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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被寄予了厚望的连亭满头黑线。

    他捏着没名字的手微微颤抖,最后还是认命般的拔出了长剑。

    晏青棠发现,不知何时,没名字已经被他磨去了锈痕,重新变得光洁锋利。

    长剑出鞘,连亭学着她的样子,剑锋沉沉压下。

    晏青棠看着少年挥剑,恍惚间竟然觉得他好像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青山宗的弟子阿朝。

    但很快她就丢掉了这些杂念,歪歪扭扭的靠在树上,闭目凝神。

    修行之人,外引灵气入体,归于灵府之内,内锻神识强度,寂于识海之中。

    尤其是丹修和符修,无论炼丹还是画符,对神识的要求都极高,故此两修往往会特意锤炼神识。

    晏青棠也不例外。

    在她刻意的控制之下,神识被铺展到最大,她能听见竹林飒飒,流水潺潺,也能看见苍南之巅上一朵正破土而出的小花。

    这些都是源于天地间最本源的生机与力量。

    她的神识又溶于极微之中,顺着长风飘向更远的地方。

    许是神识离体太远,晏青棠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仿佛喝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甚至连她的思维也有些不受控制的跳脱,冒出一个个奇怪的念头。

    所谓符道,便是以笔勾连天地灵气,落笔成符。

    那么——

    到底是笔画符,还是人在画符?

    这似乎是个蛮无厘头的问题,毕竟符笔本就握在人手中。

    可晏青棠觉得……不太一样。

    甚至她隐隐能感觉到,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可能关乎她未来的修行之道。

    晏青棠半垂着头,陷入了沉思。

    冥思之中不知岁月,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晏青棠忽然觉得身侧炸开一道剑气,惊得她瞬间睁眼。

    连亭劈出一道剑气将她震醒,压低声音:“师父在前面。”

    晏青棠:“!”

    前些日子容潋才斥责过她不好好修炼,虽然这次自己真的没有偷懒,但她这姿势属实叫人难以信服。

    毕竟也没人像她这样半躺着修炼。

    晏青棠瞬间正襟危坐,自芥子戒里掏出纸笔,提着笔做皱眉深思状,乍看上去好一副努力学习的景象。

    姿势摆足,准备落笔之际,晏青棠忽然发现自己脑袋空空,往日里记住的符箓一道也画不出。

    大概是她放由神识远飘的后遗症。

    ——脑子丢了。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容潋:“……”

    有两个当他是瞎子的蠢弟子,他这个师父有时候真的很无助。

    晏青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她尴尬的握着笔,干脆放飞自我即兴画符。

    周遭灵气被她聚在笔尖,墨痕勾连天地之力,倒也是一气呵成。

    她正在心中大赞自己的惊世之才,却忽然间见那符生了异动。

    容潋:“!”

    他敏锐的察觉到周遭灵气的暴动,顿时一惊,须臾之间人便已经来到了晏青棠面前。

    他一手揪着晏青棠,一手拎起连亭,险险带着这俩倒霉蛋逃出生天。

    就在三人落定之后,剧烈的爆炸声忽然响起,震得整个青山宗都抖了几抖。

    山峦崩摧,碎石滚落,尘土漫天。

    爆炸带来的浓烟滚滚升起,几乎遮蔽了半片天。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无数目光,弟子们震惊的看着后山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个丹修炼丹不成又炸炉了?”

    “看这种爆炸程度,莫不是江师兄炸了?”

    “喂喂喂!”背锅的丹修不乐意了,“别每天什么锅都甩在我们柔弱的丹修身上行不行?这要是我们江师兄炸了炉,你们哪还能站在这里?”

    被怼的弟子:“……也是。”

    他不得不认同此言。

    青山宗有句老话。

    你永远都不知道晏青棠什么时候会修炼,就像你不会知道江云淮的丹炉里都放了些什么毒药材,又准备练什么毒丹。

    江云淮炸炉不叫炸炉。

    那叫随机挑选路过的幸运儿,送他们一份五毒大套餐。

    众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可若不是江师兄——那这是谁干的?”

    ……

    “谁干的?”

    戒律堂的祝长老发出惊声尖叫。

    就在爆炸响起之前,他还在对符峰的张长老连声赞叹。

    “最近宗内弟子都懂事了许多。”

    张长老也抚着飘逸的胡须,浅笑着附和他:“想必是宗门大比在即,弟子们都铆足了劲修行,准备争夺试炼名额,哪有还时间到处犯错?”

    “是啊。”祝长老长叹,心中甚是欣慰,“青山宗有多少年都没这么平静过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平静的青山宗忽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之音,猝不及防之下震得他们耳根轰鸣。

    祝长老并张长老:“?”

    ……

    而此时。

    晏青棠正承受着来自师父的死亡凝视。

    容潋看着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后山,声音都颤了两颤:“阿棠——你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晏青棠:“……”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笔下的符箓,不甚确定的开口:“爆……爆炸符?”

    飞起的尘土糊了晏青棠满头满脸,她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看着满地狼藉痛苦出声:“这会让我赔钱吗?师父?”

    她这一生两袖清风,口袋比脸都干净,要她赔钱赔的根本是不钱。

    那是她的命!

    晏青棠没有等到容潋的回答,只等来了夺命的祝长老。

    他风风火火而来,目光扫过犯罪现场,大怒:

    “这是谁干的?”

    罪魁祸首晏青棠缩在容潋身后,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容潋:“……”

    容潋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是我干的。”

    祝长老:“?”

    “……你一边去!”

    他瞪了一眼这个抢着背锅的老好人,凭借以往的经验,迅速锁定了嫌疑人。

    祝长老反手指着晏青棠:“好啊晏青棠,又是你!一天天的不听学不修行也就罢了,居然还胆大包天的在后山放炮仗!”

    “你是要炸了青山宗吗???”

    晏青棠:“?”

    果然坏事干多了,会给人留下刻板印象。

    “我没有放炮仗。”晏青棠连忙证明自己,“其实我刚才就是在画符。”

    祝长老才不信她的鬼话,气到脸红脖子粗,河东狮吼:“你画的什么鬼符?书本里哪道符教你炸宗门?”

    晏青棠:“……”

    “书本里确实没这么教。”她小声辩解,“是我……自己瞎画的。”

    祝长老:“?”

    一同过来看热闹的张长老:“?”

    张长老掏掏耳朵:“你刚才说什么?你自己画的?画给我看看?”

    符箓不像炼丹,就算画制失败也只不过是符纸自燃,断断没有爆炸一说。

    可晏青棠的这道符却将后山炸了个天翻地覆。

    也就是说……她没有失败,爆炸大概率是她所画之符的效果。

    张长老目光热切,满脸催促,晏青棠也就硬着头皮下笔,重新画了一遍。

    这符炸过一次,晏青棠有了经验,画完之后早早地就躲开,只留着张长老站在原地细细打量。

    细观此符线条走势,虽然稍显稚嫩,却浑然天成,符意饱满,更难得的是中间毫无滞涩,一笔成符。

    这般笔力放在他们符峰,也鲜有人及。

    再观周遭灵气,这符至少是道上品灵符。更重要的是,他也算博览群书,却从未见过此符!

    张长老越看眼睛越亮。

    在旁人还在死记硬背符书之时,晏青棠就以筑基的修为,创出了属于自己的符!

    平日里只觉得她性情顽劣,是块朽木。可未曾想朽木之下,藏着的竟是良材美玉!

    若非顾及容潋在此,他定要高呼一句“弃剑弃的好”。

    张长老骤然抚须大笑。

    “好——这是天生的符修料子——”

    他的笑声被更大的爆炸声所替代,可怜的苍南峰一天之内被炸了两次。

    宗内弟子再次被震得左摇右摆。

    “又来?”

    “这丹修也是个犟种啊。”

    再次背锅的丹修大怒:“都说了不要什么锅都往我们身上推!”

    ……

    “这次可不怪我啊!”后山之上,被余波波及,炸的灰头土脸的晏青棠连连摆手,“是张长老非要我画……赔钱的话让张长老赔吧!”

    张长老雪白的胡子被炸得蜷曲,一张老脸黢黑,耳朵也嗡嗡作响,回过神来就听见晏青棠干脆利落的甩锅声。

    张长老:“……”

    他刚刚真是昏了头,才会想着不如把晏青棠挖去他们符峰。

    ——这等福气,还是留给容潋享受吧!

    一旁的祝长老更是心梗。

    这是赔不赔钱的问题吗?

    今日纵容了一个晏青棠炸山,明日宗里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兔崽子就能有样学样,长此以往,青山宗还不得被炸平?

    他面色黑沉,怒吼:“你给我滚去藏书阁抄经!抄不满一百遍不许出阁!”

    晏青棠:“……”

    她瘪着嘴,可怜兮兮的向容潋求救。

    容潋咳了一声:“阿棠还小,今日之事也不是故意的。”

    祝长老恨铁不成钢:“你还要包庇你这个弟子?你看看她都快要摇着尾巴上天了!”

    “我并不是包庇她。”容潋温声解释,试图和祝长老打商量,“我只是觉得,一百遍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是吗?”祝长老冷笑,“那抄三百遍!”

    容潋:“……”

    晏青棠震惊:“啊——?”

    她拉着长调,神情痛苦。

    祝长老可不像容潋那般好脾气,才不惯着晏青棠:“愣着干什么?三百遍还不够?”

    “够了!够了!”

    晏青棠被吼得一个激灵,含着满目辛酸泪,连忙转身,余光瞥见连亭之时,她忽然心头一动,紧接着喜笑颜开。

    晏青棠笑盈盈的小跑过去。

    连亭忽然想起他刚苏醒那日,晏青棠也是这般笑着爬了他的窗。

    然后他经历了什么?

    是一人高的书,是夜夜孤灯为伴,是困到神情恍惚。

    连亭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刻,晏青棠便道:“阿朝师弟酷爱读书,刚好我顺便带师弟认认路。”

    她一把揪住连亭的手,强行拉着他飞奔而去,身后只留下一串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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