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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小满牵着老爹的大手走在前边,乌漆麻黑的老爷子眼神有点不太给力。

    “爹……为什么就扇了几个耳光呢,不给他来个什么‘墩裆砍脖’或者‘过肩摔’啥的招数,让那王八蛋美美的喝一壶,吃不了兜着走呢?”

    古小满跟老爹练过拳脚功夫,那时候饭店后厨没事了,老爹就会手把手教他,说这玩意是中国的国粹,需要传承下去呢,但是他一个戳锅底的厨子,武术倒底是没啥用武之地。

    “得饶人处且饶人吗,他打了你两个耳光,老爹还给他四个,好歹教训一下,咱爷俩就是摆明一下态度,我们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就行了。”

    “哦……”

    古小满嘀咕一声,把手伸进怀里,去摸哪个顺来的小布袋子,然后就裂开嘴笑了。

    “嘿嘿嘿……老爹,这回发了呢!”

    古孝贤问道:“咋发了?”

    古小满没有回答,直接把布袋子拿出来放到老爹的手上。

    古孝贤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袋子一角:“好像是小米?”

    “嗯嗯,就是的,他之前说要给张寡妇拿小米,应该就是这个了,没想到便宜了咱们爷俩。”

    古孝贤把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差不多有三升呢,这玩意放在现在就是金不换,不过你这个发了就有些眼皮子浅了,三升小米而已,算是发了个甚。”

    “嘿嘿嘿……老爹您是不是飘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国营大饭店呢,三升小米可不少了,能救命呢!”

    “呵呵”

    爷俩大踏步往南,没一会就回到自家门口,古小满去南墙根下把小推车推出来。

    “老爹,就两间破烂茅草房子,有啥可看的,赶紧走吧!万一刘亮把民兵叫来,咱爷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古孝贤叹了口气,他逃荒过好几年,知道逃荒人的艰难,眼前这个茅草房子虽然破烂,可也是他和父亲的努力结果,有了它就等于有了根,没了它人生就也成了无根的浮萍。

    “唉……”

    黑暗中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道尽了人世间所有的心酸,古孝贤半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现在老了老了居然还要重蹈覆辙,一股没来由的悲凉将他彻底淹没。

    “爹……您想啥呢?”

    古小满看老爹站着没动,就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

    “没啥,想起了以前跟你爷爷逃荒时的情景,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

    我跟你爷爷亲眼看见那些矮个子日本兵把一个村子的人都给‘突突’了,那现场是真的惨绝人寰啊。

    现在这光景好多了,虽然遇了灾荒肚子饿,政府也没有不管咱,不过是政策到下边被打了折而已……”

    “老爹,您跟爷爷逃荒了好几年,现在又要跟儿子一起逃荒,我算是看明白了,您这就是逃荒的命啊,我跟爷爷恐怕都是跟着您带了灾了吧!”

    古小满颇有些欠扁的说道。

    古孝贤被儿子说的脸都黑了:“泥马的说话怎么这么欠揍呢,老子那是没赶上好时候好吧,我还不知道跟谁带了灾呢?”

    “嘿嘿嘿……得了老爹,咱们走吧,这破烂茅草房以后没准都不回来了。”

    古小满从小跟着父亲窝在那些饭店的后厨,对于家的概念非常淡泊,心里觉得根本没什么可留恋的,再说了,也许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思根本就不再家里。

    “唉……破家值万贯,我跟你爷爷流落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大解放,才算是有了这么个落脚点,你没有逃过荒,不知道逃荒人的艰难,人都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身无片瓦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古小满看着黑暗中摸索锁门的老爹,心里有些无语,在他看来,这两间茅草房子恐怕还不如饭店里的一盘红烧肉或者东坡肘子来的实惠。

    “唉……走吧儿子!”

    黑暗里,又一声长长的叹息,天幕上星星开始眨眼,秋季的季风吹来颇有些干燥的信息,似乎再告诉即将赶路的爷俩,干旱的天灾还没有结束。

    “爹……您眼神不好,抓着我的肩膀走,要不我腰间系根草绳给你牵着?”

    古小满知道老爹眼神不济,就建议自己腰上拴根草绳。

    “没事,现在能看见路了,老子只是天色刚黑的时候看不清楚,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就没事了。”

    “对了爹,往济宁是往东南走吗?”

    古小满以前离开县城的时候还小,根本不认识方向,后来回来的时候是在夜里,还是不清楚大方向。

    “嗯……得避开县城,咱爷俩这装扮,瞎子都能看见是逃荒的,听队里的大广播说,县里有抓逃荒的民兵队,万一给抓住,就要遣返回公社,再由大队去领人,咱爷俩要是被领回来,还不知道得遭啥白眼呢,首先刘亮那一关咱们就过不了!”

    古小满点头,推着独轮车吱吱呀呀的在前头走,古孝贤则跟在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村子。

    他们一家三代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虽然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这里对他来说,就像是浮萍漂到了一处孤岛上,从此有了可以扎根的地方,然而眼下又不得不离开了。

    路过相临大队的时候,村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村道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饥荒的年代,大多数人都猫在家里,不敢随意胡乱串门子,那是一种巨大消耗,眼下谁也不知道这场灾难什么时候会结束,家家都是数着米粒下锅,也许能看见米粒的家庭都算是富贵之家呢。

    起初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还会鼓励大家自救,晒干的秸秆砸成粉末,筛出细粉就是淀粉,玉米杆子、高粱杆子同样的操作方式,就连玉米芯子经过泡水,磨成浆粉也能提取出淀粉、晒干的地瓜蔓、架豆蔓、野菜,花生糠,稻谷糠都成了村民裹腹的东西。

    当第一个因为饥饿而死的村民出现后,逃荒者开始出现,一些人携儿带女、拖家带口,在漆黑的夜里逃离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背井离乡去他乡讨饭、逃命。

    逃荒路中,许多人相互扶持,用微弱的力量汇聚成温暖的光,照亮彼此的前行之路。他们分享着仅有的干粮,交换着关于远方可能存在的希望之地的信息。他们的故事,虽未被详尽记载,却如同野草般顽强地生长,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提醒着后人珍惜当下,铭记那些在逆境中仍不放弃希望的英灵。

    “狗日的是谁打了老子,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难道是古小满哪个杂碎,这对父子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吧……不对,绝对就是他们,玛德外来户,这是要造.反了吗?”

    古小满和老爹走后大概五分钟,坐在地上的刘亮才骂骂咧咧起身,摸了摸肿胀的脸颊,心里简直无语到了极点,同时也认定了掌掴他的凶手。

    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民兵连长的家在四队,就是大队部的正北方向。

    这口气他绝对咽不下去,因为四叔是大队长兼支书的原因,他在村子里可是马王爷一般的人物,谁都要给几分面子,今晚无辜被人几个大耳勺子伺候,怎么对得起他大队长侄子的身份。

    再说了这会顶个猪头回去,自己那个黑瘦女人一定会追根问底,那几升小米被人抢去,也是个不小的罪过呢!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村里的二十多个民兵被吆喝到大队部集合,然后背着枪,打着手电筒、火把以及马灯开始满村子里缉拿古氏父子,那架势仿佛父子二人犯了杀人罪或者是反革.命的滔天大罪一般无二。

    人类大多有个天性,那就是爱看热闹,即便是饿着肚子,也不影响他们看热闹的兴趣。

    随着民兵挨家挨户搜查,那些没有踏上逃荒路的村民也开始打了鸡血一样帮着饶世界搜查起来。

    古氏父子的罪名也开始变得繁杂和罪大恶极起来,由最先的殴打社会主义国家干部到盗窃社会主义财产、想搞资本主义复辟,甚至有人还上升到怀疑这对父子是台湾留下来的卧底或者特工等罪名。

    总之这就是一群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又无事可干,瞎起哄的村民。

    当刘亮带着几个民兵搜查到张寡妇家的时候,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敲门,这女人没有得到该有的报酬,对他冷嘲热讽自然是少不了的。

    果不其然,张寡妇开门后一看是这个吃白食的货,顿时火气直冲脑门子,指着男人的鼻子一通臭骂,甚至把他的十八代祖宗都给问候了个遍。

    “哪个爱莲,你咋就不信我呢,你看我这边大张旗鼓的搜查还能作假,我真的拿了‘哪个什么’给你的,肯定是古家那对父子行凶的,我之前不是打了哪个小杂种吗,肯定是……”

    当着民兵的面,刘亮没敢说出自己拿的是小米这话,只是含糊跳过,因为张寡妇知道他说的‘哪个什么!’是啥意思。

    “我呸……你赶紧爱死哪死去,你就是被人嘎嘣一下踩死在老娘面前,我就当别人踩死了一只臭虫,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你们老刘家就没一个好东西,祖祖辈辈都是吃白食的货。”

    “你这婆娘怎么这样?”

    刘亮有些无语。

    “你赶紧滚远点,看着你这猪头老娘就来气,全村人都饿的眼睛发绿,就你这货脸吃的圆的像个猪头,生产大队里的种子恐怕都给你塞进肚子里了吧!”

    张寡妇是啥难听说啥,最后甚至把刘亮偷生产队种子的事都给抖落了出来。

    刘亮欲哭无泪:“你这女人怎么胡搅蛮缠、胡说八道呢,我这是脸被人打肿了好不好,真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刘亮这话就如同热油烹火,张寡妇一听顿时就炸了毛了:“谁胡说八道了,你给老娘说清楚,让这几个兄弟也说说、评评理,你这脸是不是圆的,狗日的解老娘裤带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最后居然给老娘上演苦肉计、打白条,真是亏了你八辈子先人了……”

    刘亮被再次骂了个狗血喷头不敢言语,这些民兵知道他跟张寡妇有染,就当是瞧热闹一样一边看着。

    “算了算了,我懒得搭理你这娘们,兄弟们我们走,直接去下一家。”

    刘亮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灰溜溜的带着民兵颠了,他心里有点纳闷,自己这是贱皮子病犯了吗,搜人居然搜到自己姘头家来了。

    他知道女人气在哪里,自己也的确有点亏心,给人家打了几次白条,这次又没有兑现承诺,不被臭骂那才是出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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