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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正是一天里阴气最重的时候。这个时段有不少忌讳。
比如不可呼鬼神之名,呼之便有可能招来污秽不详。
此时男子也不宜行房,因为男子行房需要依靠阳气,若是在阴气最重的时候提伸阳气,就可能损伤本元。
此外还有一句‘子不问卜,自惹祸殃’的戒语,说的是子时不能求神问卦,否则将会遭来祸事和噩运。
再有便是不可与人开门。
尤其是陌生之人。
仵工铺外,叩门声愈发急促。
同时还有女子寻求帮助的声音响起。
“公子救我,外边有野兽伤人,妾身无处躲避,祈求公子发发善心,万望搭救!”
徐青眉头一挑,心说姐们你这莫不是开了透视?
不然你怎会知道铺子里的人是个俊俏公子?
挪步来到门窗边,徐青不动声色的打开一条窗缝,往外观瞧。
只见乌漆麻黑的街道上,半个人影也无。
再看自个铺门口,不能说是门可罗雀,只能说是半根雀毛都没见着。
这空荡荡的街道哪来的敲门声?
徐青终于发觉问题的严重性,这是有脏东西跑到这作弄他来了啊!
想起白日里超度的帮闲二人组,徐青心中微动。
他回到铺子门前,此时铺外寂静异常,再无半点敲门动静。
徐青手套指虎,宝剑暗藏,操控偃偶起开一扇门板。
门外阴风薄雾弥漫,整个丧葬一条街似乎都隐入幽冥黄泉之间。
徐青来到偃偶身旁,此时街道上只有仵工铺还亮着昏黄灯火。
他四下打量,虽未发现人影,但却在门槛外发现了一双做工精致的粉色绣鞋。
那绣鞋盈盈一握,小巧的鞋尖正对着他的铺门。
徐青眼皮一跳,顿时想起走马灯里,刘材和冯六遇到的那只女鬼。
对方也是穿着这么一双粉白绣鞋。
甚至连上面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徐青眼睛微眯,正当他准备弯腰拾起绣鞋时,在他身后,铺子里明亮的烛火忽然熄灭。
嗯?徐青眉头皱起。
这客人似乎有点不讲礼貌。
你说你在别人家门口乱丢垃圾倒也罢了,怎么还不经允许,乱关别人家灯呢?
“啪嗒。”
徐青伸手打了个响指,点灯法瞬间覆盖整个店铺,甚至就连隔壁无人在家的纸扎铺都亮起了烛火。
然而下一刻,没来由的阴风席卷铺面,刚燃起的灯火便再度熄灭。
“啪嗒、啪嗒、啪嗒.”
接下来的短短几息时间里,仵工铺里忽明忽灭,像是有人在深夜蹦迪。
此时徐青和对方谁也不服谁,就那么僵持着。
要是一直持续到天亮,怕不是他打响指的手都得搓出老茧来!
好在最终还是对方做出了让步。
仵工铺里的灯火总算是安稳下来。
拾起绣鞋,徐青默不作声的将房门关好,随后插紧门闩。
他从始至终都未打算回头,有刘材和冯六的前车之鉴在,他完全能预料到,身后是怎样一副光景。
感受着脖颈后喷吐过来的微弱阴气儿,徐青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喜欢贴脸吓人是吧?
那今天爷们就给你长长记性,让你知道什么才叫贴脸!
“姑娘,我人心善,已经打开房门为你伸出援手”
“不过有来有往才算人情。”
“既然如此,也请你帮我一个小忙,我这后脑勺痒的厉害,似是有虱子在爬,你权且帮我捉一捉.”
徐青话音落下没一会,就感觉后脑勺攀附上了一双冰凉小手,在那扒拉。
“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可别让那虱子跑了。”
说话间,徐青发动两面三刀术,一张笑嘻嘻阴森森的脸,就这么从他后脑勺长了出来!
四目相对,徐青看到了向他求救的女子面容,正是老裁缝家里踩织机的绣娘。
正细心捉虱子的绣娘亦看到了徐青那张突然变幻出来的阴森森笑脸。
“鬼呀——!”
绣娘尖叫一声,身体周围阴风骤然荡起,就要往后飘去。
可徐青哪能给她逃跑的机会,他当即反手攥住眼前的冰凉小手,一个拉拽,就将轻若薄纸的女鬼拉到了身前。
面容扭转,恢复正常面貌的徐青冷笑一声道:“究竟谁才是鬼?你把话说清楚了!”
绣娘瑟瑟发抖,她张口试图往徐青身上吹气,却发现她吹出的阴气,就像是洒进海里的一滴水,连朵浪花都荡不起来。
徐青眯起双眼,只觉得仿佛有春风拂过,整具僵尸都精神了不少。
“别停,继续吹!”
女鬼快要哭出声来,她跪在地上,手腕任由徐青攥着,泫然欲泣道:“小女子有眼无珠,不识高功,还望前辈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
徐青冷声道:“方才往我身上吹气的时候,可不见得你有这么好说话。”
女鬼焦急道:“小女子是被前辈吓着了,还当是碰见了恶鬼,心里害怕.但绝没有害前辈的意思,小女子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躲避灾祸,若不然也不会帮前辈抓虱子。”
“灾祸?你在老裁缝家呆的好好的,哪来的灾祸?”
徐青眉头微皱,若是他中途没有改变主意选择去画符,那这女鬼说不准就会遇见他这个恶客登门。
可他眼下又没去老裁缝家里,总不会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绣娘听到徐青一语道出自己的跟脚,心里更是觉得遇见了高人。
“小女子本是裁缝家的女儿,自幼时起便在家中习作女红,从不曾与人结怨,后来家父病故,亲族便想要借机侵占我之家宅,还要将我卖与别家做妻。”
“小女子虽无男子气概,可也不愿让人随意拿捏,便吞服砒石,自死于家宅.”
砒石就是砒霜,徐青听着绣娘哭诉,倒是想起了万寿乡的王梁。
论起年纪,王梁比绣娘年纪还要小上一些,若是当初没有他传授武道,王梁此时的境遇想必不会比眼前的绣娘好到哪里去。
“我死后怨气未消,神志混沌,但好在有过路坤道作法,替我消解怨气,指引我修行鬼道。”
“小女子有仇在身,不想就此离去,便违背了承诺,私自回到家宅.”
“如今那坤道带着自家畜养的恶畜,要拿我问罪,小女子不得已,只得寻来此处,想要附身在前日里入侵家宅的恶客身上,借此躲避灾祸”
听着女鬼哭诉,徐青皱眉道:“人都说鬼话连篇,鬼的话不可信,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小女子可以对着灯火发誓!”
“.”
怎么都动不动的就要对灯火起誓?
这地界的灯火可够忙的。
徐青松开女鬼,正要开口时,却听见铺子外再次响起了一声鸡鸣,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还听到了禽类拍打翅膀时的沉闷响声。
“恩公,那恶畜又来了!小女子先避一避,万望恩公小心应对。”
说罢,女鬼身形闪现,来到存放尸体的棺材前,接着徐青便看到对方果断跳进棺材,随后又将棺盖合上。
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
徐青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铺门。
此时,公鸡打鸣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却不是在门口,而是在仵工铺的后院里。
不知为何,此时徐青心底反而生起一股不安来。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鸡鸣,可他却有种普通人面对虎豹嘶吼时,才有的本能畏惧反应。
“那女鬼说的恶畜,该不会就是这只半夜打鸣,到处乱跑的鸡吧?”徐青抽出银蛇剑,袖里捏起梅花针,迈步往后院走去。
早先他寄养在吴耀兴家的母鸡,在他闭关后就已经放回后院饲养。
此时听到公鸡嘹亮的啼鸣,后院的母鸡便跟寡妇村的寡妇遇见棒小伙似的,发出异样的叫声。
来到后院,徐青目光逡巡,只见鸡舍里的母鸡个个蹲在地上,翅膀撑开,做出想要被宠幸的求偶姿态。
“.”
真邪门了嘿!
徐青打开鸡舍门,正打算进去,揪出霍霍他家母鸡的淫贼,可谁曾想他尚未踏进鸡舍一步,身后便传来一股险恶罡风!
两面三刀下意识发动,徐青手中银蛇剑抵在背后。
只听见噹噹两声,一只半人高,浑身长满金赤羽毛的公鸡便扑击在他的长剑上。
公鸡爪后有鸡距,俗称鸡蹬子,年份越长的公鸡,鸡距便越长。
而斜刺里扑击徐青的公鸡,鸡距足有三寸长短。
月光映照,那一对鸡距宛若金钩,接触剑身时硬是擦出一溜火星。
徐青撤身至院中,掐起司南剑诀便与那公鸡斗了起来。
公鸡颇有神异,翅膀每扇一下,都有疾风扑面。
徐青拿不准心底那股危机感从何而来,只是僵尸本能告诉他,不能被眼前的公鸡触碰到身体。
司南剑诀见缝插针,几道剑影闪过,院里便多了许多尺许长的鸡毛。
金鸡爱惜羽毛,眼瞅着羽毛受损,便彻底癫狂。
瞧着脖颈羽毛开屏乍起,做出决斗模样的公鸡,徐青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长剑。
此时淬满剧毒的银蛇剑已经多了两个豁口。
“这公鸡不对劲!”
哪有公鸡啄铁石跟啄锅巴似的,那么轻易?
再看眼前公鸡闪烁寒光的金喙,徐青总算弄清楚那股子不安来自哪里了。
这一嘴下去,纵然是银甲尸他也得青一块紫一块吧?
眼瞅着公鸡动了真格,徐青也懒得继续与之周旋。
吃了他两口银蛇剑,纵使铁公鸡,过不了一时三刻,也得蹬腿变成一盘菜。
徐青翻身跳出院落,来到井下街头。
身后公鸡紧追不放。
徐青施展壁虎游墙功、轻身法、游蛇步左右腾挪,身法潇洒的宛如村头被大鹅追着跑的半大小子。
遛弯回来的玄玉坐在墙头,看着街道上被一只金鸡撵来撵去的青年,目光里满是惊奇。
棺材铺里,胡宝松听见动静,晃悠悠出门,等看到徐青朝着他跑过来时,腿脚不便的他反倒是比徐青跑的还要快。
“你大半夜不睡觉,瞎胡闹什么?”胡宝松取出一张迷踪符,贴在棺材铺门口。
徐青紧跟着胡宝松躲进棺材铺,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叭叭的就把遭遇女鬼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我还当它是一只叫魂用的孝鸡,哪曾想会是这么个玩意!”
“不过老胡你放心,那鸡中了毒,指定扑腾不了多久。”
胡宝松听着外面金鸡来回绕圈找人的动静,皱眉道:“这金鸡不太寻常,畜养它的人怕也不是一般人物,你可别因为这事跟人结下梁子.”
徐青着恼道:“遛狗还要牵绳呢,她家鸡大半夜跑我铺子里撒疯啄人,还有理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话的空隙,外面街道忽然传来‘咕咕咕’的唤鸡声。
胡宝松与徐青对视一眼,爷俩默契十足的停止交谈。
铺子外,身穿对襟青色道袍的女坤道站在金鸡跟前。
此时的大公鸡早已不复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女坤道看着鸡冠发乌发紫的公鸡,眉头皱起。
她站在街头,四下扫视,除了远处房脊上有只黑猫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沉默片刻,女冠从袖中取出一粒乳白色的丹丸,喂金鸡服下,随后她踱步来到棺材铺门口,打了个道揖,轻启檀口道:
“贫道逸真有礼了,那金鸡乃是我五老观奉养的灵禽,若它有得罪道友的地方,贫道便先赔个不是。”
“只是还望道友宽手则个,予以一份解毒药方,贫道感激不尽。”
仅有一排门扇之隔的铺子里,徐青装聋作哑。
前有女鬼绣娘求他宽手搭救,现在又有女冠门前求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开的不是丧葬铺,而是施恩堂!
相较于徐青的不慌不忙,此前一直稳如老狗的胡宝松反倒率先坐不住了。
“欸、欸!老胡,你要做什么?”
胡宝松不管不顾,打开铺门的同时,对徐青吩咐道:“徐小子,快去掌灯!”
啪嗒,灯应声而亮。
两人此时也看清了门外女冠的面容。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仪态端庄,容貌秀丽,眉宇间有无尽风韵的美妇人。
“你是五老观的女真?”
“正是。”
“那你可知道紫宸?”
“家师道号便是紫宸。”
胡宝松闻言难掩激动之情:“她如今可还安好?”
“师父十五年前便已驾鹤西去。”
“你身上带的玉环?”
“心月环是师父临终前传下,不过只有半枚。”
徐青听着两人一问一答,顿觉里面有事。
这胡老头果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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