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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板上,海风吹拂,灯火连接成昼,夏夜的港城满目纸醉金迷的繁华。

    秦渡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听到一道含有冷意的询问:“在喝酒?”

    谈靳问的是李绍齐。

    男人腿长,叼着烟,任由海风吹拂碎发,站在那里有种随性的散漫与不羁感,只是冷脸冷目,在问:“李绍齐,秦渡你带来的?”

    被全名称呼,李绍齐心底一颤:“怎么了?”

    谈靳冷笑:“没怎么。”

    男人低头,扫了眼手中的银质打火机,嘲讽语气评价李绍齐:“你倒是能耐。”

    少见谈靳对他也不客气,李绍齐一怔。

    他听出了谈靳的不满,也知道秦渡不应该在这儿,但家里老爷子交代了,秦家现在和李家利益捆绑,他得护着秦渡。

    正打算开口帮秦渡打圆场,一旁,港城的公子哥显然认识谈靳,表情略显茫然:“靳爷,秦公子是在绍齐之后来的啊,你可别错怪人家。”

    谈靳皱眉,歪头在看李绍齐。

    秦渡知道瞒不住,犹豫:“……的确不是李少带我来的。”

    谈靳:“那是谁?”

    秦渡想起江岁宜,又想起那条被他撕裂的裙子,知道再找借口必然错漏百出,承认:“……我妹妹。”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谈靳一怔,问:“江岁宜?”

    脱口而出的名字,秦渡一阵心慌,谈靳和江岁宜比他想象的还要熟。

    秦渡连忙找借口:“她带我来了,就走了。”

    谈靳眼底沉着冷意,面无表情:“人呢?”

    秦渡挤出笑容解释:“她的礼服坏了,一时来不了 。”

    邮轮准备启程,邮轮上号角吹响。

    亮起的一个个船舱宏伟盛大,船首破开水面缓缓行进。

    谈靳西装外套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抬眸,看到最新消息。

    消息来的倒是及时。

    谈靳看了眼,便没抬头:“江岁宜给我发了消息。”

    谈靳的话语调太冷,秦渡一瞬间紧张,他没想到江岁宜敢给谈靳发消息。

    他不相信江岁宜敢揭发他,因为他和江岁宜的事,那婊/子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

    ——江岁宜要脸。

    秦渡太明白,可谈靳的态度太游刃有余了,秦渡根本耐不住性子,急声问:“她发了什么?”

    谈靳睨了秦渡,笑得皮肉不动:“你猜。”

    场面一瞬间冷寂。

    谈靳语气淡淡:“她提了你。”

    秦渡冷汗直流,本就恐惧,眼底的忌惮无所藏匿:“……是吗?”

    谈靳冷声问:“知道怎么说的吗?”

    秦渡咽了口口水。

    谈靳抬了手,将手机扔过来。

    秦渡接住,第一想法是不敢看。

    睁开眼。

    岁岁:【谈靳,对不起,我这里出了些问题,参加不了你的庆功宴了。】

    没提他。

    秦渡大喘气似的缓了缓心神,想着这个臭婊/子平日里清高,不还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笑,突然被人拎住了领口。

    窒息的感觉是生平第一次。

    谈靳用力地勒紧了他。

    秦渡条件反射想反抗,才发现谈靳的力量远超他。

    谈靳掀开眼皮,直视秦渡,冷声:“秦渡,江岁宜说出了问题。”问,“这问题和你有关,是吗?”

    秦渡彻底慌了,“怎么可能?”他找补,笃定了江岁宜不会说他,说,“靳爷,不信你之后问她——”

    他上游轮前打电话托人问了,江岁宜和谈靳根本没有在谈。

    像谈靳这样的浪子,真喜欢江岁宜,早就弄到手了,怎么会有男人舍得把点心放那儿,半口不吃?

    谈靳猛然松开了他。

    秦渡一个踉跄,松了口气。

    下一瞬,谈靳摊手,说:“把你手机拿出来。”

    秦渡讪笑问:“手机?靳爷,你要手机做什么?还是我的……手机?”

    谈靳并不想解释,只是问:“拿还是不拿?”

    秦渡连连:“拿……拿。”

    谈靳拿过自己的手机,在秦渡的手机上输入号码。

    电话自动显示备注,备注名是“臭婊/子”。

    十几个未接来电,就在刚刚。

    谈靳缓缓抬眼,看了一眼秦渡。

    “嘟——”

    响了三声,电话那头少女的声线颤抖,询问:“秦渡,你在哪儿?”

    熟悉的声线,秦渡却在恐惧中。

    谈靳逼近,说:“刚刚的事情,一字不落问一遍给我听。”

    -

    江岁宜找了一家小店给手机充电。

    她的充电宝是放在斜挎包里的,被秦渡倒出来时边缘碎裂,已经不能用了。

    好心的阿婆同意她到店里充电,但插座是英式插座,她来之前只把充电宝的电蓄满了,没带转换接头,又费了周折去便利店买新的适配的手机充电器。

    都忙好已经是晚上六点,是邮轮起航的时间。

    港口,燥热的海风裹挟海盐的咸湿。

    江岁宜想上船被船员制止,海水潮起潮落。

    她给谈靳发了消息解释。

    期待了好久的庆功宴,江岁宜不甘心。

    江岁宜给秦渡打了电话,但对方不搭理她。

    江岁宜看对话框,犹豫不决,想撤回那条解释,突然收到电话提醒。

    秦渡的?

    江岁宜眼底有恨意。

    怎么突然愿意理会?

    犹豫之下,少女按下了接听。

    海风在吹。

    清晰盈耳的潮声不断。

    江岁宜开口,问:“秦渡,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男声,很模糊,但江岁宜一顿,可以确认那就是谈靳的声音。

    少女细长的眉蹙起。

    “江岁宜。”秦渡艰难地瞄了眼一旁的谈靳,心如擂鼓,害怕谎言下一秒就被揭穿。

    秦渡深吸了一口气,问:“庆功宴要开场了,你买好礼服了吗?”

    太奇怪的提问,江岁宜那么聪明,她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但明白只要问一声“你在说什么”,秦渡就会崩溃。

    江岁宜沉默了少许,秦渡急了,问:“是不是你快说!”

    少女轻声问:“怎么了?”

    至少没有反驳他的询问,秦渡仿佛虚脱一般,长长吐了口恶气。

    他看向一旁的谈靳,陪笑:“靳爷。”

    男人没什么表情,叼着烟点燃,露出一个涵盖深意的笑。

    江岁宜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另一道声音:“江岁宜,你买好新礼服了吗?”

    江岁宜一怔。

    心里很慢很慢有了激荡。

    真的是谈靳。

    “没。”

    已经过了六点,邮轮该起航了,错过了就是错过。

    江岁宜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谈靳,软着声音再次道歉:“对不起,没去庆功宴。”

    “为什么?因为礼服坏了?”谈靳觉得好笑,轻嗤,“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原因没来。”

    江岁宜答:“……没有了。”

    “没有?”男人冷笑质问,“我问你,谁规定来我这儿必须穿得漂亮?”

    这是什么烂借口?

    江岁宜酸涩一笑。

    眼前的礼盒,里面的黑色长裙被撕得破碎。

    灰姑娘有仙女教母给的南瓜马车和晚礼裙,但江岁宜的,被秦渡毁了。

    江岁宜下定决心想问谈靳能不能继续给她机会,江岁宜知道自己死皮赖脸,可是这么多年,她早就没什么面子可言。

    突然听到谈靳问她:“过来?”

    少女一懵,茫然:“过去哪里?”

    谈靳扫了一眼周遭。

    邮轮停泊,已经放下了扶梯,不少公子哥见到了这动静都在迟疑,窃窃私语。

    “我叫舰长晚点启程,晚一刻钟。”

    男人的嗓音随风飘散。

    谈靳说:“江岁宜,庆功宴最后一次机会,来不来随你。”

    -

    江岁宜登上了邮轮。

    她简单的白裙,一上邮轮便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江小姐。”

    季夏扬过来找她,带她去安排的房间。

    太多人盯着她,江岁宜又不习惯,打算晚点去感谢谈靳。

    少女默默点了头跟着季夏扬。

    因为安排晚了,只剩下工作人员和水手的房间,江岁宜只能委屈在其中一个单间。

    江岁宜收拾好行李,被告知晚上八点去聚餐。

    突然接到秦渡的电话。

    “江岁宜,你是不是真的跟谈靳睡过了?他这么给你出头?”

    “我真他妈草了,你个贱人!老子养了你两年,你就这么跟野男人睡了,还让你男人整老子!”

    劈头盖脸的骂,羞辱性的词汇,让江岁宜的心跌落谷底。

    江岁宜想起这两天秦渡的明抢与暗地的威胁,她以为他至少能良心悔过,至少说一句“谢谢”,但想来这个人渣只可能更加气急败坏。

    “我没跟谈靳睡过,”江岁宜走在阴暗的走廊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秦渡,不要造谣。”

    秦渡没被赶下船,但他是来结交达官显贵的,出了糗,还怎么跟人攀谈?

    秦渡质问:“我造谣?你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秦渡想杀人,气急败坏问:“你的房间在几零几?”

    江岁宜肩膀不自觉颤抖,咬牙问:“你要干什么?”

    秦渡冷哼,觉得这个妹妹还是他妈的不问世事的天真,语调玩味,问:“干什么?你说呢?”

    “……”

    “干、你、啊!”

    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回荡在走廊。

    江岁宜的帆布鞋踩在漫长的红毯上,身形单薄,她呼吸急促,又想起来生日那天。

    男人靠近来时,无孔不入的危险,像是刺痛灵魂的古龙水臭味。

    无法磨灭的生理、心理创伤。

    沉默。

    秦渡反问:“不说是吧?”

    对方冷笑一声,“我去问服务生,你等着吧,他们会告诉我。”

    秦渡一字一顿,暧昧又参杂恨意,说:“等我。”

    电话被挂断。

    嘟、嘟的响。

    江岁宜默默回头看向昏暗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

    与秦家那间小小的客房重合。

    那晚,他摸黑来找她,把她逼到站在窗户上,风吹起少女散乱的长发,无尽的黑夜像是没有任何生机。少女满目泪痕,是充斥恐惧和抗争无效的绝望。

    江岁宜浑身都在抖,猛然走过去,取下了门牌号,与隔壁那间的对换。

    季夏扬说,这里住的两位保全人员是退伍军官。

    今晚秦渡真要想做什么,就等死吧。

    他会被打死。

    会丢尽脸面。

    他碰不到她。

    江岁宜做好这一切,才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面色如常,往甲板上走。

    结果一抬眼,看到站在那儿的人。

    谈靳抱着手臂斜靠着墙,目光冷冷瞥来看她。

    男人挑了眉什么也没说,只是笑。

    江岁宜瞳孔放大,一瞬间无地自容。

    他、他看到了吗?

    谈靳微微偏头,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温声问:“换门牌号做什么?”

    江岁宜心跳动到疼痛,勉强僵硬地挤出小心翼翼的笑容,没说话。

    那个笑容像是讨好。

    “刚刚——”谈靳看江岁宜错漏百出的神色,移开视线,问:“给你打电话的是秦渡?”

    谈靳意味深长的目光和意有所指的语调,江岁宜不敢动。

    江岁宜刚刚没开公放,可是走道窄小,要是耐心听,必然听得清晰。

    太狼狈了,她的过往千疮百孔、腐烂发臭,为什么要被谈靳窥见?

    男人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外侧的光稍稍坠进来,一如初见赛车场那天的领奖台。

    谈靳看着江岁宜,那么难看的表情,他竟然有几分心疼。

    男人瞥开眼,问:“要帮你把秦渡扔下邮轮吗?”

    江岁宜猛然看他,破碎的目光与男人对视上。

    谈靳走过来,与她面对面,他太高,得低头才能对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江岁宜却别开眼,说:“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

    男人碎发散落,谈靳冷声评价:“江岁宜,是我看错了你。”

    江岁宜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什么?”

    “换门牌。”

    少女犹豫,想解释:“我刚刚只是——”

    只是做了坏事。

    谈靳问:“你这么做,就不怕给屋里的人招来麻烦?”

    江岁宜颤着声线:“那个房间住的是两名退役海军,人很正义,搏击能力也强……”

    她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呢?”

    就像是那次在季夏帆家的停车处敲错车窗,她还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江岁宜知道再多的解释都苍白无力,承认:“谈靳,我没你想的那么乖。”

    她绝非乖软可欺。

    谈靳身后的门虚掩港城纸醉金迷的繁华。

    他突然笑,玩世不恭的笑,带着名利与荣誉之巅的骄傲乃至于傲慢,觉得自己对江岁宜有了纵容,戏谑:“不挺好吗?”

    江岁宜一怔,抬了眸:“好?”

    谈靳追随江岁宜的目光,与她对视,评价行为:“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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