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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赔钱货

    深秋的夜,如山的甜菜堆满了整个院子。

    月光稀薄,洒在那些堆叠得宛如小山般的甜菜上,给这幽静的秋夜镀上了一层银纱。甜菜叶边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而清脆的摩擦声,仿佛是夜的低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甜菜特有的清新香甜,混合着夜晚的凉意,让人不自觉地深吸一口,寒意阵阵。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啼鸣,更添了几分深秋的寂寥与神秘。灯光下,甜菜表面反射出的点点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不起眼的星辰,静静地讲述着大地的丰收与希望。寒风细语,轻轻掠过那如山的甜菜堆,带起一阵阵细微的波澜。月光虽稀薄,却恰好勾勒出甜菜轮廓的柔和线条,每一颗甜菜都像是被精心雕琢的碧玉,圆润而饱满。

    院子的一角,一盏昏黄的老式马灯摇曳,光影斑驳地洒在甜菜堆上,与月光交织成一幅温馨而古朴的画面。几只晚归的萤火虫,在这光影交错间穿梭起舞,它们的微光与甜菜表面的点点反光交相辉映,仿佛是自然界的精灵,在为这丰收的夜晚增添一抹梦幻的色彩。空气中,除了泥土与甜菜的清新,还隐约夹杂着一丝丝糖分的甜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于这深秋的丰收梦境之中。

    月光如细丝般穿透稀疏的云层,轻轻洒在那座由甜菜堆砌而成的金色小山之上。每一颗甜菜都仿佛被月光亲吻过,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银辉,显得格外诱人。风,更添了几分凉意,却也更加细腻地穿梭于甜菜间,带动起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如同远方传来的古老歌谣,讲述着土地与农人的故事。

    在这片被月光温柔拥抱的甜菜堆旁,玉娘披着棉衣,坐着小登子细心的用切刀砍着甜菜上的叶子。

    月光下,玉娘的身影显得格外柔和而坚韧。她的双手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切刀,每一次落下都精准而有力,甜菜叶随着清脆的“咔嚓”声轻轻飘落,如同时间的碎片在静谧的夜里缓缓铺展。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每一刀都蕴含着对这片土地深深的敬意与感激。甜菜露出光洁的表皮,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与周围银纱般的月光相互映衬,显得格外诱人。玉娘的动作不紧不慢,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收手,都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美,宛如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与这秋夜的宁静和谐共生。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带起几片甜菜的枯叶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缓缓落地,为这画面添了几分动态的美感。

    马灯的光晕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古老时光里的一抹温柔注视,将周围的一切温柔地包裹。那光,虽微弱,却足以照亮玉娘专注的脸庞,以及她手下正被精心雕琢的甜菜。每一缕光线似乎都蕴含着故事,跳跃在甜菜的光洁表皮上,与月光交织成一首无声的诗。灯影斑驳,将玉娘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甜菜堆上,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面。偶尔,一阵风吹过,带起马灯上的微弱火苗轻轻摇曳,仿佛是在为这秋夜的劳作添上一抹生动的注脚,让这份宁静中多了一丝灵动与生机。

    晨虎,晨阳,晨夕,晨宏,三叔一家人齐上阵,夜刮甜莱,将甜菜上的泥土刮干净。

    夜色渐浓,星辰点点,三叔一家围坐在甜菜堆旁,手中的小铲子是他们与这片土地对话的媒介。晨虎年轻力壮,动作麻利,每一刮都深而有力,泥土应声而落,露出甜菜洁白如玉的肌肤。晨阳则显得更为细腻,他轻轻刮去甜菜根部的泥土,仿佛在为它们做着最温柔的按摩,眼神中满是对丰收的喜悦与珍惜。

    晨夕和晨宏则在一旁嬉笑打闹,偶尔也加入进来,虽手法生疏,却添了几分家庭的温馨与欢乐。他们的小手在甜菜间穿梭,偶尔溅起泥土的芬芳,引得众人一阵轻笑。三叔站在一旁,抽着旱烟,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满足,他时不时指导几句,确保每颗甜菜都能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接下来的收购。

    “刮净,土刮净……刮不净不要,土太多还要扣费!”三叔一再嘱咐。最希望今年的甜菜能发一笔小财。

    月挂中天,星辉洒满田野,三叔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能穿透夜色,预见丰收的喜悦。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过一颗刚被刮净泥土的甜菜,那洁白无瑕的模样,在他眼中如同珍贵的宝石。

    他拿起一颗甜菜,对着月光细细端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低声自语:“这色泽,这饱满度,定能卖个好价钱。”说着,他站起身,环视着周围忙碌而和谐的家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夜风拂过,带着甜菜特有的清新与甜蜜,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财富的气息。三叔的眼中不仅有对甜菜丰收的渴望,更有对家人共同努力、共同期盼美好生活的深深感激。这一刻,所有的辛劳与付出,都化作了心中最温暖的希望之光。

    全家人白天挖,晚上刮。

    晨曦初破,天边泛起温柔的蓝紫色,三叔一家已披星戴月地忙碌在甜菜田里。晨阳手持铁锹,每一次插入土中,都伴随着沉闷而有力的声响,随后轻轻一撬,一颗颗圆滚滚的甜菜便带着泥土的芬芳跃然眼前。晨虎紧随其后,用铁镐刨开周围的土块,两人配合默契,动作迅速而有序。晨夕和晨宏也不甘落后,他们虽力气尚小,却乐此不疲地帮忙搬运甜菜,小小的身影在田间穿梭,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阳光逐渐炽烈,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湿润的泥土中,却无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甜菜地里,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每一颗甜菜都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的期许与梦想。

    夜幕降临,星辰如细碎的钻石镶嵌在深蓝的天幕上,月光如洗,给这静谧的甜菜田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三叔家的马灯再次亮起,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成一首夜的交响曲。晨夕和晨宏已略显疲惫,但眼中的光芒依旧不减,他们的小手虽然被泥土染得斑驳,却更添了几分稚嫩的坚毅。

    甜菜堆旁,晨阳和晨虎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长,他们的动作不再如白日那般迅疾,却更加沉稳有力。每一次铲子的起落,都伴随着甜菜根部泥土的轻轻脱落,露出更加洁白诱人的内芯。汗水在他们的额头汇聚成珠,缓缓滑落,滴落在甜菜叶上,又瞬间被干燥的夜风带走,只留下淡淡的咸香与泥土的芬芳交织在一起。

    这样连续三天三夜,地里的甜菜变得圆润,饱满,一个个像跳跃的精灵,堆成了小山。

    月光倾洒,将那片甜菜堆映照得银白而神秘,仿佛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舞台,甜菜们化身为待命的舞者,排列成行,每一颗都圆润光滑,反射着柔和而诱人的光泽。微风拂过,甜菜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细语,讲述着生长的故事。三叔站在小山般的甜菜堆前,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滑过一颗颗甜菜,感受那份沉甸甸的收获。周围的空气里,不仅弥漫着泥土与甜菜的清新,更添了几分成功的甜蜜与满足。孩子们围坐在一旁,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偶尔相视一笑,那份简单的幸福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馨。远处,几声夜鸟的啼鸣,更添了几分田园的宁静与和谐,让人心生向往。

    村长通知,甜菜收购站设在西营水管处背后的后兴沟河滩里,今天就可以装上卖了。

    村长还说:“甜菜要大小均匀,特大的不要,像马勺(大勺子)大的不要,太小的也不要,像鸡蛋大的……”

    “不要哪里去哩?已经种哈了……”三叔迟疑,生气的问。

    “自行处理,上面就这么规定的,你拉到收购站,人家不要,你还得拉回来挑,装的时候仔细些……”村长扭头走了。

    “哦……?”三叔眉头锁紧,心里不是滋味。

    “自么大的甜菜不要,要啥哩?自些驴日就是整人这哩么!”三叔自言自语抱着一个水瓢大的甜菜一下子扔到后院的牛棚里。

    “牛啃起吧……”

    “再不了说了,快把最大的挑出来!”玉娘说着把最大的往一边挑。

    快到中午,驴车里装,袋子码,装了满满一车甜莱,三叔和晨虎出发了。

    村里富一点的人家雇了手扶拖拉机,拉得满满的甜菜也出发了。

    还没到后兴沟河滩,只见人声鼎沸,人山人海。谁都抢着甜菜还没缺失水份,卖个好价钱。

    河滩边,甜菜堆成了连绵不绝的小山丘,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片银色的海洋。收购站的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其间,他们戴着草帽,汗水沿着脸颊滑落,却无暇顾及。每台磅秤旁都排起了长龙,农户们或推或拉或抱,满载甜菜的手推车、驴车,马车,牛车,还有人,牛,驴,马,手扶子向前缓缓移动,人们脸上既有收获的喜悦,也夹杂着几分焦急等待的紧张。空气中弥漫着甜菜特有的清甜与泥土的醇厚,交织成一股令人沉醉的田园气息。忙碌的声音在广阔的河滩上空回荡,为这繁忙的景象添上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夕阳如熔金般倾泻而下,将河滩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略带凄美的光辉。三叔和晨虎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映在斑驳的甜菜堆上,显得格外孤寂。他们的眼神不时望向远处忙碌的收购站,又低头看看空荡荡的手,那份焦急与无奈在夕阳下愈发明显。晨虎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试图驱散周身的寒意,肚子却不争气地再次响起“咕咕”声,两人相视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自嘲。三叔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干瘪的馒头,递给晨虎一个,自己则啃着另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在口中咀嚼,却仿佛成了此刻最美味的食物。周围嘈杂的人声与甜菜特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而他们的世界,只剩下这简单的温饱与对归家的渴望。

    好不容易轮到三叔过磅,天已黑了,收购站验收人员说要下班,三叔哀求:

    “已经到跟前了,你去向下一家说,把我家的收了吧……”

    “不行,我们要下班……”

    晨虎见机行事,跑向后面大声喊到:

    “下班了,不收了,都回吧,明天再来,下班……下班……”他大声的代替检验员。

    三叔看着情况不妙,趁别人不注意,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盒“龙泉”香烟塞到检验员手里,检验员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眼前的驴车,一手摸了摸甜莱:

    “土没刮净啊……”

    “刮得净地很……”三叔笑着又摸出一盒“龙泉”烟塞到检验员的衣兜里。

    “过磅……过磅……这个驴车过完磅下班……”检捡员摆着手,三叔拉着驴上了磅。心情才舒畅了些。

    后面的长队,开始嚷嚷着掉头,磅称跟前的直接拿出翻毛皮袄睡在牛车上不回了。

    三叔和晨虎回来已是披星戴月,夜风如细针般穿透衣衫,带着刺骨的寒意。三叔和晨虎踏坐着驴车,驴蹄声在乡村的小路上回响,显得格外清冷而寂寥。四周,稀疏的几点灯火在远处农舍中闪烁,像是夜空中最温柔的守望。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又缩短,与地上斑驳的霜影交织成一幅幅幽暗的画卷。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划破寂静,更添几分寒意。三叔紧了紧领口,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为白雾,与夜色融为一体。晨虎则不时回头望望那空荡荡的驴车,眼中既有满足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夜色渐深,驴车向着家的方向,一步步迈进。

    就这样,三叔赶着驴车去了三趟,才卖完甜菜。甜莱收购从农历九月底开始,一直到腊月初才结束。最后一算账,一斤甜莱六分钱,扣掉种子,地膜,化肥,农药的钱,三亩地的甜菜收入微薄,所剩无几。

    夜色如墨,三叔和晨虎踏着沉重的步伐踏入家门,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映照着两人疲惫的身影。屋内,简陋的饭桌上摆放着几碟咸菜和一碗稀粥,热气袅袅上升,却难掩清寒。玉娘闻声迎出,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无奈。她接过三叔手中的空驴车绳,轻轻拍了拍驴背,示意它去一旁休息。餐桌上,一家人围坐,沉默中只听见碗筷偶尔碰撞的声响,每一口稀粥都显得异常沉重。三叔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一把分分钱,轻轻放在桌上,那微薄的收入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是冬日里最后一片枯叶,孤零零地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三叔一看见院子里剩下的大甜菜和小甜莱就骂:

    “赔钱货……不值钱……垛着喂性口的货……卖的钱还不能给孩子们穿件过年的新衣裳……”一脚踢得甜菜满院子滚蛋蛋。

    玉娘可没那么想,她把甜菜切成片,架口大锅煮熟,晒干做成甜菜干,孩子们有了零食。又把甜莱熬成汁,做成稀红糖,卷到面里做成红糖花卷,红糖花卷可是孩子们的最爱。

    晨光微露,厨房里升起袅袅蒸汽,玉娘正忙碌地准备着红糖花卷。她轻柔地将甜菜汁熬成的红糖浆均匀地涂抹在擀好的面团上,那深红的色泽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仿佛冬日里的一抹温暖阳光。面团在她灵巧的手中慢慢卷起,切成均匀的小段,再轻轻按压成形,一个个红糖花卷便整齐地排列在蒸笼里。随着火舌舔舐着锅底,蒸汽愈发浓密,带着丝丝甜香弥漫在整个小屋。不久,蒸汽中透出了淡淡的焦糖味,红糖花卷终于出炉,金黄的外皮包裹着深红的糖心,诱人至极。孩子们围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小脸蛋上洋溢着期待与幸福。玉娘笑着将热腾腾的花卷递到他们手中,那一刻,简陋的小屋被爱与温暖填得满满当当。

    一到中午,玉娘就做甜莱“捂卜拉”。先把甜菜切成甜莱丁,

    甜菜切成甜菜丁后,玉娘细心地将它们均匀地撒在一只大木盆中,那鲜亮的橙黄色在阳光下跳跃,如同初雪覆盖下的野菊。她轻轻翻动,确保每一块甜菜丁都能沐浴到阳光的洗礼,慢慢脱去多余的水分,变得柔韧而有嚼劲。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独特的清甜,那是大地与阳光共同酝酿的味道,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起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玉娘专注的脸庞上,金色的光辉与甜菜丁的橙黄交织成一幅温馨的画面,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而缓慢。然后在烙锅盔的铝锅里填上适量的涝池水,将甜菜丁放进去慢火煮,快煮熟时在上面洒上干面粉。

    随着灶火渐旺,铝锅内的涝池水开始咕嘟作响,冒起细密的气泡,仿佛是大地深处的呼吸。玉娘手持一把干面粉,轻轻扬起,细如尘埃的面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白的轨迹,缓缓洒落在沸腾的甜菜丁上。那干面粉一遇热气,瞬间化为点点白雾,与甜菜丁的橙黄色交织在一起,宛如晨曦中初绽的九月菊上覆盖了一层薄霜。锅中的甜菜丁在热水的拥抱下渐渐软化,而干面粉的加入,则为这锅“捂卜拉”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风味与口感。玉娘用木铲轻轻搅动,确保每一粒甜菜丁都能均匀裹上薄薄的面衣,那画面温馨而又充满生活的气息,让人心生暖意。

    “快来……晨夕……吃捂卜拉了……”玉娘喊孩子们吃饭。

    一人挖一碗,蹲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用手抓着吃。

    阳光洒在院中,斑驳陆离地映在孩子们的笑脸上,他们围坐一圈,手里捧着满满的“捂卜拉”,金黄色的面衣与甜菜丁的橙黄交织,显得格外诱人。晨夕的小手轻轻一捏,热气腾腾的面衣包裹着软糯的甜菜丁,送入口中,先是面皮的淡淡麦香,随后是甜菜特有的清甜在舌尖缓缓绽放,两者交织成一股温暖而满足的味道,直抵心田。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份纯粹的快乐仿佛能驱散冬日里所有的寒意。其他人也纷纷效仿,院子里充满了咀嚼声和欢笑声,这一幕,温馨而又生动,是冬日里最温暖的记忆。

    玉娘还把“捂卜拉”装进孩子们的衣兜里当零食,孩子们可高兴啦。

    这一年,整整吃了一个冬天的甜菜“捂卜拉”,也是这一年种的最不值钱的赔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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