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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宅坐落在与半山方向相反的北道上,虽比不上徐家的那座大宅气派,但亦是知远县里为数不多的富户。但是相比起徐家龙盘虎踞,世代经营,孟家白手起家的经历则更显励志。
孟家家主孟余年轻时曾在临江府诸县之间打拼,深入高山险海,南游荒岭恶林,经过多年不辞辛苦的奔波后,才积攒下如今这一份家业。
现下孟家从事的是山货倒卖的生意。
因为知远县靠近邙山,附近的猎户众多,经常会将山里猎来的一些野兽或是药材卖给商人。
孟家接手这些货物后,则再每月组织起商队,将货物贩卖到临江府的其余地方。
此时已是九月二十八,整座临江府都已进入霜降时节,天气偶有寒凉。
孟家宅邸内,不少厢房已开始早早准备起了火炉,方便主家取暖。
那位叫做沁儿的婢女自南城半山回来后,并未在前府做过多停留,而是一路往侧宅的幽静小院而去。
“沁儿姐。”
“沁儿姐。”
一路上看见婢女的那些孟家下人皆是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敬畏喊道。
作为和孟秋霜自幼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孟沁儿的地位并非寻常的下人可比。
往日里即便是家主孟余又或是主母柳氏对其也是和颜悦色,少有苛责。
但今日孟沁儿的心情显然很差,一双秀眉蹙拢着,并未理睬旁人的招呼。
在迈步要进入小院门后时,她目光隐隐瞥到屋檐下高高挂着的深红纸灯笼,脸色愈发难看了一些。
小院的闺房里极为安静,没有半分声响。薄纱成帘,挂在香床四角,珠子串联成一条白线,偶有晃动。
孟秋霜怔怔坐在梳妆台旁,有些出了神。
古黄色的铜镜立在台上,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来。
“小姐,小姐。”
婢女沁儿的声音远远地从屋外传来。
孟秋霜很快回过了神,接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铜镜上。
镜面里,自己的眼袋有些泛黑。
嘴角边的那颗黑痣还是若隐若无,细看有,远看无。
孟秋霜这般想着时,婢女很快推门走了进来。
孟沁儿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旁人,这才将门栓栓上,轻声说道:“小姐,东西都送过去了。”
“是吗?”
孟秋霜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挽了挽侧垂到眼角旁的青丝,开口问道:“他气色可还好?病可痊愈了?”
孟沁儿眼里有些复杂,说道:“应该是无碍了,只是小姐,关于婚事......”
停顿片刻,她犹豫半天,还是咬着嘴唇说道:“是否再去和老爷说说。”
孟秋霜神情稍有暗淡,青黛蹙眉,缓缓说道:“父亲眼中只有他恩师,又怎会答应。”
“可是——“
孟沁儿显得有些焦急,扯着嗓子,眼中竟开始泪花闪烁,险些哭了出来:“哪有让小姐去入门做妾的道理啊!”
“那徐公子若是不喜欢便不要娶,现下交了媒书又递了聘礼,却反口说是要纳妾,媒妁之言怎能出尔反尔?他——真真是可恨至极!”
孟秋霜叹了一声,裙下双腿慢慢并拢,轻轻踩在凳子横木上,用手撑着下颚,声音苦涩。
“莫说是妾,他若真能帮父亲遂了心愿,便是开口说要让我过府去当个丫鬟,父亲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孟沁儿愤怒喊道:“我看老爷才是真的昏了头,日日拜,月月拜,什么恩师还能及得上自家小姐?”
“若是不行.......”
沉默了一会儿后,孟沁儿又猛然抬头盯着孟秋霜,目光紧张,颤声说道:“小姐,要不我们逃走吧。”
“反正你本就不愿改嫁,是老爷在一直苦苦相逼。”
“现在那徐少元既然要折辱咱们,那还管他做什么?咱们可以去府城,去原武,甚至可以离开临江府。”
孟秋霜苦笑了一声,说道:“如何去?”
“家中马车俱在后院圈养,一有风吹走动,护院的家卫们都能听见,几步之内就能追出来。”
听到这里,孟沁儿目光也黯淡了下来,知道自己方才的计划确实草率,就算让她真的能够偷到马车驶出孟府,不用多久也会被那些家卫们追出来。
“况且......”
孟秋霜深叹了一口气后,语气微涩道:“若我们真的一走了之,朝岁那边又该如何?你去给他送银两时,父亲虽未明说,但其实也是默许了的。”
听到这里,孟沁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孟秋霜,愤然道:“小姐!”
“难不成你还能管他一辈子吗?”
婢女显然很是愤怒,语调尖锐了起来,变得有些刺耳。
“莫说还没过门,就算是过了门,你也是他嫂子,不是他妻子。”
“什么长嫂、长嫂如母,那都是好没道理的屁话!”
孟沁儿气的脸色通红,小手紧攥在一起,胸口正上下起伏着。
恰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孟府一看门家丁极恭敬的声音。
“小姐,有客来访,是来找您的。”
孟秋霜还未来得及回话,家丁声音又再次响起。
“说是来还钱,曾向您借过银两。”
......
......
孟家待客的大厅极大,两排名贵桌椅并列整齐,正中央是一副秀丽的山水图,只是不知画的是何处。
朝岁坐在左边下手位置,正闭着双眼养神,手指放在桌面上静静敲着,旁边是一漆器木盒。
至于丫鬟端过来的那杯清茶,他从始至终只是抿了一口。
此行所来,照他登门时对家丁所说,确实是来还钱的,但又并非只是还钱。
无论如何,自己既然接下了这具身子,就有责任帮助前身将所有的麻烦都了却干净,不管那是不是他的麻烦。
况且,若是认真说来,那位名义上的嫂子也曾给过他极大的帮助。
很快,厅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沉稳,厚重,没有半分急促。
朝岁慢慢睁开了眼,轻叹出一口气。
声音很快便在厅内响起,那人迈过门槛,步伐变得愈发平稳,隐隐有一股玄妙的节奏蕴含在其中,气势也极凛然。
朝岁抬眼望去,看到对方站在三尺外,冷冽的目光居高临下,同样也在审视着自己。
那是一个面相威严的老者,浓眉横竖,披着朱红色的大氅,脖颈两边的雪白翻领竖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二人静静的相视一番后,老者突然开口打破了厅内的沉默。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次上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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