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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师想的挺好,但真正开始带辅导班之后,她便强烈感受到了世界巨大的参差。那体验,简直就是在坐过山车。
她的这一拨学生,说是基础有差距?那可不只是差距,简直堪称物种差距!
同样是九漏鱼,小学毕业生的水平,有人经过半个多月的恶补,初中代数就啃下一半去,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则是到现在为止,依然云里雾里,比她表弟还学渣。
问题在于,叶菁菁死磕表弟的时候,拥有充足的时间,三年拿下初中课程。
可现在,留给纺织厂临时工们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叶菁菁倒没有嘲笑学渣,她知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比如大名鼎鼎的三毛和席慕蓉,那文采飞扬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都能被她们写得妙趣横生。
可她们偏偏对数学避之不及,甚至毕业多年之后做梦考数学还能被吓醒。
说不定她现在的学渣学生,就是这样的存在呢。
中场休息的时候,叶菁菁把跟不上的学生捋在一起,开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说说看吧,你们都有什么特长?”
七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成了没嘴的葫芦,满脸茫然。
他们有什么特长啊,他们平平无奇,他们什么都不会。
叶菁菁不得不开口提醒:“什么都行,比如说游泳跑步特别快,或者是唱歌特别好听,又或者是画画特别厉害。”
走不了文化生的路线,试试体育生和艺术生啊。
她这么一说,大家倒是推出了个男挡车工。
王凤珍积极推荐:“赵光明会在家具上烙铁画。”
她身子一扭,伸手一指,“囔,那就是他刚进厂时画的。”
叶菁菁之前还没留意到,现在再凝神细瞧,果然是一副烙铁画,画的是奔马图。
别说,起码以她这个外行的眼光来看,画的相当不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尤其是马尾上的毛啊,瞧着真有点迎风飘动。
“OK!”叶菁菁找到出路了,“赵光明,你就往美术院校的路子上奔吧。文化课呢,语文政治继续背,数学能听多少听多少,听不懂的就先放放。”
众人茫然。
还能靠画画上大学呀?大学还有专门学画画的?
“当然有了。”叶菁菁一本正经,“时代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但赵光明不乐意,他觉得烙铁画只是小道,平常消遣玩顺带挣点零花钱而已。
上大学,当然得抬头挺胸,将来要成为国家的顶梁柱的。
叶菁菁不得不给他画大饼:“等你画出成绩了,那叫为国争光,意义重大!”
赵光明这才勉为其难表示接受。
方萍忍不住怼他:“你就知足吧,好歹你还有个出路呢,我才叫完蛋。啊!我怎么就没赶上Long live chairman Mao上大学的好事呢?”
现在她文不成武不就,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半死不活的,跟街溜子也没啥本质上的区别。
叶菁菁却突然间打断她的话:“你再念一遍。”
“什么?”
“英语,把你会的英语全都念一遍。”
方萍本能地心虚:“我只会这点啊。Learns from Daqing, Learns from Dazhai,Learns from comrade Leifeng!就是你上次教的。”
“好!”叶菁菁双掌一合,眼睛闪闪发亮,“现在我念一句,Friendship lasts forever.你重复一遍。”
方萍满头雾水,但还是依葫芦画瓢:“Friendship lasts forever。”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之前他们还没意识到,现在听着,方萍念的好像跟叶菁菁没什么差别呀。
就是原版复制。
叶菁菁又考验了一回:“If you can't be a pine on the top of the hill,Be a scrub in the valley。”
这回方萍打磕碰了,只说出了前半截:“If you can't be a pine on the top of the hill。”
但这已经足够让大家惊呼。
连叶菁菁都不得不叹气,在天赋面前,努力简直不值一提。
方萍就是有学外语的天赋呀。
“行吧,从今天开始好好学外语。”叶菁菁正儿八经道,“我会给你圈出文章,带着你背下来。以后你就考外语学院。”
方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能行吗?”
在她看来,起码到了叶菁菁的水平,才能考外语学院。
她连单词都不会写几个。
“从现在开始背,你能够记住读音,就能把单词给写下来。”
叶菁菁又蛊惑人心,“大家的英语水平普遍比数理化更烂,你考外语学院,竞争压力小,有巨大的优势。”
方萍勉勉强强被说服了。
考外语学院就考外语学院吧,总比逼着她学数理化强,实在是太难了。
这下子小团伙就剩下王凤珍了。
她真慌张,因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于五分之一,就有她。
而且到目前为止,她小学数学也没补完。
看到物理化学,更是眼前一黑。
“实在不行你就转文科。”叶菁菁也挠头,“那你要背的东西,会多很多。”
王凤珍当真绝望了:“我能考上吗?我什么都不会呀。”
“肯定能。”叶菁菁斩钉截铁,“你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
说白了,1977年这次高考,根本没打算招收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
不是她信口雌黄啊。
是冬天考试,现在都要中秋节了,还没发布招考公告。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今年的考试想要的学生只有两种,一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哪怕他们荒废学业多年,依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拾课本,或者干脆直接上场考试,用智商碾压众人。
另一种就是意志极为坚韧者。
尽管从1966年开始,知识无用论就笼罩这片神州大地,主流思想认定了越有知识越反动。
他们依然恪守自己的原则,坚持学习。
机会总是留给他们这些有准备的人的。
真普罗大众,按照社会主流方式生活的普通人,不在这次高考的挑选行列。
说白了,叶菁菁带领大家冲击冬季高考,就是在投机取巧。
从他们决定高考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赢了大部队,只需要跟少数人竞争。
但是这些,叶菁菁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任何时候,都不能妄议领导的决策。
她只强调:“你现在是快乐的单身汉,你可以把所有的下班时间都花在学习上。放眼全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能达到10%。
单是这个,你就已经赢了90%的人。
另外,你还有人帮你辅导。多的是人只能自己摸索。
八百米测试,你都已经领先一圈,你有什么好不敢继续跑下去的?”
但是王凤珍仍然没信心。
学渣看到学习,本能畏惧。
这种恐惧深入骨髓,是种族压制,好比老鼠见了猫。
“我……”
她想说算了吧,她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
可此时此刻,面对叶菁菁灼灼的目光,她嘴巴像压了千斤巨石,简单的一句话,却死活吐不出来。
叶菁菁的嘴巴可不含糊,直截了当地便发起了攻击:“哎呀,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就这么窝囊下去,让人家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块扶不起的烂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王凤珍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要烧成灰了,那“我”字在嘴边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别我了,我的姑奶奶!”叶菁菁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天底下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你要是自己不争气,那就怪不得别人看不起你。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想替你说话都不好意思开口。”
田宁她们一股脑地随声附和:“可不是嘛,还没开打呢,怎么就认输了?”
王凤珍听了这话,心里头的小鼓敲得咚咚响,想退却,可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说:“可这历史,比三座大山还难,我怎么爬得上去呢?”
叶菁菁这头,作为理科生她也是眉头紧锁,隔行如隔山,她还真不擅长文科。
她想了想,估摸着说:“咱们先把古代史给摸个大概,知道有哪些朝代,别张冠李戴,把安史之乱往宋朝头上扣就成了。近代史啊,就得看那几大战役,咱给它顺顺。”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蹦出个愣头青:“哎,这安史之乱不是在宋朝吗?”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脑袋瓜子里装的是啥啊?安史之乱,那是唐朝的事儿!”
众人一听,哦,原来这样啊,唐朝,那就是黄巢起义那会儿吧。
叶菁菁差点没喷出来,她心里直骂:这帮家伙,真是历史盲!
安史之乱和黄巢起义,中间隔了多少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再说说世界史吧,咱们得知道无产阶级革命史。比如那巴黎公社……”
结果,又有人插嘴了:“巴黎公社?那是哪个县的啊?”
叶菁菁简直要崩溃了。
她这是教了一群什么祖宗?
她现在无比笃定一件事,那就是今年的高考文科试卷,也必须得简单的要命,常识中的常识。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群临时工,生活条件和见识,已经可以排进这个时代全国同龄人的前10%。
西津算大城市啊,纺织厂子弟,又是西津真平头百姓羡慕的存在。
就这样,大家居然不知道巴黎公社是怎么回事。
可想而知,全国的高考生们,总体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了。
她强忍着怒火,说:“巴黎啊,那是在法国。巴黎公社,那可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
叶菁菁觉得再讲历史下去,她非疯了不可,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咱们说说地理吧,把大洲大洋分清楚,知道有哪些气候带,还有啊,那些重点国家的首都名得背下来。咱们国内的各个省的省会,还有简称,也得记一记。另外啊,时区我得给你讲讲,让你知道怎么算时差。”
王凤珍越听眼睛越直,到最后干脆眼泪汪汪的,跟个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地说:“我……我背不下来,太多了。”
叶菁菁一听就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她:“背不下来就不许吃饭!”
她还有脸哭唧唧的?
该哭的人是姐姐我好不好?!
一群青铜,还得带成王者。
姐也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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