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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的时候,燕微才跟着殷瑄在岸边下了小舟。刺客被擒,靖王无碍。
卫队已经将林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疏散了人群。
殷瑄专门挑了个偏僻的位置下岸,避开了靖王一行人,他们二人旁边也只有他的私卫跟着。
“燕小姐,劳烦伸手让我瞧瞧。”
殷瑄侧过头,明明是请求的语气,姿态却不容反驳。
燕微一边下意识地露出包的严严实实的掌心,一边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觉得眼下这个场景很古怪。
还好没人看见。
“血止住了,但是沾了船板,过两日会肿,让陆府的府医多给你熬几剂当归、姜黄,消肿镇痛,”殷瑄垂眼盯着她的掌心,淡声道,“再加一些清热的药材,免得体虚发烧。”
燕微讶然看他:“殿下还懂药理?”
“久病成医。”
夜深了,湖边湿冷,殷瑄身上的大氅和燕微身上的披风沾了水,不能再穿。
一旁的私卫走上前来,恭敬地递上两件白狐皮里斗篷。
殷瑄接过,把另一件递给燕微。
等到燕微穿在身上、浑身被裹得毛茸茸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身边同样毛茸茸的五皇子殿下,视线扫过他微微有些发白的脸,心底不由得浮现几分怜惜。
她忽然想起围绕着这位五皇子的那些传闻。
怪不得皇帝最疼爱这个儿子呢……
“燕小姐。”
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燕微抬眼,就看到眼前人咳了几声,嘴唇有些嫣红。
他声音微哑,叮嘱道:“若是世子问起,只说你落到我船上,我把你带回来便是,不必说你手上的伤是我包扎的,也不必提起还我锦帕一事。”
看到她眼底的疑惑,殷瑄直勾勾盯着她,忽地笑了:“世子谨慎多疑,若知道我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桩牵扯,也许会疑心我们关系匪浅、私相授受。”
“本就是我要麻烦燕小姐保管我的心爱之物,燕小姐若是因为我受了自家表哥的责备就不好了。”
燕微尴尬地笑了一下,心想这位殿下还真是想多了。
先不说自己和五皇子私相授受这种设想有多么天方夜谭,单说表哥……陆晋眼高于顶,压根就不是关心这种事的人。
燕微心底哂笑,面上恭敬地俯身:“多谢殿下嘱咐。”
“燕小姐今晚都向我谢了四次了,”殷瑄浅笑,谦和地看不出一点锋芒,“什么包扎之恩都足够给抵消了,若是我以后想挟恩图报,都不好开口。”
“殿下真会说笑……”
燕微听出他的揶揄,本是再恭敬不过的附和,抬头时却正对上他潋滟润泽的眼睛,不由得晃了晃神。
陆晋赶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那站在湖岸的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两件白色斗篷,一个低头,一个抬头,正对视着说话,两人脸上都带着扎眼的笑容,透着一种莫名的亲昵。
他顿时沉了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燕微一转眼,远远地望见了他,笑了起来:“表哥!”
殷瑄站在她身后,表情却顷刻间淡了下来。
“燕小姐和世子兄妹情深,”他轻声道,“看来我方才的顾虑倒是显得多余了。”
清凌凌的声音如同拨弄瑶琴,燕微回过神时,眼前已经闪过一道白色身影,不紧不慢地朝着陆晋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晋定定注视着这位五皇子,俯身行礼:“见过五皇子殿下。”
殷瑄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语气无波无澜:“夜里湖边寒凉,世子出门还是带件披风,莫冻着了才是。”
五皇子的为人京城皆知,能说出这种体贴臣下的话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陆晋却觉得他语气有些古怪,只垂首低声道:“多谢殿下。”
还没等他说完,眼前人已经从他身侧走过,带着两个私卫缓步离去。
陆晋回头望向他的背影,神情莫测。
燕微已经快步走了过去:“表哥,我今晚误闯到了五殿下的船上,还好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送到岸边,也没撞见表姐和表姐夫他们,你怎么样?没被刺客伤着吧?”
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发现没什么伤口,心里定了定。
还好还好。
要是她这位金尊玉贵的大表哥受伤了,那她难辞其咎,回陆府铁定要完。
陆晋不吭声,直起身看向她,语气有些冷硬:“外面冷,去马车上。”
燕微敏锐地捕捉了他话中的不虞,侧头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点头。
等到两人都上了马车,车夫驾着车稳稳驶向陆府,陆晋坐在她对面,视线落到她手上,开了口:“手怎么回事?”
燕微晃了晃手,给他示意:“下船的时候蹭破了皮,我自己用帕子包了一下,不打紧。”
陆晋盯着那条青色的锦帕,上面的云纹低调矜贵,他抿了抿唇,多看了几眼。
沉默半晌,他忽地开口:“今晚五皇子跟你都说了什么,不要遗漏,一五一十讲一遍。”
燕微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给他讲了一遍。
“……所以,他知道你是邢国公府的表小姐了?”陆晋反问。
燕微装作恭顺地点头:“贵人面前,不敢欺瞒。”
陆晋周身的气压顿时低沉下来。
他忽然抬眼,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开口道:“表妹,今夜靖王遇刺,兹事体大,你在湖上遇到五皇子一事,所见所闻,要守口如瓶。”
他说着,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而且……五皇子身世复杂,又得圣眷,不是可以随意攀附的人。”
他的言外之意,燕微听的明明白白。
她顿时冷了脸:“表哥这话何意?”
陆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我只是在提醒你。”
燕微面无表情,扯了扯唇:“表哥是觉得我故意遇见五皇子,实则心怀不轨,想要攀附他,嫁进皇家?”
“我并无此意,”陆晋淡声道,“我相信你和他是偶遇,只是提醒你不要有其他心思,你我是表兄妹,我是为你考虑。”
“表兄妹又如何?”燕微垂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表姐妹之间都能不怀好意,要不然怎么会给我挑齐佩当夫君。”
她在人前一向温顺低调,这时才隐隐泄露出一点锋芒来。
陆晋听见她的话,狠狠皱眉。
“表妹即使心有不满,也不应该揣测礼容,她没有害人的心思。”
燕微随意点了点头:“表哥与表姐是亲兄妹,自然信她,不信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陆晋看着她冰冷的脸,又道:“齐家是书香世家,极重礼法,他身边那个义妹和他只可能是兄妹关系,你不必怀疑你表姐会在这上面动手脚。”
好一个明断是非的邢国公世子啊……
燕微心底讥笑,语气却软了下来:“是我失言了,表哥勿怪。”
说完,察觉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她掀起马车帘子,看了一眼窗外。
到陆府了。
燕微已经平复了表情,若无其事道:“表哥,到了,我们下车吧。”
说着,她就要先行一步。
陆晋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正要再开口解释,忽然敏锐地闻到一缕似有似无的莲花香,迎面袭来。
他想起方才湖边看到的那一幕,骤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
话到嘴边转了弯,他瞬间松手,几乎是失态地冷声道:“今夜靖王遇刺风波不小,表妹这段时间就待在惜风院,哪都不要去了,也不必去正院请安,母亲那边我会去解释。”
他视线落到燕微的手上,语气生硬地补了一句:“……好好养伤。”
这就是要关她禁闭了。
燕微垂眼,掩去所有神情,恭顺道:“谨遵世子吩咐。”
陆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大步进了府门。
燕微坐在马车上,盯着远去的背影,良久,不辨情绪地轻轻“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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