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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八,卯时刚过,京师低垂的穹顶之上尚且笼罩着一层稀薄的晨雾,且隐隐有些凉意。若是往常的这个时候,纵使城门开启不久,但诸如长安街及菜市口这等"热闹"的地方也会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呼喝声不绝于耳。
但因为昨日晚间的那则"八百里加急",今日的北京城却是一反常态,偌大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唯有靠近皇城的兵部署衙人影绰绰,一名名神色惊惶的官吏鱼贯而入,气氛很是凝重。
越过这些神色惊惶的官吏,行至兵部署衙深处,竟然还有十余位大腹便便,勉强将自己肥大的身躯缩在甲胄之中的"武将",皆是列坐于偏厅当中,脸上的表情也是不一而足。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州女真竟是越过了崇山峻岭,在关外蒙古人的率领下出现于蓟镇之外,且兵不血刃的拿下了龙井关,以至于蓟镇及居庸关燃起狼烟,京师告急。
今日早些时候,他们这些世袭罔替的勋贵便在英国公张维贤的率领下,自发的聚集于兵部署衙,却不曾想等来了一则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消息。
紫禁城中那位登基不过一年有余的天子竟是有心"御驾亲征",亲自驾临蓟镇,以振军心。
虽然此间消息尚还没有公之于众,但在场的勋贵们却是已然能够预料到,天子此举会在京中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几位爵爷,尚书大人有请.."
正当气氛有些焦灼的时候,偏厅紧闭的大门便缓缓推开,一名身着皂衣的兵部差役也是迎着在场十余位勋贵凌厉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拱手禀报。
大明朝的勋贵们,除了其身上的"爵位"之外,大多还担着指挥使的闲职,平日里并不干涉署衙的具体事务,只是平白领一份俸禄。
"好,有劳了。"
闻声,正在闭目养神的英国公张维贤便是缓缓张开了眼睛,在差役有些受宠若惊的眼神中点了点头,随即便是率先跟在差役身后,朝着官厅所在的方向而去。
余下的勋贵们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凌乱的念头,脚步略有些虚浮的跟在身后。
女真建奴兴兵在即,他们这些世代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勋贵们自是不可袖手旁观,虽然无法像昔日南征北战的先祖们那样领兵冲杀,但至少也能各自镇守一座城门,肃清宵小,为天子解忧。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贵们早就与朱明皇室捆绑在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是心中有事,在诸多勋贵当中,有一名约莫三十余岁的汉子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落在了最后。
他叫徐允祯,其祖上乃是中山王徐达第三子徐增寿,与世代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同出一脉。
成祖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因为感念其祖上功绩,遂追封徐增寿为定国公,并允许他们这一脉世袭罔替。
虽然他们定国公一脉世代居住于京师,与南京魏国公府相隔千里之遥,但因为同出一脉的缘故,私底下却也多有往来。
正因如此,徐允祯方才知晓,就在前些时日,本应于秦淮河畔左拥右抱的魏国公世子徐文爵秘密抵达京师,并趁着夜色拜会了他的父亲。
只不过因为其父因为年事已高,甚至神志也有些糊涂,故此这场拜会并没有持续太久,徐文爵也没有展露其来意。
但眼下京师的气氛如此诡谲,魏国公世子徐文爵却是悄然至此,实在不由得令人多想。
要不要将此事报予天子知晓呢?但他并不清楚徐文爵来京的用意,就算捅到天子那里去,也不见得有什么收获,反而会将两家积攒了两百余年的香火情挥霍一空。
沉默不语间,徐允祯便是微微有些恍惚,心中更是难以取舍。
...
...
朝阳门。
自成祖朱棣迁都北京起,此地便为商贾云集之地,其中所以民生所需的店铺为主。
天色已然大亮,北京城中的各个街道上仍是人烟稀少,但此时的市集中却是人流涌动,好不热闹,好似全然没有受到京中诡谲气氛的影响。
"这好端端的,粮食怎就涨价了?!"
"掌柜的,你们可不能坐地起价.."
"说的是.."
诸如此类的对话正发生在每一座"粮店"之前,只见得身着长衫,好似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被众多百姓团团围住,脸上还带着苦笑。
如若说去年,正值陕西民乱的那次"囤积居奇"还存在着些许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政治原因",那么眼下这一次,便是真真切切的"供不应求"。
这粮食可是民生根本,家家户户都用得到的。
这女真人已然攻破了龙井关,眼瞅着就要打到北京城下,试问如此紧张的局势下,谁敢无动于衷?
这京中可不乏聪明人,故而昨日来自蓟镇的八百里加急前脚刚送至紫禁城中,这京中各大粮店的粮食便被哄抢一空。
虽说各家的粮仓中尚有些许存粮,但眼下这等情况,谁还敢像往常那样兜售?
"那怎么办,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少许的沉默过后,围在一起的百姓们便是重新喧闹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粮食都是非买不可,不然女真建奴一旦真的打到北京城外,局势便会瞬间直转而下。
届时,事情的严重性便不是所谓的"漕运断绝"以至于漕粮短时间内难以运达能够比拟的。
传说中拥有三头六臂的建州女真完全可以兵围北京城,从容不迫的等待朝廷的援军,并将其击溃。
毕竟,自女真老酋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建国称汗起,朝廷大军在正面战场便是罕有胜绩。
即便是以当今天子的雄才伟略,也不过是仰仗着坚城利炮,这才先后挫败了女真大汗的攻势。
现如今,女真大军已然打到了蓟镇关外,孰胜孰负实在是不好说呐,更别提其身旁还有如狼似虎的蒙古铁骑。
"就一百石,就一百石粟米..."
"倒是番薯土豆还有不少,各位客官可以采买些.."
望着一张张怒气中烧的面庞,连连作揖的粮店掌柜不由得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陪笑道,但心中却也隐隐有些狐疑。
按理来说,这八百里加急应当是绝密才是,怎地不过是一夜的功夫,便闹得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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