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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玄褚良何等人物,他如何察觉不到现场“无声斩首令”的残留痕迹。更别说负岳甲的碎片就在不远处,亡兄的独子正倒在地上,身受重伤!就连通天宫,都隐隐有崩溃的迹象,混乱不堪。
一切已经非常清楚,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二哥重玄浮图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重玄胜的生命安全,哪怕对方是姜梦熊!
解释……
姜梦熊很久没有被人要过解释,但出声的人是重玄褚良,为齐国出生入死,立下无数大功的重玄褚良。曾经破夏,今又破阳,以功封侯!甚至于,早在当年破夏那一战,其人就可以封侯了!
即使他姜梦熊亲掌天覆,总领九卒,为军中第一人,也不能够无视这位“凶屠”。
解释……要怎么才能说得过去这件事?凶屠又愿意为了浮图之子做到什么地步?
姜梦熊想了想,正要说话。
一个声音先一步响起。
“王夷吾丧心病狂,在闹市之中,意图困杀重玄家嫡子!”
说话的人,是那个身受重伤的胖少年,他身上的伤势,很明显是无我杀拳所造成。
“甚至动用军中重器‘无声斩首令’,拿对付敌将的法器对付我!我重玄家世代忠良,为齐国开疆拓土,历代先皇恩荣有加,允我重玄氏与国同荣!我重玄胜乃重玄氏嫡脉嫡子,我为齐国受过伤流过血,斩将夺旗!我在齐阳战场舍生忘死,陛下赐我紫衣!谁给他的权利杀我!谁给他的权利在临淄公然行凶!”
他勉强着站起来,声音极大,几乎是在咆哮:“镇国大元帅!您是王夷吾一人的镇国大元帅,还是我大齐的镇国大元帅?!王夷吾丧心病狂,蔑视王法。事实如此,天地共鉴!您要弃重玄胜这样的大齐军民于不顾,一心维护此逆吗??!”
重玄胜虽然情绪激烈,但一番话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不仅仅是让姜梦熊听得清楚,而且是让赶到现场的所有人,全部听清楚了事情经过。
比如一言不发的北衙都尉郑世。当然他仍只好沉默,负责临淄治安事的北衙都尉,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插手事态的能力。
比如一名身披猩红长袍,双手拢在袖子中的宦官。
比如那些人未至,但已经投射至此的目光……
而且他直接给事情定性,表明态度,不容含糊,几可算得上逼宫了。
敢面对姜梦熊如此发声,说一声有胆有识,并不为过。
姜梦熊当然能够判断重玄胜话里的真假,战斗的痕迹根本骗不了人。
他也为王夷吾的鲁莽而不悦,有心给个教训,但又不可能真放下此事不管。
此时他一旦撒手,几欲发狂的凶屠,把王夷吾剁成肉馅都有可能。
沉默了一会,他看向重玄褚良道:“褚良,此事我们之后再谈。”
他希望私了,为此不惜付出更多补偿。
重玄胜没有说话。他一向很有分寸,他不能替重玄褚良表态,无论重玄褚良有多疼爱他。
而姜梦熊,也只需要在乎凶屠的想法罢了。重玄胜这样的后辈,哪怕是顶级名门嫡子,在他面前也没有分量可言。
“大元帅。”重玄褚良在平日看起来只是一个温和的微胖老者,但此时只是面容一肃,便叫人知何为“凶屠”。
他直视着姜梦熊道:“我二哥怎么死的,您很清楚。他把唯一的骨血交给我,我也捶着胸膛答应了他。”
“今天!就在临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人要杀他!什么狗屁凶屠,我的名声好像是个笑话。”
他咧嘴笑,笑声里杀气森森。
“怎么谈?”
他不谈!
就在大齐都城临淄,凶屠重玄褚良硬顶大齐军神姜梦熊!
姜梦熊的身影缓缓飘落,落在王夷吾身前,既是防止重玄褚良发狂,也让自己不再显得那么高高在上,避免进一步的刺激。
他缓和了语气,说:“褚良。夷吾是我的关门弟子,我说过此生不再收徒。”
这话里已经有些求缓示弱,有让重玄褚良体谅的意思。
但重玄褚良只道:“王夷吾死了,还有陈泽青,大元帅弟子很多。重玄胜死了,我二哥就断了香火。关了门未必不可以再开门,可我二哥……还能活过来再生一个吗?”
被一再顶撞,姜梦熊的语气也开始有些不愉快:“不用总提你二哥。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小辈冲动,你也冲动?冷静下来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才是正道理。你是军中名将,朝廷大员,应知大局,难道一定要把事情闹大,让别国看笑话吗?”
好一顶大帽子!
他维护徒弟,就叫理所应当。重玄褚良为侄子讨说法,就叫不顾大局。
但就算明知性质如此,重玄褚良也不可能直接拿这话来顶他。
只因为他是镇国大元帅!他是大齐军神!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怎么,人死了,就算死得不光彩,提也不能提了吗?他的名字不配出现?”
在场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疾飞而来,正怒视姜梦熊。
重玄家的老爷子,当代博望侯重玄云波!
他只是外楼巅峰的修为,但依靠重玄家秘密传承,仍然拥有神临境战力。
当然,若以实力而论,这种神临战力对姜梦熊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重玄云波征伐一生,辈分摆在那里。他早年领军作战的时候,姜梦熊还在他麾下征战过。
即使今天的姜梦熊已经是军中第一人,面对重玄云波,也不得不出声解释,表明态度:“老爷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重玄云波却并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那位如石雕木塑般缄默的红袍宦官:“韩公公!”
临淄城里发生如此大事,齐帝当然不可能不知情。
可他此时,却不能直接现身。
军神姜梦熊只是隔空降临,齐帝若亲自现身,岂不是尊卑异位。所以过来的,是他的“眼睛”。这名“韩公公”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的就是齐帝本人。
他也的确只带了一双眼睛过来,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没有任何动作。
但重玄云波主动跟他说话,他也没法子装听不见。
只好微微欠身,以示尊敬:“老侯爷。”
“您是陛下身边人,知晓陛下心意。烦您替我问问陛下。我这个世袭罔替的博望侯,是不是该削了?!”
重玄云波语出惊人,让在场的人心里都跳了跳。
老人须发微颤,怒气勃发:“我他娘的怎么不觉得自己像个世袭侯爷呢!?在临淄都有人敢杀我的亲孙子!他是什么来头!他仗谁的势!他想干什么!”
“这……”堂堂的司礼监大太监韩令,一时也接不下话来。
他怎么说都不对,怎么表态都有问题,便只好一直“这”下去……
姜梦熊愈发头疼。饶是他军略无双,用兵如神,可在这种局势下,一身手段也无处施展。
面对重玄褚良,他还可以试着压一压,对于重玄云波这位老爷子,军中前辈,他实在也不好怎么样。
而且重玄云波这番话,简直诛心。这些名门世家世袭的爵位,都是祖上舍生忘死,为国立下大功,才得允诺,与齐国一体同荣。
这么多年发展下来,这些名门世家已成帝国中流砥柱。虽则平日互有争端,但敢动世袭之爵,无异于挑衅所有名门世家的根本利益,谁会坐视?甚至于说得严重点……是动摇姜氏统治根基!
他怎么敢不正视此言,怎么能不拿出态度?
心中只稍作权衡,便转对郑世道:“郑都尉先控制一下四周环境,暂时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接下来有些话,不适合让太多人听见。
谁知吩咐出了口,郑世却一动不动。
迎着姜梦熊疑惑的眼神,他只道:“启禀大元帅,我只听命于陛下。”
姜梦熊有些不懂了,我跟你郑世有什么矛盾吗?区区一个北衙都尉,在这里给我演不卑不亢?
在这种情况下,不配合就是在落他的面子。什么时候军神的面子这么不算数了?凶屠护犊心切,敢来顶撞,你北衙都尉也敢来顶撞?
但若实在的来说,北衙都尉一职,的的确确是只对齐帝负责的,郑世这话挑不出理。
军神甚至没法在此时发作。
他浓眉一拧,就要直接给禁军下令。
韩令这个时候倒不结巴了,赶紧出声,对郑世道:“有劳郑都尉。”
郑世这才应声离开,指挥北衙兵丁暂时将周围清空。
就他私心来说,当然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将王夷吾明正典刑。
但韩令出声,就代表齐帝也不希望此事闹得太严重。
他的权力和倚仗都来自于齐帝,单凭他自己,在军神面前是没什么发言权的。这也是文连牧、王夷吾这两个小辈,敢拿他儿子做局的原因。
“军神在齐地威望实在太高,连带着镇国大元帅府的人行事都有些肆无忌惮起来。王夷吾今日敢于闹市强杀重玄家嫡子,所作所为跟田家那个疯子有什么区别?就像重玄云波问的那样,他仗谁的势?军神之势……太大了。不知陛下是否也会如此认为。”
郑世亲自守在外围,默默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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