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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子江畔,一蓬风帆鼓起,新鲜出炉的邹虞候和安押司手持枢密院公文,踏上了最早的一艘渡江船。此时距离农历七月十六日韩世忠病倒,已经过去了十七天,这十七天里,十四天是在不停赶路,其余三天滞留在江宁城干事。
回想起下山之前,昌乐名医彭慧之曾再三交代,他只能力保韩世忠性命月余不失,所以留给邹润的时间最多只剩二十来天。
这个时间说宽不宽,说紧也不紧,好在此时正值秋季,除了江南一带偶有秋雨阻碍行程,越往北方走,天气越干燥,倒不虞有天气恶劣之忧。
返程路上仍是假借公文之便,由于来时已将来往道路都摸得清了,所以北上之时倒比南下时候更加顺畅,只可惜没了顺流而下的便利和舒适,为了加快速度,只能全程骑马。
如此一来,鞍马劳顿之苦一时何止倍增。
沿途可谓紧赶慢赶,披星戴月、餐风宿雨,自不必说,就连八月十五中秋节,二人都是在马背上囫囵度过的,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亏得安道全并非普通医士,其本身又精通养生调和之术,是故才能一路咬牙坚持。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八月二十三日。
算算时间,二人已经连续在马背上骑行了整整二十天,就在邹润蓬头垢面,满是疲色,安道全身形消瘦,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之际,一派一望无际的大湖忽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只见山尽路消之处,草枯沙净,水平天远,周遭尽是结果的红蓼和败折的黄芦,彼此纵横生长,密密麻麻,难望边际。一阵秋风吹拂,传来半空几行雁鸣,湖面飘荡起寒烟雾霭,一方迥异于南方山水的北方秋景如画一般铺陈开来。
安道全本已是强弩之末,但这会目睹了这场盛景,却陡然精神一振,嘴中不禁喃喃自语。
“不曾想北地风光恁地寥廓苍凉!”
邹润没心思观看湖光秋景,他艰难地从马背上慢慢爬了下来,由于长时间骑马赶路,他大腿两侧的髀肉已经和马鞍粘连起来,一个简简单单的下马动作都需要缓缓完成。
在安道全诧异的目光中,邹润取出随身携带的弓稍,吃力地将弓弦挂了上去,然后又抽出一柄造型特异的箭矢,弯弓搭箭之后,朝着芦苇密处奋力拉满弓弦,接着右手猛地一松。
长箭拖着一道长长的尖利刺耳的尾音射向天空,霎时间消失在视野之内。
“寨主这是何意?”
“此乃山寨里的号箭,少刻便有船来。”
邹润话音未落,只见芦苇泊里犹如凭空显现一般,划出了三只小船来。
打头的那艘船上挺立着一个腰挎戒刀的胖大和尚,隔着老远便亮出了老大嗓门。
“来者可是我家寨主?洒家在此等候多时了!”
……………………
摇摇晃晃的湖船之上,精疲力竭的安道全早在入舱的那一刻,便倒在船舱里的一床丝绵被上酣然入睡,邹润却倚靠在舱壁上强打精神,努力控制着想要死命合拢的眼皮。
“大师,快与我说说,良臣病情如何?”
看着两眼通红、满面疲色的邹润,行走江湖多年的鲁智深瞬间就能想象出来这一路上的艰辛和苦楚,他没由来的鼻头一酸。
“好叫寨主知道,自恁下山南行之后,有彭太医细心照料,良臣时昏时醒,偶尔还能和兄弟们说些言语,然则半月之后,便眼见得境况愈下。渐渐神思昏迷,水米不吃,肌肤憔悴,终日叫唤,疼痛不止……”
说到这里,饶是鲁智深再是佛心通达,却也挨不住心中痛苦,金刚罗汉一般的人物也禁不住潸然落泪,“那模样,论谁看了不心疼……洒家什么痛事不曾经历过?唯独听不得我那徒弟呼痛,在山上日夜坐卧不宁,哪里耐得住性子,便在四五天前就带着喽啰在此处守候。”
“寨主,恁见多识广,我这徒弟,看看待死,不久临危,莫非这回真个就挺不过去?!!”
听到鲁智深这般分说,邹润本就悬着的心猛地再提一把,整个人面色铁青,他下意识地就想推醒身边的安道全,但是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水,他只能生生遏制住这种不明智的举动。
“大师哪里的话,良臣身具三公之命,自然吉人天相,我此番从江南请得神医到此,必然药到病除!”
话虽然这般说,但邹润刚刚安抚完鲁智深就忍不住扭过头去,低声命令着划船的喽啰。
“划快些!再快些!”
不多时船只抵岸,自有以林冲晁盖为首的一班头领前来问候寨主路途劳累,可邹润没有半分答话的欲望,直接吩咐抬来两顶软轿,他和安道全各乘一顶,直奔后山而去。
当来到后山庭院之中,未及软轿落地,邹润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跳下,径直来到犹自酣睡不已的安道全身边,连连推搡并不住声地呼唤。
当安道全刚刚睁开疲惫的眼皮,邹润二话不说便拉着他进入厢房,来到了病床前。
掀开帷帐,看着病床上那个骨瘦如柴,两眼紧闭,口内只有一丝两气的重病汉子,邹润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和记忆中那个身材伟岸、目光如电的傲娇青年武将相联系起来。
“良臣!我来了!”邹润发自内心地痛呼一声,接着便立刻朝安道全深深躬下身子,不无急迫地哀恳道:
“还请神医速速诊治,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我兄弟命来!”
此刻已经小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安道全勉强恢复了几分精神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邹润的话语,而是看向了旁边站立的彭慧之。
“这位想必就是昌乐名医彭大夫了吧,病患近月以来都是尊驾看顾,还请为在下介绍病情。”
一身药味的彭慧之闻言赶紧叉手回话。
“神医面前岂敢当尊驾之称?在下彭慧之,这位韩头领所患背疾,一月以来,彭某以银针封其脉,绿豆粉护其心,再配以固本培元之方勉强保其性命不失,然则此皆治标之技,数日前韩头领便已病危,皮肉血色尽皆憔悴,终日叫唤,疼痛不止,却又昏迷不醒,难以沟通,小人束手无策,私以为……韩头领此遭眼见是性命早晚难保……”
安道全本来听着听着眉头愈皱愈紧,但是当彭慧之说韩世忠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却“终日叫唤,疼痛不止”,顿时猛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皮肉身体得知疼痛,便还有医治之法。”
接着他赶紧坐在床边为韩世忠诊脉,待两手各诊一遭后,安道全带着些许的轻松之意,回顾邹润说道:
“寨主休慌,贵寨韩头领虽是身躯病重,但可喜脉体无事,大体不妨。不是安某说口,只十日之间,便要复旧!”
只这一句话,邹润瞬间就感觉一股血液直冲大脑,他刚要开口说话,却不妨头顶忽然出现漫天金星,接着浑身力气就像开了闸门的大坝一般一泻千里,整个人犹如面条一般再无支撑,猛地往后便倒。
“寨主!”
“相公!”
恰逢鲁智深大踏步从门外抢入进来,加上闻讯赶来的锦儿狂奔进门,二人先后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拖住。
……………………
当邹润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这期间韩世忠经过安道全的救治已经脱离了危险,并且苏醒过来,当得知邹润为他连续一个多月在山东和江南之间来回奔波,回山之后更是因为极度劳累而当场昏倒,这个钢筋铁骨般的汉子第一次流下泪来,整个人将头捂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若非鲁智深一直在病床前看觑,连续多次,尚未病愈的韩世忠说甚么都要起身前来看望。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邹润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说来这一个多月马不停蹄的奔波劳累他确实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不然以他这般远超常人的健壮体格,也不会说昏倒就昏倒,不过只要韩世忠能够得救,这一切的艰辛苦难都是值得的。
但这事也造成了一些后遗症,便例如锦儿。
邹润的猛然昏倒,当场就将她吓得脸色发白,这两天里更是衣不解带、夜以继日地守护在床榻前,任谁来说她也不肯离去半步。
在邹润苏醒后,锦儿更是破天荒地摆起了女主人的架子,严令在没有紧急军情的情况下,任何人在邹润没有彻底恢复前都不得入内打扰。
如此这般她仍放心不下,还亲自在门口当了两天的“守门神”。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哪怕强如邹润在这个关头也不敢违抗锦儿的命令,只好听之任之,足足在房间里又调养了两天方才得到准许,终于可以重新理事。
然而就在邹润准备第一时间去看望韩世忠时,晁盖却领着刘唐找抢先堵在了邹润的门口。
“什么!你说宋江那厮……咳……你说宋公明杀了阎婆惜,如今逃在江湖!”
看着身前愁眉不展的晁、刘二人,邹润忍不住失声大叫起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水浒传的故事惯性居然这么强,要知道熟知原著的邹润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原著中,宋江之所以怒杀阎婆惜,起因就是耿直的晁大哥上山之后从截获的生辰纲里拿出一百两黄金,又写了一封亲笔书信,交代赤发鬼刘唐下山去找宋江“报恩”。
结果一心报效朝廷的宋江,在知道晁盖做下劫取生辰纲,杀了做公的,伤了何观察,又损害了许多官军人马,又把黄安活捉上山……等等一系列“灭九族”勾当(注1)后,对自己私放晁盖的举动感到“倘有疏失,如之奈何?”,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于是说啥也不肯接受这笔酬谢,唯恐跟晁盖这种在朝廷必杀名单上挂了号的贼渠搭上干系,但是偏偏遇上了刘唐这个耿直boy,刘唐的牛脾气一上来,说啥也要硬塞给他。
最后宋江无可奈何,只得象征性地收取了一条金子,并留下了晁盖的亲笔书信,就因为这个,最后被迫杀了阎婆惜,断送了自家的官路前程。
以上这些内容邹润全部熟知,所以他早早就做了准备。
首先生辰纲全部落入他手,后来晁盖上山时的家产也都被他充入了山寨公库,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邹润眼馋晁盖的家产,而是早早防备着晁盖去给宋江送钱。
在邹润看来,现如今梁山已经由他当寨主,宋江此人还是安安心心当他的宋押司便好,两边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挨着谁。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天王可速速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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