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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信广公,蛎崎氏有意脱离主家,独成一国?”静室茶香,尚未散去。室中两人听到这样的话,都惊讶不已。
蛎崎光广神情变幻,震惊于父亲的雄心,又暗暗赞同。
蛎崎氏以津轻安藤氏代官的身分,担任虾夷的上国守护,要定期上贡,并服从津轻安藤氏的出兵要求。这种附庸关系,不断消耗着蛎崎氏财力、人力的同时,也制约着蛎崎氏在虾夷地的扩张。
“信广公,请三思啊!津轻安藤氏在镰仓时期,就是虾夷管领,领地遍布陆奥、出羽、虾夷地,一度是东北大国!眼下,虽然安藤氏一分为二,下国的桧山安东氏,与上国的凑安东氏对立...”
“但哪怕是蛎崎氏效忠的桧山安东氏,也至少有六万石的直领,控制着五万多人,有两千武士!再算上桧山安东氏的各处附庸,蛎崎氏与之相比...”
说到这,大商人森野清顿了顿,神情凝重,没有再说。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旁边的蛎崎光广低下头,无声的叹了口气。蛎崎氏的实力,只有主家的十分之一,两百多半脱产的武士而已。
虽然在虾夷地,蛎崎武士们凭借更好的装备与厮杀技艺,能够让虾夷各部臣服,但真拿到东北各国面前,却又是不值一提!想要反抗主家,取得独立?听上去,倒有些痴人说梦了。
“桧山安东氏,实力确实是蛎崎氏的十倍以上!直接起兵独立,是绝无可能的。”
武田信广面色不变,笑着说道。
“所以,森野清,我才想通过你的关系,恳求足利将军或者细川管领,来降下册封的旨意,甚至承认蛎崎氏在虾夷地的地位...”
“绝无可能!信广公,眼下无论是将军还是管领,都不可能冒着与津轻安藤氏翻脸的风险,只为了提拔一个虾夷地的豪族地头...更何况,这是以下克上!...”
“森野清,不要急。我没有说是现在,也没有想着下克上,取代桧山安东氏。”
武田信广神色悠悠,身体前倾微躬,言辞也十分恳切。
“我蛎崎氏的根本,始终是虾夷地,始终是向北开拓!我不会图谋出羽、陆奥的任何领地,牵涉到本州岛的斗争之中。而我最大的志向....若是幕府能册封独立,自成一国,委任蛎崎氏主管虾夷地,甚至把此处大岛,升格为北海道...我便死而无憾了!”
“同样,若是将军现在赐下册封,我还不敢接呢!桧山安东氏尚未衰落,留在虾夷地的力量,也依然强大。这第三个条件,是留给我儿光广,甚至我孙义广的...”
“只有当桧山安东氏足够衰落,蛎崎氏足够壮大,再加上幕府将军的首肯...那才是我蛎崎氏独立成国,独占虾夷地的良机!”
听到这一番老成谋国的长远谋划,大商人森野清深深的看了武田信广一眼,严肃问道。
“信广公,你就这么肯定,桧山安东氏会衰落下去?”
“一颗老树,长得实在太久,那就很难焕发新芽了。”
武田信广笑着回答。他容颜虽然苍老,眼神却依然锐利,似乎看透了时间的流逝。
“更何况,这颗老树旁边,还有一颗茁壮茂盛的大树,要竞争阳光和雨露!这个天下,会越来越乱的,而我们蛎崎氏位于虾夷地,却是足以自保。蛎崎氏不会放弃任何的机会,会不断的向北地扩展!而我们只要如雪割草一般忍耐,总会等到,能够绽放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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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此处,武田信广转过头,看了儿子光广一眼。
“光广,你记住了吗?此间的志向,与达成的手段...”
“父亲,您的教诲,我记住了!”
蛎崎光广恭敬点头,沉声回答。
“蛎崎氏将在北地延伸根系,忍耐冬天,静待花开的时机...”
“嗯?另一颗大树?信广公,你是说南部氏?”
另一边,大商人森野清眼中闪动,思忖不语。随后,他注视着武田信广,低声问道。
“我记得,您与南部氏那边,也有些往来...莫非?...”
“哈哈!森野清,这天下事,风云变幻,又怎么能看得太清楚?既然看不清,所说道的,也无非只是一种可能...”
武田信广捋着胡子,笑容收敛,庄重问道。
“森野清,这第三个条件,恐怕应不到我们的身上,会传给我们的后人。怎么样,你是否愿意应下呢?”
大商人森野清默然片刻,双手合十,向佛祖立誓。
“佛祖见证!协助蛎崎氏独立成国,我森野清一脉,应下了!”
“好!好!”
武田信广满意点头,大笑出声。
“哈哈!今日诸事,都已经谈妥了!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去,光广,让下人们置办酒菜。今晚我要与老友共饮!”
说完,武田信广便吟诵起一首乐天居士的诗,声音抑扬顿挫,用的却是唐言。
“丹砂见火去无迹,白发泥人来不休。
赖有酒仙相暖热,松乔醉即到前头...”
听到此处,大商人森野清眉头一扬,也用标准的唐言,跟着应和道。
“百岁无多时壮健,一春能几日晴明。
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
两人唐诗应对,都是唐言,目光中都蕴藏了些什么,那是沉重的,沧桑的,又想要超脱的。
旁边的蛎崎光广面露茫然。他不懂唐言,更听不懂父亲的吟诗。这首诗中藏着的含义,他自然也无法领会。
随着室町幕府的衰落,天下渐渐的动荡,新一代的和国武士们,也都崇尚弓马刀剑,不再修习唐言了。此时的室町末期,大约是和国最后一个,崇尚唐风的时代!而再往后去,新的和国文化,就要在天朝文化的基础上,彻底长出分支了。
诗歌相合,唯有知己才能明了。一首对完,大商人森野清抿住嘴,注视着武田信广大笑的苍老容颜,眼神中流露着澹澹的悲伤。他听出来对方诗中的含义,也知晓对方说唐言的原因。
“...人生皆苦,超脱太难...信广公,距离脱离苦海,看来没有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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