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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煊的目光忽然一顿,心中念头激荡。“那小孩真的丢了?”
妇人疯了般在街上奔跑呼号,还有一些跟在她身后,从那些人的议论中可以知道,他们都是妇人同坊之人,见到发生这种事,都本能的抱团,想要出一把力。
随着他们这一行人在街上跑过,消息也很快扩散开去。
心中正琢磨此事的耿煊忽然眸光一凝,立刻出了房间,快步下楼。
却是那妇人走到市场进出口时,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步冲了进去。
跟在她后面的同坊之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所有关注此事的目光,也被这群人的举动全都拉了过去。
而那狂冲而入的妇人目标明确,正是常平坊摊贩所在区域。
更准确一点,就是今晨耿煊与陈荣山等人闲坐饮茶的房间所在之地。
……
当耿煊冲出茶馆,来到常平坊摊贩所在区域之时,这里已经闹哄哄乱成一片。
陈叔、廖叔、李叔他们几个人被堵在了门口,妇人一边痛骂他们丧了天良,拐了她的孩子,一边又苦求他们把孩子还给她。
面对妇人这完全失了智的言语,陈荣山等人一脸的无奈。
更让人无奈的是,妇人听不得任何解释,就要他们把儿子还给她。
这样的无理取闹,撒泼打滚,若只有她一人,也很容易处置。
但一开始妇人身边就跟了不少同坊之人,与她一同聚了过来。
很快,和他们同坊的摊贩和护卫也被惊动围拢了过来。
这些护卫的修为和人数都与陈荣山等人差不多,他们虽然没有帮腔妇人,但却站在了陈荣山等人旁边,摆明了就是防止他们对妇人动手用强。
不用强,面对一个丢了儿子,已经完全发疯的女子,难道还能说理不成?
局面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子冲出人群,携着无尽愤怒的拳头向陈荣山脸上砸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陈荣山也没惯着他,抓住拳头,轻轻一用劲,这男人的手臂就如麻花般拧了起来,惨叫着软倒在地上。
原本还只是口头输出的妇人尖叫一声,张牙舞爪的就向着陈荣山冲了上来。
面对这实质上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抓挠,陈荣山却只能避让,不好还击。
这让局面更加混乱。
这样一出闹剧,不仅把市场中的人全部吸引了过来,外面还不断有人往这涌来。
“闹什么?”
一声怒吼响起。
继而众人便见数名黑衣劲装之人强行开道,凡是堵在前面不主动避让他,直接被他们强行推开,实在太挤推不开的,抓起来就往旁边扔。
很快,这行人就来到陈荣山等人旁边。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人群中的耿煊发现,此人正是早上给了自己一块铜质令牌的男子。
“怎么回事?”此人一脸严肃的问。
陈荣山道:“严管事,这事其实很简单,就在今早你离开后不久,有个小孩跑了进来……”
他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
“严管事,这女人丢了孩子,我们不与她计较。
可她失心疯,难道永安坊的人都没脑子了吗?
他们要是再跟在她后面吆喝起哄,我们可不会继续忍让了!”
就站他旁边的一位永安坊领头之人开口道:
“陈荣山,我们什么时候跟着吆喝起哄了。
我们只是怕你们对一个妇道人家动手,盯得紧了些,这也有错?
何况,不管怎么说,她丢了孩子,这和你们多少也有点关系……”
“什么叫有点关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常平坊中又一人站了出来,不满道。
在康乐集的人出面之前,双方都还有所克制,现在各自把话说开,反而越发有种剑拔弩张之势。
中年男子皱眉喝止道:“好了,这事我大概听清楚了,你们打算如何解决?”
“如何解决?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丢孩子找孩子去,只要别再围着我们发疯就好了。”
常平坊的态度一出,妇人再次发疯,就要不管不顾冲上来抓挠。
虽然知道自家少了些道理,可当此局面,坊中这么多目光盯着,永安坊的护卫也不敢退让,只说常平坊这般太冷漠,多少要给个说法才对。
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中年男子道:“既然你们谈不拢,那就去馆里请坐馆裁断,如何?”
双方对此,都没有意见。
这件事总要解决,总不能一直堵在这里。
常平坊的众人感觉遭了无妄之灾,可永安坊的几人同样感觉被坊中“民意”给架了起来。
都希望事情能早点解决。
虽然,在此之前,坊中事基本都在坊中了,坊与坊之间有矛盾,也都是坊与坊之间自己解决,不会引入康乐集这样的第三方。
不过今日之事发生在康乐集内,在双方僵持的情况下,康乐集愿意出面裁断此事,双方都没有意见。
不过,也都提出了要求,即在康乐集坐馆裁断之时,两家的坊主都要在场。
谈定之后,一行人便出了市场,往集市中心的康乐馆走去。
其他人听说有这样的热闹,也都挤挤攘攘跟着去了。
耿煊跟着人群进入康乐馆内,好奇的左右张望。
因为有黑衣劲装的修炼者维持秩序,康乐馆内此刻虽然人很多,却都很规矩,各自找了合适的位置,便安静的等待起来。
这件事对康乐馆来说也是个突发意外,正在进行紧急布置。
只见有人将一个造型方正古旧的大木桌从一个房间里搬了出来,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一张张椅子被摆在了木桌周围。
混在人群中的耿煊看着这一切,心中则在从前身记忆,以及此前与柴爷的一些闲聊中翻找着相关信息。
在康乐集,真正掌握权柄之人,被称为“坐馆”,其中最具权柄之人,又被称为“大馆主”,都是有原因的。
康乐集没有官府,但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所在,纠纷矛盾是必然存在的。
虽然大多数纠纷矛盾的解决都很简单直接,要么拳头大的有理,要么背后靠山硬的有理,但总有一些矛盾是不能以这般粗暴的方式解决的。
不然,很可能酿成波及整个康乐集的动荡。
康乐集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康乐馆中设了一个专门的茶室,将矛盾各方聚到一起,由足够有威望之人进行裁断。
拥有这种裁断资格的人,便被称为“坐馆”。
整个过程,被称作“坐馆讲理”。
裁断一出,就必须严格执行。
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就将受到康乐集的强力打击。
而康乐集也将之视为维持自身权柄信誉的重要手段,在裁断之时会力求公允,不拉偏架。
若是某位坐馆与矛盾一方有直接的利益牵扯,或者亲属关系,还需主动避嫌,另选坐馆主持裁断。
在今日之前,这基本都是康乐集内部的活动。
这样的“坐馆讲理”,不止康乐集有,其他集市也有。
包括耿煊在内,许多里坊出身之人,以往都只是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
此刻,眼下。
两个里坊之间的矛盾,交由康乐集的坐馆裁断“讲理”,还是第一次。
许多人虽然说不清楚,却都隐隐感觉到,这次“讲理”的意义,绝不止这次裁断本身这么简单。
随着康乐集的人将那些看上去寻常普通的桌椅从房间里搬出来,布置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
大家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那些普通的桌椅在他们眼中似乎也渐渐有了莫名的威严。
人群越来越安静,渐渐的,甚至有了些肃穆的意味。
布置好桌椅,一碗碗现泡的盖碗茶放在了每一把椅子前方。
然后,便见一行人出现在高台上。
耿煊认识的有两个,一个便是常平坊的李逡李坊主,另一个则是上次来集市时看到的那位当街杀人,据说来头很大的新任大馆主。
李坊主此刻就站在这位大馆主旁边,还有一人站在这位大馆主的另一侧。
听旁边之人低声议论,耿煊知道,此人是永安坊的坊主,姓范。
另外几人,则是康乐集的另几位坐馆。
很多人都表示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普通妇人丢子闹剧,居然把康乐集的大人物全都惊动了。
以往,除非是能牵连整个康乐集的矛盾纠纷,根本不可能惊动所有坐馆全部出面。
大馆主在古旧木桌主位坐定,李坊主与永安坊的范坊主则在他两侧坐下,其他坐馆则一排在大馆主的两侧各自坐下。
那位中年男子领着所有当事人出现在高台上。
陈荣山、李昌、廖磊等常平坊的护卫,以及另几位永安坊的护卫,再就是那位丢了孩子的妇人以及向陈荣山挥拳却被一招制服的男子。
原本面对陈荣山等人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像是完全失了心智的妇人,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从她走上高台开始,规矩得就像是木偶,让她走就走,让她停就停。
手臂被陈荣山拧伤的男人更是面色苍白,战战兢兢,便是下一刻就软倒在地上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之后的过程,反倒有些乏善可陈。
大馆主先是询问了事件经过。
事情很简单,陈荣山几人几句话就说清楚了。妇人将丢失的孩子归罪在他们头上,完全就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无端污蔑。
对此,妇人除了以近乎绝望的语气表明自己的委屈,也反驳不了一字一句。
她那撒泼不讲理的疯劲,在这里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永安坊的护卫则是表明下自己维护坊里人的态度,不会坐视自家人受了其他坊的欺负而无动于衷。
对于事件本身,反倒没有多说一个字。
听完各方讲述之后,大馆主与李坊主与范坊主低声交流了一句,便给出了裁断结果。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妇人丢子与常平坊有任何关系,但考虑到丢子之痛对妇人的打击,常平坊愿给十两银子稍作安慰。
此后,永安坊再不得无端提及此事,更要约束妇人一家,不得再对常平坊无端指责,无理取闹。】
然后,李坊主将十两银子交到范坊主手中,便对陈荣山等人示意了一下,一起从高台一侧离开。
永安坊的护卫直接架着仿佛失了魂的妇人与男子从另一侧离开。
那些全程做木偶状的坐馆们,也跟着大馆主离开了高台。
高台重新变得空无一人。
有人立刻上台,将那些木桌木椅搬回原来的房间。
有心人注意到,那些冲泡好的盖碗茶,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人用过,全程仿佛就只是充当了个道具的作用。
很多抱着看热闹目的涌来的围观者有些失望,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对于最后的处置结果,倒也没人说什么怪话,都觉得还不错。
耿煊跟在挤攘的人群中往外走,迈过高高的康乐馆门槛,重新回到大街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件事的重点,难道不是妇人丢了孩子吗?”
“怎么没有一个人提议要将重点放在对孩子的追回上,似乎都默认,这孩子一丢就不用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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