匆,而这时,却有一辆马车向着与大臣们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马车中载着宁远舟、于十三、钱昭和昏迷的梧帝。钱昭正用银针为梧帝诊治着,只见他紧锁双眉,而宁远舟等人警惕地盯着窗外。

    守在四夷馆外的暗哨也听到了景阳钟响。他们正惊疑不定的间隙,两声鸣镝突然先后破空响起,两种不同的声音先后划破天际。

    暗哨首领脸色大变,惊道:“进四夷馆!”他们合力开始撞门。

    景阳钟声隐约传到了城外的军营,营内顿时乱作一团。

    李同光披衣而出,望着皇宫的方向道:“景阳钟响,朝中必有大事,立刻整备回城!”

    众人应道:“是!”

    李同光自己走到马边,朱殷上前,低声道:“侯爷,路上那些假的褚国人陷阱都安排好了。宁远舟亲自看过的,保证和褚国不良人的东西一模一样。”

    李同光点头道:“一会儿务必演得再真点儿,今晚咱们特意以练马战为由避出城来,就是为了不让圣上怀疑迁怒。”旁边的一个随从点头回应,而后李同光翻身上马,一脸忧国忧民道:“出发!”

    景阳钟声也传到了朱衣卫总堂,此刻堂内也是一团纷乱,只见一个卫众匆忙奔向孔阳,道:“大人,两声鸣镝先后响起,宫里和东湖都出事了!”

    孔阳脸色铁青,大声对卫众道:“镇静!东湖是殿前卫负责的事,我们赶紧进宫!”

    就在众人因景阳钟响纷纷而动之际,载着梧帝等人的马车悄悄驶入一处宅院的后门,随后守门人警惕地向车后望了望,见无异样便立刻关了门。六道堂众人跃下马车,散开在周边守卫着。

    钱昭收了针道:“血还没止住,人快醒了,赶紧找一间干净的房间!”说着,有人急忙引领着众人向房间走去。

    元禄低声问道:“还要逼他写诏书吗?刚才毕竟是他救了十三哥。”

    宁远舟略有些犹豫,最终道:“必须写,但我会等他醒过来再说。我也想当面跟他说清楚——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梧。”

    元禄点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按计划,你如意姐过来,然后大家一起撤出城外——殿下他们到了吗?”

    宁远舟扬声喊:“孙朗!”

    孙朗立刻赶了过来。宁远舟在院中张望道:“殿下呢?”

    听到宁远舟询问,孙朗突然跪了下来。宁远舟心知不妙,忙抬首一看,便看到了廊下立着一位大夫,旁边是头上伤口包着扎的杜长史,那大夫正替杜长史喂着药。

    宁远舟见状,尽量镇定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夷馆院外的暗哨听到鸣镝后,终于齐心合力冲开了院门,但是院内却空无一人。暗哨的齐首领大吃一惊,命令道:“搜!礼王还在里面,我们守得像铁桶一样,他又没有长翅膀,飞不出去的!”众暗哨听到首领的命令后,纷纷冲入房舍中。

    此时,就在房舍对面的阁楼上,杨盈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将一根线香绑在了弹弓上,然后用力弹出。点燃的线香落到屋顶上,而屋顶此前早已被她浇过油,这时立刻燃起了大火。正在搜查的暗哨顿时惊惶失措。

    杨盈随后奔到了阁楼临街的一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锣,猛烈敲击起来,边敲边喊:“走水了!走水了!孤乃梧国礼王!快来救孤!”

    百姓们听到锣声,纷纷涌出来到街上观望。他们看到四夷馆阁楼上有人不断地敲锣,但却无人敢靠近她。

    一灰发老翁道:“大半夜,又是钟又是锣的,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杨盈大声喊道:“有人夜半放火,想杀了孤!救孤的人,个个重赏!”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把金瓜子,向围观的百姓们撒了出去。

    有人拾起后仔细验看了一下,“是金的!金的!”众人听闻此言,一窝蜂似的涌入了四夷馆大门。

    钟声中,百官的车马纷纷停在宫门外,他们急匆匆下了车向皇宫赶去,这其中,王相也随着人流急急奔走走。突然间,前面的人骤然停下,王相便撞上了前人的后背。他正欲发怒,却见前面的官员们纷纷停住了步伐,齐齐抬头向宫城上方仰望着。

    王相疑惑地也跟着仰头看去,一瞬间,他的眸子骤然放大——宫城上,疾风猎猎,只见如意和安帝正站在墙垛上,她泛着寒光的剑正按在了安帝的脖颈上!

    在四周火把的映衬下,如意纷飞的长发和安帝惨白的脸色分外鲜明!

    宫城下,邓恢也执着剑,与上方的如意呈对峙之势,他问道:“任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意看了他一眼,将手一挥,一发暗器顺势发出,击断了城楼上悬挂着景阳钟的绳结,而后景阳钟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霎时间,这声巨响盖过了宫城上下百官、侍卫激动纷扰的声音,他们也情不自禁的抬手捂住了耳朵。这响声停息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此时,如意朗声道:“列位臣工,我乃朱衣卫前任左使,任辛!史官何在?”她清冽的声音响彻夜空。

    孔阳率领朱衣卫卫众此时正好从总堂奔至了城墙下,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抬头仰望着任辛。

    王相上前道:“我乃丞相王东来,如今总裁国史院!任辛,你可知道挟持圣上,乃是七逆之大罪!”

    如意哈哈大笑起来,“李隼当年就曾诬陷我谋害先皇后,那也是七逆大罪,五年前我都不怕,难道现在我会怕吗!”

    宫城下的百官们顿时哗然,彼此面面相觑。

    王相呵斥道:“大胆,不可擅称圣上尊名!”

    安帝此刻低声对如意道:“此处已是绝地,你插翅难飞,如果你及时悔改悬崖勒马——”他的话还未说完,如意却突然用力,剑刃竟勒上了他的脖子,鲜血直流了下来。

    邓恢急道:“任辛住手!你想干什么!”

    如意回首道:“我是朱衣卫最好的刺客,你们觉得我会干什么?”

    此话一出,宫城下的百官们霎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最终,还是王相鼓起勇气道:“任辛,你若有所求,不妨直言!”

    如意道:“李隼,我要你当着群臣、当着史官,大声说出来,五年前,刺杀昭节皇后的真凶,到底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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