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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利走了。

    临走前,它不忘帮维加把挖开的洞填上。

    地精本身是不会魔法的,它们没有魔力,可种族特性决定了它们能做到许多人类做不到的事,因此获得成就。

    就像卡利,它就特别有钱。

    无论是羽毛灯,还是独轮小车,一看都很贵。

    维加磨了磨牙,撩起袍子躺在床垫上。

    不急,日子还长,该有的她未来也一定会有的。

    日月更替,又是一个新的早晨。

    维加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睛,牢房的大门就被突然推开了。

    布尔韦尔正抹着嘴边的汤汁,示意身后的士兵把人从床垫上拽起来。

    “林小姐,”副队长昂起下巴,“队长大人有事吩咐。”

    有事吩咐,不是有事有请,罪犯没人权,没办法反抗。

    维加只觉得头痛欲裂,被强拽着拖到了农场中唯一那幢红砖楼里。

    和外面对比,这里堪称奢靡。

    一个联通一二层的长筒壁炉,包着漂亮的镀金边。所有角落都铺着柔软的狐狸皮,墙壁上挂着龇牙咧嘴的黑熊头。桌上茶具与餐盘都是泛着光的铜制,袅袅红茶的香气四下溢散。

    霍根正在吃早餐。

    一块用盐腌制过的熏鱼,用迷迭香点缀。两块涂了黄油和奶酪的全麦面包,培根被夹在面包里散发着热气。蔬菜骨头汤里飘着金黄的油脂,泡泡似的堆在一起。

    混合的香味疯子一样往维加鼻孔里钻。

    她又饿又困,活像在经历什么酷刑。

    什么都好,维加木然望着窗外,赶紧让她结束这该死的一切吧。

    可霍根似乎铁了心要折磨她。

    不仅当着她的面悠然自得地吃完早餐,甚至还命令跪在一旁的女人去帮他把蜂蜜取来,加进红茶里。

    蜂蜜的甜烟花似的爆开,连布尔韦尔都忍不住发出咽口水的声音。

    不过霍根脚边跪着的女人却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似乎觉得终于差不多了,霍根两腿交叠在矮凳上,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说,“林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想同你分享。”

    傻逼。

    维加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确认这货确实是在折磨她。

    从她进屋开始,一连串的动作都在彰显霍根在这里的地位和实力。

    他在用最明显的方式告诉她——我不容反抗。

    所以,维加终于找回了点精神,这人有事求她?要开始威逼利诱了?

    果然,下一秒,霍根便开了口。

    “林小姐,鉴于你显示出对种植方面的能力,我决定按照前几天你自己请求的那样,给你一个机会。”

    “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把山林农场仓库全部填满。”

    “如果你能做到,”霍根慢条斯理地摇晃着手中的杯子,“我会把你接出现在的牢房。听布尔韦尔说,你那里又脏又臭,是老鼠和蟑螂的狂欢地,你很讨厌那里。等你搞定我的要求,你就可以不必再忍受那个地方了,我会给你一间干净的屋子,相信我。”

    维加静静看着他。

    原本还想找机会,可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当然了,如果你不能…..”霍根露出一个自认为邪恶的笑容,刚打算把准备半天的威胁说出来时,对面的女巫忽然抬起一只带着镣铐的手,向下一压,就像要进行某种演讲前命令现场安静一样。

    霍根被她的大胆惊地瞪大了眼睛。

    “大人,”女巫没什么力气地开口道,“你想让我在农场已经规划好的土地里,种出你们从未收获过的数目的作物?排除已为公爵大人种下的土地,就那么巴掌大一点的地方?”

    “那,又怎么了?”霍根不自然地拽了拽衣领,挺直身体嚷嚷起来,“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机会么?你不是很懂种植么?现在我给你机会了,你如果抓不住,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只有秋季才对公爵大人是有用的!”

    这个傻逼为什么突然要大量的食物?为了应付冬季,给农场的士兵改善伙食?不,只有这个绝不可能。

    那是为了什么?卖钱吗?可是等到了冬季,运输极度不便的情况下,他能卖给谁?

    维加从古帕斯郡一路走来,对周围的居民点记了个大概。

    她不觉得附近有能为了卖几车菜而给霍根提供巨大利益的地方。

    那他折腾这么一大通是为了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等等…..这个时候?

    地精商人似乎也非常急迫的需要治愈药剂的时候..?

    治愈,大量食物…..再想远一点,维加本人也是在这个时候被□□算计,扔到了这里挖菜。

    挖菜为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两个种族,在什么情况下会同时需要大量治愈药剂?并且其中一个种族还在企图用数目丰盈的食物去换取巨大利益?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会大规模缺粮死人的…..难道是……战争?

    维加心脏缩了一下,在某个地方,人类和地精爆发了战争?

    所以在发现她拥有一定种植知识后,霍根毫不犹豫找上了她,愚蠢的也想去战场周围分一杯羹。

    既然这样。

    既然你如此贪心。

    “不,”女巫轻轻勾起唇角,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着队长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仅仅填满几个仓库,太简单了。大人,为什么您不展望一下整个农场呢?”

    霍根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露出和卡利如出一辙的表情,“你说你…..能用作物填满整个农场?!”

    “大人,我可是一个女巫。”

    风从敞开的窗户处吹了进来,亲昵地绕着女巫的长发转圈圈。

    “您看,”维加眨眨眼睛,“连风都知道这件事——如果我想,我能用你的一小块地,让整个古帕斯郡的人吃饱。所以我才说,大胆一点吧,大人,别要求我做那么简单的事情。”

    霍根错愕地失去了言语,布尔韦尔却很快反应过来,“你别吹了,你现在根本不被允许使用魔法!没有魔法的巫师就像被拔了牙齿的狮子!”

    “可狮子还有利爪啊。”维加眉眼弯弯,“生长药剂,不知道大人是否听说过?在外面,一瓶价值8金币的生长药剂,只需要两滴,就能让卷心菜在7个魔法日内成熟且收获。而且,这并不需要摘掉我的镣铐。”

    霍根只觉得脑子里灌进了一大壶沸腾的开水。

    8…..金….?8金!!金!!!

    叔叔一个魔法月才给他50银!卖十个品质巨高的女奴才4金!

    不!这他还卖个鬼的奴隶?!

    霍根以前当然知道和魔法沾边的东西都很贵,可他一直没有具体的概念。

    售卖魔法药剂和器具的店铺根本不允许他进入,他既没有邀请函,也交不起入场费。

    也正因如此,女巫来了后他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过。

    毕竟,人无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

    可维加打破了这层认知,并且明明白白告诉他,钱就在地上,你要不要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瞒住叔叔的眼睛。

    霍根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红茶,给布尔韦尔使了个眼色。

    胖子立刻一抖,踉跄着去关门——在门的外面。

    等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后,霍根走到女巫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你确认炼制药剂不需要摘掉镣铐?”

    女巫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当然。”

    霍根摩挲着手指,心跳的比刚出生时还快。

    “先说说你都需要些什么?对了,别想糊弄我!”

    *

    维加从红砖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巡逻的士兵们沿着农场的围墙来回地走,看守们则散落在田埂旁边,圆圈似的将农田围了起来。

    罪民依旧在干活儿,佝偻的身影被成熟的作物挡住,只隐约露出脏兮兮的衣服一角。

    维加慢慢向前。

    忽悠霍根远比忽悠卡利简单多了,只需要将利益摆在桌面上,那人就会像鬣狗般扑上去。

    他的理智只值8金。

    不过这对维加来说,是好消息。

    托那颗容量不太大的脑袋的福,她很快让霍根答应了帮忙搜集原料的条件。

    一部分是生长药剂的,另一部分当然是夹带私货的治愈药剂。

    生长药剂的原材料其实很简单:任意魔力植物的茎叶,茶树根,活水,和鱼人骨头。

    说到最后一项时,霍根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厌烦地摆了摆手说知道了。

    似乎山林农场也被鱼人袭击过。

    更多的她没问,没必要。

    甚至,霍根还答应了帮忙建立一间小型炼制屋,就在她现在的牢房里,扩大一些,清理干净地面脏污,给她几个简单的器具。

    这些只是维加为了做表面功夫随便要求的,毕竟“普通的器具”根本无法炼制药剂,她真正需要的是地精商人带来的那些。

    现在她就跟随押送她的士兵一起去仓库,取一些木板。

    很好。

    维加感觉耳膜有些充血,穿越第四天,她搞定了炼制两种药剂需要的一切东西,即将走上一条新的支线。

    但女巫要的远不止这些。

    她的计划中包含了更完整更庞大的脉络——她想要的是霍根·□□背后所有的人脉。

    很显然,药剂生意是不能被公爵发现的,只要霍根不蠢到无可救药,就一定会选择一条最稳妥的、避开公爵售卖药剂的方法。

    霍根会在无知无觉中为她建立一条产业链,而产业链的起点,就是维加本人。

    还是那句话,既然跑不了,就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恢复自由。

    而拉农场第一负责人下水,就是她的第一步。

    至于如何一步步拿走霍根手里的权利和关系网,进行隐秘捞金都是后话了。

    只是想做到这一切并不容易,维加现在什么都缺,首当其冲的就是缺一个她真正能信任的人,一个能帮助她切开霍根权利口子的人。

    她不是没想过尤安·埃文斯,年轻的士兵非常尊重她,已经到了敬重的地步。

    但这并不能成为尤安愿意背叛霍根的理由,尤安还有个小妹妹在家乡。背叛的后果他无法承受,他对维加也没有那样深刻的情感。这点是显而易见的。

    只能慢慢再找机会,女巫认真思索着。

    忽然,一道极其刺鼻的臭味猛地呼到了脸上,维加被熏的一个倒仰,感觉像被当面喷了一大瓶辣椒水。

    “!”负责押送她的士兵也捂住口鼻,紧着催促她赶紧走,“快!离开这儿!”

    维加止不住干呕,“怎么这么臭?!”

    她一边挤眼睛一边望向四周,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蓦然一愣住。

    来自21世纪的林维加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被泥和草枝混合糊成的挡板,被十几根没经过修理的木头固定架住,制造成一个横向的长窝棚。风吹日晒太久,那些泥土被风化成了灰白色,肮脏的积灰仿佛雨后旱厕里冒头的粪便,乱七八糟堆在窝棚里的每一寸土地上。

    到处都是头发和皮屑的混合物,蚂蚁托着看不清颜色的排泄物从地上蜿蜒爬过,比墓地腐烂味还重的味道汹涌翻滚。

    苍蝇在窝棚内的屎堆中举行婚礼,蚊虫密密麻麻趴在挡板上为它们欢呼。

    肮脏,臃肿,如深渊巨口般阴暗压抑。

    明明头顶阳光温暖柔和,可罪民们居住的窝棚里却宛若被黑洞吸走,一丝一毫的光都漏不进去。

    …..这、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维加记得第一天抵达这里时,窝棚前大概坐了十一二个人,可面前这座窝棚,总共也只有六七平米的样子。

    一股寒气针扎似的从脚底径直攀上头顶,让她忍不住生理性颤抖起来。

    这一瞬间,她才深刻意识到,“女巫”的身份究竟为她带来了什么,为什么人人都说巫师是被神明亲吻过的一群人。

    如果没有会魔法这个前提,那么她现在也一定会躺在窝棚里面。

    ——就算同样是罪民的身份,巫师也是有额外优待的。

    发热的脑袋彻底凉了下来。

    维加低下头,脚底像黏了千金重的泥土。

    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异世界的生存规则。

    这是阶级不可跨越的魔法世界。

    这是吃人的封建时代。

    但,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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