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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市内,卖火烧的小摊旁。孩子们一人手里拿着个驴肉火烧,也不去占专门给贵人们的带着遮阳棚的座儿,就蹲在墙根边,狼吞虎咽得吃得满脸油光,别提有多香了。
这些毛头小子,都是城西码头那些卖苦力的苦哈哈们的孩子,家里穷也上不起学,平日里就在窝棚区里抓鸡撵狗的,偶尔也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李于吕也住在城西的窝棚区,不过他的出身比这些穷苦孩子们要好不少。
他的父亲早些年在药铺当学徒时跟药铺老板学过字,在赵氏商行入驻城西后很是走运的成了商行里的一位小管事,负责清点码头运来的货物。
而李父自感自身仅仅只是因为识字,便与码头做苦力的苦哈哈们有了云泥之别,对“学习改变命运”这话更是重视,于是不遗余力栽培自己的儿子,紧衣缩食为他置办文房四宝、请教书先生、供他考取功名。
只可惜李于吕虽也勤奋苦学,但却实在不是读书料子,学了小半辈子也只考了个秀才。
两月前,李父去世,李于吕要丁忧三年,下次京考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更甭提当举人做官了。
而家中经济原本全靠老父,如今老父去世,家中还有病弱的老母待养,养家的重担就落在了李于吕的身上。
李于吕读书不行,但头脑却是聪明,原本只想在商坊中谋个差事的他,在逛了一圈商坊后,便想出了远比给人当学徒、当伙计更好的赚钱路子——代排。
这事儿他一人做不了,于是便回窝棚区拉来了左邻右舍这些毛头孩子帮忙,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成想生意竟是不错。
跟着他的这些孩子,有时一日入账的银钱,比他那在码头当苦哈哈的老爹还赚的多哩!
李于吕也是饿了,三口两口的就吃完了一个火烧,也只是个三分饱。
他意犹未尽得看着油布包里剩下的两个火烧,又垫了垫藏在袖里的银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油布包上,将两个火烧包好后放进了怀里。
“好了,吃饱了下午再好好干!今儿个太阳不大,别拿个号就跑没影了,人家店里时不时查人的!”
正当李于吕朝着自己手下这般孩子们吆喝的时候。
长街那边,几名持着木棍的坊市护卫气势汹汹得朝着火烧摊走来,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狗油胡的管事。
管事来到火烧摊前,摸着自己那两撇狗油胡,环顾周围人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李于吕的身上,伸手一指,驱使左右:“就他,带走!”
李于吕吓得当场腿就软了,心道:“完了完了,果然还是被坊市上面的人注意到了!”
当两名人高马大的坊市护卫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的时候,他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扯着脖子喊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这些孩子没关系……”
“哦对,还有这些毛孩子。都带走!”
……
李于吕和那群孩子战战兢兢地跟着坊市的人走了,最终被带到了一处铺子前。
“这不是……粮行么?”
李于吕有点儿懵,他本以为自己这些人会被坊市的人关起来,亦或者是打一顿丢出坊市,可没想到竟是被带到了粮行这边。
他注意到此时粮行里有不少工人,或是坐在梯子上拆着店铺门上的匾额,或是从铺子里往外搬东西。
进进出出的,倒也热闹。
这是……在干嘛?
李于吕还搞不懂情况呢,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愣着做什么,去帮忙搬!”
为啥……
这句话他还没说出口,扭头看到凶神恶煞、提着棍子的坊市护卫,顿时把话都咽了回去,乖乖得过去和工人们一起搬货。
他手底下那群孩子也跟着一起搬,帮忙把粮行里库存的粮米装袋运出来,搬到粮行外的驴车上。
新米、陈米,装了一袋又一袋。
载满了米袋的驴车停了一辆又一辆。
一直忙活了两三个时辰,粮行里的东西才算是被搬完,只余下一个空壳般的铺子。
李于吕只觉得两眼发晕,手上都被粗糙的米袋磨出了血印子。
他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可从小到大家里没让他刚过什么重活,可以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今日这番苦力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他靠在驴车后的货板上,大口大口得喘气。
可还没等休息两分钟,又有监工提着鞭子过来催促:
“歇什么歇?把东西运到了地方再歇!”
李于吕只好强撑着身子,起来帮忙。
驴车的货板上,压着的粮米袋子摞得高高的,又没有麻绳固定,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这时就得需要有人在后面托着。
李于吕跟在一辆驴车后面托着粮米袋子,跟着驴车朝着坊市外走去。
饥渴感让他眼前都变得恍惚了,两条腿又酸又涨,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只能是放空脑袋,麻木得跟着队伍朝前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听得驴队前头,传来了一声:
“停!”
驴车停下,李于吕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在地上。
当他扶着货板,抬头朝前望去的时候,愕然发现眼前竟是城西码头。
码头外,一艘赵氏商行的大货船正停靠在岸,船板从船仓上支下来搭在港口,穿着麻布劲装的苦哈哈们赤着脚来返穿梭在船与岸边,把一箱箱的货物从船上扛下来。
而在码头的西北侧,建着几个木质的大仓,那是码头临时囤放货物的地方。
从坊市过来的这支驴车队伍,正有条不紊得把运来的粮米搬到其中一个粮仓里去。
粮行……码头大仓……
李于吕心中默默咀嚼着这几个词,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留着狗油胡的商坊管事朝他走来,手里头提留着一个水袋子:“喝口水。”
李于吕接过水带,迫不及待得喝着。
今日之前,他从未觉得白水竟也如此甘甜。
等到“咕噜噜”往肚子里灌了一肚的水后,他才放下水带,把水带还给狗油胡管事,道了声谢:“多谢。”
狗油胡管事收起水带,轻哼了一声道:“知道你今日为何在此了不?”
“知道。”李于吕苦笑道,“是在下今日胡言乱语,唐突了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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