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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亭还不知道他即将要面对什么,只是单看他这位晏师姐的精神状态,他不禁对能教出晏青棠这种人的青山宗产生了一丝质疑。

    他陷入了沉默之中,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上了贼船。

    这丝质疑一直持续到了他终于见到了个正常人。

    正是他那素未蒙面的师父——剑君容潋。

    连亭先注意到的是他腰间挂着的那柄剑,剑身过于轻盈却不易折,仙光流转剑气四溢,似乎看一眼就要被灼伤般。

    是柄绝世的好剑。

    或许是在他丢失的记忆中曾听闻过这柄剑的威名,此刻连亭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它的名字。

    “九曜生”

    不同于他这柄宛若曜日般过分夺目的剑,容潋本人很是内敛。

    他有一双温柔的含情目,但看人时却丝毫不带缱绻之色,目光宽厚温和。

    “阿棠,不可胡言乱语。”

    他轻轻责备,显然是听见了晏青棠刚才的疯言疯语。

    晏青棠不怕被骂,大不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听的烦了她还可以和对面中门对狙,但面对容潋时她是半点也抬不起脾气。

    方才还颇有些混不吝的晏青棠顿时垂头丧气:“是,师父。”

    容潋的目光这才落在尚有些虚弱的连亭身上。

    连亭从未感受过这般宽厚温和的目光,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有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在放在哪里。

    容潋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在听见晏青棠那声“师父”之时,连亭便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抿了抿唇,那几个字在他唇间纠缠了几道,才略显生疏的说出了口:“弟子见过……师父。”

    “不必多礼。”容潋笑道。

    他伸手按在了连亭的脉门之上。

    被刻意控制的柔和灵力小心的探入连亭体内,查看他的伤势。

    容潋稍作沉吟:“你应当也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情况——你伤的过重,祸及灵根,灵根受损不是短时日内能恢复的,怕是很长一段时间中,你都只能停在筑基境,再无寸进。”

    听闻此言,晏青棠并不意外。

    原著中连亭便是靠体内这股筑基境的灵力,让容潋以及长老们误以为他是筑基境的修士,才顺利进了青山宗。

    虽然晏青棠不太理解为什么连亭一个魔修,身体里还会有灵气的存在——或许是作者为了推动剧情合理发展?

    连亭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反应,仿佛容潋口中那个重伤到仙途都快要毁了的人不是他一般。

    “修行之人本就逆天而行,才能争得一抹天地机缘。”连亭并不显气馁,“就算灵根有损,也不代表没有其他出路。”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任何对自己落到这境况的怨怼,神色分外平静。

    “事在人为。”

    容潋忽然想起自己初见这弟子之时。

    那是一个凡人村镇。

    妖兽越界,镇子里遭到了不大不小的兽潮,事态十分紧急,容潋接到消息后便立刻亲身前往清剿妖兽,到时却只见满地妖兽残骸。

    容潋寻迹而去,就见到镇子中央站着一个血人,那人满身是伤,一身鲜血几乎都要流干了。

    那时他已经意识不清,也记不得自己来自何方,自己明明都要死了,却还是费力抬手撕碎了准备扑咬凡人的妖兽。

    隔着令人作呕的血气,容潋看见了一双明亮灼人的眼。

    不退不避,不肯服输。

    ——就和他现在一样。

    纵使他仙途有碍,但容潋还是为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弟子由衷开心。

    容潋看着少年清正的身形,声音含笑:“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连亭沉默了一下。

    “没关系。”容潋见状,拍了拍他有些单薄的肩,“过往不可追,未来路且长。”

    “我观你有一颗寻道之心——闻道于朝夕,便唤你一声阿朝可好?”

    这两个字落在连亭心头,他微微动了动唇,似是在重复自己的新名字。

    兜兜转转,这原著中的化名还是落在了连亭身上。

    晏青棠觉得怪不吉利的。

    只“阿朝”这两个字听着就有种宿命不可改的无力感,她不喜欢。

    “没有姓吗?”晏青棠忽然凑上前去,横插一脚,“要不让阿朝师弟跟我姓?我不介意的。”

    连亭:“……”

    她是对当他娘有什么执念吗?这么喜欢喜当娘?

    容潋:“……”

    容潋显然也觉得晏青棠还想当连亭的娘,他气的抬手敲了晏青棠一个暴栗。

    他看着自己这个大弟子,实在有些头疼。

    想他容潋剑君之名也算名满天下,座下唯一一个真传弟子却弃剑学符,关键是这符学到现在好像也没学出个什么名堂来。

    隔壁符峰比她还要晚一些入宗的真传去年已经入了结丹境,偏他这个弟子在筑基一待就是五年!平日里除了睡就是吃——

    哪家弟子都筑基了还不辟谷,反而还天天和外门那群刚入炼气甚至还没入炼气的孩子去膳堂抢饭?

    “阿棠,你真当该收一收这作乱的性子,多将心思放在修炼之上。”容潋拿她没办法,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也是大师姐了,平日里要学着多关爱师弟,修炼上也要时常看顾着他,要担起师姐的责任来,也为你师弟树个好榜样。”

    这一大番话落在晏青棠耳朵里,她只听见了“关爱师弟、修炼上……看顾他”。

    晏青棠眼睛一亮。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正愁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去连亭面前晃呢。

    晏青棠立刻道:“是!弟子一定会好好关爱师弟,帮助师弟修行的!”

    她语气急迫,仿佛生怕容潋后悔,收回刚才的话似的。

    容潋:“?”

    容潋觉得有些古怪。

    但他看着晏青棠真挚的神情,心中觉得许是自己多疑了。

    他按了按眉心,终究是不忍心太过苛责自己这个大弟子,只是嘱咐道:“为师于符箓一道不甚精通,平日里修行上若遇到瓶颈,便多去符峰问一问张长老。”

    晏青棠自然连连称是。

    容潋见她态度真诚,稍稍放下心来,转而自芥子戒中取出一柄剑。

    他对连亭道:“此剑名‘翠微’,是为师年轻时所藏之剑,今日便赠与你。”

    连亭的目光落在容潋手中之剑上。

    “翠微”剑身修长,虽尚未出鞘,也能感受到剑本身凌厉的剑气,若剑主好好温养,假以时日,定是天下名剑之一。

    这才是真正的拜师礼。

    翠微剑落入他的掌心,剑身冰凉,微微沉重。

    连亭躬身道:“多谢师父。”

    容潋身为剑峰峰主,掌管剑峰一应事务,前些日子下山清剿妖兽手头就堆积了不少事情,就来苍南峰的这会功夫,腰间的传信玉筒就亮了好几回。

    眼见连亭已然苏醒,身无大碍,容潋又放下几瓶疗伤丹药,这才匆匆转身离去,独留师姐弟俩人大眼瞪小眼。

    晏青棠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师父的藏剑皆是不凡,师弟不仔细瞧瞧?”

    连亭却小心的将翠微收起。

    “不了。”他说,“我已经有剑了。”

    晏青棠:“?”

    连亭俯身将地上那柄生锈的玄铁剑捡了起来,握在手心。

    晏青棠一怔。

    她看着他慢慢的,极认真的用衣袖擦去其上浮尘。

    连亭问:“此剑何名?”

    这只是晏青棠在街边花三块灵石随意买来的,哪有什么名字。

    她便回:“没名字。”

    “嗯。”连亭颔首,“那就叫没名字吧。”

    晏青棠:“?”

    她忍不住提醒道“这剑只是普通的玄铁剑。”

    “我知道。”连亭却说,“是师姐先赠予我剑,我就不应该因剑之好坏而弃它。”

    他过分澄明的眼底满是认真。

    有一瞬间,晏青棠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她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和连亭相处下去,都要不忍心折磨他了。

    于是晏青棠选择不和他相处,赶在道德长出来之前匆匆赶客。

    她微笑道:“我看师弟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既如此就赶紧离开吧。”

    连亭:“?”

    他捏着没名字,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师弟朝左看。”晏青棠道,“你的屋子在隔壁。你在我这里不过是因为你伤重昏迷,需要一个好的环境来养伤。”

    “毕竟整个青山宗里,也只有你师姐我这里有床。”

    其余的那些受虐狂,要么终日与蒲团为伍,要么直接睡在地上。

    他们说这叫苦其心志,晏青棠看他们是没苦硬吃。

    睡都睡不好,天天精神萎靡不振,又哪来的力气修炼?

    ……

    连亭被赶了出去。

    他站在自己的居所之内,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房中仅有一张书桌几把长椅,还有角落里摆放着的几个蒲团,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晏青棠房中那张看上去就很舒适柔软的大床。

    想起她会在冷冰冰的屋子里点缀上一簇开的正盛的小野花。

    她是真的把小木屋当成自己的家在装扮,与她比起来,连亭觉得自己这里更像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他站在原地愣神了片刻。

    片刻后,连亭收拾好心绪,盘膝凝神。

    如容潋所说,他伤的极重,灵根损毁,经脉也破的厉害,之前服下的无数灵丹药力持续不断的修补着破败的身躯,维持着他这具躯壳的生命力。

    他尝试引灵气入体疗伤,但因破损的灵根所致,聚来的灵气少的可怜,强行纳入体内之时,他只觉得经脉一阵灼痛,随后费力拢来的灵气尽数逸散。

    连亭呕出一口血。

    ——果然还是不行。

    修行之人灵根为本,像他这种情况,基本就可以断定仙途无望了。

    只是……纳入灵力时,经脉又为何会灼痛?

    连亭垂眸,掩住眼底的不解。

    他到底不服,凝神一遍又一遍的聚来灵气,又一遍一遍的功亏一篑,呕出来的血都连成了一片。

    直至天际最后一缕光消散,他仍没放弃。

    这要让晏青棠看见,多半觉得这人真是个大犟种。

    他一个魔头修灵力,只吐个几斤血都要感谢他命大,感谢他吃灵丹妙药吃的够多,感谢那丹药药力足够持久。

    又呕出一口血后,犟种连亭终于决定先缓一缓。

    他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笃笃笃”——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敲他的窗户。

    连亭睁眼,袖袍一挥除去地上的血迹,起身来到窗前。

    他侧耳听了一下,这才打开了窗。

    晏青棠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冲着他笑弯了眼。

    连亭有些不解,他语气迟疑:“师姐何事?”

    晏青棠嘻嘻一笑。

    她用一种近乎诱哄般的语气,轻声道:“小师弟,长夜漫漫,要不要来做点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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