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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祁昭抱着紫竹匣走出涌金园,才知这院子坐落在市井巷陌中,十里街顾名思义,街长十里,与长乐街、朱雀街相距不远,白日繁华不让,在不设宵禁的都城中,这是少数几条夜晚商铺全部收歇的街道,正因如此,此街商铺租赁价格也比其他规模的街道要便宜很多。
这是祁昭在街角豆花摊位上吃早饭时听到的。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缺了角的陈旧桌子旁,紫竹匣就那么随手放在一边,从左边摊位要了一张炊饼,就着热气腾腾的豆花慢悠悠的吃着,将过往行人商贩的神情看入眼中,言语听入耳中。
他模样清俊,气质卓绝,单看外形的话,应当是与周边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存在,但随性的坐姿与动作却又很好的把他融入其中。
整个人看起来像个饱读诗书的清贫书生,被满腹文章熏陶出了骨子里的贵气,一种又穷又矜贵的感觉。
祁昭慢条斯理的将豆花与炊饼尽数吃完,跟其他帮闲大汉一样,连碗里的香油汤都没浪费,这种对着如此平民食物胃口大开的画面要是被御膳房总管鲍御厨看见,只怕当晚就要气得悬梁自尽。
吃完早饭,祁昭心满意足的在街上晃悠,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悠闲得像湖泊里的鱼,没有方向,随波逐流。
就这么逛了一个时辰,祁昭拎着杂耍摊上买的玩具、奇香楼的糕点和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推开了一座位于城南梧桐巷两进小院的门,有个拿着扫帚的哑巴老汉迎出来,跟他咿咿呀呀的比划了几下,祁昭便把手中的东西和紫竹匣交给他,自己则咬着糖葫芦往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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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谢公子还真是个奇葩,二百万巨款傍身,居然气定神闲的坐在街边吃豆花,紫竹匣就被他随手放在一张破桌子上,这心也太大了。”
金梧秋从公主府一回来,在书房的屏风后换衣裳,珍珠姑娘就迫不及待的拿着调查结果来找他,顺便掺杂了一些她的个人感想。
“他跟那些帮闲小贩其乐融融,可见本身就不是什么讲究人,就这他还好意思跟咱要求睡金丝楠木床,东家您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尽管她已经下意识的派人按照那人的要求去做了,并成功订到了床,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东家面前给那人上眼药。
“他家就住在城南梧桐巷,我就不信他家那两进小院里能有金丝楠木的床!合着不花他的钱,张口就来啊……”
金梧秋换了身轻便居家衣裳从屏风后走出,听着珍珠姑娘的唠叨,径直坐到西窗旁的软塌上,拿起放在矮桌上的五个【甲级】加密信筒。
短短半日的功夫,谢映寒此人的生平便呈现在案,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就要得益于金梧秋当年为了与全国各地互商互市而建立起的情报商网——听风了。
金梧秋是从现代来的,穿来之前也算小有成就,将几个从家族接手的快要破产清算的公司拉上了岸,并越做越好,成功脱离了家族企业,眼看快要上市的节骨眼儿上,却遭遇了车祸,胎穿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刚开始是有点崩溃的,不过随着她慢慢长大就发现自己运气委实不错,穿来的这户人家虽是商户出身,却也是当代富贾,家底十分雄厚,并且族内并不迂腐,男女子孙一视同仁,全凭本事说话,父母也是各有抱负,十分开明之人。
在这样的家族中,金梧秋得到了极好的教育,凭着自己的经验,知道商业的关键就是信息和运输,此地洪水彼地甘霖,掌握各地供需消息,形成完整运输供应链,就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无论哪个时代,商人都像是流动的水,只要有利益追逐,他们就能无惧险阻到达世间任何地方。
听风就是收集各地行脚商人的所闻所见,加以筛选判断,以小见大,继而掌握全国咨询。
这件事说着容易,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知道推进过程的艰难。
有对手故意散布假消息的,有自家拆台故意隐瞒重要消息的,还有几家联手故意扰乱市场混淆视听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但金梧秋深知阻力越大收获越大的道理,铁了心要做这件事,在父亲的全力支持下,几乎赌上了他们那一房的所有利益。
那些年她与父亲到处游说招揽重要人才,破除万难,父亲还因此累病,所幸皇天不负,最终形成规模。
也正因为她的这个决定,才能让金氏在八年前南境发生大范围洪灾时挺身而出,用听风所带来的信息差和完整运输链,从全国各地搜药集粮,完美配合朝廷渡过了那场天灾,凭实力将金氏推上了江南第一家的位置。
站到最高处,被所有人看到的成功势必会引来各种觊觎,金梧秋未雨绸缪,在朝廷颁下赏赐后便急流勇退,自导自演了一场混乱,将听风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把一个初成气候的庞然大物润物细无声的铺洒到了民间各个角落,用更为驳杂庞大的市场掩盖了听风曾经存在的痕迹,将之点点滴滴尽数融入天下商人的生活中,习惯成自然,让他们在有意无意间就把消息传播出去。
手握这么一张知晓天下事的商网,金梧秋想查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只因‘谢映寒’这个名字在京城也曾流传过一阵,知道他来历的人不算多,但存心找的话倒也不难。
金梧秋熟练的将五个信筒上的暗码解开,听风所传递的消息分为甲乙丙丁四级,甲级是经过层层筛选,直接送到金梧秋手中的消息,来源不止一处,叙事角度也各不相同,最关键的事,所有【甲级信筒】的暗码只有金梧秋一人能够打开。
而此种【甲级信筒】为精钢玄铁所制,巴掌大小,除非用正确暗码解锁,任何外力都不能将之打开,若是强力打砸,还会触发此玄铁信筒中的自燃装置,在被砸开之前就能把信筒中的纸条烧成灰烬。
五个信筒中的消息合并起来,谢映寒的生平便赫然于纸,金梧秋看完后不禁眉头微蹙。
谢映寒曾说自己与信国公府谢氏无关,但其实并非毫无关联。
他是关中陇州人,他的祖父谢童是第一任信国公谢隽原配王氏之子,原配王氏出身书香门第,谢隽当时只是个小吏,为了生计入赘到王家,后来国之将倾,战乱四起,谢隽大义投军,跟着大祁的开国君主开疆拓土,收复失地,凭着功勋从小兵一路当上了三军元帅,大祁定国后谢隽更是被授予信国公的爵位。
做了信国公,自然没人再提谢隽入赘之事,而王家也从善如流,抹掉了谢隽入赘的事实,改为嫁女,其长子王童也改名谢童,王家原以为这么做就能安坐信国公岳家之位,却不想谢隽早被另一个开国功臣之女崔氏相中,非要嫁谢隽为妻,哪怕谢隽直言自己已有妻室崔氏亦不死心,甚至不惜将此事闹到皇帝面前,求皇帝下旨赐婚,说愿二女共事一夫,平妻而论。
当时国家初立,还需各大世家联手坐镇,崔氏是老牌世家,虽经历战乱,但树大根深,就连皇帝也得给其三分颜面,更何况崔氏又不要谢隽休妻,不算有违天理,便下旨让谢隽娶崔氏,谢隽自知不妥,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以平妻的方式另娶崔氏进门,自此崔、王两家便开始明争暗斗。
但双方实力悬殊,王家说到底就是一门书生,乱世的书生连屠夫都不如,哪怕国之初定,王家与手握兵权势力庞大的崔家对垒可谓毫无胜算,没过两年,崔氏就把王氏挤得毫无尊严。
在崔氏的打压之下,王家子弟处处碰壁,投诉无门,王氏自觉若王家继续被这样打压下去,只怕家族要毁,她试着向谢隽求助,可两边都是妻子,都为他生儿育女,崔氏助他良多,又没有对王氏和她的孩子直接出手,谢隽实在没有理由偏帮。
没有得到丈夫的帮助,王氏心灰意冷,不忍见娘家子侄因她之故永无出头之日,便自请下堂,将信国公夫人之位拱手相让,她自此退避陇州,永不回京。
王氏态度坚决,无论谢隽如何挽留都执意下堂,谢隽劝她无果,以半数家财相赠,派军护送王氏回到陇州。
原以为自己的退让能王家子弟好过些,然而王氏高估了自己的作用,也低估了崔家的强硬。
王氏离京之后,崔氏的打压仍在继续。
直到王氏与谢隽长子谢童做出持剑伤父之举,被逐出谢家那一年,王氏后悔离京的情绪达到高峰。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无缘无辜伤害自己的父亲,定是有人陷害。
当年她为了王氏子弟自请下堂,却忘了此举会让亲生儿子在谢家举步维艰,儿子孤立无援受人算计,竟连他谢家长子嫡孙的身份都要剔除。
谢童无意刺伤父亲,在父亲还没醒来之前就被人连夜赶出京城,绝望之下只好投靠远在陇州的母亲,王氏看着自己儿子的惨状,打从心底里恨毒了崔氏,一番思量之后,王氏决定反击,她以谢童信国公长子的身份,在陇州另建了个谢氏。
王氏用谢隽给的半数家财在陇州招兵买马,一手建立起了陇州一霸谢家堡,剑指崔氏。
两个女人斗了一辈子,但就算打着谢氏的名头,陇州谢家堡的实力还是不如京城,尤其在谢隽身故,崔氏之子袭爵之后,谢家堡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但王氏性格倔强,哪怕千难万难也从未想过向崔氏低头,在弥留之际,还给后代留下‘陇州谢氏’与‘京城谢氏’永远势不两立的遗言。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近百年后的京城谢氏如日中天,而远在陇州的谢氏却淹没在世间,直到五年前,陇州谢氏现任族长谢映寒来京城谋事,陇州谢氏才再次被人提起,但很快便被京城谢氏盯上。
被京城谢氏盯上之后,谢映寒想在京城谋事可想而知,处处掣肘,举步维艰,甚至好几次都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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