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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对于英格兰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月份。绵延几个月的阴雨天,终于远离了这片土地,要知道在那些日子里,就没哪一周是不下雨的。
夏日的温暖笼罩着温彻斯特城堡,带来了清新的草木气息。
便是埃莉诺也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塔楼来到城墙上散心。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混合着木材燃烧的烟香——这是厨房中准备早餐的火炉。城堡的上方旗帜在微风中飘扬,向四方宣告着这座城堡的归属。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但埃莉诺却不这么觉得。
毕竟,温彻斯特城堡,对于这位阿基坦的女公爵、英格兰的王后、亨利二世的妻子、“狮心”理查的母亲而言,是一座不上锁的囚牢。
她被约束在这里、囚禁在这里长达15年。
出生于1122年的她,如今已经是一位66岁的老妇人。
作为连续两位君王的妻子,孕育了总计十个孩子的母亲,埃莉诺似乎对婚姻与家庭有着格外权威的发言权。
婚姻、爱情、海枯石烂这些词汇,只要想一想就令现如今的她发笑。
昔日她与她的女儿玛丽、埃蒙加德、纳博讷的子爵夫人和法兰德斯的伊莎贝尔……在阿基坦的爱之法庭聆听恋人的争吵时,就该已经知晓答案,
贵族婚姻里何来的真爱?
或者说在这个男性主导世界的社会里,女人何来的资格去追求真爱?
埃莉诺回想起当年与路易七世的婚礼,又想到之后与亨利二世的婚姻,心中不禁苦涩。
她明白自己是用来控制阿基坦的棋子。
无论身居何位,她始终无法真正左右身边的骑士们,甚至偶尔发布的命令也因她的女性性别而遭人轻视。
等到与亨利完婚后,他们二人之间的婚姻也并不美满,事实上亨利二世水性杨花,情人与一夜情更是数不胜数。
因为家庭矛盾的关系,再掺和上一点领主间的利益矛盾,欧洲最美的埃莉诺在年老色衰后,便不再受宠……
作为回报,埃莉诺也不断鼓动自己的子女起来反抗英王亨利二世。
这些往事总是让人心生烦闷,尤其是在英格兰这片少有晴朗的土地上。
阴沉的天色似乎和她的心情一般,缺少阿基坦明亮的阳光,每一天都显得无比单调、压抑。
像今天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可不常见!
埃莉诺的手拂过城墙,她想念阿基坦的故土了。
然而今天不同,这位年迈的王后在目光投向远方时,竟看到远方行来一支军队,旗帜上赫然是象征阿基坦的徽章!、
“艾丽丝,去通知管家,准备一场宴席,就说未来的英格兰之王即将莅临。”
埃莉诺淡淡地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
她虽身陷囹圄,无法离开这座城堡,但作为英格兰的王后,仍有权对城堡的事务做些无关紧要的安排。
“狮心”理查,抬头看了眼太阳,这样的晴朗天气,对英格兰来说,在一年中可不多见。
与充满阳光、象征浪漫与热情的法兰西相比,英格兰似乎象征了保守与压抑。
这不仅是文化上的对比,事实上就连气候也透出冷峻,不少人都直接了当的称呼这里乃“苦寒之地”。
如今,通过与父亲的妥协,身为英格兰王子、阿基坦和加斯科涅的领主,同时也是法兰西的封臣,“狮心”理查才终于有机会同自己母亲重逢。
“好久不见了。”
理查轻轻拥抱了母亲埃莉诺,而她虽然不明白为何理查能亲自来此,但此刻还不是询问缘由的时机。
城堡里正在为这些的骑士准备宴会,周围的随从有些太多了,不晓得是不是亨利的耳目。
待宴席散去,母子得以独处,理查向埃莉诺透露了来此的真实原因:
“我已答应父亲,带领一支十字军,代表英格兰和法兰西前往圣地为主而战。等我出海之时,母亲,您将得自由。”
听着理查的表述,埃莉诺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说道:“你妥协了。”
“是的,我妥协了。”
“可你一走,他便会收回你的封地。无论你在圣地建下多大的功勋,归来之时,恐怕王位早已落在他人手里了。”
“那也不过是把王位给约翰罢了,”理查淡淡一笑,他对王位并无执念。
尽管埃莉诺和亨利二世共有五子三女,但年幼的威廉夭折,小亨利虽被加冕为共治君主却因病早逝,杰弗里也在比武中身亡。
如今埃莉诺只剩下理查和约翰两个儿子。
不同于常见的王室,埃莉诺的孩子们虽有冲突,却不乏兄弟之情。
在历史中,理查东征后,即使约翰篡位,理查也终究选择了宽恕,并立约翰为自己继承人。
当年小亨利决定与父亲对抗之时,无论是理查还是杰弗里,都义无反顾支持他。
他们三兄弟在法兰西宫廷,宣誓成为法王路易七世的封臣,并誓言绝不独自向亨利二世议和。
“而今,法王菲利普,看起来不愿再纠缠下去了,或许他觉得,我也不过是个麻烦罢了。”理查缓缓说道。
正是因为有法王菲利普的支持,理查和小亨利才得以与亨利二世长久抗衡,如今随着法王菲利普二世意欲与亨利和解,理查便成了多余的存在。
埃莉诺轻叹一声:“我无法许诺你王位,但只盼你平安归来。若约翰被加冕为王,阿基坦与阿斯科涅无论如何也必须归你所有。”
在埃莉诺心中,理查和约翰是同样珍爱的孩子。
她只希望二人之间的纷争不会以兄弟相残收场。
理查甘愿前往圣地换取母亲的自由,哪怕是埃莉诺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真心。毕竟,这方寸之地,她已久未离开。
“我爱你,母亲。”理查轻声说。
“我也爱你,孩子。”
圣地的一只蝴蝶、轻轻煽动了一下翅膀,因为盖里斯早早督促巴利安他们,向欧洲派出求援使团的缘故。
那些来自耶路撒冷的贵族,手持大量耶路撒冷被烈火焚烧的画像,周游在欧洲。
向欧洲的基督徒们宣讲圣地的惨状。
因而这一次的第三次十字军,却是要比历史上组织的要早了一年多。
与此同时,巴巴罗萨也在集结自己的军团。
腓特烈·巴巴罗萨,中世纪最“伟大”的帝王,他以罗马数千人的鲜血,替自己“帝国”带来了“神圣”二字。
在腓特烈·巴巴罗萨之前,严格来说并不存在神圣罗马帝国概念。
按照这群日耳曼人的自称,那就是“罗马帝国”。
对外人而言,这就是德意志人的“罗马帝国”。
在巴巴罗萨的统治下帝国的国力达到了巅峰,也是欧洲最强的国家而无之一,但力量封顶的意思,其实也意味着下坡路的开始。
当巴巴罗萨在意大利北部战败后返回德意志时,他已经是一个满怀沮丧、饱经挫折的老人了。
德意志的诸侯们不但未屈从于王室的权威,反而愈加稳固地掌控了德意志的财富和权力,之前在意大利数次战争中积累的胜利果实,也因接连的失败而损耗殆尽。
战败一再袭来……甚至远在提尔的康拉德也曾打败并俘虏过巴巴罗萨的部队。
权力、财富、荣耀……这些东西曾是他的追求,眼下已然尽在掌握,而他所无法达成的,上帝似乎也已通过数次失败向他发出警示。
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现如今65岁的巴巴罗萨,突兀间意识到凡俗的追求,他已经到极致了。
野心渐渐的从这样一位老者心中被抽去,转而化为虔诚的信仰注入他的心中,这位帝王意图寻求死后的安宁。
也就在这时,一封从提尔寄来的信函到达巴巴罗萨手中,由巴利安所写,信中详述了加利利海西之战的经过,还有耶路撒冷守卫战的结局。
圣地陷落,王国岌岌可危!
徘徊在黎凡特的基督徒们泪流满面,遥望西方,祈求基督教世界最强大的帝王能够施以援手。
那一刻,巴巴罗萨仿若受到神启,宛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春雨滋润大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项未完成的圣使命等待他去完成。
他深信,此次远征将为他推开通向天国的大门,迎接主的恩宠与慈爱。
在美因茨会议上,巴巴罗萨向在场的众多封臣宣布,自己将肩负十字军的十字架,并庄严声明“神圣罗马帝国”即将对“异教徒”发动一场“神圣的全面远征”。
总之,欧洲最强大的帝国动员了,一万五千名精锐士兵集结完毕,其中骑士的数量更是多达四千。
鉴于巴巴罗萨曾在1175年与萨拉丁缔结友好协议,他派迪茨伯爵亨利二世向萨拉丁发出最后通牒,正式宣告协议作废。
当使者从圣地归来时,还带回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塞浦路斯,公然宣布支持第三次十字军?并且强调愿意为过往的十字军准备补给,以及提供修整的军营?”
“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是由于东帝国的巴西琉斯主动向教宗求援,但就历次十字军的效果而言。
两个字:晦气。
东正教在这个过程中,可谓是纯纯的大冤种。
这回,塞浦路斯教会,居然主动跳出来站台十字军,可以说是向天主教世界,释放了浓厚的善意。
而且从地图就可知道,塞浦路斯在东地中海多么重要,对于圣地局势又如何关键。
作为东地中海最大的岛屿,有着十几万人口的塞浦路斯岛,可以轻松供养两三万的大军停留。
作为一条永不沉没的巨舰,塞浦路斯也能让乘船路过的朝圣者与十字军,提供长时间的休整,从而为后续的圣地征战做足准备。
可以说,塞浦路斯的这一下表态,顿时就让天主教世界中真正的有识之士,对这次十字军东征充满了信心。
巴巴罗萨下意识地画了一个十字,低头祈祷。当祈祷结束,他心中顿时明晰:这是一次在主的注视下展开的“真正的”十字军东征。
若非主做出了指示,亲自干涉了世间,又怎么会有塞浦路斯的改变呢?!
有关盖里斯的名字,也出现在欧洲,只不过有关盖里斯的消息,被塞浦路斯刻意遮掩了一部分。
盖里斯成了塞浦路斯教会认定的圣人,是来自耶路撒冷的圣者,是他促成了塞浦路斯的悔改。
这必然是因为主不忍目睹圣地沦丧,才干涉了人间啊!
不然怎么平白就多了个圣人出来呢!
圣人和圣子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在基督教中,圣人(Saint)是被认为拥有非凡的信仰、美德和灵性生活的人。
圣人被视为具有特殊恩典和道德榜样,能够引导和激励信徒的生活,象征着基督教价值观的崇高体现。
在基督教的传统中,特别是在天主教、东正教和圣公会中,圣人还被认为可以在信徒与上帝之间代为转达祈祷请求,具备上帝部分权能的恩泽。
因此,天主教、东正教的圣子只有一个,但施行“奇迹”的圣人却有着许多。
“祂就在那里,俯视芸芸众生,祂向我等赐予试炼,而我将带领你们回应祂的呼唤。”
“那片圣地,是基督受难与复活之地,如今却落入异教徒之手。我们怎能容忍此等亵渎?我们怎能坐视圣城沦陷,坐视我们的信仰受辱?”
“你等曾为我而战,为荣耀而战,而今,我请求你们,为主的名义战斗!将我们的荣耀献给祂!”
巴巴罗萨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他带着自己的封臣们虔诚地画上十字,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庄重与坚定,表示愿意肩负起圣战的使命。
他们的双目中闪烁着坚定与狂热,就似乎在此刻,这支军队不是因世俗的利益而集结,而是为了更伟大的信念而战。
这一次的十字军东征,由于塞浦路斯的缘故,巴巴罗萨放弃了走陆路向耶路撒冷进军的打算,要改乘海船。
蝴蝶翅膀的又一次煽动,不经意间又改变了历史。
至少,这一次神罗皇帝巴巴罗萨,应该不会再淹死在河里了。
……
在巴巴罗萨看来,十字军东征或许是通往天国的唯一路径。
英法联军那边,则就是另外一幅画风了,借由东征的借口,无论是英王亨利二世,又或者法王菲利普二世,都加班加点的征税起来。
在“神圣使命”的号召下,欧洲的三大强权暂时放下彼此的矛盾,共同集结起一支支十字军。
然而在这神圣的名义背后,还有许多暗流涌动的隐秘不为人知。随着十字军的集结,一些惯常在出征前发生的活动再次上演。
与第一次十字军、第二次十字军时别无二致,一些贵族们喜闻乐见的劫掠开始了。
然而有一个群体,又遭受着格外多的苦难。
在第一次十字军浪潮兴起之时,欧洲人的狂热信仰出奇高涨。
那时候穆斯林远在天边,然而有一个异教徒族群却近在眼前。
在法国和德国的部分地区,犹太人被视为与穆斯林一样的敌人,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是犹大出卖了耶稣。
因此,人们心中出现了一个“耐人深思”的问题:既然家门口就有异教徒,为什么还要不远千里奔赴圣地?
难道穆斯林的邪恶更甚于犹太人?
这种想法一旦蔓延开来,就变得难以控制。
更何况,许多十字军战士发现,为了筹措远征圣地的资金,他们不得不向犹太人借贷。
由于天主教严禁高利贷,犹太人的借贷业务,在这个时代占据很大比重。
借款……嗯,犹太人还真敢借……有什么事情是比一位负载累累的十字军战士,发现自己债主其实是一位异教徒时更快乐的呢?
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耶路撒冷王国的创立者之一、布洛涅的戈弗雷在出征前曾断言:
【唯有将世上的犹太人从根除净,唯有抚平心中燃烧的愤怒之后,才能无愧于那被钉十字架的基督。】
这句话直译过来便是:在我杀光所有犹太债主之前,决不继续行军。
而犹太人自己也记录下了当时的惨状:
【当时法国的犹太人社区听到这些事情时,发自内心的恐惧抓住了他们。他们写信并派信使到莱茵河周围的所有社区,告诉他们应该禁食并向高居云端的上帝寻求怜悯,以便祂可以将他们从基督徒的手中拯救出来。】
【当这封信到达莱茵河土地上.时,他们对在法国的兄弟写下回信:社区已经下令禁食。我们已经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愿主拯救我们,愿祂拯救你们脱离所有可能降临的悲伤与压迫,为此,我们恐惧万分。】
总之,几乎每一次的十字军浪潮,都伴随着一轮欧洲范围内的排犹运动。
不过巴巴罗萨终究并非寻常统治者,当他从犹太人手中得到一笔不算太过丰厚的“税款”后,他就派出自己的军队驱赶了那些意图袭击犹太人群体的“十字军”。
他还颁布了一道帝国敕令:任何致残或杀害犹太人的人,都将被以眼还眼。
1188年欧洲的夏天,就在这么一番鸡飞狗跳,抢劫或者被抢劫,排犹或者不排犹中,开始了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十字军备战。
……
与此同时,在巴勒斯坦、圣地海岸最为繁华的港口城市阿卡中。
萨拉丁也已经开始整军备战。
虽然他对欧洲的情况并不了解,但就欧洲的十字军热情,他还是清楚的。
夺回圣城并不意味着结束,只要基督徒对圣地依旧有兴趣,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十字军,从西而来。
为了在大规模的十字军登陆圣地之前,做好应对措施。
萨拉丁便打算以快打慢,趁着十字军还没来,在今年夏季对参与的十字军势力,发动一轮总攻。
只不过,有些事,却让他所料不及。
在阿卡城延展向海洋的袖珍半岛上,有着一段L形的海墙,原本属于圣殿骑士团的宫殿,就位于此处。
这座规模宏大的宫殿,现如今已经是萨拉丁朋友伊萨·哈卡里的住宅。
而今天,伊萨·哈卡里将萨拉丁邀请了过来,并通知了对方一条消息。
“我有注意到一件事,阿卡城中蔓延起天花了,您最好停止集结部队,将那些未急集结的军队快速遣散,同时我这边还替您安排了一条船,可以前往埃及,避开这次瘟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萨拉丁愣住了。
如今正是战事紧急的时刻,怎么却……
同明确建立了隔离检疫制度提尔城相比,仅仅几十公里外的阿卡,对于的黎波里的天花疫情,并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
而东地中海沿岸的港口之间,交流又格外密切。
只要有几起病患,随着海船进入阿卡港,那么就中世纪这个情况,瘟疫的泛滥便非常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说,这一次的天花瘟疫,直接了当的打乱了萨拉丁的计划。
人算不如天算,或许这就是真主的本意……
萨拉丁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
“伊萨·哈卡里,我是不会去埃及的,巴勒斯坦这边的军团需要我。”
“你确定?”
“我确定。”
回答完这句话后,萨拉丁忍不住走到窗台,看向了不远处的海关大楼,那里也曾是圣殿骑士团的地产。
“一切都是真主的旨意,如果祂觉得,我当命丧于此的话,那就让亚兹拉尔带走我吧。”
萨拉丁清楚自己这一次是不能再抛下军队,一个人逃回埃及了。
如果说先前的蒙吉萨战争,还是因为直面法兰克人的骑士,阵型被冲烂,自己骑着骆驼开润是情有可原。
这次天花瘟疫,若他没有做好瘟疫的隔离,不与军团同在。
那么下面的士兵们,说不准就真传出谣言,声称他们不该夺回圣城耶路撒冷,因为这触怒了真主,违逆了真主的意志。
这是极大削弱他萨拉丁正统性的危机,作为一名篡位夺权上位的“军阀”他的正统性本身就异常薄弱,根本禁不起这样的动摇。
所以,他必须、也只能同自己的军团在一起,直面天花!
二合一,就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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