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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王家显然没有死心。毕竟在他们看来,只要老王氏这个祖母答应了婚事,顺理成章,那谢凤宁就注定是他们老王家的人了。次日一早主院请安,老王氏便明确提了出来,老王氏直截了当跟谢让说,她打算让谢凤宁跟王继宗定亲,亲上加亲,叫谢让赶紧去把谢凤宁接回来。
谢让索性也明确表示,他不同意。
“一来凤宁还小,两人年岁性情都不合适;二来父亲不在,凤宁的婚姻大事,总得禀过了父亲才行。”
老王氏气得骂道:“你父亲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回来呢,音信都没有,难不成他回不来,你妹妹就一辈子不嫁人了?你王家表哥哪里不好,亲上加亲,嫁过去王家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才不会受了委屈。”
“祖母慎言!”谢让起身揖礼道,“一大早上的,祖母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父亲是您亲生的儿子,祖母难道不盼着他平安回来么?婚姻之事总得两厢情愿,还是难道说,祖母心里不疼自家的,我们兄妹两个,在祖母心里都抵不过您一个侄孙?”
老王氏气得抄起茶盏就往他身上砸,谢让也不管热茶砸了一身,立刻跪下,沉声道:“祖母息怒,总之这件事不成,请祖母也可怜可怜我们兄妹孤苦。”
“放屁!”老王氏冲口骂了粗话,拍着坐榻骂道,“让哥儿啊让哥儿,我真是白疼你一回了,你王家表哥到底哪里不好,你是瞧不起我娘家,还是瞧不起我这个祖母!我就实话告诉你,这门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我已经答应了。我这个祖母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做主。”
谢让回到小院,一进屋就脱去被茶水弄湿的衣裳。叶云岫皱眉看着他,问道:“你没烫伤吧?”
“没事,棉衣厚。”谢让换了外袍,顿了顿叹道,“我得赶紧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呆着,把门从里边闩上,谁来也别开门。”
叶云岫点头。
谢让又说:“顾不得做饭了,我去给你热几个馒头,你自己把参茶冲了,凑合一顿。”
“哎呀没事你快去吧,”叶云岫不耐烦地挥挥手,“那柜子上还有你买来的点心呢,你就是不做,一顿两顿我也饿不死的。”
谢让不禁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匆匆出去。
他一走就是大半天,赶到晌午过后,才匆匆从外边回来,先递给叶云岫一个荷叶包,里边包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一小包卤肉。
“怎么样了?”叶云岫给他倒茶。
谢让抄起茶盏一饮而尽,沉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是决计不会让凤宁嫁入王家的。”
图穷匕见,无非就是彻底闹翻。
“上午有没有人来过?”谢让问。
叶云岫说只有谢询来敲过门,叶云岫也没开门,谢询听说他不在,就自己走了。
谢让便先把谢询叫了来,得知王家祖孙三口还没走,且祖母上午派了谢诚去接她的娘家妹妹和妹夫,又打发人去请媒婆。如今祖母的妹妹妹夫已经到了,媒婆正月里事忙,如今还没来,估摸着约了下午。
谢让这会儿也不急了,就着热茶吃了两个包子,整理一下衣裳,径直去谢宅大门等候。没多会儿,谢仲便由长子谢宥陪着来了。
谢让便陪着谢仲父子二人,径直去主院。老王氏和王家祖孙、老王氏的妹妹妹夫,还有谢寄和小王氏两口子都在,彼此不免又客气寒暄一番。
老王氏对谢仲这个几次指摘她的小叔子尽管不喜,面上却也得过得去,当下请到正厅就坐,上了茶,才问起谢仲今日的来意。
谢仲笑道:“这不是让哥儿请我来的么,宁姐儿要定亲,这是家中一桩喜事。周家那边请了镇上的卞秀才给男方保媒,让哥儿便请我来凑个数,做女方媒人,这样的好事我哪能推脱。”
老王氏和娘家几人一听,脸色骤变,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王氏急忙问道:“什么周家,你说宁姐儿要跟谁定亲?”
“怎么,大嫂不知道?”谢仲愣了愣,一脸疑惑道,“不是周家吗,亲上加亲,让哥儿外祖家,周老秀才的独孙,我看两个孩子倒也年貌相当,周家那孩子不错,周家的家风也是极好的。”
“胡说!宁姐儿是要跟我的娘家侄孙定亲,我妹妹和妹夫就是男方请来保媒的,我请的女方媒婆这就来了!”
老王氏这会儿反应过来,原来谢让是要釜底抽薪,断她的后路啊。
老王氏勃然作色,拍着桌子,指着谢让骂道:“混账东西,你又生的什么幺蛾子?这回可由不得你,王家的亲事,我已经答应了,回头定个亲,写下婚书,开春就让宁丫头嫁过去!”
“祖母,孙儿也已经跟您说过了的。”谢让起身离座,恭恭敬敬,从容说道,“凤宁和我的表弟周元明年貌相当,青梅竹马,两家又是至近的姑表亲戚,亲上加亲,早年外祖父就曾说过想让他们两个做亲的意思,这事我母亲在世时曾提过的,我父亲也未反对。这两日祖母一再关心凤宁的婚事,我也跟您说了王家的事情不成。所以今日我特意跟外祖父禀明,外祖父便请了媒人,正经将这事定下了。”
他说着又转向王家几人,客气有礼地笑道:“王家表兄自然很好,只是凤宁早有婚约,没这个福分,对不住了。”
“胡说,荒唐!”老王氏气得直拍胸口,劈手砸过来一个茶杯,骂道,“他周家算个什么东西,外家就是外家,你可别忘了你是姓谢的,纵然是你外祖,他姓周的凭什么做主我谢家女儿的婚事!”
“外祖自然能做周家的主,至于凤宁这边……”谢让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父母不在,我这个兄长,自然也是能做主的。”
老王氏怒骂:“我不答应,还轮不到你做主!”又向谢仲说道,“周家的事情不作数,我没答应。凤宁我已经许给王家了,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叫他周家快滚!”
谢仲一头雾水地听了半天,这会儿才约莫明白过来。
怪不得谢让一大早跑去找他保媒,只说周谢两家要亲上作亲,别的也没提,愣是把他也绕进去了。
谢仲看了看旁边窝窝囊囊的王继宗,不禁面露嫌弃,也难怪,他要是谢让兄妹,他也不选这么个玩意儿。
索性他已经被谢让拉进了这趟浑水,木已成舟,谢仲作为小叔子,自然也瞧不上老王氏这些年拼命向着娘家的做派。
谢让瞧着谢仲面上神色,心中有数,从容一笑道:“只怕要让祖母失望了,周谢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上午刚写好的订婚文书,此事名正言顺,再无更改余地。”
“胡说!”老王氏破口大骂,“你个孽障,这事我不答应!”
谢仲开口道:“大嫂,让哥儿说的不假,这桩婚事如今已是正正经经地定下了,两家外祖和兄长做的主,男方遣卞秀才求的亲,女家是我保的媒,媒妁齐全,婚书具备,定亲文书都是卞秀才亲手写下的。你这会子再说什么王家,他便是告到衙门,衙门也得断给周家,只能是他王家没理。”
“大嫂若不信,等我把两份庚帖拿给你看。”谢仲停了停,长叹一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宁姐儿也是你的亲孙女,大嫂这又是何苦来哉呢。大嫂也别忘了,这家是姓谢的。”
老王氏的妹夫是个酸人,大约也读过几卷书的,居然在旁边摇头晃脑说道:“堂堂谢家,竟是这般规矩礼教乎,可真叫人开了眼界,家中尚有祖母尊长在,姑娘订亲都能自作主张,不经过祖母同意的。”
“混账东西,你忤逆长辈,忤逆不孝,谢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老王氏哭天抢地骂。
谢仲脸色一黑,谢让却已经从容下跪,恭敬说道:“谢家的规矩有祖母教导,自然是极好的,我妹妹奉我这个兄长做主定的亲,她并无任何错处。祖母非说不知情,那只能怪我行事不周,没能跟祖母解释清楚。是孙儿的错,请祖母责罚就是。”
“混账东西,混账!”老王氏指着他骂,一忽儿气得直拍胸口,喘不过气来,抖着手叫谢寄,“把他给我轰出去,逐出家门,逐出家门,不孝的东西,写下切结文书,我要跟他断绝关系,我谢家没有这种不肖子孙。”
“大嫂!”谢仲断喝一声,沉着脸站起身,正色道,“大嫂慎言,谢家这都什么样子了,大嫂还要折腾!家道败落如此,儿孙统共能有几个成人的,我大哥泉下有知,大嫂难不成还要作得谢家子孙凋零么?”
“哎呦我不活了,你们欺我一个老迈可怜的寡妇人家,让我随你大哥去了吧……”
老王氏开始寻死觅活地哭嚎。
谢仲嘴角抽搐,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发作,那边谢让已经转过身来,对着他俯首深深扣拜下去。
“堂祖父,祖母既然恼了我,那便是我为人子孙的不对,孙儿忤逆长辈,罪无可恕,自知对不起祖父在天之灵、也对不起堂祖父的呵护之意,就请堂祖父作证,祖母发落,孙儿自请放逐,这就上山给祖父守墓,闭门思过。”
他说完,起身整理衣裳,恭恭敬敬地对着老王氏一揖到底:“孙儿祈祝祖母福寿安康,永享天伦。孙儿拜别祖母,望祖母多多保重。”
说完便转身出门,昂然而去。
老王氏气个仰倒。谢仲气急败坏地一摔袖子,赶紧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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