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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太太是个生的很明艳的妇人,打扮的眉飞入鬓,金光闪闪,看人先上下打量你,似乎任何事物都能被她挑剔。然而她女儿梅表姑娘却是个纤弱的姑娘,生的倒是很面善,见锦娘过来,和她娘不同,还朝她笑了笑。
锦娘听那姑太太问道:“你可是家生子儿?”
锦娘摇头:“奴婢不是,是外头雇进来的。”
很微妙,锦娘觉得她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姑太太对她的态度轻慢了不少,还咄咄的问道:“我们家里用的针线上的人,都是积年的老手艺,你这个年纪也太小了些。”
这就是有些挑剔了,俗话说客随主便,况且难为下人又是个什么意思?锦娘心底里不喜欢这位姑太太,但面上还是笑道:“您放心,奴婢肯定会尽力的。”
姑太太抬了抬下巴,“你若做的好,我到时候赏你。”
大雪天走了一趟,还别说赏钱,就是热水都没喝上一口。要知道姑太太住在三房后头的小院子里,这离大房最少也要走一炷香的功夫。
冷风灌进衣袖里,锦娘一鼓作气抖到屋里的,里边的江善姐喊道:“门关上,快些把门关上,免得风雪进来。”
锦娘进门就故意揉着屁股道:“今儿算是倒霉了,被姑太太挑刺儿不说,一口热茶没喝上,反倒是摔了一跤,还好我生的胖,要不然是你们这些瘦弱,恐怕得摔的骨折了。”
她知道她的月钱本身比她们多,得的东西也不少,如今还比她们更得陈娘子看重,若不开始抱怨,她们肯定心中不平衡。
“嘶……可真疼啊……”
秦霜儿看她这样,不由打趣:“你这也是能者多劳。”
“那你这套衣裳可不是白做了?”方巧莲也道。
锦娘点头:“还好只裁一身的衣裳,要是多几身我肯定是做不了的,再有陈娘子让我们做的荷包、扇套这些还有呢。”
她赶紧脱下鞋子,放火盆边烤着,心中也暗道都说姑太太家是富户,她又是大家小姐,可分明是手紧的很,快过年了,还回娘家来,不知怎么个光景儿。
很快就证实了她的想法,中午吃罢饭,去隔壁茶房串门,听兰雪捏着耳朵进来:“我去姑太太那儿送完点心,外头的天可真冷,我都差点滑倒。”
“你是差点滑倒,我是老老实实的摔了一跤,而且是一口热茶都没吃到,回来冷的不行,手都僵了。”锦娘摇摇头。
兰雪撇嘴:“赏了我两个骆驼蹄儿。”
这骆驼蹄是一种形似马蹄的水煎包,就锦娘早上去的时候,姑太太和表姑娘饭桌上就有这么一碟。她不由笑道:“你这还不如市井的闲汉了。”
这“闲汉”可不是说的那些无事可干的人,恰巧相反,时下说“闲汉”多半说的是送外卖的人。而兰雪她们是家生子儿,几乎是没有月钱的,这和锦娘她们不同,只一年到头过年的时候上头赏些银子手帕,平日全是靠赏赐过活。就像她们针线房拨过来的四儿小荷,也是没有月钱。
兰雪听了这话,也是冷哼一声。
如此,锦娘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了,这位姑奶奶挑剔和所谓的大声量,很有可能是掩饰其不足。她若在姑太太那里受了委屈,相反和姑太太不和的蒋氏还会对她好,索性权衡一番,把大房的物件儿做精致些,至于姑太太那里就做些挑不出实际错,又昂贵的衣裳,照着以前的样子做一套便行。
除夕之前,秦霜儿见锦娘荷包交了上去,梅姑娘的衣裳也做好了,倒是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方巧莲认了二管事的娘子匡妈妈做干娘的事情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些日子暗自观望,她发现锦娘终究不怎么会交际,和别人的关系也不会维护,才干虽然有,可成不了大气候。况且,她打量了锦娘一眼,见她头上仅仅用青色的头巾缠住,从不打扮,她真是傻了,这样的人便是和她一起去大姑娘那里,和自己也争不了什么。
甚至她这些日子常常听魏锦娘惦记她爹娘,说等年后托陈娘子带信和东西回去江陵,她有家人疼爱,怎么还愿意常常做奴婢?
这些眉角锦娘也不愿意知晓,她在绣完荷包后,又替梅姑娘做了一件大红色八达晕灯笼纹的锦缎袄儿配着娇绿的缎裙,绣花就没费功夫,只是在袖口领抹处印了满池娇,这是用的印金描彩的手艺,还是她上次跟陈娘子偷师的。
这衣裳做的很气派也很贵气,但是梅姑娘穿着却有些撑不起来,锦娘知道是得不到这位姑太太的赏钱的,她发现自己不是家生子之后,就根本上是区别对待了。且她和表姑娘二人,一看做主的就是她,那么这件衣裳满足姑太太的审美就好。
果然姑太太先是挑剔了一番:“如今这手艺做的稀疏了,和我们姑苏的手艺竟是完全不能比,你看看,这底下的褶子也打的不好,要在我们家穿出去,人家恐怕会笑话哩。”
锦娘跟没听到似的,立在一旁只低着头,那姑太太说完才肯放过她,锦娘则快步离开了,出来时皱了皱鼻子。
姑太太等锦娘走了,才教导女儿:“外头那些雇来的人,不必打赏,这些人不过是暂时来家做活,给了钱也是白给。”
梅姑娘却道:“可我去大姐姐那里,见她打赏人,直接抓了一把散钱给人。”
“那是你大舅舅身居要职,俸禄高,家里的钱财都被他们继承了,可不就富贵吗?以至于这些小丫头们都学了些坏风气。我没嫁个好人,你祖父母过世,你父亲做个破落小官儿,我是操持的殚精竭虑,他反倒找我的不自在,明里暗里说我不能生育,家里的两个妾,一个就五百贯,我的妆奁已经是用尽了。”姑太太生气。
梅姑娘心里清楚,父亲原本家境也还算不错,中了进士还被祖母家榜下捉婿,本以为这是发达的开始,然而,祖父母四处摆官家架子,嫁了姑母就把家当差点搬空,接着祖父母相继去世,爹还要讲排场,连最后祖田都卖光了。丁忧几年之后,好容易托舅父他们起复了,结果官场事故让一直胆小的爹直接辞官,母亲带着她来投奔娘家来了。
她知道娘这样乔张做致,也是怕人看出她们穷了,下人越发不用心。
其实这样的衣裳描金印彩,还用上等锦缎做的,她在家哪里穿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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