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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朝解了宵禁之后,大楚夜市便日渐鼎盛起来。除了千灯竞秀,更有绵延数里百戏杂技,歌舞升平,尤其临近年关,满街彩灯悉数绽放,宛若星河灿烂。
沈南乔亦有许久未曾见识人间繁华,从马车帘子朝外看去。
那吞铁剑,蹬天梯,乃至小孩子顶碗踏索,桩桩件件都让人恨不得将视线黏在上面。
待到马车转了弯,沈南乔恋恋不舍回神,这才反应过来,他二人将她那个礼部尚书的爹生生丢在侯府晾着。
重生一世,她虽然对父女亲情已不再抱希望,但大楚崇尚孝道。
沈明德到底是宁肃名义上的岳父,如此这般,多少有些不大合时宜吧。
“咱们这样晾着他,合适吗?”她踟蹰着开口,“他会不会反咬你一口?不如……”
“不如你想想,是不是带够了银子。”宁肃俊逸的面孔掩映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中。
沈南乔听出他的打趣,有些不服气。
“可着这条街,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我全包了。”
宁肃闻言转头,粉团子秀致的五官被灯火点燃得格外耀目,落在他眼里,却像是回到很多年前。
小小的胖团子举着钱袋,小心翼翼抠出一把金银馃子,悉数放到他手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
“想吃糖葫芦,麦芽糖,小糖人儿,统统去买!”
当初那张粉嫩嫩的脸跟眼前的沈南乔重合,宁肃眸子不由自主染了笑意。
可沈南乔的心却沉沉坠下去。
她不是傻子,宁肃的眼神,分明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太后那日在慈宁宫的谶语毫无预警撞入脑海:若不是当初那档子事儿,他怕是早就大婚了。
宁肃是在怀念当初那个人吗?那个差点跟他大婚的姑娘?
思及至此,原本高涨的情绪登时萎靡下来。
宁肃眼见小姑娘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有些不明就里。
“些许银子而已,还没花出去便后悔了?”
沈南乔伸手探向腰间,随即拉开了外袍,宁肃悚然一惊,连忙把头转开。
小丫头不是心疼糊涂了吧?怎么还宽衣解带起来了。
沈南乔从中衣腰间解下随身荷包,拉开袋子,往宁肃腿上哗啦一倒。
里面大大小小的金银锭子便滚落出来,她带了点赌气的意思。
“有本事你这一晚便把这些都吃用了!”
若不是一整晚都在一起,宁肃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吃了酒。
不过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脾气各异的嫔妃,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他忖度着,粉团子到底也是个姑娘家,不知道刚刚哪句话不痛快了,还是少惹为妙。
于是不再说话。
在该刨根问底的时候却选择沉默,沈南乔只觉更加堵心,最后她实在忍不住。
“你是不是原本有个心上人……”
话音未落,就被外面轰鸣巨响给生生截断。
沈南乔吃了一惊,以为又有刺客劫道儿,就见帘子外火光漫天。
她顾不上其他,伸手挑开帘布一角,就见无数烟火齐齐升空,点点碎金遥缀苍穹,光点弥漫,远远望去,像是绵延星河。
百姓欢呼声自不远处护城河传来,视线所及处,几乎人人都在抬头往天上看。
“隆福寺的烟火,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宁肃适时解释着,“打先皇那会儿便时兴的规矩。”
沈南乔也知道这茬儿,据说先皇青梅竹马的意中人最喜烟火,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燃放。
原本罹难那日恰逢上元,说好放河灯之后要去看烟火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先皇突发恶疾,那姑娘生生等了半夜,等来的却是孙皇后的私兵。
明帝登基之后,不知是不是为了祭奠先帝,又开始每逢初一十五在隆福寺放烟火了。
沈南乔轻轻喟叹一声,说不清那位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是幸亦或是不幸。
说幸,最后她跟后位失之交臂,还失去了挚爱和孩子。
可若说不幸,有人全心全意爱了她一辈子,哪怕是短暂的一辈子。
“你刚刚问本督什么?”
凝结好的勇气像是被烟花冲散,她再也问不出刚刚的话。
沈南乔掩饰地把眼神转向别处。
“没什么。”
马车朝着护城河方向行驶,不远处画舫上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遥遥可见里头的酒客推杯换盏,戏台上伶人还在浅吟低唱,声音甜腻得能掐出蜜汁。
虽然听不清内容,男人鼓掌欢笑声夹杂着起哄声,也能猜到唱的不是什么干净的字句。
沈南乔脸颊通红,登时觉得马车原本就不甚宽敞的空间愈发逼仄。
宁肃见她脸色变了,知是名门闺秀听不惯淫词艳曲,但这会儿若是让人停车去制止反倒更显刻意。
“过了前面便是街口,那边清静些。”他别过头,试图缓解沈南乔的尴尬。
沈南乔微微颔首,正待将帘子落下,隔绝窗外繁华,视线却被街转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
那是个半大少年,灯火底下隐约能看出五官秀雅。
穿一袭玄色暗纹长袍,外面裹着大氅,擦身而过的百姓偶尔抬眸望一眼,大抵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可沈南乔一眼便瞧出来。
那分明是太子!
更诡异的是,太子竟径直奔着那唱淫词艳曲的画舫就过去了。
小剧场
沈南乔:想拿捏他,他还把小辫子主动送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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