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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红叶来接女儿,见丛澜正在冰场训练,就站在远处等着。

    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

    辛抒怀那里腾出了时间,夏陶没多大问题,昨天郁红叶帮了这么大的忙,当然要道谢。

    郁红叶:“不用,客气了。”

    辛抒怀:“真的特别谢谢你家女儿,要不是……也谢谢姐姐你陪我来医院,培训机构那里,要是我自己的话,说不准现在已经被糊弄过去了。”

    她倒是很清楚自己的个性。

    郁红叶:“接下来要怎么办?你家人呢?”

    辛抒怀:“孩子她爸来了,我们打算报警,听说这个老师以前也伤到过学生,看能不能联系上对方,我们一起告他们!”

    郁红叶很满意她的态度:“对,这种事情不能放过。还有前科啊?”

    两人就着话题聊了一会儿,到了后半茬,郁红叶义愤填膺,脏话都忍不住飙了出来。

    辛抒怀听呆了,只想赶紧记下以后学着点,省得跟人吵架时候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只能听。

    郁红叶:“不能放过他们!”

    辛抒怀:“不能放过!”

    一通聊下来,正事给忘记了,两人倒是同仇敌忾起来。

    等到挂断了以后,夏陶爸爸进门来问,辛抒怀才愣住:“哎,我忘记了……”

    她本来是想去登门道谢的,结果……

    夏陶爸爸:“……”

    罢了罢了,再联系就好,起码老婆现在不是一想起来就哭了。

    郁红叶这边收了手机,一过转角就看到两人在围栏外注视着丛澜,他俩还小声交流着什么,手不住地在空中指来指去。

    郁红叶:“???”

    “嗙——”地一声,丛澜从空中摔落在冰上,狠狠地撞击在了围栏边上。

    落地的时候声响太大,路人们长长地“嘶”了一阵冷气,若有所感的模样。

    丛澜这一摔,在冰面侧着翻了个滚,撞了挡板又顺着冲力滑走,双腿分开直接劈着叉硬生生地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好!!!”

    跟看杂技似的,可不就是好么。

    郁红叶本来心疼她,见丛澜这副表现,知道她没大碍,于是放下心来。

    丛澜这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刚才按到了冰面上,被那些碎渣戳了一下,还蹭到了自己的冰刀,手心里有点摩擦出来的小伤,食指那里则是出了一道三四厘米的血痕,还在继续往外冒着血。

    老黄一看连忙扯着她出了冰场,去找医疗箱。

    这种小伤很常见,连医生都不用麻烦,运动员自己就能处理。

    不过这会儿没让丛澜自己干,他一带人出来,郁红叶、方晨、于谨就都跟了过去。

    外面的人见小姑娘走了,“哎哎”地喊了几声,没人搭理他们,有的直接离开,有的观望了一两分钟后依然没有看到人,于是就也继续逛街了。

    外面围观的人多,于是老黄带着丛澜到了隔间里。

    熟练地消毒,酒精太疼,就换了碘酒,老黄也是一个很贴心的人。

    “来了?”他抽空瞥了眼后续进来的几人,随口打了招呼。

    郁红叶看着丛澜正在被清理的手心,说实话确实很心疼,但她忍住了,没有说什么责怪教练的话,这也实在不能埋怨人家。

    郁红叶懂得的。

    “都说了要小心小心,天天毛毛躁躁的。”她走近到了丛澜身边,探头去看,嘴里不饶人,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担心。

    丛澜嘿嘿笑了两声,用空着的右手扒拉了她两下:“没事,不疼。”

    手心不算疼,就是手指上那道现在有点突突的刺痛。

    于谨搁旁边看得也是一脸关怀,皱巴着脸。

    方晨挺欣赏丛澜这个态度的:“小姑娘性格不错。”

    丛澜看了看她:“谢谢夸奖。”

    方晨笑了笑。

    老黄收拾好了,给她包扎好,嘱咐道:“这两天别沾水。”

    丛澜哦了哦,表示知道了。

    但一会儿还要继续去练的。

    趁着在室内这点工夫,老黄点了点跟进来的方晨和于谨,道:“有事现在就说了吧,也别等了,没得麻烦。”

    方晨:“好啊。”

    于谨也没有异议。

    两人来此都是为了丛澜,还都是想让她进国家队。

    区别在于为的是丛澜跟随的教练。

    方晨之前带出来了两个不错的学生,在美国那边拿了不少的奖项,还曾经拿过世界冠军,也就是世锦赛的金牌。

    2010的温哥华冬奥上发挥失常,得了个第六。

    老黄看了眼于谨,直把自己的学生看得憋屈不已。

    于谨也知道,早在07年的时候,国家队这边就有人跟方晨联络,希望她可以回国执教。

    在这几年里,国家队有几个队员外训,就是通过方晨的那个国际运动中心找的教练和团队。

    实际上,这个运动中心的各项配套措施做得是真不错,里面的教练员也都是退役的运动员,男单、女单、双人滑、冰舞,四项退役运动员他们都有。

    方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成绩,对她这个与他人合作的运动中心很是自豪。

    这其实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国际上,俄罗斯、日本、加拿大、美国等,基本每个国家都有一到两个出名的教练员,他们带学生是出了名的厉害。

    方晨的这个运动中心简写叫做CR,取名CURRENT,当下的意思。

    “我即将带队女单组,也将我的整个团队资源带了回来,不论是日常训练还是编舞,都会很方便。”方晨说起这话的时候是谦虚的姿态,同时也是彰显自己的能力。

    她相信,于谨在这方面是比不过自己的。

    但出乎她的意料,听到这么完善的团队后勤保障,面前这个不足12岁的小姑娘一脸淡然,并没有方晨所意料的惊讶惊喜。

    丛澜:毕竟见多识广。

    不说上辈子,就现在,她自带一整个随时可以进入的意念空间,里面全套装备带教练,比国家队都齐全。

    方晨:是我没讲清楚,还是小姑娘没有听明白?

    她没忍住,直白明了地说道:“我这一次回来,是想为我们国家培养出一位乃至几位优秀的运动员,更希望她能够在四年后站上那三个台子之一。”

    丛澜看向她。

    方晨疑惑:“嗯?”

    丛澜笑了笑,露出了梨涡,坦言:“我只是以为,方教练您会说冲着第一去的。”

    方晨愣住了。

    这一次的温哥华冬奥成绩,让总局对花样滑冰倾注了很大的期待与资源。

    他们希望,双人滑可以继续保持,单人滑与冰舞也往前进一进。

    以前冬运中心这里申请外训,还要推三阻四,现在直接给了大量的资金,不仅能将有前途的运动员直接送到国外俱乐部,还可以邀请国外的教练来合作交流。

    方晨早两年其实有过合作意向,但她开价有点高,最后没有谈妥。

    这一次她回来,想必是一些条款比较满意。

    有收获就要有付出,能合作当然是为了成绩,冬运中心和体育总局又不是钱多了烧得慌,白撒钱。

    方晨最近在跟总局那边的人商谈合约的内容,其中要下的军令状里,拉锯到最后,确定的是她要将女单成绩提高到冬奥前十。

    她的合约只到2014年索契冬奥会,之后是否还要继续执教、合作,就要另行商议了。

    也是因此,拉扯得久了,方晨现今在放话上习惯性斟酌了许多。

    ——我们想要的是冬奥前八。

    ——太难了,前十二才是我的能力范围。

    ——九?

    ——十一。

    一趟趟的,退让的同时也消磨掉了彼此的志气。

    但这没有办法,教练好了,又不代表成绩就会出来,最关键的是运动员本身。

    国家队的梯队建设是有的,成年组到青少年组的人都齐全,就是高度可能跟不上。

    方晨刚才在外面也看到了丛澜的表现,那个3A确实没跳好,但丛澜的2A特别漂亮,还有举手的姿态,包括进入、滑出都有难度步法,这说明丛澜在A跳上是有天赋的。

    丛澜才12岁,距离索契还有4年的时间,足够她将3A稳固下来,一些高级33连跳说不定也能练得不错。

    这对于当前的女单竞技来讲,不是足够,而是完全超出!

    方晨在场外观看时振奋不已,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只要丛澜在15岁左右没有发育,那她肯定能冲击一下索契领奖台。

    但就是这个发育,是让所有人都拿不准的。

    如果丛澜发育关不好过,那她的成绩可能会瞬间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只是,方晨刚才说话那么含糊,却并不是在第一时间考虑到了丛澜的发育关,而是她已经习惯了。

    不说狠话,不放大话,这样子才能不打脸,才会方便她接下来的国内合作事宜。

    以前没察觉,此时被丛澜点出,方晨蓦地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不,她想,我还是觉得,国内对第一没有一争之力。

    2006年冬奥,日本女单趁着其他人抽风稳妥地降低了难度,最后拿到了金牌。

    那是亚洲人的第一块花滑女单金,在此之前,奥运金牌是被欧美悉数垄断的。

    包括今年二月份的这块双人滑金牌,如果不是2002年的盐湖城冬奥丑闻举世哗然,使得6.0评分被取消,改成新的COP评分规则,便是这块金牌,亚洲人也是拿不到的。

    无他,说着体育无国界,实际上背后全是各国的政治较量。亚洲国家、其他小国,向来是被欺压的对象。

    甚至美国加拿大俄罗斯等占尽国籍优势的运动员,也不得不屈服在背后的国家利益交换中,因政治被黑掉金牌的人还少吗?

    中国想拿金牌,又要如何从势头无两的美俄们之间冲过去?

    下一届可是在俄罗斯,他们对于金牌的渴望,早就促使本国冰协四处走动了。

    放大话固然不可取,没有信心冲向第一,同样是问题。

    方晨一时间有些沉默。

    丛澜倒是没有方晨这么多思,她刚才提出这样的疑惑,只是她想这么问而已。

    因为她想要第一,特别想要。

    她的目标就是第一,不会给自己让步的机会。

    老黄在心里默默叹气。

    是的,他知道方晨早就变了。

    COP系统虽然保证了一定的公正性,实际上可操作空间依然很大,因为这终究还是人来评分。

    九个裁判说到底都是有国籍的,他们的个人喜好会极大地影响成绩的公正性。

    方晨一向带的是美国和加拿大的学生,这些人在表演分P分上从来不担心,能多两分绝对不会少。便是技术分T分上,能不标符号就不标,在冰上站住就能给正的GOE。

    但国内的运动员没有这个待遇,一点技术瑕疵,能扣分就扣分。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拼命练习,一定要掌握最好、最漂亮的技术动作。

    丛澜看向了站在方晨后面一步的于谨,笑着问:“这位是于教练吧?”

    她年纪很小,于谨的妹妹没比丛澜大几岁,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样子的丛澜,于谨却觉得他那个十八岁的妹妹实在是有点单纯呆萌了。

    于谨:“你好,我是于谨。”

    尽管知道老黄跟丛澜介绍过自己,于谨还是认认真真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以前带过两个女单运动员,最好的成绩是全锦赛第三,世锦赛十九。不过后来一个退役了,一个现在转了双人。”于谨道,“我……”

    他的履历没有方晨那么漂亮,在对比之下,显得寒碜。

    丛澜与他对视,听完了这两分钟的介绍。

    她扭头看了看桌子对面坐着的方晨,这位教练见状朝她笑了笑。

    丛澜低头,两秒后抬起,她问:“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方晨与于谨都点了点头:“你说。”

    丛澜:“我希望两位教练能分别带我一节课,黄教练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们讲,我这个人年纪小但是事儿多麻烦,非常有自己的主见。”

    她笑了笑:“所以在磨合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方晨看了眼老黄。

    老黄没吭声,也没看她。

    方晨不愿意放弃丛澜,东北到国家队,她看过了所有的12岁苗子,丛澜是最好的一个。

    “可以,时间需要协商一下。”她道。

    于谨忙道:“我也没有问题!”

    老黄拍了拍丛澜的后脑勺,下手很轻:“能耐了你,还跟教练提起了要求。”

    这是在给丛澜撑腰呢。

    丛澜呲牙:“嘿嘿,我年纪小,对不住啦!”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郁红叶小小地松了口气,她刚才真担心丛澜这直率的性格让两位教练记上了。

    大人嘛,面上不显,心里怎么别扭,那谁知道啊?

    以后要是使个小绊子的,吃亏的还是她女儿。

    不行,郁红叶想着,回去了还是得教教女儿,以后不能这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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