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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西王府里,初贵妃的侍女正向沙西王耳语着。听完侍女送来的消息,沙西王愕然道:“当真?!”
侍女点头道:“大殿下之事,圣上严令外泄。贵妃娘娘好不容易探听到消息,才令奴婢拼死出宫。娘娘还说,圣上虽无证据,但也很是迁怒二殿下,二殿下这一去天门关,只怕好些日子都别想回京了。”
沙西王大惊。
侍女离开之后,沙西王久久没有说话。他凝视着壁上的那代表沙西部最尊贵标志全银角牛头,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吩咐仆人:“叫阿月马上过来见我。”
片刻后,初月来到了沙西王近前。
沙西王直言道:“明日,你去见长庆侯,把这些东西给他。”初月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锦盒,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愕然道:“您要把丰原两州的坞堡、部曲、马匹都给他?大哥要了好几回,您都不肯给……”
沙西王道:“只有这样,他才会相信我们初家的诚意。”
初月不解。沙西王语重心长道:“阿月,你记住。以后我们整个沙西部,要把资源均分为两半,你大哥一半,长庆侯一半。”他顿了顿,又道,“因为长庆侯……以后一定会比阿爹,爬得更高!”
初月初时不解:“爬得更高?什么意思?”但看着沙西王的表情,她突然明白过来,震惊得手中的锦盒都滑落了下来。
沙西王接住锦盒,道:“他已经向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刚才你姑姑从宫内传来消息,大皇子暴亡于流放途中,圣上怀疑是二皇子动的手。”
初月惊愕道:“其实是李同光干的?”她面色变幻不定,急速思索着,“他想扶植宫人生的三皇子,以后做辅政大臣?不行,沙西部不能卷进夺嫡之事,稍有不慎,就有灭族之危了!我得马上和他断了婚约……”她咬了咬牙,“要不我毁个容,或者跌断腿……”
沙西王看到初月焦急的样子,放轻了声音:“阿月……”
初月心急如焚,劝道:“阿爹,你这会儿可千万别犯糊涂!”
沙西王按住她的肩,让她安定下来,“阿爹没有糊涂,阿爹知道轻重。”
初月闻言身形一怔。沙西王接着道:“你把沙西部看得比自己的婚姻还重,阿爹很欣慰。但是,自从圣上赐婚的那一刻起,我们沙西部就已经和长庆侯绑在了一起了。”说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圣上本就多疑寡恩,如今两位皇子齐齐出事,你姑姑又是后宫第一人——她应该很快就要失宠了,而且,朝中也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初月越发错愕,眼前的形势都是她始料未及的。沙西王又道:“李同光一出手,便干净利落地同时收拾了两位皇子。这样的手段与心计,比起圣上当年也不遑多让。就连我都没想到,他这样一个看似在朝中根基薄弱,生父不详、只能依附圣上的孤臣,竟然是这一场惊天波澜的始作俑者。而你大哥资质平平,能守成就已经很不错……”说着,他望了望墙上的全银牛角头,叹息了一声,“为了沙西部的未来,阿爹不得不赌啊。阿月,答应爹,借着这次送东西的机会,以后跟他好好相处,别再闹了,好吗?你斗不过他的。”
初月低下了头,半晌才缓缓道:“好。”
见初月答应,沙西王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初月又抬头道:“坞堡和马匹可以先给他,但部曲,要掌握在我手里。”她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阿爹如果把这场婚姻看作合作,那我手里就始终得有一些能制衡他的东西。”
沙西王当即一怔,随后欣慰地道:“你比阿爹想得周到,以前我总担心你太玩闹,成天嚷着要骑奴是孩子心性,现在总算放心了。”想了想,他又担心道,“不过你和他见面之时,千万别一副谈判的口吻,要柔和些……唉,阿爹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初月脸上莫名就有些红,想起那日在珠宝商铺,李同光替她解围,弹指将一枚月季花带在她发间。她顿了顿,道:“……其实,他最近待我还不错。”
夜色渐浓,四夷馆宁远舟房间里,宁远舟、如意等人正齐聚桌前,对着桌上一张永安塔的结构图和地图,商议着后续行动。
如意道:“既然你们皇帝用他的花押把伪造雪冤诏的事堵死了,那现在就只剩闯塔一条路了。你亲自上过塔了,有几成把握?”
宁远舟道:“最多三成。我送阿盈的时候认真看过。那里的防卫比阿盈描述的严得多,最麻烦的是,机关重重。”
他假扮殿前卫军官送杨盈上塔时,每爬一层楼都观察过楼中的机关。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塔外处处悬丝,上缀铃铛,如果从外面攻塔,很难不触动铃铛。”
“每层楼梯下面都有活板,如果楼梯上同时行走的人超过三个,活板就会翻转,拉动楼梯下陷,断绝上塔的道路。而我们上塔和撤离,都必需在短时间内完成。就算只有我和十三两个人冲上去,但每层塔防守的侍卫都不下十位,很难对付。”
他又补充道:“圣上房间外的地面,还长时间堆着让人难以下足的铁蒺藜,每次必需小心扫过才能通行。”
元禄思考着道:“放火如何?攻不上去,索性就逼他们下塔。”
如意摇头道:“不妥。朱衣卫之前受到的训练一直是如果有人劫狱,而且情势难以控制,那就马上就杀掉囚犯。”元禄听后露出失望的神色。
宁远舟思索着:“要不然,索性就还用我这一招,我和十三扮成殿前卫上塔,其中一人和圣上交换身份,等圣上下塔了,那个扮成皇帝的人,再从塔上跃到树上撤离?”
众人闻言,眼前都是一亮。于十三道:“这主意好!”
如意也点头道:“你们皇帝没经验,假扮殿前卫很容易露出破绽,这计划还是有风险,但至少,成功的可能性从三成升到了五成。”
钱昭道:“五成就是一半的希望了,我赞同。”
孙朗开口道:“后面最麻烦的事应该还是撤离,堂主和老于勘察过,永安塔周围虽然是一块极易防守的空地,但永安寺周边的街市人流可不算少。就算选半夜人少的时候攻塔,下塔之后,安国人只要把住了这两处街口,我们就很难脱身了。”
于十三盯着地图道:“我再去安排一下撤离的路线,想办法在寺旁边多设几个接应点。”
如意接口道:“安都我比你们熟,从永安塔到城门一线,我去跟李同光商量,找一条能让大伙儿安全快速撤离的路线出来。”
宁远舟点点头,眼中带着欣赏的笑意。
于十三却撇嘴,摇头叹息:“居然放美人儿去见情敌,老宁啊老宁,听说过有出戏,叫大意失荆州吗?”
孙朗斜眼瞟他:“我倒听说过一出戏,叫金媚娘棒打薄情郎。”
于十三愕然,趴在钱昭肩头假装痛哭:“这日子没法过了,连孙朗都来欺负我!”
“你说少了,不止他一个欺负你。”钱昭猛拍于十三的背一记,于十三被拍得咳嗽,只能恨恨瞪眼指着钱昭。
“还有我!”元禄猛地跳起来,也压在了于十三背上,于十三被他带得跌倒在榻上,狼狈不堪。室内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宁远舟也笑着,但很快,他便敏感地发现,如意笑得格外勉强。
众人散去后,宁远舟便将如意拉去了后院。夜色中,他凝望着如意白皙的脸庞,开口道:“于十三他们看你这两日一直不太开心,才故意插诨打科,不是不体谅你的心情。”
如意有些意外:“那你替我谢谢他们。”
宁远舟关心地:“怎么,还觉得自己对不起以前的朱衣卫下属?”
如意点头:“明明好像不是我的责任,可我总觉得欠了他们很多。但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做。我是不是有点没事找事?”
宁远舟摇头:“你从一个只会杀人的傀儡变成了活人,也开始把以前那些只是符号的下属当作了活人,所以,你才会为他们不值,想为他们补偿,想为他们打抱不平。”
如意一怔,摸着自己的脸,叹气:“原来,我以前只是个假人啊。”
宁远舟玩笑地:“没关系,度口仙气,你就活了。”
如意:“既然是神仙,就再多说一点?
宁远舟想了想:”我想从塔里救出皇帝,就得自己亲身去查探一回才知道深浅。你想为朱衣卫以前的下属做些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去朱衣卫瞧瞧呢?”
如意闻言,不禁一怔。
李同光将碰面的地点约在了他的马场。初月纵马奔到入口前,为她引路的朱殷给入口处的守门人验看通行符,守门人才放他们进去。朱殷解释道:“郡主见谅,最近京中四处都是朱衣卫,过府相见只怕人多眼杂。此处马场颇为清静……”
初月却并未在意,点头道:“带路吧。”
来到李同光面前,初月将父亲交代的锦盒递给了李同光。李同光接过,看到盒中的契书,眉毛一挑,“令尊果然大气。”
初月道:“部曲有上千人,要是一下子全转给你,肯定会走漏风声。所以暂时由我帮你先管着。反正我训练骑奴的事情,已经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你想怎么练他们,告诉我就好。不管是箭术骑术、还是结阵攻城,我都学过。”
李同光微有些意外,问道:“你贵为郡主,为什么要学这些?”
初月一晒,不以为意道:“就只许你一人有通天之志?”边说着,她转头看向草场,“我自小就不服气,沙西部明明是大母神所创,可为什么阿爹和爷爷却一直认定族长之位只能由大哥继承?我娘当年都可以掌兵,我为什么就不行?我学这些,就是为了向大家证明,我并比不比大哥差。”
李同光认真看了看她,点点头道:“我跟你大哥打过也打交道,你比他强!”
初月失笑,“居然能听到你夸我,真是破天荒了。难道你今天心情又很好?”
李同光笑道:“斗倒了欺负我十几年的人,在户部又安插了我的亲信,还得了贵部这么大的人情,自然得对财主好一点。”初月见他面露微笑,容颜俊朗,竟一瞬间失了神,她白皙的脸上也渐渐染上了红晕,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她连忙抬手状似无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发。
这时,传来阵阵马嘶声,二人都转头望向了远处。只见拴在一起的两匹马正互相踢着对方。初月忙奔了过去,“乌云!”
李同光随后也赶了过来,分开了另一匹马,“踏雪!”二人是同时叫出了这两匹马的名字,而后他们又各自看了看对方的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初月道:“乌云踏雪,居然还能连起来。也不知道谁更厉害点。”
李同光道:“就是因为谁都不服谁,才争起来的吧。”
这时,二人似有所感,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李同光率先开口问道:“赛一场?”
初月一挑眉,“按三沙部的老规矩,用鼠球吧,就是抓几只耗子放在球里,谁先抓到算谁赢,这一次,我们各凭本事,公公平平地来!”
李同光并没有说话,他直接翻身上了马,只见他策马向马场边奔去,和随从交待了几句。
不一会儿,一个系着红带的小球就在马场里滚了起来,初月和李同光各自骑着坐骑,他们策马奔腾,彼此不相上下,相互交错着领先对方。这时,李同光抢先一步赶到了小球旁边,他正扬起马鞭,准备去卷小球,突然,初月的鞭子却抢先而到,瞬间卷飞了他的鞭子。李同光微微惊诧,道:“好身手!”
说罢,他们又重新向小球策马奔去,这一次,二人同时探下身去,准备用手抓球。就在二人的手指都要碰到球的紧要关头,李同光却突然收回了手,只见初月一把将球抓到,开心道:“我赢啦!”
她银铃般地笑着,“我知道你最后收了手,可要是在战场上,就算对手相让,一个好将军也不应该手下留情的。”
李同光戏谑道:“说得好像你上过战场一样。”
初月不服气,“以前是没有,以后一定有机会,而且未必比你差!”
李同光应道:“那就祝到时郡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初月笑着道:“承你吉言。”她仍在隐隐兴奋着,感慨道,“你说,要是我们以后都像这样相处,多好啊。”
李同光道:“我说过,以后我会尽全力和郡主你相敬如宾的。请回去转告沙西王,就说多谢他的信任,以后我一定会小心行事,不辜负他对我嘱托。”
初月道:“好。”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愁色,“可我担心姑姑,阿爹说,圣上因为两位皇子的事,可能会故意冷遇她。”
李同光安慰:“我已经让贵妃以受惊为由称病,然后自称无力掌管宫务,向圣上交还凤印。圣上虽然凉薄,但也不会对一个已经罚酒三杯的知趣之人做得太过分。”
初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这就好了。”突然她又起了疑问,“咦,你和姑姑私下也有联络吗?”
李同光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解释道:“我自小出入宫廷,当然认识贵妃。”突然,他一指远处,喊道“啊,有鹿!”
初月马上来了兴趣,问道:“在哪儿?”说话间,她急忙策马奔过了过去。
一直到奔上了一片高坡,她停了下来,寻找道:“哪儿呢?哪儿呢?”
李同光慢慢地跟了上来,随口道:“已经不见了。”
初月一阵失望。突然,她看见面前的坡下是一片苍翠的草原,而在草原正中,还有一处演武场。她立刻就来了兴趣,兴奋道:“这儿居然还有一片这么好的草场,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同光见到演武场,脸色一变,立刻抬手拦住她,严肃道:“不许去!”初月见他的面露异常,一阵愕然。
李同光想起,少年时的自己和如意单手执剑进行比试,最后同时将剑比上了对方的脖子;想起彼时如意的宛然一笑;想起如意绯衣翻飞,绝决地离开,而他追逐着如意的身影。
——这里充满了他和如意的回忆。
他信口道:“这几日那里突然长了几株金色的蘑菇出来,天阳观的大师说这是难得的吉兆,我准备等过几日便献上去,好哄一哄圣上。大师还说,这蘑菇既然生而异相,女人就不能接近,以免冲撞。”
初月听闻个中缘由,方才释然,但仍悻悻地道:“不去就不去吧,不过那个大师也肯定是个草包,什么女人什么冲撞,敢情他自己不是女人生出来的?”
李同光被她的话语逗笑了,趁机道:“天色不早,我就不多留你了,你早些回去,也好让国公安心。”初月同意地点了点头。
阳光照耀着马场上的二人,他们从高坡上缓缓策马而下,苍翠的草地上映出了他们的影子。
到了马场口,李同光吩咐随从,将两只绑好的野鸡递给等候在外面的侍女小星,转头对初月道:“宫里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大皇子之死,你带这些猎物回府,就说出去打猎了,别人也不会起疑。”
初月称赞道:“你想得真周到。谢了,再会。”说完,她抱拳行了一礼,随后离开马场向前策马而行。这时,一个随从向李同光送上了一条红发带,那是刚才初月系在小球上的。
李同光接过发带,策马追了上去。
“等等。还有这个。”说着,他向她递出了那条红色的发带。夕阳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映得他眉目如画。初月的心突然咚咚地跳了起来,半晌她才回神,接过发带道:“谢谢。”李同光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策马返回马场。
初月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冲动地喊道:“李同光!”
李同光回首,初月鼓起勇气,道:“我很喜欢这儿,以后,以后我还能再来吗?”
“郡主要是喜欢,随时欢迎。”
初月道:“谢了!”说完,她转身策马继续而行,脸上泛起了开心的笑容。
一路上,小星见初月一直紧抓着红发带,打趣道:“郡主,你该不会对小侯爷——”初月果断道:“我没有!”
小星继续小声道:“可是我娘说过,不吵闹不成夫妻,其实有些缘分,就得慢慢地才能处出来。瞧,这又是陪你跑马,又是送野味的,多贴心啊。”
初月瞪了她一眼,“多嘴。”而后,又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般解释道,“我可没喜欢上他,我只是不是想跟他做一辈子仇人。他都说想和我相敬如宾长长久久了,我自然不能无动衷。”
但饶是如此,她的嘴角上还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在安都的一个街口处,一群朱衣卫们正在盘查着一个老儒,老儒的身后跟着一个挑着书箱的书童。只见一名女朱衣卫正想拆开书箱检查其中的物品,老儒欲上前阻挡,不料被她出手一挡,却跌倒在了地上,也撞翻了书箱。书童见此大喊了起来:“杀人啦,朱衣卫杀人啦!朱衣卫杀我们山长啦!”
正被检查的百姓们纷纷看向了这边。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道:“是长河书院的山长,虽然没有做官,但也是先帝都亲自召见过的!”
旁边的年轻男子忍不住低声道:“这也太过分了,突然说有褚国的奸细,然后就满城盘查,人家明明是好好的读书人,简直不让人安生!”
魁梧男子小声道:“我听说,是一男一女两个大朱衣卫在一起瞎搞……”边说着,他边比了个手势,“牵扯了好多人,还出了命案,连累连两位皇子都被赶出京去了。圣上震怒,所以那天才在宫城外头一口气杀了好多朱衣卫。”
周围的众人愕然,纷纷念叨着“原来如此。”“我说呢!”……
听到这些话,那倒地的老儒更是气得直指着女朱衣卫,愤怒道:“你们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做绞死鬼!”女朱衣卫听后,甚是怒火中烧,她拔剑准备动手,却被卢庚拦住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间隙,李同光率领着一队羽林卫赶了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百姓们见到是李同光,喜出望外道:“小侯爷来了!”
说话间,羽林卫有序地隔开了围观的百姓,李同光下马,走到近前,躬身扶起了老儒,耐心地倾听着他的诉苦,而后回道:“您放心,您是当世有名的大儒,没人敢对您无礼的。”
众人中只听有人大声道:“还是小侯爷好!”
旁人也附和道:“小侯爷才是好官!”
一时间,百姓们越聚越多。这时,李同光的随从指着散落在地上的书,对一众朱衣卫道:“既然没什么可疑,就暂且算了吧。这边由我们羽林卫来查。”
众朱衣卫们仍是愤愤不平,此时卢庚连忙抬手示意,阻止了他们,他和李同光的随从简短地交接之后,带着一众朱衣卫离开了。
见朱衣卫们离开,有百姓情不自禁拍手鼓起掌来,昂首喊道:“走得好!”这时,旁边一个约么六七岁的小儿嬉笑着道:“绞死鬼滚得快!”众人大笑起来。
正在离开的众朱衣卫又气得想拔剑争斗,卢庚见状立刻阻止,好说歹说,才劝走了他们。
时间临近晌午,众朱衣卫找了一处摊食,坐下歇息。
卢庚喝着水,突然他似想起了什么,伸手向怀中摸去,他摸索了半天也未找到。突然,他的眼前伸过一只手,手中正拿着他欲寻找的那个药瓶,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朱衣卫。
这朱衣卫正是如意易容而成。见卢庚看过来,她开口道:“属下是太微分堂朱衣众吉祥,昨儿刚调入京。刚才见大人在街口落下了这个,就……”
卢庚忙接过药瓶,道:“哎,我也就是个朱衣众,当不起你一声大人。只不过卫里能活到我这年纪的人不多,大家尊我为长,多少给些面子而已。”说着,他打开药瓶,服下了几丸药,接着道,“自从那天被吓着了,天天都得吃这药,不然心慌得不行。”而后,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这有热茶,你也喝点吧。”
如意道:“多谢大……啊,不,前辈。”
卢庚看她拘谨的样子,询问道:“刚从白雀转过来的?做了多久了?”
如意恭敬地答道:“做了两年白雀,转成朱衣众才一个月。”
卢庚叹息了一声,道:“哦,最近总堂一下子少了不少人,所以才把你们从外地补进来的吧。”
如意低头,低声道:“总堂的事,属下也听说了,真是没想到。原本属下好不容易转成内门朱衣众,姐妹们都在羡慕我呢。”
卢庚闻言也似有所感,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刚才街口的事你没看见?如今在百姓眼里,我们朱衣卫都是些该杀千刀的走狗。朝廷里官员,更没几个把我们当正经人看……”说着,他猛地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放下酒杯接着道,“刚才我们明明和和羽林卫干的是一样的活,可凭什么他们就能被夸,我们被冤杀了,反而还得被骂!”
如意见状,上前为他倒满酒,道:“您辛苦了。”
卢庚见她如此恭谨,又道:“听老哥哥一句劝。你既然生得好看,就索性抓住机会,赶紧在京里跟一个王孙公子,做妾也好外室也好,只要他能赶紧把你弄出朱衣卫,销掉你的名册,你就算逃出生天,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如意问道:“那前辈,您在卫里这么多年,就没有什么想做的呢?”
卢庚哂笑一声道:“我没什么想做的,能抽中红签活下来,就已经万幸了。”
如意坚持着,“除了活下来,您肯定还有别的愿望。”
卢庚想了想,卷起了自己袖子给她看,只见他的胳膊上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他边指着伤痕边数说道:“瞧见没有,这一刀,是为了追捕平安州的流寇挨的。这一剑,是在宿国当暗哨的时候挨的。都是为大安尽忠,我不指望能像小侯爷那样风光凯旋,记功刻碑,但至少也别像刚才那样被人指着鼻子骂吧……”说着,他看见如意面色怔忡,摆摆手道:“算了,你不懂的。”
金沙楼里,一个脸上有着狰狞疤痕的女子,疑惑地看着如意,道:“您问我最想要什么?”
金媚娘鼓励道:“对,这位大人是宫中女官,怜惜我们这些从朱衣卫退下的女子生活多有不易,所以才想尽力帮些忙。你有什么想要的,但说无妨。”
女子柔声道:“我在这里很好,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如意道:“作为一个以前的白雀,有吃有喝还活着,的确是很好了。可如果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呢?你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
女子怔怔地听着,突然,她眼中一闪,似想道了什么,急忙道:“人,人!……我说了您就能办到?”
如意应道:“我尽力而为。”
女子突然激动起来,急切地道:“求大人把我的妹妹救出来!她才十六岁,就也被拉去做了白雀!我想救她,可她还在名册上,逃不掉也离不开!”说着,她倏地抓住如意,恳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我不想她被糟蹋,不想她变成我这样子!”
金媚娘见状,忙上前将女子拉开,女子却俯身在地上磕起头来,“求求你,求求你!”
见女子如此激动,金媚娘和如意将她安抚了一会,而后离开房间来到了走廊里。
金媚娘歉意地道:“实在对不住,可安都金沙楼里,从朱衣卫里退下来的就她一个。毕竟安都这边是朱衣卫总堂,我不敢做得太过分,除了她这个唯一一过了明路的,其他从朱衣卫退下来的人,我都只敢安排在外地的金沙楼。”
如意问道:“过了明路?我瞧她神智好像不太清楚。”
金媚娘解释道:“她跟紫衣使毕容是相好,毕容两年前缉匪的时候没了,唯一的遗愿就是让她以后再不用做白雀。她听到毕容的事,当场就疯了,从楼上跌下伤了脸,伽陵瞧她可怜,再加上又确实毁容没用了,才送了她来我这儿。”
如意边听,边看着对面正弹着琵琶的歌伎,感慨道:“我还在做白雀的时候就常听说,我们其实连歌伎都不如,她们挣够钱还可以自赎,再不济,熬到年老色衰,也有个自由的盼头,但白雀们却只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不想这样,所以才抓住机会拼命练武,努力摆脱这个令人恶心的身份。可我之前真是不知道,原来朱衣众在百官和百姓的眼里,竟然也是这么不堪。”
金媚娘接着道:“您一路有娘娘照顾呵护,而且总是独自外出暗杀,闲暇的时候又经常进宫,所以对于卫中情况,自然就不那么了解……”说着,她不禁叹息,“娘娘对尊上真的很好,后来媚娘才知道,当年她向老指挥使下过凤谕,说不许让卫中的那些腌臜事,污了您的耳朵。”
“那你再多说些给我听听。”
金媚娘又叹了口气,“是。许多朱衣众为了能离开卫里,就想方设法去做上司的相好,不分男女。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上司,不到死、不到变成对卫里实在没用的废物,也一样没法离开朱衣卫。因为册令房的卷宗里,记载着所有卫众的资料。我们连自杀都不敢,否则就会株连父母家人……”
这时,如意看到了楼下玩鹰的客人,似有所感道:“我们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但其实早成了被驯化的鹰犬,而且,还是主人心情一不好,随时可以被掐死的那一种。”
金媚娘心有戚戚焉,“属下也是遇到老头子之后,才慢慢懂得这一点。是老头子重新教我做一个人。”说着,她面露怀念之色,“就为了这份恩情,我也必需要帮他把金沙帮看好。”
如意道:“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男人,比于十三强。”
金媚娘笑了,“自然。”
如意接着问道:“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我需要五百大黄,一百斤白术,一百斤醉生草……”
“前两样好弄,醉生草得费点工夫,您要这么多药做什么?”突然,金媚娘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对,这些药——”
如意点点头:“你记起来了。我以前就给过你方子,这是控制白雀的药物的解药。”
金媚娘激动地道:“您是要……”
如意点了点头。
街道上,李同光急不可耐地挥鞭纵马,年轻的脸上满是焦灼的急切与期待。当奔过街口的时候,初月和小星也正巧骑马经过,初月也正有事要寻李同光,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李同光一路飞奔到马场,策马冲上高坡。远远地,便一眼看到了校场中骑在一匹白马上的如意。他兴奋地挥着鞭子喊道:“师父,师父!”
他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如意身边,气喘吁吁地道:“真的是您!我刚收到传信,说您要来这儿见我,差点还以为我听错了!”
“这儿清净,朱衣卫的暗哨也进不来。”说着,如意看了看周围,“听说现在这片地归你了?”
李同光答道:“嗯!我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买了下来,师父您以前总爱上这儿来跑马,我怎么能让闲杂人等打扰了这儿的清净。”
如意心中有一丝感动,“你很细心。”
李同光闻言甚是开心,“都是师父以前教得好。对了,您这次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如意下了马,将手中的一卷图纸递给了他,开口道:“梧国使团的撤离路线,我拟了三条,你帮我参详一下,看看哪一条出城最妥当,毕竟到时候还需要你手下的羽林卫配合。”李同光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而后他们走向校场边的座位,坐下密密地商量起来。
过了许久,终于商量完毕,如意道:“好,那就这一条。地图你收着,行动之前,六道堂自会通知你。”说完,她准备动身离开。
李同光突然道:“可是师父,到时候,您也会和宁远舟一起离开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而后如意起身走向了一边的坐骑。
李同光见状,冲动地想要从背后抱住她,却又生生忍住,低声道:“您能不能别走?上一回,您就是在这抛下我,然后再也没回来。”如意闻言,身形震在了原地。
李同光接着道:“我刚才其实特别想一把抱住您,但我也记得宁远舟说过,我不能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得尊重您,爱护您,所以我才拼命忍住了。可是师父,鹫儿已经长大了,您能不能再多等我几年?等我站到那个最高的位置,我会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如意没有动,叹息了一声,“我相信那些东西一定都不错。可是,你觉得世间最好的东西,我就一定会喜欢吗?”李同光闻言,倏地怔住了。
在街口看见李同光后,初月和小星便跟着他一路而来。来到了马场的入口,主仆二人却被看门的守卫拦了下来。小星不快地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郡主是遵王爷的吩咐,给小侯爷送信来的。”
守卫回道:“侯爷不在,郡主可以将信交给小的。”
初月问道:“可我刚才分明看到他往这边来了,你觉得我会看错吗?”守卫见谎言被戳穿,哑口无言。
初月接着问:“那天在这里,你家主人是不是亲口说过,我只想来,随时都可以进这个马场?”
小星接着道:“我们家郡主,没多久就是你们侯府的女主人了!”守卫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请恕小人无礼……”
初月听罢,怒火升腾,他猛地一拍马,纵马跃过了栏杆,疾驰而去。小星却没那么好的骑术,看着栏杆傻了眼,道了一声:“郡主!”
初月头也不回道:“你先回府,我自己会回去!”
在马场的座位边,听闻如意不喜欢那些东西,李同光追问道:“那宁远舟给你的,你就会喜欢?”
如意摇摇头道:“不,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永远只能由我带给我自己。鹫儿,你也是如此。以后你若是真达成了你的宿愿,不必想着我,留给自己慢慢享受就好。”
李同光渐渐红了眼圈,“可我的宿愿就是您!您要不在我身边,我以后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是喜欢您,爱您,难道这也有错吗?”
如意轻叹了一声,“你爱的,只是那个你以为她无所不能的朱衣卫左使任辛。”而后,她一顿,继续说道,“而且,时间也错了。”
李同光闻言怔住了,欢喜和痛楚同时涌上他的心头,慢慢的,他泪水盈眶,而后悄然滑落。
如意见状心软,抬手抚去他的泪水,“再哭,我就杀了你。”
忽地,如意忆起,少年的李同光在她的怀中哭泣的情景,那时她道:“最多再哭一柱香,否则我杀了你。”而他道:“您杀了我吧,总胜过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
回到眼前,如意终是叹了口气道:“可是你自小的梦想,便是要做万人之上的孤家寡人啊,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而你身边,以后也会有金明郡主,你怎么会孤苦伶仃呢?”
李同光闻言,心中大恸,他张口欲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像头小兽一样,将头埋在如意肩上痛哭起来。
他们没有发觉,初月已策马冲上了高坡,看到他们相拥的一幕,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过了一会,如意问道:“哭够了吗?”
李同光深吸一口气,应道:“够了。”此时,他的眼中恢复了清明,“而且我也想明白了。您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一直这么难过地等。毕竟我肯定比宁远舟年轻,也比他痴情。我会一直爱您,不管您嫁不嫁别人,也不管要等多久;直到有一天,您厌烦了宁远舟,又或是想起了我的好,只要您一招手,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赶过来。”说完,他单膝跪下,像少年时那样倚在她的膝下,替她拂却靴上的污物后痴痴地仰头看着她:“只要您愿意看我一眼,我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少年的话是那么的真挚与悲凉,如意一阵心恸,也只能抚着他的发顶:“傻孩子。“
此时高坡上的初月,也将这一切收入了眼中。她原本正气愤地想要冲下坡去,但李同光卑微的举动彻底震惊了她,她抬手掩着口,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最终策马掉头而去。初月狂奔着,眼圈一点红了起来,她喃喃道:“她是谁,她是谁?!”
如意看着跪在脚边的李同光,良久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在你眼里,朱衣卫是什么?”
李同光一怔,答道:“天子私兵。”
如意又问道:“还有呢?”
“沾上了就挺麻烦,平时少跟他们打交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辩解道,“啊,我不是在说您,是您离开朱衣卫后……”
如意拉他起身,问着:“那我在朱衣卫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李同光不敢反抗,任她将他拉起,有些犹豫地答道:“我只知道您经常离京去执行任务,刺杀过禇国凤翔军的节度使。”
如意补充道:“凤翔、定难、保胜三军的节度使都是我杀的,南平信王、禇国袁太后也死在我手中。”
李同光闻言震惊不已。如意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喃喃道:“原来,就连你都不知道。”
李同光低声道:“按朝中规矩,朱衣卫行事,是不许史官记录的。”
“史官不知道,皇帝也忘了。所以,除了我们的敌人、梧国的六道堂,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功绩和痛苦。”她的语气异常平静,但李同光却一阵心悸道:“师父?”
如意道:“你自己好好的,我走了。”话音未落,她便纵身一跃,几个起伏间,就消失在了草地深处。李同光望着她衣袂翻飞的背影,喃喃道:“师父……”
如意离开马场,策马走在郊外回城的道路上,可突然间她些微觉得似有不对,而后身子一动,转瞬间就已经跃起,落下时,却是在初月的马上。初月突然觉出身后多了一个人,不禁大惊失色。如意抬手扣了一下她脉门,“没有武功,你是谁?”
初月出自本能地惧怕道:“我,我是金明郡主的侍女……你是谁?”如意闻言,皱起了眉头,她随手点了初月的穴道,策马转身向马场飞奔而回。
在马场的入口处,如意将初月丢给马下的李同光,他一把将她接住。如意道:“她跟踪我。又说自己是沙西王府的侍女,看样子,多半刚才看到我们在一起。你这边的事,你自己处置好。”
李同光抱着初月,既震惊又尴尬地道:“是!”如意又翻跃上马,这才转身真正离去。
李同光解开初月的穴道。
“谁让你来的?”
“她是谁!”
二人的问话声同时响了起来。
李同光先回答道:“你不用管。”
初月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止不住地悲愤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子,你和别的女子这么亲密,你叫我不用管?”
李同光望着身体不断颤抖的她,甚是歉意:“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他斟酌着道,“要想成大事,光靠和你们沙西部联手还不够多。她是先昭节皇后的人。”
“你撒谎!沙东部里的姑娘,不会有那么高的武功!”说着,初月似是想到什么,“她是朱衣卫对吗?是白雀对吗?”
李同光闻言,脸色一沉,语气也冷硬起来,“她不是!总之,你要是不想出事,最好当今天什么也没见过,也别跟你爹提起一个字。”
初月继续问道:“其它我都不管,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李同光脱口道:“喜欢!喜欢到骨头里的那种喜欢,喜欢到宁愿死了,也要喜欢的喜欢!”
少年的痴狂与真挚让初月马上意识不可能为伪,一阵愕然后,她悲愤地问道:“你既然喜欢的是她,那前几天,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李同光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皱眉道:“我说过,我愿意和你好好相处,是因为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相敬如宾对你我都好。你要喜欢上别的男子,我也不会介意的啊。”
初月闻言,大受打击,她退后两步,喃喃道:“原来我会错了意,原来你说的相敬如宾,是这个意思。”
李同光没有听清她的话语,疑惑道:“郡主?”
初月喊道:“你别过来!”说完,她抢过旁边的一匹马,跃马飞奔而去。
她月奔过郊野,奔过城门,穿过街道。她不停地打马飞奔,却始终紧咬着嘴唇。突然,她的视线向远处的酒楼望去,那里高高地挂着的一个“酒”字灯笼,她立刻调转马头,向酒楼急驰而去。
黄昏时分,安国士兵们正驱赶着永安寺内的香客,宣告着:“从今天起,这寺里不许闲杂人等出入了,赶紧走!”
扮成书生的于十三也混在香客中,他有些微心急,在拐过一个弯的时候,趁士兵们没注意,猫着身子偷偷藏在了台阶下。而后,他绕到远处,纵身几个起伏,跃上了茂密的树顶,那树顶和永安塔的最高处正好齐平。
于十三在树顶上瞄了瞄,然后在树干上深深扎进一根铁环,又从怀中摸出吊索扣具,扣在了铁环上。他用力地拉着吊索测试,铁环都纹丝不动,他方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他拍拍手,飞身跃下树顶。
在他快步离开时,却又碰见了几个士兵。那士兵认出了他,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于十三边点头哈腰,边一脸歉意地想要离开,却突然被士兵拦住,士兵道:“别动。”于十三瞟了一眼周围,见士兵不在少数,他只得站定,让那士兵搜身。
在士兵搜左袖的时候,他便缩动肌肉,移开袖中的吊索扣具,搜右袖的时候,也是如此。
士兵搜查无果,只得放他离开。于十三松了一口气,可就在他要走出寺门之时,卢庚突然发觉不对,喝令:“站住!”
于十三此时加快了脚步。卢庚更发觉不对,喊道:“拦住他,他会武功!”
话音刚落,于十三便飞身而起,跃上了永安寺的屋顶。一众朱衣卫也跟了上去,他们在街道的屋顶上展开一场激烈的追逐。
身后的朱衣卫不断射出暗器,于十三把吊索在身后甩得像风车一样,拦住了暗器。转眼间,他跃入了一处酒楼里,混在了众人中。朱衣卫跟随而至,却发现于十三消失了踪影,他们不断拉着酒楼里书生打扮的男子查看,但都没有结果。
此时,于十三闪身进入了一间没点灯的雅间。他关好门,迅速把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又顺手打开柜门,拿了件衣裳出来,胡乱地披了在身上。而后,他又脱下书生方巾,解开发髻,随意地摇了摇头,任一头长发飘散下来。
于十三转了转脖子,随口道:“累死老子了。”说完他将脚一勾,地上的酒壶就到了他手中,他左手执壶,酒液直直流入他的口中。忽然,正在畅饮的他发现异样,一手飞出火星,点亮了雅间中的灯,同时,他也飞快地制住了房中的另一人,问道:“谁!”
灯光明灭,照亮的却是初月震惊而通红的脸。她别开脸,不敢看他。于十三也傻了,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几近赤裸的上身和手里的酒壶,突然慌忙跳开来,手忙脚乱地穿着衣裳,结结巴巴地解释:“对对对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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