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两世微尘 > 第六十六章 白首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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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这么多血,是会死人的!这人是怎么想的?一身银白,佩环如鸣地翩然而过。那里像刚刚经历大战,更像仙人漫游!谁能想到,你受伤至此······怎么想的啊?!别人都在疗伤,你不吭一声地独自回到······连一个人都没有的养龟池······想让,那只蠢龟,救你??

    ······即便,声儿不懂医术,自己也会去他的身边······为何?你给自己找的安息、不,安憩之地,如此孤独······凤凰鸣不仅对这个‘珠围翠绕’,产生了同情。

    裹伤的时候,枫岫发现少独行的一只手紧紧合着,四个指端压在掌根处,反翘变形······这是用了、多大的力啊——

    “汝不是、喜欢长寿的东西,汝是不愿——离别。所以,汝只把留得久的东西放在身边;所以,汝身上的饰物越来越多;所以,汝不与短命的凡人交集;所以,汝为了吾一个邀约,便赴生死之会······”枫岫觉得心口疼痛,异常······这鲜明的痛觉,有多少年、不曾这样清晰了······“所以,一个初见的‘物件’,汝也要留下它之生机,哪怕自己血流致死!好友······汝傻的么!”

    ......待确认,紧合的确实是左手,枫岫也明白了另一事:一切都是自己的元神离体所致,并非做梦。而直到治伤完毕,点穴也好,强掰也罢,都无法使这只手放开,枫岫又明白一事,少独行要留下、小叶!

    ......办法是有,但元神离体十分危险,时间还不能过长。好友喜爱的是,未经世事捶打的自己。而全部元神离体,得到也是全无天真的成年人。唯有分离出相应部分的元神,才有效果······割裂元神,本体缺失,难以复全。况且,一旦分离部分归位,好友免不了······又会失去“小叶”!枫岫一边想办法,一边帮少独行裹好伤,穿好银袍。将蹀躞、配饰等洗净,为少独行装戴好。想到好友喜洁,又考虑到,好友背上的伤最重,枫岫让少独行坐在凳上,双臂趴在石圆桌上。

    白石圆桌浮雕雅致——是好友的饮酒之地么?座下还放着,空酒罐。显得,腿边更为拥挤——汝配了······五个石凳?又没人来······连交往千年之吾,都无一次到访,谁用这些圆凳呢?

    枫岫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其他人的迹象,也无房间客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酒杯放在圆桌中间,多一个也无······你是,每每醉倒在桌凳之间,把石凳当成身边有人么······可,很快汝又会,在这空无一人的庭院醒来啊·····枫岫心一沉:汝吾相识的千年里,这样情形,有过多少次······

    怪不得、汝从不喝茶,只喝酒!唉——呀!

    见枫岫从体内化出神源,要先给少独行疗伤。罗睺一手摁回了神源,一手放在了少独行的后心。“吾来。”

    咦?枫岫愣了愣······不愿损失神源么?现在枫岫的心思全在少独行身上,没有再想。他把住少独行的脉,追踪少独行功体的运行。随着罗睺超强介入,少独行的功体开始运行,枫岫放开少独行,向地上寻过去:石台上靠近水潭的边上,有一个翻倒的大竹篮,······好友先前姗姗来迟,原来是在喂乌龟啊、等下,散落的是灵芝、人参!好友——不会拿灵芝人参、、喂乌龟吧?就这龟的体量、得需要多少灵芝人参啊······还有、汝暴殄的天物,不仅是珍稀的药材,更是汝来往药山绝岭的、无数时光······难怪,好友的疾行功夫,无人能及。汝,竟是......如此任性么?

    怕是、太孤单了、、汝才要紧紧抓住,这唯一的‘陪伴者’······哪怕,它一无所能,甚至,不能和汝交谈······

    汝,不惜殒命也要追杀佛鬼,恐怕也不是犯拧,而是,佛鬼伤了吾。若否,吾未伤之前,怎不见、汝非要佛鬼死?吾其实······不能确定汝会参战,就没有和风悦等你。不曾想、汝是打到最后的,那个人!好友啊——吾没像小寿时时伴汝,为何、也入了汝心?!

    ······千年相识,今天、吾才认识汝,才知道——汝会把性命,交付给、只说过几句话的人!好友,汝这样交朋友······汝还是、不要交友了,太亏!交吾——真不如养个动物!至少动物花在汝身上的心思,比吾花的多多了...... 如今,叫汝一声‘好友’,吾都.....·汗颜。

    枫岫用酒罐装了满满一罐灵芝、人参洗净粉碎,架火炖煮.....多加些果脯,省得曼睩嫌弃。然后,拿出云片糕、桃仁、果干、糯米糍、肉脯,摆了一桌子......上次,曼睩刚离开琉璃仙境,心绪难平什么也不吃,深以为憾。现在,总算不负准备.....“武君,也备一些在身上吧,曼睩受不得饿......叫两个孩子,吃饱了再歇息。”小寿,吾辈都沾汝光了。

    罗睺移过两个孩子,略略蒸干夜麟衣袖上的水,还让夜麟保持在湿凉的环境里。唤醒曼睩后······罗睺闷声回答,“嗯。”

    ......

    曼睩醒来见枫岫、夜麟、罗睺都好好的,放下心来吃喝······忽见,枫岫拿羽扇指着一人,问:“他,未来如何?”

    曼睩仔细打量,这个在宽大的衣服下,异常单薄、矮小的身形······怎么也不能把眼前少年,和身负顶尖刀艺的罕世高手,联想在一起,“少独行?少独行······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以前······”枫岫从不知道,桀骜不驯的少独行会这么在意体型缩小·······“穿了十几层衣服,撑得。”

    “他······这个身量,怎么和成年人打啊——”曼睩嘴里含的云片,掉下来。

    “吾原先不知······现在,知了······”

    枫岫话没说完。知道柚子心里难受......曼睩放下手零食,仔细回想少独行的结局——

    “那个,通往死国的五道玄门,可能有什么······地利。撒手慈悲在那里重伤了少独行......后来,少独行就失踪了。五道玄门需要探查,让萝卜去。随便把准备伏击的撒手慈悲,砍了——省得此人、后来夺得了你的神源!”曼睩求助地看向罗睺,发现罗睺魂游天外·····看什么树!曼睩拉了罗睺一下,才得罗睺点头应允。

    枫岫反倒问了一句,“撒手慈悲,此人品性如何?”

    曼睩听枫岫这意思······这撒手慈悲如果只害你,没害别人,你就不让杀?

    “ 撒手慈悲有勇有谋,是接替无衣师尹的人物。他也如无衣师尹一般,造成无辜者死伤无数,后期悔悟。无衣师尹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一命······你可别为留人才,手软。你的国家第一智者,是国主——珥界主!他,外交、御下、弄权的手腕,登峰造极、无人可敌!珥界主,对内、驱除无衣师尹,对外、不动干戈灭除两界!你的国家稳稳当当屹立在,碎岛和佛狱的血肉之上。你、操哪门子心!另外,撒手慈悲死了,无衣师尹才能留下。”

    “也是杀戮无数,后期悔悟......跟吾好像啊——”

    听枫岫这么说,曼睩大概知道原因······可、十万人的性命,怎能随便往身上揽!“无衣师尹牺牲千百万人,是为他的国家。你牺牲十万,是为了跟你无关别国。为了自己的国家,无衣师尹毫无底线!个体、要先是人!然后,才是那个国家的人。责任是附着在‘人’的个体上!一个禽兽,有什么责任,可言。自己国家的人是人,别人国家的人是牲口?!造成无辜者死亡最多的,全是这些禽兽、无一例外!无衣师尹最大的错误在于,牺牲别国维护母国。没人有权利,这么做!是他,将两界导入死途。取舍的正义,他弃如敝履。而你,一直坚守!”

    “······是有,些许不同。可结果,相同!无衣师尹舍两国,存两国,应该是等量交换吧。吾牺牲十万人,期望换得更多人性命。结果是:存留之人,因亲人献祭向罗睺复仇,引得罗睺征伐天下!真算起来——”枫岫猛然呼出一口气,“吾、到底救人多,还是杀人、多?!”

    曼睩一愣,觉得有些道理,又觉得完全不同——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怎么能和国际主义者,等同?!这样想着,曼睩开始仔细思考枫岫论点的依据······“胡说八道!那十万人的性命,是你强取的么!是他们为了自己孩子不被杀害,自愿铸成阵法······退一步讲,你不出手,他们就有活路了?说不定,婴孩们被吸收后,邪天御武就能席卷全宇!”

    枫岫没有回应, 不知是不认同,还是在思索······

    “汝知道十万之巨,是何含义——是:目之所及,望不到边、密密麻麻全是······死尸。”枫岫持扇的手再也无力,露出惨淡的面容——“许多年了,吾一直问自己——倘若,那十万人不愿献命,吾会不会强取······连同后来、吾一共取了多少?!”

    ······这是非要把十万人的性命,背负在自己身上······“难道没有那十万人的性命,伺机取代罗睺的人,就没有兴风作浪的由头了······无论,你取或不取,终究会有无辜的人死去。”

    见枫岫仍旧眉头紧皱······曼睩去看萝卜,他改变了平视的身体状态,仰头苍穹,闭目、双肩下垂······这是自愿承罪的姿态!曼睩心里大急,照柚子这个想法,不得和萝卜万死赎罪?!她在桌面上辗转反侧······

    “我的家乡有一个著名的问题:一辆车,飞速撞来。到岔路口上,你可以选择让车撞向五个人的道路,也可以选择撞向一个人的道路······以前······我总不明白:百分之七十的人选择——什么都不做?现在,我明白了:他们是不想承担——责任!不选,就没有罪。毕竟,不论五个人死,还是一个人死,都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谁选了——就有人,是因你的‘选择’直接致死,你就得负责······”良久,曼睩抬起眼,已是泪光粼粼,“身处乱世,明明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却无所作为,旁观他人生死——比,那些不知恶而行恶的人,更可憎!我见过无数次,非洲原野上的公牛:他们头朝外、尾朝内,将母牛、小牛围在里面,抵御狮群的进攻,用自己的生命延续族群·······身为万物灵长,却——你不出手,我不出手,都站在高处、看着——自己的族群被撕咬、啃噬,白披了一张人皮! ”

    “······若,那五个人全是恶徒,另条道上一人却是圣人。用一个圣人换五个恶徒,是否值得?事实是,救下之人,有因亲人死亡而迁怒,有为权力而陷害,通通不知感恩,反要——诛杀救之武君!吾用——奉献者之命,换了、多数‘背恩者’!”枫岫惨然一笑,“······汝也说了,‘那一个人’之死、是吾之‘作为’直接造成的。就算,是其自愿迎向撞来之车,也是吾导曳之故!”

    枫岫不论自己主观愿望,只论后果······那,你未来,不言而喻······感谢老天!以前自己和同学讨论,延伸过这个角度——

    “不是,时代之车碾死好人,世界就败坏了;也不是,时代之车避过坏人,世界就毁灭了。世界是否存续,是由,车上那些不好也不坏的人,选择什么而定·······因为,真正善的人与真正恶的人,都不多。不好也不坏的人,占了世界绝大多数。他们、才是世界的主导力量!我很怕,绝大多数的人选择——什么都不做,选择躺平!我很怕,那样冷漠对待自己和别人的世界;很怕,那样毫无希望的世界······我的家乡,有一群白人,四处挑起争端趁机得利。我够不到他们,但我用金钱支援那些被压迫的人买枪买炮——然而,这伙人终究上门来了,当众欺我!我们村子告诉我,专门的部门才能管洋大人,派出所管不了······所以,他们压榨我干最累的活,付最少的钱,美其名曰‘创造就业机会’;在我的院子里架设武器,侵占我的财产,说是为了降低‘我对他们的威胁’······”

    见妹妹越说越伤心,夜麟轻抚曼睩后背,表示支持······

    “我深深憎恨、眼看匪徒劫掠乡里,无所作为的资敌行为!也深深知道:等这伙人在别的村子抢来了东西,更加壮大时——谁的村子、也逃不了被抢的命运。谁、喂养匪徒的野心,谁就会自己的妥协付出代价!但——正是,绝大数人选择了不作为,才让,这一小撮,奸人、贱人、恶人,摆弄世界!所以,该考虑的,绝不是,做还不做;而是——还能做什么!”

    ·······

    “曼睩,多谢汝。”

    枫岫突然打住, 明显是,不愿再谈了。我始终没能开解你······另外,罗睺也让曼睩焦虑不已,“萝卜,你·······怎么想?”

    “吾,杀多少,便救多少。”·······似乎比柚子,略好些。而枫岫完全没想到,罗睺竟和自己不谋而合?!

    一旁凤凰鸣第一次听到“暴君罗睺”那段历史的隐情,大吃一惊,还未仔细推敲,又被带走了心思——

    “我以为——那个对无关之人伸出援手的世界,值得欢呼!我以为——那个总有人以卵击石的世界,才有希望!人人,袖手旁观倒行逆施;他日,压迫临身,世界已然倾覆,有何人能来救援?!逆转、强弱之势——唯有,数量上,以多胜少!所以,我深深感佩——你写了《荒木载记》。没有这本书······碎岛,祖祖辈辈靠神树繁育后代,女人们何时、才能发觉被剥夺了生育权、受教育权?选择怎样的人生,多数情况下,并不是取决人的愿意——而是,取决于人看到了什么······如果,一生下来就被关在狗笼里养,除了狗不和外界交流——怎么学会人类语言?怎么知道自己是人?遑论、选择?!碎岛女人,应该感谢你——是你、破开统治者的洗脑‘舆论’迷雾,让她们看到了、世界原本的模样!是你、给了她们希望的火种,并且,尝试过最大范围地将她们聚集起来!我也深深感激你,进入‘充满毒气的铁房子’,大声疾呼惊醒我们,而且,一直都没离开我们!谢谢你——将我们牵引到:和周围的人,勠力同心的抗争之路!没让我们一辈子围着食槽打转,吃那点猪食,直到被宰的那天······谢谢你——没有作壁上观,任由我们生如贱畜,死如猪狗······”

    ······虽然,吾没法在选择杀死十万义士之后,忘却他们——但汝坚定不移之感激,对吾真的·······很重要! 枫岫眸光闪亮,似感动似悲恸——喜,汝如此理解吾;悲,汝理解得太多·····汝何尝不是,进到吾充满毒气之心,大声疾呼、想将吾带出!可惜······当汝将吾千年持疑,全部转为执念时——汝恐怕不知,是何等,庞然巨物·······吾如此,罗睺亦然。还是,不要告诉曼睩。

    “事实是——他人受挑拨向罗睺复仇,跟你先前定计,没有直接关系。这就好比:孩子有可能成为恶人,就该绝育么?还有——谁,能确定这些‘背恩者’,就一定不会悔改?至于,罗睺怒杀天下,完全与你相左,就跟你更没关系了!”

    “知了·····曼睩,非要吾,像汝一样哭红眼睛么?少独行······在意之人、事、物,是何?”

    ······· 不用再、穷尽心思劝了,曼睩确实看到了枫岫的泪光!曼睩嘴角浮现笑容·······慢慢将注意力放到少独行······这人自始至终都奔忙在柚子的‘传召’中,还不能说明少独行在意的人,是谁么······但,曼睩没有告之枫岫,又细细地想·····而这一天的恐惧、忧思,已让曼睩身心俱疲。但此刻,稍一马虎便是人命······曼睩累得头疼。

    “······小寿被佛业双身在水源处下毒,害死了。丘伯,除了你之外,少独行唯一的友人,也在救世之路上、死了。我只看见,杀死他的,是死国的地者。那个······我很喜欢丘伯,他跟凤凰鸣像极了。外貌、性情、心志如出一辙......还都会左手剑。你的湘灵,人家可是救了好几回呢。你注意着,丘伯啊——”

    “······每战,吾亲自策应彼。吾,亦会遮蔽水源。”

    夜麟一直轻抚曼睩后背,此时放下了手。“你们说的小寿,是不是这只龟。连动物都不放过,太没人性了。我来!”双手不断变化结印,随着一念,“玄冥收河——”远远地动隆隆传来······夜麟软手软脚地倒在桌上。

    罗睺皱眉,要将他放入气罩休息。夜麟却不肯休息,求了罗睺一句,“把它移过来吧。”

    罗睺才发现,过了这么久,那只龟才转四分之一圈。它扯着脖子极力朝向少独行,上肢上下拍打······就是原地难动。罗睺伸手一吸,巨龟终于来到了他主人跟前······

    罗睺想将曼睩放入气罩休息—— 忽地,曼睩站起来,“雪夜呢——”大急!

    “在这!”丫头起身太快,撞在了石桌上,凤凰鸣赶紧回答。罗睺直接点睡曼睩,将之放回花海。

    这种熟悉的迷糊,让曼睩加快语速,“给雪夜治伤,别让他单独去接······家人。”

    曼睩担忧的声音传来,凤凰鸣却是自信一笑,“不用治伤。请,枫岫主人助吾一臂之力。吾之天卷.....”

    “尔,脊骨皆裂,终身难再至高峰矣。不用治?”脊骨皆裂,还想施力······罗睺有些生气。

    ······

    “为今之计,只有用神源,方可疗复。烦请,武君小心移动彼之身体。”枫岫道。

    罗睺将凤凰鸣移来,却是自行附手与他,言道,“省下。” ......除非留功体在其身上,否则,不可能永固脊骨。

    “武君!佛业双身非是易取。此时,损伤功体,未来大战难料胜败。还是,徐徐图之。”深谙医道的枫岫,劝道。

    “佛业双身吃败,必定报复留在灭境之家眷。一兽,汝尚周全,何故,不惜妇孺?枫岫,汝何其善变。”罗睺冷冷说。

    “不是。吾留神源,也无法力敌佛业双身。只有武君功体完整,方有胜利之机。”

    “吾说,省下!神源,是曼睩的。”

    汹涌澎湃的功体不断涌入。熊熊火能贯通身体,连头发都透出微微的红.....凤凰鸣一瞬想到,幸亏自己是火凤元功。

    而枫岫在想——既然,汝认为神源是曼睩的,那怎么肯让吾浪费?汝把······曼睩保命之物,用来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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