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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初风卷残云地吃干净肉松粥,抬头见闻湛已经吃完了,便走过去收拾他的碗。感觉到她的靠近,闻湛将头垂低,捏着碗的手指发力,指关节透出青白。
陆云初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抗拒,她看着他手背上横纵丑陋的伤口,停住了脚步。
她一停住,闻湛捏着碗的手便显得无措起来,尽力压制颤抖,试图站起来,像是想要自己收拾碗。
“我把空碗端去小厨房。”她想表明自己无意伤害他,绕着软塌走,在桌案对面伸长了手拿走空碗。
这个动作让闻湛猛地抬起头,他五官清冷,面无表情地时候看上去难以接近,可是他却生了一双多情眼,抬头看人的时候眼底藏满了情绪。
陆云初与他对视,愣了一下,这双眼睛让人几乎以为他是一个鲜活的、有意识的正常人类了。
只是她还未看清他眼底的情绪,闻湛就低下了头。
她不禁失笑,觉得自己想太多。如果他真的有意识,日日夜夜受此折磨该有多难受,还不如做一个毫无知觉的人偶,等待命运的屠刀将生机斩断。
她把空碗送去厨房,打算明天又去院门试探npc,让她们把院里拾掇拾掇,送点食材来,这样衣食住都有保证了,听起来也满幸福的。她一边盘算着需要的东西,一边往回走。
吃饱了饭就开始发困,她立马将头脑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扫开,不管明天会面临怎样的困难,今天吃好睡好依旧是头等大事。
等进了屋就开始犯难了,无他,只因这间房只有一张床。
再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全身是伤的人睡软塌,于是陆云初对闻湛说:“你去床上,我睡软塌。”
闻湛并未依言行事,非常轻地摇了摇头。
陆云初不解:“你要睡软塌?”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陆云初有点着急,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好,“你这一身伤,还睡软塌?而且你这么高,难不成还要蜷着睡?你看看你自己的伤吧,路都走不动了,恨不得下一刻就咽气——”她性子急,嘴上没把门,想什么说什么,总是等话都说出口了才意识到不妥。
闻湛安静地坐在那儿,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陆云初十分懊恼,低声道:“对不起。”
闻湛摇摇头,表示无碍,动作很轻,像是这一个动作已经耗费了他剩余的力气。
她正要张口说话,屋外突然传来声音:“小姐。”
陆云初愣了一下,想起刚才打探的消息,估计这是女配的“得用大丫鬟”来了。
“进来。”
门“嘎吱”响了一下,接着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形高大、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丫鬟出现在眼前。
“小姐。”她再次道,利落地跪下叩首。
这什么破规矩,怎么人人都要跪。
陆云初不自在地避开:“起来吧。”
丫鬟似乎有些惊讶,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地站起来。
她的声音略显粗噶:“小姐,东西做好了。”
她将抱着的木盒打开,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刑具:“已浸过盐水。”刑具是一根很长的铁棍,上面镶满了尖锐的铁刺和铁片,“只需轻轻一下,连皮带肉割开,保证所过之处不留一块儿好肉,这下保证能让他发出痛呼。”
陆云初吓了一跳,连退两步,骇然地转头看向闻湛。
闻湛也在看她,眼神平静。
“我不要这个。”陆云初避开他的视线,压下惊讶,转头对丫鬟道,“你拿走。”
“小姐?”丫鬟不解。
“拿走!”
丫鬟不敢多言,关上盒子,垂着头不再言语。
陆云初心情有些复杂,看向闻湛:“我……”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挺多余的,她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别担心。”之前只看到伤口就足够让她心惊胆战,如今亲眼所见刑具,伤口带来的冲击具象化,清晰地窥见苦难的一角后,安慰和撇清关系的话便显得尤其多余。
她没敢看闻湛,所以不知道闻湛正在看着她。
从她出现,救下他,与他交流,闻湛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无悲无喜,似乎什么都无法打碎那份死寂的平静,而此刻听到她的话,他的眼睫颤了颤,忍不住侧头认真地看向她。
烛光将黑夜烫出了一个刺眼的洞,而她站在烛光边缘,满身披着柔和的光,似乎永远不会与黑暗融为一体。
陆云初想着闻湛的遭遇,叹了口气,觉得他还能活着还能动就是奇迹,对他道:“你快去床上睡吧,好好养伤。”明天再想办法给他搞点药。
闻湛不言语,并没有站起来的意向,看那样子似乎又要拒绝了。
他这样难以交流的模样陆云初心头莫名生起一股火,就算npc们很难沟通,但最起码也是能理解她们的意思,了解人物的设定的,不像他这样,十分难以交流。她着急地道:“你怎么不听话呢,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厉害,你知不知道我把你放下来的时候,你连气儿都快没了。”
闻湛费力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极力地压制下来,脸色愈发难看。
对上陆云初的话,像是在说“我不知道我伤得有多严重”。
陆云初道:“你不想去床上总得说个理由吧,显得我像是在害你一般,你这样只是摇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丫鬟忽然发出笑声:“小姐,您是不是又喝醉了,他怎么可能说出理由呢?”
陆云初转头看丫鬟,十分不解。
丫鬟便认定陆云初真的喝醉了,笑道:“小姐,哑巴怎么说话呢,更何况是他这种嘴硬的家伙。”
丫鬟的话如同当头一棒,砸得陆云初呆愣在原地。
书中关于闻湛的描写实在太少,她对这个角色只有个大概的印象,直到丫鬟提醒,她才从记忆深处翻出那几行字句,似乎有“口不能言”几字。
丫鬟托起木盒:“小姐日夜将他折磨,他连吃痛声也没有发出过,您便让人搜寻天下刑具,势必要让他发出痛呼,您说‘不喊痛是还不够痛,痛了自然会出声了’。”
愧疚涌上心头,陆云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苍白道:“抱歉,我不知道……”
闻湛再次撕心裂肺咳嗽了起来,陆云初看到他额上冒出了冷汗,但他并未表现出痛苦的神色,只是一如往常地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他这样让陆云初更加愧疚了,无论如何,闻湛都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敌意,是个脾气非常温和的好人,甚至某些时刻她会有种错觉,感觉他似乎是有意识的能和她交流的。
换位思考一下,若有人残忍地伤害她,她而后再见到和那人长相相似的人,光是看脸恐怕都压制不住恨意,何况她这种本就是同一具身体的情况。
她这样看似大发善心地接近他,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刺激他的心理创伤呢?
“你……为何不愿去床上歇息?”她犹豫着问,一方面并未期望能得到答案,一方面又抱有侥幸,希望这个角色就像大丫鬟一样,沟通度更大一些,能够和她进行基础的交流。
闻湛轻轻蹙了下眉,长睫在下眼睑透下一片阴影,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费力,先是指了指自己衣上的血渍,又指了下因血块而打结的乌发,配上他清冷的五官和挺直的背脊,总让人有种不忍看的感觉。
陆云初移开眼神,这份难堪出现在他这般人身上是种很残忍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心情,不愿自己的怜悯从语气透出来,对大丫鬟道:“打点热水来,我要沐浴。”
丫鬟应是,托着木盒退下,不一会儿就领着众人进来给浴桶重新灌满热水。
等众人都退下,她才对闻湛道:“你去洗洗吧。”
闻湛咳了咳,撑着桌案站起来,看得陆云初惊心胆颤的,却又不敢上去扶他。
等到他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屋外又传来声音:“小姐。”
这个大丫鬟可以说是目前为止遇到的唯一不怕她的人了,陆云初还是挺愿意和她交流的:“进来。”
大丫鬟又把木盒拿了进来:“小姐,奴婢还是放下吧,免得您酒醒后怪罪。”
陆云初哭笑不得。
里间传来水波动的哗啦响,想来是闻湛在用巾子擦拭血污,大丫鬟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陆云初突然有些好奇,正好水声能盖过谈话声,她便小声问:“我很恨他吗?”
丫鬟眨眨眼,点头道:“自然。”
陆云初回忆着书中简短的交代,问:“是因为我嫁给他哥哥的计划被他毁了吗?”
本以为这个问题丫鬟可以轻松回答,没想到她思索了一番,茫然道:“奴婢不知。”
“那就是因为他……毁了我的清白?”
话音刚落,里间传来“嘭”地一声,哗啦水声乍起,把陆云初吓一跳,不会是闻湛在里面摔了吧。
她等到里面重归安静,水声再次响起才安下心来,继续和丫鬟说话。
这次她的声音更小了一点:“我俩是被别人撞见了,不得不成亲吧。”
大丫鬟偷瞧她的神色,见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点了点头。
“撞见的时候……我没穿衣物?”
这下里间又传来动静,木勺落地呯嘭作响,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陆云初不由得有点心虚。
不过她马上又放心了,这么远,这么小的声音,闻湛应该听不见的。
丫鬟惊讶道:“小姐,当然不是,您身上衣裳好好的呢,谁敢看您未着衣物的模样,奴婢把他们眼睛都剜了。”
“那当时的情境如何?”
“只是您与他共处一室罢了。”大丫鬟看着挺大大咧咧的,说到这个却脸红了。
陆云初无语了:“就这?”
大丫鬟点头。
她正要吐槽,里间传来脚步声,看来是闻湛洗完了。
她赶忙让丫鬟退下 ,把伤药找出来放到床头边,见闻湛走过来,拔开一串瓷瓶的塞子,有些心虚地道:“上药,多上点,管够。”
说完挠挠头,转身离开去衣柜翻找被子。
闻湛坐到床边,听见她的脚步忽近忽远,似乎是躺下后又发现自己还没洗漱,匆忙跑到了小厨房,洗完后又回来找牙刷,好一会儿才消停。
等她忙完后,世界便安静了下来,闻湛坐在床边,感受着伤药的气息弥散在床榻之间。
他习惯在黑暗中睁眼等天明,可此时闻着浓郁到刺鼻的伤药味,他却有些昏昏欲睡。
他被一股安详的气味包围,是她刚才拔开药瓶塞子后屋内弥漫的药味儿。这气味儿让他不自主地放松下来,慢慢倚靠在床边,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昏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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