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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宫中,大雪在暖阳下融化成水,落在檐下,溅起清冷水花。头上缠绕着白色麻布,凝结的伤疤还透着血色,连双眸都有些黯淡,屈辅国强打着精神来招呼众人,将几天前在帝王大道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听完屈辅国的经历,众人眼角撇向皇帝,在猜度皇帝的心思。
公师都首先开口,气愤指责道:“慈明宗猖狂,愈加肆无忌惮了。”
皇帝眼神如同古井,“皇领都在传言,说朕圣德有亏,上亏三光之明,下伤亿兆之望。此次连年大旱,正是上天对朕不满的昭示,让朕退位让贤。”
杨茂成闻言色变,赶紧上前跪拜,“天有常道,地有常数,圣上万不可此想!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这都是天地运行之理!连年大旱,不过是天地常数罢了!圣上为了天下子民,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慈明宗不说为国分忧,为反而指责这是圣上导致的,当是其心可诛!”
梁兴奴也赶紧出来劝谏,“杨大人言之有理,治国之策,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圣上切莫做此想,当登高临观,化治天下。”
皇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倦,“师傅当日曾教导朕,为国之道,当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如此,则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朕虽宵衣旰食,却不能施雨露,降甘霖,有亏天下人啊!虽夕惕朝干,孜孜求治,却是天不佑我,陷民众于水深火热,天意乎?人治乎?”
“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没有大乱天下,哪有大治天下?天下乱象,皆是慈明宗所为,这些教众流毒四方,祸乱天下!”姚武面露愤慨之色,从袖中取出奏折,呈送给皇上,“圣上,这是大学正彭子谷上呈弹章,弹劾慈明宗八大罪状,诽谤圣上、讥议时政、妄言惑众、攻击大义、诋毁圣教、构扇异端、邪道崇拜、聚敛钱财!在奏章中痛心疾首,圣道没而微言绝,异端起而大义乖,外道纷然,异端竞起,邪辩逼真,殆乱正道。”
余靖昌点头附和,“岂止于此,这些邪徒还协附奸佞,疑间忠烈,更为可气的是勾结外敌,罪不容赦!臣有所耳闻,当年的林帅战死,就是慈明宗所为。”
听闻此秘闻,姚武看着余靖昌的眼神一亮,皇帝却是惊讶的盯着余靖昌,连喘气声和变粗了,急切的问道:“中政这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
余靖昌有些心虚的言道:“圣上,臣也是风闻!”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语气有些怒意,“以后不要风闻奏事!”
余靖昌赶紧闭口不言,姚武却言道:“圣上,臣也风闻过此事。”说着,眼光扫过公道安和公师都,“想必小冢宰和中机也听过此事吧?”
公道安闭口不言,公师都片刻后点头,“臣也有所风闻。”
吴庆丁面色铁青,愤怒的驳斥道:“诸公这是夸大其词了!慈明宗说什么也是我们皇领的教派,代天宣化,普救世人!怎么能会奸损世业?”
姚武冷笑:“损的是圣上的基业,得利的是他们慈明宗吧!自从皇领失败后,你看看,慈明宗上蹿下跳,发展了多少教众?蛊惑了多少百姓?”说着,便指着屈辅国头上的麻布,愤怒道:“吴大人看看,他们都张狂到什么地步了。”
看到面色阴郁的屈辅国,吴庆丁犹自辩解道:“当前各个教派鱼目混珠,泥沙俱下,姚大人所言,不过是净土宗的教义,和慈明宗何干?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圣上,还是要三思啊!”
姚武面露讥讽,“代天宣化?泥沙俱下?吴大人不会是加入慈明宗了吧?吴大人可知,净土宗教义更加极端,力倡‘杀人作乱’,唯以杀害为事,杀一人为一慈善,杀十人为十慈善;更兼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已萌异心,毕获恶报!加上那个鹿言弘狡黠骁勍,阴狡祸贼,异日必为国患!”
梁兴奴言道:“鹿言弘此人,天资明决,为龙为蛇,不可测也!”
公道安长长叹息一声,“广求异端,以明事理。”
梁兴奴叹了口气,面带忧色,“中都城中就有不少慈明宗的教徒,臣也有所了解,达官贵族因有敕令,不敢加入慈明宗,可很多家人却入了宗。贸然动手,怕激起反弹。皇领已不起多少折腾了,若无稳妥的办法,此事可缓缓而行。”
公师都面露不屑,“圣上,还记得太平道之乱嘛?西至洄水,东极老水,南出元水,北至大泽,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
公叔协脸色苍白,“圣上,要三思啊!”
见到重臣争执,皇帝问道:“野穹山怎么说?”
杨茂成赶紧回道:“野穹山说,他们是世外之人,一心向道。”
皇帝道:“杀圣不祥啊!在很多信徒眼中,这位我们眼中的逆贼鹿言弘可是他们心中的圣人啊!诛杀了他倒是容易,可天下人如何看我?”
屈辅国道:“他很快就不是圣人了,圣上不过是诛杀恶棍耳。”
皇帝心微微颤抖,“辅国的意思是……”
屈辅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先…灭…其…名,后…诛…其…身。”
姚武眼中闪烁着光亮,“圣上,民众愚昧。”说着,眼光瞥见皇帝眼中的不耐,赶紧改口,“臣错了,百姓善良,不过是被这神棍所欺骗,所蒙蔽,不辨是非,不明正邪,我们做的,不过是拨云见日,昭示这位神棍的恶行,让民众见到这位伪圣人假圣人的真面孔,只有到了那时,民众自然……”
皇帝猜到众人心思,眼神带着犹豫,“朕听说,此人衲衣素食,洁身自爱,克己守法,并无劣迹,若是强加罪名,这昭昭日月……”
屈辅国恭维的言道:“除了圣上,世间没有圣人!”说着,目露果决,“圣上只管做,不用担心,剩下的奴才自会安排,绝不伤圣上英名。”
皇帝有些涣散的眼神慢慢聚敛起了光芒,“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朕不想和鹿言弘的死有丝毫瓜葛,哪怕是死在皇领,都让朕心中难安。”
屈辅国脸上露出笑容,“圣上仁爱,奴才绝不会让他死在皇领。”
北野城中,漫天的大火燃起,火光映红了暗夜。
冬日北风肆虐,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发了疯的随风四处乱窜,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密集搭建的木质建筑被点燃,发出“噼噼啪啪”声,烧成一片火海。
通天的火焰在街巷肆虐,处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声,人们仓惶逃离火场,再也不敢靠近,破旧的街巷在烈火的包围下静默着,毫无反抗之力。
站在山坡上,刘者元等人看着大火吞噬着一切,烟雾弥漫,仿佛浓云降到了地面,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只剩下一片焦土以及一层灰烬。
邦仰圣面露兴奋,“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想找我们都找不到了。”
柱子指着大火燃烧处,“看,那里就是我们家啊!”言语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爷爷算的准,幸亏我们搬家及时,要不然,我们都会被烧死。”
羊子面露不忍,“这野火真是作孽,烧死了多少人啊。”
“这怕不是野火啊!”刘者元盯着大火,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的言道:“会是什么人那,这么丧心病狂,要让这么多人跟着陪葬。”
邦仰圣面露不屑,“当然是官府了,他们才不在乎人命。”说着,看着瘦弱的羊子,“他们找不到羊子,才想出来这损招。”
“你别胡说!”柱子转过身来,怒气冲冲的盯着邦仰圣,“这和羊子什么关系。”说着,拍了拍手中的安世刀,“他们是想找这把宝刀。”
面对柱子的天真,邦仰圣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压根就不懂羊子。”说着,看着刘者元,“爷爷,他们这是放火烧山赶兔子啊。”
“怕是如此啊!”刘者元叹了口气,“等开春了,就设法离开吧。”
从皇宫高台上望去,北野城火光四起,火海满天横流,火浪四处吞噬,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看到天空中飘扬的灰烬,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的烟火味中夹杂的腥臭,皇帝问身边的屈辅国道:“把人都驱散了吗?”
“圣上仁爱!”屈辅国点头言道,“这些天来,我们让普通百姓交纳人头税,他们怕交人口税,都跑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目无王法,对抗朝廷的邪教徒,这下我们来个犁庭扫穴,将他们一扫而空。”
似乎想起来什么,皇帝很是担忧的问道:“羊子那?可在城中?”
屈辅国回道:“圣上勿忧,公主出去躲避了,定然不在这北野城。”
皇帝追问道:“可有羊子的消息,若能节前找到她,朕心足慰。”
屈辅国回道:“奴才办事不力,上次派人去找公主,却发生了意外,我们府卫全部殉职,这公主之事,怕是还有人知道,从中阻挠啊!”
皇帝立马想到了姚家,很是不安的言道:“难道是姚家?”
屈辅国谨慎的回道:“奴才不知,就不敢妄言,等有了结果,定然奏明圣上!奴才明日就去北野城看看,看看这把火怎么样,看看公主怎么样。”
“去吧!”皇帝点点头,“一来救济民众,二来探查羊子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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