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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急剧惨白下去,倒了下去。顾淮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脸上的愤怒一点点转变成惶然无措,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手上满是喷溅出来的鲜血。
他捂着晕眩又遍布着各种激狂情绪的大脑,皱紧眉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眼前似乎都被一层血红色的纱幔给盖住了,看不清地上人的面容,也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他只知道一醒来便看见了有人在伤害宁栀,他很愤怒,很想要杀了那个人。
然后正好手上有一把刀,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便冲了出去……
之后、之后……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是还没有从这场惊诧的变故中缓过来,大脑中像是有千百只小虫在噬咬着他的脑神经,折磨得他头痛欲裂。
“阿淮……”
一道微弱又熟悉的呼喊使得他暂时恢复了神智,他转身,正好看见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宁栀。
“小栀。”
他愣愣地看着她,上前两步抱住她,声音颤抖又无措,杂乱无序:“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
宁栀额角血渍凝固,回抱住他,声音很轻:“别怕,没事的……”
她轻柔地拍抚和温柔的话语无疑是最有力的一剂强心剂,情绪躁狂的顾淮逐渐安静下来。
宁栀眸光一凛,转动了一圈中指上的戒指,平滑的表面陡然出现一枚尖利的针刺。
她将这事先在能够令人昏睡的药水里浸泡了许久的针刺毫不留情地扎入顾淮的耳后。
顾淮还没反应过来,便昏睡了过去,倒在地板上。
宁栀眸光冰冷地看着晕倒在地板上的两人与这间暗房里的满地狼藉。
她没有再管地上的顾淮,而是缓缓走向正在地上垂死挣扎的余学深。
刀刃插得不深,他还有意识,正在地上艰难又执着地用手抓挠着地板渴望爬出去求救……
宁栀笑了笑。
面带笑容地用鞋子踩住他地上沾血的手。
她穿的鞋子跟不高,可若是故意将重量都放在后面鞋跟处,还是能对人造成伤害。
余学深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他抬头看向宁栀,用有鲜血溢出的嘴唇道:“这一切,都、都是你安排好的……”
宁栀笑容加深,默认了。
余学深面容陡然变得狰狞而扭曲。巨怒之下,他伸手想要抓住宁栀,却都是徒劳无功。
他死死捂着胸口正在不断淌血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况危急,只有求助于宁栀。
他脸上的愤怒与扭曲之色变换成了刻意的柔和,扯唇笑了笑:“小栀……你快帮我止血,打救护车,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错了好不好,我刚才不该……那样对你的,我也是太生气了。”
宁栀俯瞰着他这副卑微可笑的模样,唇角动了动,毫不收敛地露出讥嘲之色。
呵,他这一生不是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
原来在生死面前,还是能抛却啊……
“一家人?”
她俯身,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的痛苦与面对死亡的恐惧:“谁同你这样的禽兽变态是一家人?”
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不再压抑自己对他的恨意,指着他笑着,毫不留情地嘲讽道:“真是太可笑了,你就是一个无能平庸又心理变态扭曲的畜生,却还妄图通过伪装赢得别人的尊重和你心心念念的名誉?”
“你给我闭嘴!”
身体上与心理上都遭受着痛苦,余学深额角青筋毕露,像是一只狰狞恶心的怪兽,愤怒地嘶吼道。
盖在他心底的遮羞布便这样大剌剌地被她揭开来,露出他内里的隐痛与丑陋。
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你不救我,可以啊,但是你别忘了,我可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继父,我死了,你也逃不过背负着弑父的骂名!”
宁栀闻言,略略弯起唇:“父亲,你糊涂了吧?”
她看向自己身体上被鞭子打出的伤痕和清瘦羸弱的手臂道:“我只是和你这个马上要死去的人一样,都是今晚入侵案的受害者啊。”
“凶手嘛,”她语音微顿,带着轻笑看向一旁不省人事的顾淮:“自然就是顾淮了。”
说着,她清亮如刃的眸光在地上的匕首逡巡:“那把凶器上的指纹,可都是他留下的呢。”
“你……你!”
余学深嘴唇惨白,怒目死死瞪着宁栀说不出来完整的话。
宁栀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然后在他望来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弯了弯眼,利落地掀开了铺设在地上的羊绒地毯。
而地毯下的暗格与镶嵌其中的密码箱便显现了出来。
余学深嘴唇因为极度的恐惧与惊慌颤抖个不停。
宁栀研究了一阵密码箱,然后回身走过来:“密码是什么?”
余学深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心中大恨,宁栀在他身边装乖忍辱了多年,也知晓了他掩藏得最深的秘密。
面对她的提问,余学深恼恨地闭上眼,默不作声。
反正他都活不了了,那他死之后的名誉一定要保住!
宁栀看他这副坚决凛然的模样,便知道他是打定主意闭口不说了。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神情,嘴里道:“某个人的生日?”
他眉目未动,宁栀于是淡声否决:“不是。”
她问一句,便仔细看他。
这底下藏着的东西,事关重大,就是再想要努力克制,也难免不会从眉眼神情中流露出来。
宁栀猜了几次,他都毫无反应。
她只好暂时先停下来,细细思索。
这个密码是他设置的,那便要从他这个人来分析。
余学深是个极其虚伪的人,虚伪并不仅仅体现在他对外界的表现,也体现在他的内心。
他虚伪到连自己都不放过。
他一直都洗脑自己就是一个慈善友爱的人:房屋的装修布置都偏向优雅朴素,书房的陈设置物也都文雅斐然,乃至每个月他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在书房诵经祈福……
就连每次他用那些可怕的刑具惩罚她时,他都时常会说一些冠冕堂皇又恶心的话——
“你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你好……”
“我做的这些这都是喜欢你的表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日期吗?”
……
想到这里,宁栀嘴里不觉喃喃出声:“第一次见面时的日期……”
余学深紧紧闭着眼,可眼睑的皮肤,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宁栀顿时绽开笑容:“看来,我真的猜对了啊!”
她真的想要放声大笑。
她原本是不知道这个日期的,当年余学深惩罚她时问了她,她摇了头说自己不知道,结果便得到了一顿狠辣的毒打。
她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被他逼迫着一直重复这个日期。
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走向密码箱时,如愿听见了身后余学深的哀求:“宁栀,求你了……”
宁栀脸色骤冷,走到他身旁,端详着他这张带给她十多年噩梦,令她恐惧万分的可恶面孔:她声音不受控制地陡然拔高:“求我?”
“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
“过去那些年里,我求你求的还少吗?”
“你放过我了吗!”
她眼睛里浮起恨到极致的红,冷冷地看着面前恐惧而不安的人,抬起脚,一点点踩在插在他胸口的匕首上。
看来顾淮还是扎得太浅了,他才有力气坚持这么久……
”你死了也别想安心,等着遗臭万年吧!”
余学深痛苦地瞪大眼,徒劳地张了张嘴,嘴里不断溢出血沫……
最后,他终是在无尽的恐惧与不甘中咽了气。
死不瞑目。
*
警署的讯问室内。
宁栀看着坐在她对面,穿着维亚国警装制服的中年人,眼里噙着泪,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今晚的惊魂时刻——
“他突然就闯了进来,然后便和父亲去了楼上的书房……”
“我在楼下很担心,便上去察看。”
“结果……”她捂着唇,眼泪簌簌而下:“我就看到他……他手里拿着匕首,扎进了父亲的胸口。”
“我害怕极了,想去报警,却被他发现了。”
他将我硬扯了进去,然后便用鞭子抽打,折磨我。”
宁栀说着,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她手臂上的斑驳伤痕也都在明亮而冰冷的室内灯光下无比显眼。
“最后,在他想要杀了我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怎么了,突然就晕了过去。”
“我便拨打了求救电话。”
宁栀一边说一边掉眼泪,额角和身上都伤痕累累,甚是可怜。
而已经被送去检验的余学深的胸口,也插进了一把匕首,死相凄惨。
而在场的嫌犯,顾淮,全身干干净净,一处外伤都没有。
面对着她而坐的警长面色肃然,手指轻点着桌面:“那你可知道,顾淮为什么要突然闯进来行凶杀人?”
这是在询问动机了。
宁栀挂着泪珠的睫毛扇了扇,作思索状:“我也不太清楚……”
过了几秒,她回忆道:“我进书房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将匕首插进父亲的胸口时,说了一句什么‘视频是你放出去的’。
视频?
警长略一思索,联想到前些时日在网上疯传的贵族学生校园霸凌平民致死的视频,也是因为这个,顾淮的舆论处境变得尤为不利。
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因为一个视频而跌落谷底,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样大的落差,确实很可能构成他的行凶动机。
这样想着,警长连忙和在现场的警员,通知他们仔细搜索书房里的东西,尤其是可以储存视频资料的各类物件。
宁栀想起自己最后放在书房最底下抽屉里面的U盘,眼底划过丝丝笑意。
就在警长询问完毕,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宁栀突然怯怯出声叫住了他。
“警长,请问……你们会因为他的贵族身份而包庇他吗?”
她问这话时的语气很轻,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与不安。
警长看着她,板刻严肃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字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不会。”
宁栀目送着这位警长离开,泪意未消的眼底浮起笑意。
她早前便通过搜集到的资料了解了这位警长。
他原本也出身于某个没落贵族家,可在执政中却极为痛恨贵族,不论是贿赂还是威胁都一概不应,铁面无私。
据说他仅有一位女儿,极为疼爱呵护,多年前他女儿因为和顾家的一位贵族子弟,约莫是顾淮的某个堂哥,两人相爱了,但却遭到了顾家长辈的强烈反对,最后那位贵族子弟自愿脱离身份,带着她私奔逃跑。
不料飞来横祸,一桩车祸双双夺走了这对苦命鸳鸯的性命。
据说从那以后他便恨毒了顾家,宁栀还从网上查到过他当年硬说那场车祸与顾家有关,还到处搜集证据要将真凶绳之以法的新闻,可最后到底是他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
可这都不妨碍他这些年来痛恨顾家,仇视顾家人。
顾淮自清醒过来后,便一直处在自己杀人了的恐慌与震惊中。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昨晚的记忆像裂开的无数细小碎片,而最为深刻的碎片一块——
便是看着胸口插着匕首的余学深在他面前缓缓倒下,而他的手上是满满的粘稠鲜血。
他杀人了,杀的还是宁栀的继父。
被这个认知打击到的顾淮像是彻底失了魂魄一样,无论警员如何询问,他都不说话。
这桩入室杀人案,因为主角都是公众人物,吸引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
余学深生前所留给社会层面的印象是个仁善慈爱热心公益事业的企业家,名誉很好。
而被列为唯一嫌犯、先前又深陷霸凌风波的顾淮则无疑受到了无数的诅咒与唾骂。
每天都有人聚集在政府面前,要求严惩罪犯,绝不姑息。
这桩恶性杀人案很快便移交到了层级最高法院审判。
庭审中,顾淮一直都很沉默,苍白清俊的脸上是一片死寂。
据说他在羁押时还要求会见受害者的女儿,对方当然严词以拒,打那之后他便像是没了求生的本能一样沉默下去,连家里人的会面都一律拒绝了。
而这一件件证物都昭示着他所犯下的罪行,他一无所觉地听着庭审中对他不利的分析。
直到听见有关公诉人所复述的证人证言部分时,他才蓦然抬起头,脸色惨白:“不是……”
“那不是我做的事情!”
他就是来带宁栀离开这里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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