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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季成文脑中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如果不是周二扶着他早一头栽下去了。嘴唇挪动几下,不敢置信的看向周氏,艰难道:“你说什么?”
但没等他过多的震惊,云芷将迎头赶回家的姥爷和村长全叫来了。一时间场面格外混乱,得知消息的人奔走相告,稍微亲近的几人立刻去叫和季成文一样通知那些人的父母。
卢氏看到季成文立即扑上前嚎啕大哭,手掌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哆嗦嘴唇:“活着还活着。”
季屯柴也是抹了一把泪水,胡子拉碴的脸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还活着,还活着,我叫银水去叫你爹了,回来就好。”
季成文安慰好一番,视线看向站在门口的云芷,那张满是血腥肃穆气息的脸旁尽力扯上一抹温和的笑容:“云芷我是舅舅啊,你爹和你娘还好吗?”
少时离家的季成文归来时已经是青年人了,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和人家四十岁的看上去没差别,一看这些年在外面就吃了不少苦。
这话一出,院内人彻底愣住了,就连忙朝院子里赶来的季屯粮都停下步伐,一盆无形的冷水浇头直下,高兴彻底被浇灭了,产生了不敢面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情。
云芷走上前,明明对这个陌生的舅舅没多少感情,却令她感到无比的亲切,甚至有了浓厚的安全感,哽咽道:“舅舅。”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其他家人也赶来了,在这个午间,几乎所有人都抱头痛哭。周二周五跪倒在他爹娘的脚边,抱着腿如何都不愿意离开。
周虎难受的拍了好几巴掌,扯着嗓子大吼:“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么些年是忘了我和你娘吗?”周婶子扑在卢氏怀中,早哭成泪人了,激动的胸口不停的起伏。
但这副温情的场面没持续多久,就有看热闹赶来的人,人群中有插话了:“季大,你妹子和侄女住在后山老房子,前些日子和你爹分开住了,你回来就好了,他俩也有个依靠。”
季屯柴尴尬的想出声解释,却被卢氏狠狠拧了一下腰,嗓子里半个声都没蹦出来。
季成文似乎没明白过来:“云芷和桂花为什么住在老房子,不是应该住在婆家吗?”
“哪里还有婆家啊,当初季守义将她和云芷赶出来了,还是屯柴叔带着我们去李庄给她们母女俩讨了个公道,不然每月能要到钱,这都是一开始协商好的。”
季成文瞳孔一缩,脸色绷紧,到底在战场上生活了十来年,一股极强的威压从他身侧散开,一字一顿道:“桂花怎么会被赶出来。”
季守义他知道,李庄出了名的读书人,他还在家的时候这人就考上童生了,当时所有人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人群中有些嘿嘿一笑:“季守义被降职了,只能有一个小妾,你妹妹就被赶回来了,算算日子,快有十年了吧。不过你回来就好了,你这么疼你妹子,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季成文脸色铁青,滔天的愤怒炸的他理智都消散了,牵着云芷就去找季屯粮的麻烦,身后的石头和小花提着公鸡和鸡蛋急忙追上去,二人总算是听明白了,赶紧去通知桂花婶子。
殊不知卢氏早派儿媳妇钱氏去叫她了。
季成文出来正好撞见低头抽烟的季屯粮,第一眼他还没认出来,还是云芷叫了一声:“姥爷。”
季屯粮畏缩的不敢面对儿子的眼神,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是面上无光,语气干巴巴的:“老大你回来了就好,等爹死了总算有脸去见你娘。”
季成文一声怒吼:“你还敢提我娘,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桂花,为什么不上点心,为什么让她去给别人做妾,为什么让她被赶出来了,说啊,你倒是说啊。”
他气的脸色铁青,身体小幅度的战栗,肤色很深,但云芷还是看见舅舅微红的眼眶,她竟不自觉地掉起泪水了。
季屯粮一张脸煞白,下意识的为自己找补:“老大,爹不是故意的,是被当初那个媒人哄骗的,爹也是被骗了。可这些年桂花在家呆了十年爹何时说过半个不字,这次她搬出去爹还给了三十两,这些你卢婶子都是知道的。”
说完在人群中寻找卢氏的视线,想获得一分认同。
季成文猛冲过去将他按在田埂上,用力揪住他衣领,季屯粮下意识抱头,很是狼狈,他真害怕这个儿子打自己:“桂花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问你,她生下来不过二十几岁,过了几年好日子。当年你为了让我安心征丁,说好会替桂花找个好婆家,这就是你做到的,季屯粮你配当爹吗?”
说完,狠狠一拳砸下去,围观众人吓的不敢看,心里却觉得季大太鲁莽了,就算季屯粮有什么不对,怎么能打他了,这可是亲爹啊。
一阵惊呼之后,响起季屯粮杀猪般的惨叫声,可痛感并没有袭来,他惊惧的睁开双眼,只见儿子猩红着眼瞳,红血丝早爬上眼球,像是地狱索命的恶鬼,拳头重重砸在田埂上。
卢氏总算松了口气,有什么不对的也要好好说啊,怎么能打人了。
云芷安全感十足的看着舅舅,瞬间明白娘亲舅大这句话了。
季成文卸力般的起身,他从没有一刻这样痛恨不作为的父亲,这样痛恨自己被骗着去当壮丁,害的妹妹的一生都毁了,还有云芷,以后没有为他撑腰的父亲一族,怎么找个好夫婿。
高大的汉子不停的往下掉泪珠,看哭了周围不少人。
季成文语气麻木:“我六岁就没了娘,从小我就不奢望你能好好对我,可你连应尽的责任都不顾。桂花吃了多少苦你不是不知道,几岁时林氏就进门了,洗衣做饭下地割草喂猪样样都是她做,她是你的女儿啊,你到底为什么这样。”
季屯粮想到这些年林氏在他耳边说的话,想到桂花躲在草垛后面哭。其实他都知道,他只是觉得一个家庭怎么可能一碗水端平,桂花性子好不与人争辩,委屈点没什么。而且她是女儿要去别人家的,他的未来要依靠季二和季三,于是这一委屈就是十几年。
季成文继续道:“当年你们帮替的钱不愿意出,可家里大部分银子都是我打猎换来的。你心疼林氏两个儿子,却视我们兄妹如草芥。就连我在山上修房子看上一根木头你都不愿意给,和林氏要死要活的扛回来,让我被所有人指点父亲还没死就算计财产,可最后那木头却被虫蛀烂了。”
若说以前他对父亲还有一丝幻想,可如今才明白,原来父亲真的不爱自己,他心里只有和林氏生的才是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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