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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不是悲悯众生的神祇,是常剑秋。凌魔饶有兴致地抬手,天毒的人纷纷退开了。
常剑秋分开护在他身侧的人,走了出去。
多荒唐,有人要他死,有人要他活,因他腥风血雨、乱作一团,就因为一个道听途说的秘密。
“我跟你们走。”
“可若再死一人,你们就永远都别想知道襄公墓的位置。”
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受他牵连丧命,他还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躲在众人身后,那个浪荡人间一事无成的常剑秋在家破人亡时就一并死去了。
他不想再被争来夺去,肩头千钧重的宿命,也只得自己挑起。
凌魔临风而立,笑道:“一言为定,蝼蚁一样的人,本座也懒得费那个功夫。”
“万万不可!”
“何必向这奸人妥协,我等未尝一败!”
……
身后一片嘈杂,常剑秋充耳不闻,扭头看见凌魔那些机关傀儡,自嘲一笑,他和这些木傀儡有什么区别,连自己的生死都作不得主。
“请。”凌魔含笑朗声道。
常剑秋依旧立着,开口道:“多谢诸位拼死相护,只是情势如此,若牵累诸位白白送死,剑秋实在于心难忍、悔愧欲绝。”
他背身对着众人,并不回首,一个瘦削的背影在无边暮色下分外孤绝寥。
语罢,他提步决然走向天毒,在凌魔身侧站定。
“我随你回去,也望凌先生守诺。”
“自然。”
凌魔嗤笑一声,旋身离开了,天毒的人押着常剑秋也浩浩荡荡跟了上去。
“师父,为什么不拦下他?”
宁姚仰首看向温如玉。
“他有自己的决断。”
葬仙谷一片血海,昔时如世外桃源的一座山谷,如今只剩了陈溪云一人,呆呆跪坐在陈天旭身侧。
余下的人收敛尸骸,将亡人皆安葬在山谷。
刀宗长老还有其余弟子的尸身被安葬在一处,宁姚在一片嶙峋岩石做的墓碑前,俯身拜了三拜。
“赵师兄是替我受了一刀,不然…”她鼻头发酸,说不下去了。
若是她再用功一些,若是她的剑法再精进一些,若是她能拦下易长老,就不会死这样多人,赵师兄不必替她受累,易长老也不会悔愧自戗。
宁姚惘惘的,又一次,她苟活下来,依旧谁都护不住。
山谷外,登车前,陈溪云回首望一眼,还是那成片的梧桐树,她之前想着偷偷离开山谷时遇见昏迷不醒的常剑秋,彼时他趴在吴长老背上,一张脸苍白如灰,她搁下离谷的想法追了过去……不足一月,已人事全非了。
黑漆平顶的马车,里面颇宽敞,宁姚跟着她坐进车厢内。
葬仙谷只剩她伶仃一人,不如将人带回去安置下来,也算给陈谷主一个交代。
马车颠簸前行,一路无话,宁姚阖目坐在一旁,运功调息。
陈溪云恹恹倚靠着车壁,天光沿着车窗锦帘的缝隙挤进来,映在她半边脸上,一晃一跃,她眸光寂灭,曾经乖张蛮横的大小姐,只剩心灰意冷。
突然,一包东西被扔到她怀里,陈溪云眉心微蹙,垂首打开层层油纸,原来是一只饼。
“路还远,吃点儿东西。”
宁姚面无表情道,她另翻一个饼,低头咬一口,饼子有些硬,鼓着腮帮子使劲嚼了半天。
陈溪云踌躇片刻,低头咬一小口,脸大的饼子,将将破点儿皮。
为照顾陈溪云才找的马车,晃晃悠悠一天走不了八十里路,回去不知猴年马月了。
宁姚一个饼子吃完,拍拍手上的碎屑,瞥陈溪云一眼,见她还捧着大半个饼子,小口小口地咀嚼着。
宁姚发笑,这么个舔法,这得吃到明天去。
“路上不便,你先将就着,等找到客栈投宿就好了。”
陈溪云点头,开口道:“常大哥会有危险吗?”
“暂时不会。”
“还没问出襄公墓所在,不会让他死的。”
陈溪云忧心忡忡道:“那皮肉之苦总是免不得的,万一他们有其他手段呢?”
宁姚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回去再说。”
“这一来一回要多久,这期间万一…”
宁姚不再搭理她了。
陈溪云攒着眉坐了半天,还是说道:“常大哥是为众人的性命才走的,你们不能不顾他的安危。”
宁姚眉心微蹙,仍闭着眼。
陈溪云恼了。
“好,你们寡情绝义,置常大哥于不顾,我自己去救人。”
她半躬着身子要去掀马车的帘子,熟料一柄未脱鞘的剑陡然横过来,压住帘子。
宁姚肃然道:“那些人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过,凭你,走不到苗疆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陈溪云不忿,要起身,肩头却被按下。
“你连这马车都出不去,何必千里迢迢去送死。”
马车颠簸着前行,有西风钻进车厢里,被颠成七零八落的寒意。
“不要以为你救过我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陈溪云秀眉轻拧。
宁姚冷脸看着她,哼笑一声,“若不是陈谷主临终之际托我照看你,鬼才管你死活。”
一语掷地,陈溪云愕一瞬,陡然别过脸去,两行泪涌下来,她母亲过世得早,爹爹从小就宠她,整座葬仙谷任她玩闹,天大的祸事也舍不得打她一下,在最后的最后,依旧是拼死挡在她身前,舍命护着她。
她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醒着的每一刻都是肝肠寸断的痛,一寸一寸挤在她心口,堵得她几乎窒息。
哭累了睡着了,梦里都是过往无忧无虑的时光,一遍又一遍提醒她物是人非哀鸿遍野。
“天毒杀了我爹爹!”
陈溪云凄声喊道,心底最恨的却是自己,若自己厉害些,便不会眼睁睁看着父亲为护自己惨死却无能为力,不会连替他报仇都是妄想……
宁姚缄默下去,心中不忍,她沉静地看向陈溪云,良久,说道:“我们不会置常大哥于不顾的,陈谷主舍命救你,你该更顾惜自己才是,眼下做不成的事,十年、二十年后未知不可。”
陈溪云啜泣不止,愈发伤心,她靠过去,拥着宁姚呜咽。
“都怪我……我做不到……做不到……”
宁姚肩头被泪水打湿,一片凉意,她低眉看看泣不成声的陈溪云,迟疑半晌,还是抬手轻拍拍她的背,心底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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