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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人算不如天算。看完手中密信,邹润没由来苦笑一声,他扭过头朝卧室里隔墙问了一句。
“锦儿,包裹打点好了没有?”
“诶,快了,这就来!”锦儿以为邹润急着要走,赶紧应和一声,急忙便掂着包袱走了出来。
依依不舍地将包袱递给即将远离的心上人,锦儿眸子里立刻就浮现了一层朦胧的泪光,她本来还在强自忍住泪水,谁知邹润的下一句话当场就让她泪水夺眶而出。
“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吧,河北去不成了……”
邹润先是幽幽一叹,接着便将手放在了锦儿光滑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几番,低声说道:“跟我改道去登州吧,也好让叔叔见见你。”
金沙滩头的送行酒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一开始案头是朝北的,此刻却被搬向了朝东。
林冲、晁盖、鲁智深三人并肩站立,齐齐端起一碗酒水,他们是身后排列着张俊,吴用等一干头领。
“寨主此去登州真个只待良臣一人便足够了么?便是不要许多军马陪同,让俺们同去走一遭,届时也好帮寨主厮杀则个。”
面对林冲等人的担忧,邹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接着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用看似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哥哥们的好心小弟心领了,只是此行我乘船顺流东去,身边有良臣和几名亲兵便足矣,若人多时反倒树大招风,容易引得沿途官府盘问。”
“再者,哥哥们都是陆上的猛虎,此番登州却是海上蛟龙施展本领所在,哥哥们去了也是干瞪眼,还是留在梁山,各司其职,替俺谨守山寨则个。”
邹润这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林冲等人虽然明知道理如此,却仍是高兴不起来,只是闷闷地将酒喝了,各自低头不语。
眼见三人这般模样,邹润不由得暗暗庆幸,幸好阮小二还带着王定六在转回梁山的路上,不然以他的脾气,只怕是说啥也要跟着去。
沉吟片刻,邹润又当众点了皇甫端和焦挺的名字。
“常言道好事多磨,此遭亦是天不遂人愿,我此去登州,北上之事便只能再交由二位代劳,此番若得见许先生尊颜,务必替我申表歉意,款叙衷情。”
“寨主放心,我二人绝不敢耽搁,定会择日起行北上。”皇甫端和焦挺赶紧回应,只不过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也不怪他们灰心丧气,原本他们的包裹都打点好了,就准备今天跟着邹润去二请许贯中,没想到临到出门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二人顿感此行前景灰暗,难免信心寥寥。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二位了。”
邹润也没啥好心情,所以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默默拍了拍二人的胳膊,便转身踏上了东去的船只。
客舟随即解碇放缆,先朝北行到达郓城县境,后转入北清河,继而顺流之下。
在邹润的规划中,此行他们将全力赶路,最好吃住全都在船上,一直到青州入海口再稍事歇息,在那里再觅一只南下登州的船只,如此这般,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登云山。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年雨水偏少,加之过了“七下八上”这段雨水丰沛期,北清河的通航状况便猛地变糟了起来,一路走走停停,磕磕绊绊,不是要给官船、漕船让道,就是要等候水闸放水。
平常只需五六天便能走完这段水路,可如今已过了四天,他们勉强才进入淄州的邹平县一带,锦儿本就不适应长途的船运,前两天还能勉强强压不适,暗暗在舱中忍耐,可一进入淄州境内后情况便直转而下。
看着水米不进、呕吐不止的锦儿,邹润又悔恨又心疼。
他下意识地将锦儿当成了自身一般的糙汉子,原本想着带她去登州见叔叔是好意,却因为疏忽了身体状况而弄成如今这般。
眼见于此,韩世忠立刻向邹润进言。
“寨主,下令靠岸歇息一日吧,洒家这就带兄弟上岸,去县城为夫人请来大夫医治,万不能因为赶路而坏了夫人的身子,不然即便去了登州,邹渊寨主那厢得知了,也饶我等不得。”
听到韩世忠要因为自己而暂停行程,已经四肢瘫软的锦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起身,口里兀自强行分说。
“不可,妾身只是小恙,决不能因为些许小事……”
锦儿话未说完便“啊呀”惊呼一声,原本因病而蜡黄的脸上立马飞起了一道红霞,整人晕晕乎乎地就被邹润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给抱回了床上。
邹润打定了主意,他一面轻轻给锦儿盖好绵被,一面朝韩世忠点下了头。
“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便在邹平上岸歇息一日,我自在岸边寻客店住宿,就劳你去趟县城,请来大夫替锦儿出诊则个。”
“寨主放心,洒家去去就来!”
韩世忠猛地一抱拳,接着吩咐几名亲兵留下小心伺候,他独自一人从船上牵下一匹马,装好了鞍鞯辔头,便立刻跨上马背,调转马头,匆匆识别了一下方向,便朝去路疾驰而去。
邹润一行此时乃是临时停靠,韩世忠上岸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处野渡,离开渡口三里便没了人烟,到处都是能没过人小腿的野草。
马儿在船上呆了好些天,本就精神萎靡,眼下路况又不好,即便韩世忠连着抽了好几鞭子,叵耐马儿就是提不起速,正恼火气愤时,忽然听得身后一阵銮铃响,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便快速靠近。
韩世忠下意识扭头去看,却不想那身着黄衣之人胯下的白马端得神骏,只一个扭头的功夫,这白马就如风一般从他身前掠过,朦朦胧胧间,韩世忠只瞧见那马匹上骑乘的乃是一个身穿鹅黄衫子的少年男子。
虽是惊鸿一瞥,却可见其唇红齿白,细眉俏眼,韩世忠下意识吸了口气,却莫名闻到了一股残留在风中的脂粉香味。
原本好奇心大起的韩世忠忽然面色大变,连忙朝旁边侧过身子,朝着草地上狂啐起来。
“呸呸呸!我当是甚么鸟人,原来这厮却是个兔相公!恁地晦气!”
韩世忠平日爱好之一便是逛青楼,而且他口味还蛮高,普通的暗门子和土窑子他都不屑于去,一旦手上有钱就专挑高档的地儿耍子,而宋代高档的青楼瓦舍除了有常规性的如云美女,亦少不了满足达官显贵龙阳之好的娈童、兔相公。
眼见一个男子涂脂抹粉,行走带香风,韩世忠下意识就将此人当做了后者。
然而许是韩世忠嗓门太大,前面骑马的身影明显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就恢复了马速,径直朝前边奔去。
即便如此,韩世忠也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风儿传过来的一句娇嗔。
“哼……登徒子……”
话音入耳,韩世忠没由来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而又打了个冷战。
“嘶~~这含鸟相公恁地渗人!俺没来由搭理他作甚,还是只顾赶路才是正理。”
说来也巧,恰恰经过这番短暂的闹腾,韩世忠胯下的马匹竟恢复了常态。
这匹马本就是邹润替韩世忠高价买来的河曲良马,刚刚只是水土不服,一时闹了性子,这会回到了正常状态,韩世忠再扬鞭轻喝,马儿立时便奋蹄狂奔,似乎誓要追上前面那匹白马方才罢休。
这下韩世忠大喜,立刻使出高超的御马本领,操纵着胯下良驹直朝县城方向而去。
行过三里野道,跑过两处溪流,渐渐靠近一方山脚树林之时,韩世忠耳尖,他忽然听到一阵喧嚷叫闹之声。
“绊倒那厮了!”
“快!捉住他!”
“不好!这厮会放箭!点子扎手!”
胆大心细的韩世忠立刻明白,这是前方有强人在拦路剪径。
韩世忠本身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加上此刻又有要事在身,但当他立起身子,在马上手搭凉棚看了看,只见四处皆是荒山野岭,只有脚下一条道路,不由得暗道一声晦气。
“直恁地没奈何,便过去看一看,那厮们若晓得事,不来招惹洒家便好,若来招惹洒家时,一发结果了他们,先出了胸中这口鸟气。”
心里这般想着,韩世忠便慢慢趋马渐入林子。
行了三五十步后,只见前方拐角处正有一番好斗。
但见林木之下,一条绊马索横跨,早先疾驰如飞的白马正倒在索子边哀嚎,而树林之间,一道黄色身影正在且走且战。
只见他手持一张上了弦的鹊画弓,腰间袍带上乱插着一把雕翎箭,身躯前后许多灰尘草屑,想是刚刚从马上摔倒但又马上爬起,但即便如此,此人却处变不惊,在中了劫道强人先手暗算的情况下,犹能沉重冷静,张弓发矢,且每矢必中。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帮身穿各色衣裳的乌合之众,手中拿的也是五花八门的各式兵器,为首者乃是一名彪形大汉,手里绰着一把朴刀,在人群里躲躲闪闪的同时还不忘强自发号施令。
“孩儿们并肩子上,一发围住这厮!”
“休惧这厮,他手中只有若干箭矢了,济不得什么事!”
韩世忠本来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思,但是眼见于此还是忍不住开口喝道:
“好弓箭!”
许是惊现第三方人马的缘故,林子里的交战双方都是一愣,但是看到韩世忠只是一人一骑出现在场中时,双方又赶紧将头一扭,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老对手的身上。
强人堆里的彪形大汉朝韩世忠这远远望了一眼,口中啐道:
“又来个不知死活的行货,待俺收拾了穿黄衣服的这厮,再好好炮制此人,好好出了今番的鸟气。”
而身穿鹅黄衫子的男子在又射出一只箭矢后突然扬声叫道:
“兀那行人,可速速离去,此间恶战,休伤了你性命。”
此话一出,韩世忠不由得一愣,继而便抬头大笑。
“哈哈,你若不说这话时,洒家自拨马走了,你既有这份善心,俺家寨主曾说过‘以恶制恶,与善为善’,今番洒家说甚也得助你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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