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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下一个时机邱绪峰的心思不能说有多坏,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考虑,不想让自己和梅升平走近也情有可原。夏想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能和梅升平谈得来,而且邱绪峰刚才所说的梅升平的往事,估计也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梅升平以前做过如此让人惊掉大牙的事,他就算再收敛性格,可能也不是好交往之人。
曹殊黧到了大四,基本上课程已经结束,比平常随意了许多,还不到放学的时间,她就早早开车回家,为夏想做饭。
二人差不多提前过起了二人世界的生活,除了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之外,和恩爱的小夫妻没有什么两样。
夏想在楼下停车,刚想上楼的时候,就接到了连若菡的电话。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和连若菡联系了,和肖佳也是。倒不是夏想忘情,而是最近确实太忙,无法安心。和肖佳只通过两次电话,得知她充分利用国家的调控政策,做了十几次房产生意,赚了几百万,乐得合不拢嘴。她正在筹划房产中介公司事宜,争取明年年初正式成立。也许是赚了大钱的缘故,肖佳对夏想最近没有看望她,没有半句怨言。
而和连若菡之间的联系,虽然比肖佳多了不少,但每次通话的时间都不太长,因为夏想总是顾不上。现在高成松将倒未倒,燕省局势一团迷雾,安县也进入了平稳期。从监视事件来看,高成松已经将他和宋朝度当成了最大的敌人。也就是说,高成松在任一天,他在燕省就一天不得自在。
夏想也不想让连若菡操心,而且他也知道,连若菡对政治不感兴趣,政治敏感度甚至不如梅晓琳。
“小坏人,在做什么?最近又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和黧丫头卿卿我我,把我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若菡说是哀怨,其实是故意调侃夏想。
因为夏想知道,她最近也忙,互联网的生意已经着手在做,初见成效,而且连若菡也迷上了网络,还总给他发电子邮件。
“我可是天大的好人。”夏想就没有下车,坐在车内和连若菡通话,“正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事成之后,可以还燕省一片清朗的天空。”
“哈,几天不见,说大话的水平见长,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和高成松作对?”连若菡身在国外不假,但对国内之事也是时刻关注,尤其是燕省的局势。她不关心政治是不假,但是却关心夏想,“我也听到消息了,说是高成松不再担任省委书记,而是以人大主任的身份退居二线。他的政治前途已经终结,还能拿你怎样?另外,我三叔想到燕省当组织部部长的事情也告吹了。老爷子知道之后,出手了,挡了他的道。而且老爷子知道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大怒,本来还想将他外放到南方某省当副省长,现在又决定还是把他留在京城。”
难得连若菡没有撒娇耍赖,而是一口气向他说了这么多政治上的事情。可见女人对男人的宽容之处在于,不管她以前是多么不喜欢一件事情,只要她喜欢的人关注,她也会跟着关心起来。
夏想感动地说:“谢谢你若菡,为我了解了这么多内情。”
“我哪里是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连若菡又不失时机地小小打击了一下夏想的气焰,“我是替我的孩子着想。”
夏想大喜:“有了?”
“什么有了?没有!”连若菡叹了一口气,非常不快地说道,“也奇了怪了,明明当时是最佳时期,为什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怀孕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电视中那么多偷情的人,一次就能怀孕?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幸好不是面对面地交谈,夏想的尴尬连若菡也看不到。夏想第一次被人说不行,又是被连若菡质疑,不免让他有点无地自容,就急忙解释:“别胡思乱想了,才一两次就能怀上,你还真以为我是神枪手?”
“神枪手是什么意思?”连若菡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娇媚,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假装,反正话里话外透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挑逗之意,“你还会开枪?我怎么不知道!”
夏想就有一种莫名的躁动。
比起肖佳的妩媚和曹殊黧的温婉,连若菡大胆的挑逗,或是明目张胆的暗示,以及她似懂非懂的风情,对男人的杀伤力才是最大的。男人虽然喜欢占据主动,但更喜欢既有点主动又有点羞涩的矛盾女郎,连若菡就是!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夏想自认不是英雄,他就有点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思,说道:“要不,你抽空回来一趟,我们再继续分工合作,共同努力创造下一代?”
连若菡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你打的是什么哑谜?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些?”
夏想打开了车窗,冬天了,怎么天气还这么热?还是透透风好一些,他咽咽唾沫,有点不情愿地说道:“若菡,现在高成松一倒,燕市也清静了,所以说,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回来了?”
“不,就不回去!”连若菡似乎知道夏想内心的躁动一样,故意任性,声音中即有坚决又有玩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再说了,你一说我就听,我多没面子。想让我回去也行,你得亲自来美国请我。”
夏想鼻尖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我还真想去美国看你,不过现在确实走不开。我好歹也是副县长,是常委,去一趟美国少说也要十天八天,可没有这么长的假期。”
“以你的聪明,想来美国的话,你总会想出办法。不想来的话,也能想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连若菡毫不犹豫地揭露了夏想的小小心思,“反正你看着办,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什么时候来美国,把我哄开心了,我就跟你回去。你不来的话,我就一辈子不回去。还有,我的‘一搜网’现在红火得很,在美国已经达到了GOOGLE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而且还在逐步上升。乐观估计,不出半年,就能成为美国的几大搜索引擎之一。如果你过来的话,正好可以乘机考察一下美国市场,也再替网站的发展方向,多提提前瞻性的意见。”
连若菡将她的网站命名为“一搜网”,还想了两句广告语:一搜在手,天下我有。
连若菡是生气也罢,是吃醋也罢,或者干脆说她任性,总之夏想是治不了她了。挂断电话,他又坐在车里抽了一会儿烟,最后搓了搓手,才锁好车,上楼。
想想去一趟美国也未尝不可,连若菡也值得自己亲自去接一趟。而且她说的也在理,是该让他实地感受一下美国互联网的发展势头。
当然他也了解连若菡的小小心愿,虽然她不说,但他又不是才认识她,自然猜得出来。在美国,只有他和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过二人世界,没有外在势力干扰,没有外在因素的影响,二人可以共享一段美妙时光。
夏想不免有些心动。
不过眼下时机不对,等宋朝度最后的致命一击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再定下具体日期也不迟。
回到家中,曹殊黧已经做好了饭菜,正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电视机的光芒忽明忽暗地照在小丫头的脸上和身上,勾勒出无比动人的画面。她如同一具完美的雕像,身段玲珑,曼妙起伏;又如一个成熟饱满的果实,鲜艳欲滴,令人只看一眼,便心生向往。
夏想心生爱怜,心里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走过去轻轻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说道:“怎么不开灯?”
“不开灯想你,才感觉更真实。”小丫头温柔地将头枕在夏想的腿上,又将双手环住他的腰,趁着微亮的光,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直视他的双眼,“你想连姐姐的话,可以去美国看看她。她一个人在国外,真的挺寂寞,也挺不容易。”
夏想俯身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吻:“有机会再说,最近太忙,事情也太多。”他及时转移了话题,“曹伯伯在宝市一切还算顺利,工作开展得还不错。毕竟是市委书记,堂堂正正的***,就算有人有不同的声音,也不敢说得太大声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
“你才多大,就跟爸爸比?你现在要和他级别一样,爸爸还不得惭愧死?得了你,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副县长,现在也是常委了,也是名正言顺的县委领导,也不错了,比爸爸当年可强太多了。”小丫头数落夏想几句,不过眼神中透露出的却是得意和自豪。
“那是你眼光好,早早就发现了绩优股。女人找男人如同买股票,眼光好的,挑选了一只升值潜力巨大的股票,以后的幸福就有了保障。眼光差的,不小心挑了一只一路贬值的股票,就会觉得生活越来越悲惨了。”夏想循循善诱,其中心思想无非是拔高自己光辉高大的形象。
“行了你,别自吹自擂了,我知道你明着是夸我有眼光,实际上是在夸自己有本事。好吧,我承认你是一只绩优股,但我也要告诉你,女孩子的终身幸福不能依靠男人,而是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我就要做一个自强自立的人!”小丫头昂着脸,挺着胸,一脸坚决地说道。
夏想见她的模样无比可爱诱人——她穿着睡衣,毛茸茸的像个大玩具熊一样,既性感又好玩。夏想一把把她抱住,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一会儿我们试一试你的积极主动性,好不好?”
小丫头一脸天真,不解地问:“你说什么?试我的什么积极主动性?”
夏想只好败退。
连若菡不懂就反问,有假装的嫌疑和挑逗的意味。小丫头不懂,她的反问,就真的是纯洁少女的无知了。没有经过开发的女孩儿,确实对许多成人笑话反应迟钝,夏想完全可以理解。
夏想和曹殊黧吃完饭,二人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冬天的暖气开得很足,屋里足有二十多度,夏想就有点燥热,刚脱一件衣服,就把小丫头吓得惊叫一声,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夏想尴尬地摸摸鼻子——虽然好久不摸了,但今天不得不再摸一次,就说:“我真有这么可怕?哎,我是你未来名正言顺的丈夫,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坏想法,只是热了脱一件衣服而已,你至于吓成这样?你这样做,有点伤害我幼小的心灵呀。”
小丫头的笑声从房间里传来,有些调皮又有点得意:“逗你玩,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好玩了?唉,当官久了,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幽默感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出来了,随便你了,反正我也认命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暗示夏想,他可以为所欲为了。夏想本来还有些升腾的火焰,在小丫头突然出现的一刻,竟意外地熄灭了。因为她一脸坚定,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醉的光芒,忽然之间就让他感觉到一种满足和幸福——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有时倾心相许,义无反顾,也足以绽放出璀璨的爱情之花。
第二天一早,早早吃过早饭,曹殊黧就细心地打扮一番,跟夏想一起到史老家赴约。夏想没开路虎,而是开了曹殊黧的奥迪TT,车小,二人坐在里面显得很温馨,同时也是照顾小丫头的情绪,不让她多想。
小丫头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外套,下身是灰色紧身长裤,青春靓丽之外,又多一丝端庄大方的风范。夏想不由多看了几眼,心想,不知不觉中,小丫头也渐渐长大了,不,也渐渐成熟了,有一点点女人的味道了。
到了史老家,史洁将二人迎了进来。
史洁一见曹殊黧,就拉着她的手,说长说短,不停地夸她人漂亮性子又好。夏想也不理女人之间的寒暄,和李丁山坐在客厅喝茶。
史老在外面散步未回,夏想就随意和李丁山聊了一会儿天,说了说安县今后的局势。二人一致认为,房玉辉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折腾出来什么大事。毕竟目前的大方向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只要抓住经济主动权,就有足够分量的发言权。
不多时,史老一手拐杖,一手健身球,从外面安步当车地走了进来。
寒暄过后,史老坐在夏想和李丁山的对面,笑眯眯地看了一旁的史洁和曹殊黧几眼。史洁明白史老的意思,就说:“殊黧,后院的景色还不错,我们一起走走?”
曹殊黧自小也是局长千金,官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就起身笑道:“好呀,正好去透透气。”然后她又转身冲夏想挥挥手,“可要好好听史老和李书记的话,不许乱跑。”
夏想明知道曹殊黧是故意逗他,不过当着史老和李丁山的面,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史老倒是非常理解年轻人之间的乐趣,呵呵一笑:“永国有福气,生养了一个好闺女;小夏好福气,找了一个好媳妇。”
夏想接着史老的话说道:“史老好福气,找了一个好女婿。”
“哈哈……”史老开心地大笑起来,“你别说,丁山刚入官场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他书生意气过重,不适合官场。没想到,他沉稳谦让的性格,倒让他受益不少。有时候想想,其实官场之上的情况错综复杂,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并不是说阴险狡诈者才能在官场立足,也不是说机智多谋者才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我研究了一下燕省以及其他相熟的省份厅级以上干部的履历,也从各个渠道侧面了解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性格,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谆谆教诲
夏想洗耳恭听,史老传授的经验都是无价之宝,他肯对自己说,也是看得起自己。为官之道,为人之道,都有许多讲究和窍门,非真正信任之人,不可透露。今天史老叫自己看,看来还是大有深意。
他又看了李丁山一眼,李丁山冲他微微点头,意思是:史老说,我们听,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
夏想接过史老的话,好奇地问:“什么现象?以史老的眼光,发现的问题肯定很独特,一定有惊人的发现。”
“倒谈不上什么惊人的发现,只是觉得其实说起来,最后成就大事者,都有几个共同点罢了。”史老喝了一口茶,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回味茶水的清香。过了许久,史老才睁开眼睛,看着夏想和李丁山会心地一笑:“我话说了一半,你们两个怎么都不问一问是什么共同点?”
夏想和李丁山相视一笑,说道:“聆听史老的教诲,要有机遇,更要有耐心。”
“啪”的一声,史老将手中的健身球放在桌子上,用手指了指夏想,冲李丁山笑着说道:“丁山,我现在才相信你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个小夏,一开口就说出了两个共同点,不简单。他说对了,成大事者,首先要有机遇和耐心,缺一不可!”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说笑了,也夸错了。我只是说要听史老的教诲,首先要有机遇,然后更要有耐心,可不是说成就大事的人的共同点。”
史老摆摆手:“小夏,在我面前不必谦虚,你能意识到这两点,就证明你有这方面的基本素养,也说明你意识到了机遇和耐心的重要性。机遇听起来有点唯心的意思,其实不然。机遇,从来都是留给时刻做好准备的人的,是对他们努力付出的一种回报。但能不能抓住机遇,还要看有没有足够的耐心。”
今天的史老,精神状态非常好,谈兴也很高,他索性放下拐杖,一手捧着茶壶,一手做出手势,继续侃侃而谈。
“为官之道,有一句老生常谈的话——要做官,先做人。做官之人,在官场上要先和上下级处好关系。上下级也好,党和国家也好,每个人每天要面对的,还是要具体到个人。所以集体和组织,其实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归根结底,还是要具体到对某一个人负责。做官先做人,看似浅显的道理,却有许多人过不了这一关。”
“弄清了集体和个人的关系,就要在心中树立起一个信念,就是我当官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说一句大实话,没有几个真正当官的人,进入官场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倒不是我矫情,也不是以己度人,而实事求是地讲。因为在一个人身居高位之前,是没有俯视天下的眼光和胸怀的。就算有人口口声声说,做官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也只是表演给别人看罢了。一个人,只有站在了高位之上,只有在满足了自身需要,没有后顾之忧之后,才会心怀天下,情系苍生!”
夏想听了,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今天史老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作为一个老党员和前省委书记,能够说出这样的大实话,也是他真正不把自己当成外人,说出了交心之话。夏想也不是完全反对口号主义和标语主义,但真正深入官场的人,又有几人将对外宣传的漂亮口号和标语当成真事?当自欺欺人成为一种传统,成为一种文化,对一个国家来讲,其实是一种悲哀。
更是一种社会的退步。
夏想理想中的官员是,可以有私心杂念,但同时必须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公心,当官的目的不能只是升官发财。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大公无私,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以圣人的要求来要求官员,不如用严格的制度来制约官员。
“不说别人,先说我的经历。在我从市长升到市委书记的时候,有一个关卡,就是上级领导本来想空降一个书记过来。在空降之前,省里有人前来市里征询一下各个常委的意见。省委组织部的人本来想在当地停留三天,结果不到一天就返回了省城,三天后任命就下来了,我坐地转正,由市长接任书记。”史老说到往事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神中闪动着一种回忆的光芒,缓缓地转动手中的紫砂茶壶,“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这个市长做得足够好,和所有的常委都能和平共处,还是因为我软弱可欺,大家愿意让一个性子绵软的人当书记,好过空降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都不是!”
史老的问题不需要夏想和李丁山回答,他是自问自答:“我当市长的三年里,得罪过不少常委,也和许多人顶撞过,而且在原则的问题上,从来没有退却过。可以说,许多常委都对我有意见,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对我接任书记,大部分还有抵触心理。但最后为什么省委组织部来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还是想要让我坐地转正?就是因为有一点我让他们放心,我是一个强势市长不假,我也做不到绝对的公正,但我在许多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肯退让一步,绝对坚持公正的原则。而且在许多人的争斗之中,保持中立。还有一点,不该自己沾手的利益,绝对不沾。再多的钱放在眼前,也不动心。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底线,做事情要坚持底线,不要过界。所以在他们看来,我当书记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因为我坚持公正,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有了足够的公信力。”
夏想暗暗替史老总结出了又一个共同点,就是坚持原则,保持一颗公正之心,身居高位,要努力做到没有明显的偏向!
史老接下来又讲了他由省长升任省委书记之时的一件事情。
史老担任省长时,燕省省委书记为人非常低调,不过他虽然低调,却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而且他的个性很强,一般认准的事情,认准的人,别人很难让他改变看法。史老和他共事之时,没少发生冲突。因为史老的性子也有不服输的一面,就和书记多次在常委会上争吵。
等书记卸任时,上级领导征求他的意见,史老是不是适合接任书记,他直接给史老下了结论:“只有省长之才,没有书记之能。”因为他在京城之中有非常深厚的背景,他的话分量很重,直接影响到了上层对史老的看法。
后来上层决定,要平调史老到另外一个省任省长,空降一名书记过来,再从副省长中提一名省长上来。其实就相当于再让史老干几年省长,差不多就退了,以后没有再当上书记的可能,基本上是前途无望了。
史老听到消息后,大惊,当时已经下班,他就直接找到书记的家,要求面谈。书记隔着门,在门口对他说道:“该说的话,我已经对组织部说完了,你再找我也没有用处了,我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史老知道书记的意见对自己的影响很大,也知道他的性格非常固执,轻易不会改变。史老和他共事多年,对他的脾气早就了如指掌。但事关自己一生的前途,不得不赌上一把,史老就一脸真诚地说道:“辛书记,我找您来,只说三句话。第一句话是,我和您搭班子几年来,虽然和您经常发生冲突,但请您用心想一想,有哪一次冲突和矛盾,是因为个人原因而起?第二句话是,我当省长几年来,得罪过不少人,也提拔过不少人,您可以对照一下,我得罪过的人和提拔过的人,现在在工作岗位上的表现如何?第三句话是,我在担任省长的几年里,做出过什么成绩?为燕省的经济发展做出过多大贡献?为燕省引来多少投资?想必您心里有数。从真正为燕省人民谋福利的角度考虑,您再仔细考虑一下,我是不是适合接任书记一职!”
史老说完,也不理会辛书记的表情和反应,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下楼。
几天后,史老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接任省委书记。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在看不清楚方向的时候,就要凭借自己的直觉,去赌一把。赌对了,就有可能平步青云;赌输了,或许会一败涂地,又或者会原地踏步。但不管怎样,成大事者,都要在关键时刻有赌上一赌的决心和勇气,何况,人生不也是一场豪赌吗?”史老哈哈大笑,一口将茶壶中的茶水喝完,伸手将茶壶递给李丁山,“丁山,替我续满水!”
李丁山起身去续水,史老意味深长地看着夏想,突然发问:“小夏,你听了我的故事,有什么感想没有?”
夏想从史老借故让李丁山离开就知道,他肯定有话要私下里对自己说。听到史老的问题,他微一思索,就说:“史老最后找辛书记的举动,看似鲁莽,实际上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首先,您对辛书记的为人比较了解,知道他性格在刚强之中,也有分清轻重的一面。否则如果辛书记只计较个人恩怨,不顾全大局的话,您再找他解释也无济于事。其次,您对辛书记说的三句话,句句精辟,直指人心,让辛书记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不收回先前对上层所说的话,就成了公报私仇、公私不分。最后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您还是在告诫李书记和我,在官场之上,不管身居哪个位置,一定要坚持公正的原则不可动摇。只要有了公正之心,为人处世才有公信力,才能在关键时刻,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
史老听夏想说完,只是饶有兴趣地凝视夏想的双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却一言不发。
夏想也迎着史老审视的目光,脸上带着谦逊的微笑,耐心地等候史老开口。
直到李丁山拿着茶壶回来,史老伸手接过茶壶,才会心地一笑,却没有对夏想说话,而是对李丁山说道:“丁山,你总结一下为官之道,凡是升到高位之人,都有哪些共同点?”
李丁山也是有所领悟,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说道:“首先要有机遇和耐心,其次还要保持一颗公正之心。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原则不能丢,就算做不到绝对公正,也不能有太明显的偏向,否则无法服众。最后,还要有敢于赌上一赌的勇气。”
“说得基本正确,我再问你,我最后找辛书记面谈,是出于什么心理?”
“当年您已经无路可退,也是抱了背水一战的决心。胜了,就是赌对了;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李丁山犹豫片刻,说出了心中所想。
“没有了?”史老含蓄地笑着再问。
“据我猜测,就是这些了。”李丁山也没有犹豫,点头答道。
“所以说,丁山,你在某些方面不如小夏理解的深刻,也不如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刁钻。赌博也要讲究技巧,如果不是我觉得足够了解辛书记,找他打出人情牌,我还不如直接到京城,找上层打出悲情牌。在官场上,能将问题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解决,就尽量不要惊动上层。否则很容易给上层留下轻浮或是办事不力的印象。即便过了眼前的一关,以后的关卡,也很难再过了。”史老伸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夏,我老了,照顾不了丁山几年了,也只能将他扶到厅级的位置上,再以后的路子,就只能全靠他自己了。他的性格中有浮躁的一面,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也许你也认为,他经过这两年多的磨炼,已经克服了急躁的心理。但我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的性格缺陷始终存在,只不过因为有你在他身边,一直没机会暴露出来罢了。”
李丁山被史老当面批评,又说他不如夏想,脸上却没有一点难堪的表情,相反,还一脸诚恳地说道:“您说得对,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但已经定型,改是改不了了。我在坝县,因为有小夏一直在身边,有他出谋划策,为我谋定而后动,所以没有做出什么错事。来到安县,又和小夏一起,他将一切事情都理顺得十分清晰,我书记的位子才坐得十分安稳。可以说没有小夏的辅助,就没有我今天的政绩!”
这一句话的分量很重,夏想急忙站起来:“李书记,您可别这么说,太言重了,我担当不起!”
“坐下,小夏!”史老不知何时又拿起拐杖,重重地朝地上一放,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担得起他的感谢,如果你觉得担当不起,就是以后不想再帮丁山了。”
夏想只好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您和李书记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让我当晚辈的怎么都不是。您就直说好了,以后想让我怎么帮李书记,怎么和李书记在官场上共进共退,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情,我听着就是。”
史老眉开眼笑:“小夏,你有一点不好,就是太聪明了。我还没有开口,你就想到了我要说什么,不过我最欣赏的还就是你的聪明。我要的不是你如何帮丁山,而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承诺。就是今后在官场之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走到哪一步,不管你和丁山因为什么原因产生了冲突和矛盾,请记住一点,丁山永远不是你的敌人,你也永远别把他当成你的敌人!就算丁山一时想不开,和你决裂也好,请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丁山是一个好人,他对你永远不会有私人恩怨!”
夏想怦然心惊,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惊慌:“史老您何出此言?虽然我一向没叫过李书记李叔叔,但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就和我的亲叔叔一样。就算我和他对某些问题看法有不同意见,也是因为公事,绝对不会和他成为敌人!”
史老压压手,意思是让夏想坐下,李丁山则直接伸出手,将夏想拉回到座位上。
“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宁肯自己退让,可能也不会和丁山发生直接冲突。但官场上的事情,错综复杂,瞬间万变,或许有时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和丁山为敌。真要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小夏,不要假作真时真亦假,而要真作假时假亦真!”
武沛勇被抓
不管史老出于什么心理对自己苦心告诫,夏想知道史老的出发点都好的,既是为了李丁山考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或许在史老的潜意识里,自己能够比李丁山走得更远,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含蓄地表明,不让自己和李丁山为敌。夏想也知道官场上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但有一点他能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他绝对不会暗中做出不利于李丁山的事情。
除非李丁山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正好被自己撞见,到时是法大还是人情大?夏想现在无法回答自己,只好安慰自己说道,李书记为人一向正直,不会贪污受贿,更不会做出天大的坏事。
夏想现在算是完全清楚了史老的用意,也许是老人家自知时日无多,今天跟他讲了这么多,既有官场上的常态,又有为官之道,还特意交代了他和李丁山之间的关系,颇有交代后事的意味。夏想看见史老脸上和手上无处不在的老人斑,心中掠过一丝感慨,岁月不饶人,史老也确实老了。不管史老看待问题的角度是不是对,他的谆谆教诲总是一笔值得珍藏的财富。
见夏想诚惶诚恐的样子,史老对夏想的态度还算满意,也就说道:“我最后的能量就再扶丁山和你一把,明年丁山将会来市里,具体什么职务现在还说不好,可能要大幅度向前一步。至于你,两年后在安县坐到县长的位置,怎么样?”
两年后夏想二十八岁,二十八岁的实职正处,还是县长,怎么说也是少见的升迁之路了。夏想也知道以史老的能量,说出这样的话来,绝对就有足够的把握。实际上,他能够到安县当副县长,也是出自史老的手笔。
在史老面前,只需保持一个足够的谦逊态度就可以了,不必再客套或是假装,夏想就恭恭敬敬地答道:“一切听从史老的安排。”
史老开心地笑了:“好,好,有你这句话,今天就值得开一瓶好酒。”他高兴地站了起来,冲外面喊道,“史洁,去,把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拿出来,今天我要和小夏好好喝一杯。”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想和曹殊黧坐在一起,李丁山和史洁坐在一起,史老坐在主座,如同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曹殊黧乖巧得像个小妻子,为夏想夹菜,还小声地叮嘱他少喝点儿,要多敬长辈几杯。
李丁山听在耳中,趁着酒劲对史洁说道:“女人不在年龄大小,而在于心思是不是剔透。你看殊黧年纪轻轻,却已经深得为人妻的三昧,史洁,你以后要多向她学习。你看殊黧的一举一动,就会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贤内助了。”
夏想嘿嘿一笑:“别看她现在一副听话的样子,回到家里,也经常管我。”
“不管你管谁?管你是爱护你,是照顾你。你们男人,天生就是让我们女人操心,让我们女人照顾的,是不是?”曹殊黧瞪了夏想一眼,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喜意,又冲史洁说道,“史阿姨,其实李书记的意思是,让你在外人面前多给他面子,让他充分体验一下大男子主义的感觉。至于回到家中,他再向你低头认错,或是温柔体贴,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了。男人都一个样,都好面子,千万别让他们在同事或朋友面前丢面子。我们忍他们一次让他们一次不要紧,大不了回家以后再还回来就是了。”
史洁不说话,眉眼带笑看着李丁山。李丁山心中直夸曹殊黧聪明,看似她是替史洁说话,其实还是暗中告诉史洁,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话说得很委婉,但道理却讲得很清楚,又不让史洁感到难堪,他暗夸夏想的选择是正确的,曹殊黧确实是一个识大体懂进退的女孩儿。
相信她以后也一定是合格的贤妻良母。
饭后,史老让夏想陪他到外面散步,夏想就和李丁山一左一右,陪史老来到后院。
史老住在一楼,从后门出去,有一个大约几十平米的小院子。冬天的院子,除了冬青是绿色的之外,其他的植物已经枯黄。三人在小院中漫步,不知不觉话题就转移到了宋朝度身上。
“宋朝度的能量超出了我的意料,没想到,他差一点扳倒了高成松。这个人呀,心机深沉,隐忍功夫极深,不是池中之物。”史老第一次对宋朝度有了正面评价,他侧过脸看着夏想,笑容中有些质疑,“小夏,你和宋朝度现在走得挺近,有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野心?”
“官场中人,谁没有野心?”夏想呵呵一笑,他对宋朝度没有什么恶感,反而对其寄予厚望。至于史老为什么不太喜欢宋朝度,他无心过问,也不想打听,而且他也不以史老的好恶来决定自己的判断,就说:“其实宋部长也不容易,沉寂了两年多,一心想要扳倒高成松。不管是出于私心也好,还是公私兼顾,总之是做出了一件有利于燕省人民的大好事。”
“我听说,你和他一明一暗,打了高成松一个措手不及?”史老对夏想的结论不作评判,又问道。
“算不上,我只是按照我的原则,查到了厉潮生违法乱纪的行为,正好由厉潮生引出了徐德泉,然后徐德泉又和武沛勇有牵连,而他们都是高成松的人。说是巧合也行,说是有意为之也可以,总之,宋部长也是充分利用了一系列事件带来的影响,顺藤摸瓜,找到了许多不利于高成松的证据。”夏想淡淡地一笑,很坦然地说道。
史老点点头:“扳倒了高成松也好,他近两年也确实太嚣张了一些,倒了也好,有利于燕省的安定团结。而且宋朝度在一开始就大力促成丁山从政,等于间接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没有丁山的从政,也不会有他现在和史洁的复合。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还应该感谢他。听说他正在运作省委组织部部长的位子?”
史老的一问,可不是无心之问,夏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是的,宋部长沉寂了两年多,以他的才能和能力,不掌握实权部门实在是太屈才了。他本来只想运作一个副省长的位子,后来马省长提醒他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一些,组织部长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宋部长就动了心,不过好像难度不小。”夏想猜不透史老的真正用意,就没有多说。
“组织部可是第一重要部门,掌管人事,宋朝度野心不小。不过照我说,他更适合在政府班子做实事,在组织部门,还是施展不开手脚。”史老笑眯眯地说道,以一副询问的表情看向夏想。
夏想还没有说话,史老又继续说道:“小夏,你帮我向他带个话过去,就说,如果他愿意,常委、副省长的位子想不想干?想的话,我还有把握最后给他出一把力。如果他执意要去组织部,我是使不上力了,就只有靠他自己努力了。”
如果是范睿恒顺利当上省长,那么就会空出一个常务副省长的位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马万正接任。马万正上位的话,就又空出来一个常委、副省长的名额,如果宋朝度乘机上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但问题是,宋朝度会不会愿意放弃组织部部长的宝座,而当一名副省长?虽然同样是常委,在排名和权力上,副省长和组织部部长,还是不能相比。
“我负责把话传到,至于宋部长怎么想,我就没有影响力了。”夏想实话实说,又冲李丁山笑了笑,“李书记,高秘书长下一步,是不是也可以再前进一小步?”
“呵呵,小夏还是挺念旧的人,还时刻记得高海的好。”史老倒是先笑了起来,他站在一堆落叶上面,感慨地说道,“我老了,就像地上的落叶一样,除了最后化为肥料滋润大地,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好在当年我虽然强势,脾气硬,但也恩惠过不少人,现在说出去的话,还多少管点用。我最后的光和热,就都奉献出来好了。”
其实夏想也知道,高海的事情就算史老不出手帮忙,只要陈风、王鹏飞及方进江美言几句,他顺利当上副市长也不是难事。但史老一发话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也好让高海吃一颗定心丸。平心而论,夏想对高海一直心存感谢。
既然提到了当年的事情,夏想就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好像马省长和高老都认识您,他们当年是不是也受过您的恩惠?”
史老脸色微微一变,摇头说道:“恩惠不恩惠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不提也罢。他们记得我的好是他们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他们回报。好了,小夏,以后也别提马万正和高明了。”
夏想默然点头,老一辈人自有他们的考虑,当年的事情,看来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下午,夏想和曹殊黧返回曹家,然后夏想给宋朝度打了一个电话,将史老的话转告了他。
宋朝度听了没什么异常的表现,只是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停顿了一下,又说,“小夏,下周多留意一下省里的动向。另外,高建远已经被暗中控制起来了,你的吞并计划最好暂停一下,因为随后会有一个清查行动。”
夏想明白了,江山房产想要吞并领先房产,必须要过审计一关。领先房产的资金来源是个问题,必须在清查之后,确定了国有资金不流失,或是抹平了账目之后,才能正式对外招标或拍卖。
至于宋朝度所说的省里的动向,夏想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到了关键的起网阶段了,撒了不少网,只有最后一起网,才能发现网中都有些什么大鱼!
周一一上班,夏想就听到传闻,说是高成松卸任省委书记之后,虽然还担任着省人大主任,但已经完全没有了威望。他在台上讲话,下面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讲,甚至还有人公开和他唱反调,挑出他讲话中的漏洞。
气得高成松当时就拂袖而去,还扬言说是他身体不舒服,需要住院休养一个月!
和史老退下多年仍然受人尊重,让人无比敬仰相比,高成松还是省级干部,就已经有人开始落井下石,可见他担任省委书记以来,为人处世是如何不堪。一个人再身居高位,也总有退下来的一天。就算心中没有崇高的道德标准,也要设身处地地为以后多想想,因为所有人都逃不了下台的一天。如果在台上的时候,威风八面,一下台,就成了孤家寡人,不但是做官的失败,更是做人的失败。
做官失败了,还有人情亲情。做人都失败了,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悲哀了。
高成松本来没病,不过是气得够呛而已。不过在他假装生病几天没有上班,又听到一个消息后,就真的气病了!
武沛勇在建设厅正在主持会议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纪委人员当场带走,随后通知燕省省委和省纪委,要求配合纪委查清武沛勇贪污受贿的严重违法行为!
省委书记叶石生和省纪委书记邢端台一致表示,燕省省委和省纪委对于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绝不姑息,也不护短,会坚决配合,严查武沛勇的违纪事实,不管涉及谁,都要一查到底。
正在家中休养的高成松听到消息之后,因为过分难过,气得面部瘫痪,失去知觉,竟然昏迷过去。
高成松又气又急,一是因为武沛勇确实是他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干将,动了武沛勇,就相当于动了他的软肋,等于直接在他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二是他刚刚下台,叶石生和邢端台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做出一副要置武沛勇于死地的姿态。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高成松气急败坏,立刻想找到叶石生和邢端台,当着他们的面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逼死了武沛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但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冷静下来一想,高成松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厉潮生案件和徐德泉有牵连,而徐德泉和自己又关系密切,同时厉潮生又和武沛勇有经济来往。王德传是武沛勇的亲戚,不用想,在王德传的任用上,武沛勇肯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肯定有落人口实的地方。而武沛勇的一些经济问题,王德传估计也知道不少,有了厉潮生和王德传两人的指证,再加上有心人收集到的证据,武沛勇能有好下场才怪!
有心人——除了夏想和宋朝度,还能有谁?
高成松气得浑身冒汗,头痛难忍,自己和夏想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如果说是因为上一次吴家开口,他将夏想关了几天,但在此之前,夏想就已经查到了厉潮生的问题。再往前的话,他好像早就认识了高建远,也说不定他当时就是故意接近建远,知道自己对建远无比在意,想要拿建远来要挟自己。
夏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成松想不明白夏想对他的痛恨由何而来,也不清楚最终他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就算他觉得自己在有些事情做得稍微过了一些,也绝对不会想到燕省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一想到高建远,高成松又猛然想了起来,好像高建远有几天没有和他联系了。正常的话,建远已经安全地在国外了。高成松急忙拨打高建远的电话,不通,提示关机。他心里就一沉,建远很少关机,好几天也没有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高成松越想越是心焦,想了半天,才想起高建远曾经提过的严小时。高成松就翻出电话本,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严小时的电话——还是高建远无意中给他留下的,说是如果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面,可以找严小时去做。他就拨通了严小时的电话。
高建远的失踪,也引起了严小时的心慌。一连几天没有高建远的消息,她也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高建远就算出国,也会打电话回来通报一下情况,因为国内毕竟还有他近两亿元的资金。她虽然不清楚高建远手中一共有多少钱,但也能推算出,恐怕国内的钱是他全部资金的三分之二了。
但高建远凭空消失,手机不通,也不主动打回电话,严小时就不免焦急万分。现在领先房产的账已经被查封,审计部门已经查出来领先房产的账目有问题,如果高建远不利用关系出面摆平的话,将会很难收场。
她在燕市依仗的只有高建远和范铮,范铮现在是彻底不再插手领先房产的事情。严小时去找范睿恒,范睿恒也是对她的要求不予理会,甚至还让她尽快从领先房产脱身!
底牌
严小时不是官场中人,也能猜到范睿恒现在巴不得和高成松划清界限,肯出手帮领先房产才怪!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十分赞成范铮做生意。现在见事情不可收拾,肯定是袖手旁观,以一副局外人的身份,躲得远远的才好。
严小时就想给夏想打电话,想来想去却没有打出去,因为她麻烦夏想的地方已经够多了。高建远的失踪,夏想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是燕省虽大,除了夏想,还真没有一个值得信任又肯帮她一把的人!
严小时忽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严小时一连两天没有下楼,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以前,想现在,想明天,越想越觉得灰心。如果夏想能像爱护曹殊黧一样爱护她,她哪里还用如此费心费力?
她侧卧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紧身衣之下成熟而起伏的身躯,自怨自艾地说道:“论相貌论身材,我哪一点比不上曹殊黧?如果比身上的皮肤,我相信我比她还要白上几分。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难道说,我当你的情人,你也觉得拿不出手?”
忽然之间,电话就响了,吓了严小时一跳。
她跳了起来,拿过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心中的旖旎想法被打断,她有点烦躁,本来不想接听。可是手机却一直响个不停,严小时才仔细看了一眼号码,心中一惊,是省委的电话。
她急忙接听了电话:“你好,我是严小时。”
“小时,我是高成松。你有建远的消息吗?”高成松虽然心中有点憋火,但也不得不压着脾气和严小时说话。
“高书……”严小时话没说完,就意识到高成松已经不是高书记了,而是高主任了,想了想,还是聪明地说道,“是高叔叔呀,您好我也正着急呢,一直没有建远的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高成松听了心里一紧,知道情况不妙,微一思索,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和夏想是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这样,你看你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就说我想和他见个面,有事情想和他面谈。”
高成松突然做出要和夏想见面的决定,也是想亲眼看一看,一直以来和他作对的夏想,到底长什么模样!更想当面问问夏想,夏想到底要怎么才肯收手!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想亲口问问夏想,是不是知道高建远的下落。
严小时迟疑一下,她不清楚高成松的用意是什么,但根据她对夏想的了解,也知道他对高成松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只好说道:“我只能负责把话传到,至于夏想是不是愿意见您,我不敢保证。”
放下电话,高成松气得连扔了好几本书。虽然严小时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听在耳中,心中仍然非常不舒服。如果他还在任,还是高高在上的省委书记,别说想见一个副县长,就是想见任何一个市委书记,只要他开口,不定有多少市委书记排着队来求着见他。现在倒好,他想见一个副县长,竟然还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什么世道!好歹他还是堂堂的省级干部,是名正言顺的人大主任!
只不过形势比人强,现在的他说话已经没有任何分量了,而且还有许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完全倒下的那一天!
高成松强压心中怒火,如果夏想答应见面的话,他倒还想再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副县长,会有胆量对他一个省委书记穷追猛打,非要和宋朝度联手,置他于死地不可?如果夏想是因为上次吴家的事情,好,他也忍了,放下身份拉下脸面,给夏想道歉也行,只希望夏想能放过高建远。
武沛勇被突然带走,再次在燕省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各方势力云动,表现各异。
陈风先是和路书记通了一通电话,然后放下电话想了想,又给夏想打了一个电话。
别看夏想和陈风关系非常好,在外人看来,可以说二人的关系非常铁,但彼此之间很少通电话。二人有事一般都是面谈,也算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不成文的约定。
所以夏想接到陈风的电话,多少还是有点惊讶。
“小夏,事情到底要走到哪一步才算完?”陈风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起伏,他对高成松的下台是乐观其成,但对最终的结局则是心存疑虑。
“陈市长,最近工作还顺利吧?身体也好吧?”夏想笑着不回答陈风的问题,而是嘘寒问暖起来。他也知道陈风有点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怕引起燕省的巨大震荡。但是,平心而论,他也不知道事情会走到哪一步。
“少跟我滑头。”陈风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夏想是在打马虎眼,才不肯放过夏想。“我就是问问你的想法,又不是问你真正的结果是什么样子。这件事情的最终决定权在京城,现在连路书记也是弄不清状况。”
“既然抓了武沛勇,我想最后恐怕京城有人不肯放过高成松,要给燕省人民一个交代了。”夏想顿了顿,又说:“燕省政局动荡,也影响到了燕市,要不陈市长早就成了陈书记了。”
陈风笑骂几句,挂断了电话。他想了想,又给路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崔向得知武沛勇被抓了之后,仰天大笑三声,说道:“武大秘,你的官场之路已走到尽头,人生之路说不定也不长了。”
谭龙正在一名企业家的陪同下,视察燕市第一家高尔夫球场。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他的脸色阴沉如水,匆匆结束了视察就坐车返回。在车上,他又给省里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合上电话,他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对秘书说道:“小蒋,打电话给瑶池,要个房间。”
蒋桥今年三十岁,自从担任谭龙秘书以来,深得谭龙信任。
蒋桥答应一声,打通了瑶池的电话。作为燕市第一家也是最豪华的洗浴中心,瑶池的老板跟省公安厅和市公安局的大小头头都很熟悉,在燕市的最大靠山就是谭龙。谭龙有个习惯,就是遇到重大问题或是烦恼之事时,喜欢到瑶池找个房间,先是泡上半个小时,然后再找人按上半个小时,最后就神采奕奕了。
王鹏飞听到消息时,正和秦拓夫、方进江一起打牌。本来方进江牌技不行,但自从夏想从中牵线,让他和王鹏飞的关系熟络之后,也慢慢学会了打牌。
今天是三缺一,也不知为什么,王鹏飞没有再叫别人,三人就各打各的。消息传来之后,王鹏飞将手中的牌一扔,笑道:“早早给别人看了底牌,不输才怪!武大秘的今天,其实在他亮出底牌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
“我在想,我们正好三缺一,要是小夏在,应该可以给我们讲不少典故来听,呵呵。”方进江笑容可掬地说道。
“照我说,其实武沛勇罪不至死,他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他不倒,他身后的人就显不出来。他一倒下,才能把他身后人的问题全部揭露出来。”秦拓夫分析道,“武沛勇是一个风向标,他被带走,意味着有人在台上,也坐不住了。”
王鹏飞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了指北方,“有人下决心要动高成松了?”
“把我的话搁在这儿,什么时候定下了省长人选,什么时候高主任就变成了高成松同志,什么时候就是有了决定。”秦拓夫还打了一连串哑谜,然后又自嘲地一笑,“说来说去,其实我还为扳倒高成松出了不少力,也不知道叶书记会不会记得我的好?”
“哈哈……”
王鹏飞和方进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宋朝度家中的电话响了起来,刚下班进门的宋朝度微有不快地去接电话,接听之后,眉头又舒展开来:“小夏,你的电话打得真是时候,我刚进门,还没有来得及洗手洗脸,你就打来电话烦我,快说有什么好事?”
难得宋朝度也开一次玩笑,夏想就笑了起来:“宋部长,我就是算准了您下班的时间才打的电话,就是想跟您说一声,京城梅家盯上了组织部部长的位子,听说他们下的力度很大。”
宋朝度眉头又皱了一皱,愣了一愣,才说:“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将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又梳理一遍,终于有了决定。
夏想也是刚听梅晓琳说的,梅晓琳的叔叔梅升平在家族的力挺之下,走通了关系,极有可能空降到燕省任组织部部长。夏想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宋朝度。因为如果宋朝度还坚持要运作组织部部长,势必要和梅家短兵相接,梅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夏想心中没底。但从梅晓琳的口气中可以判断出来,梅家在京城也是颇有影响力的家族。
就算比上不吴家,也比邱家强了不少。
燕省的局势已经多云转晴,算是暂时露出了一片青天。但现在省长人选未定,燕市的局面也没有打开,可以说还是人心不稳。虽然说省市的局势对安县的影响不是很大,而且冬天也是一个相对安稳的时期,但毕竟人事不定,人心不定,安县还是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情绪。
窗外飘起了雪花,由小到大,洋洋洒洒弥漫成一片。二○○○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没想到,临近岁末,却突然下了一场雪。
雪一下,夏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坝县的冬天和坝县的雪。
也因此想起了远在美国的连若菡。
也正是那年坝县冬天的一场大雪,连若菡开着路虎车,一路从京城沿山路赶到坝县,只为亲身测试山路的通车状况,让他无比感动,对她的感情也因此而升华。也正是因为一场误会,才让他和她感情加深,最终走到了一起。
夏想的思绪不免就有些纷飞,神思恍惚间,就格外地想念连若菡的好,就想打电话给她。
不料刚拿起电话,电话就响了,一看,是严小时的电话。
“小时,有何贵干?”夏想以为严小时找他,是问高建远的下落,现在领先房产基本上是待宰的羔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严小时的利用价值也已经没有了。
不过夏想就算自认不是多好的人,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严小时并不是一个坏人,从根本上讲,她是一个受害者。
严小时的回答出乎夏想的意料:“夏县长,高主任说他想见你,让我传话给你,看你是什么意思?”
高成松要见自己?夏想顿时愣住了。
一直以来,自己躲在幕后,以掀翻高成松为目标,倒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见上一面。
见,还是不见?夏想一时犹豫起来。
也不是怕见高成松,而是在想见他一面有没有必要?夏想思考了不到半分钟,突然就下了决心,对严小时说道:“本周六,上午九点,森林公园。如果高主任不觉得有失身份的话,我会在森林公园门口等他!”
严小时长吁一口气。不知为何,夏想答应下来,她就觉得夏想还没有离她远去,高兴地说道:“好,我立刻转告高主任。”犹豫一下,又问:“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夏想知道现在严小时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想了一想,说道:“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就当给自己放个假。等一切过去之后,我会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工作,怎么样?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严小时现在还不太清楚夏想在高建远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也不清楚高成松为什么要见夏想。她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夏想不是一个坏人,对她也没有什么企图。既然他说要帮自己,就听他的好了。
严小时将夏想的话转达给了高成松,高成松想了一想,居然答应了。
十二月下旬,被“双规”仅一周的武沛勇被正式依法批捕,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高成松如坐针毡。
周六上午一早,夏想早早来到森林公园门口。地面上还有一层未化的雪,反射着银光,看久了让人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森林公园中的工程已经停工,冬季施工问题太多,而且因为冻土的原因,燕市的冬天,一般是建筑业的萧条期。不过基本上基础已经打好,明年开春之后,加快施工进度,应该可以在酷暑来临之前竣工。
只是有些人享受不到疗养院的好处了。
九点一刻,高成松姗姗来迟。到底还是省人大主任,真正的省部级高官,惯例是要迟到几分钟以显示身份的与众不同。
高成松的车停在夏想的车的对面,中间隔了一处花坛,大约有几十米的距离。夏想认出了高成松的车,不过他假装没有发现,还是待在原地打电话。
高成松在车里坐了几分钟,不见夏想主动过来为他打开车门,心中有气。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架子大得没边了,见到省级干部,也不主动过来开车门,真是不懂事。
高成松虽然没有见过夏想,但在临来之前,也研究过夏想的履历,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也能认出他来。他又特意坐在车内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夏想主动过来,一怒之下,对司机说道:“开门!”
司机急忙下车,替高成松打开车门。高成松强压怒火,朝夏想走去。
夏想就是想故意晾一晾堂堂的前省委书记,也让他体验一下被人冷落的滋味。高成松在燕省整治过不少人,平常在工作中对别人动辄数落,或是大发雷霆,被他冷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夏想此举,也多少有点报复的意味。
给省级领导上课
高成松站在夏想面前,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点帅气,年轻中又有成熟和稳重的风范。更主要的是,他眼神之中流露出的坚毅让高成松微微吃惊,心想果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光是他的这份沉静,就算是故意假装,也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因为高成松见多了市长甚至市委书记,一见到他就紧张得满头大汗。夏想见到他却没有一丝反应,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就是夏想了?”高成松等了片刻,见夏想连话也不主动说出口,只好先开口相问。
“我是夏想,请问您是?”夏想终于开口了,很有礼貌,只不过却有一丝淡淡的疏远感。
我是谁?高成松差点没气歪鼻子,毕竟有求于人,只好再忍:“我是高成松,今天特意过来和你谈谈。”
“高主任,您好。”夏想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浅浅的,一闪而过,又变成了波澜不惊的表情,“请到公园中说话,这里是入口,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公园,没几步,就进了林间小道。
冬天来临,森林公园游客渐少。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因为有雪的原因,踩上去吱吱作响。走了几步,高成松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直截了当地问道:“夏想,你告诉我,建远现在在哪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昔日堂堂的省委书记,一言九鼎且掌管无数人前程的一省大员,现今急不可耐地质问一个副县长!夏想笑了笑,说道:“高主任,高建远现在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另外您说要我放过他,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您要清楚,不是我不放过他,是国法不能放过他,是法律不能容他!”
高成松急了:“夏想,我警告你,别看我现在不是省委书记了,想要收拾你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还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现在把手中掌握的关于建远的黑材料全部交出来,我可以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否则的话,只要我在任一天,你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高成松说出狠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不停地颤动,双眼冒出凶光,还真有些吓人。
夏想摇摇头,轻描淡写地笑了:“高主任,您是堂堂的省级领导,以威胁的口气对我一个副县长说话有失身份。再说,我手中哪里有高建远的黑材料?嗯,您说的黑材料的意思是,高建远他肯定有不法行为了,否则怎么能称为黑材料?”
高成松猛然站住:“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对抗到底了?那我问你,到底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让你这么恨我,非要处心积虑地算计我,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夏想不笑了,一脸严肃:“高主任,您又理解错了,不是我针对您,也不是我算计您。您应该好好扪心自问,您在燕省这么多年,到底做过什么?到底在做什么?是真心为了燕省的经济发展着想,还是一心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
“不要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你不过是一个副县长,等你坐到省委书记的位子时,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你现在层次不到,眼界不够,怎么会清楚在省委书记的位置上,有多少事情是身不由己?有多少决定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高成松还在狡辩。
“不管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还是一个执掌一省的省委书记,我想有一点都是相通的:就是心怀百姓,一心为公!只要你有一颗大公无私的真心,只要你一心一意为黎民办实事,为百姓造福,哪怕你做错了一些小事,犯过一些小错,所有人都会原谅你!但是现在,请您睁大眼睛看看,我敬爱的高主任,您下台之后,有多少人欢欣鼓舞?又有多少人额手称庆?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没有觉得脸上发烧心中羞愧?有没有觉得在燕省几年来,对不起燕省上下几千万百姓?有没有觉得自己有负于党和国家的培养,有愧于党和国家的重托?如果您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党员,是一个称职的省委书记,我建议您走到百姓中间,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问,不用问别的,只问一句话:你觉得高成松担任省委书记这几年,他做出了实事没有?您就会知道自己在百姓的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高成松被夏想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绝望、恐惧和愤怒,伸出右手指着夏想的鼻子,嘟囔地说道:“你,你,你胡说八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夏想见高成松仍然执迷不悟,不由冷笑一声,袖手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高主任,一个人最大的悲哀不在于有多么自高自大,而是他明明因为自己的自高自大而摔倒,却不知悔改,还怨天尤人!”
高成松怒不可遏地怒吼一声:“你才几岁,凭什么教训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才是一个不入流的副处级干部,敢对省级干部这样说话?这叫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和尊敬?”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尊重人,可以尊重他的职务,也可以尊重他的年龄,但我最看重的还是他的德行!”夏想一伸手拦住旁边一个正好路过的老大爷,和蔼可亲地问道,“老大爷您好,我想请问您一件事情,可以吗?”
老大爷站住,笑眯眯地看着夏想:“小伙子,有什么事?”
“我想请问您一下,您觉得高成松高书记在燕省当了几年的省委书记,是不是一个肯为百姓做实事的好书记?”夏想说话间,特意看了高成松一眼。
高成松假装不在意,但他还是支起了耳朵,想要亲耳听听一个普通百姓对他的看法。
“高成松?他不是下台了吗?下台好呀,我还放了几挂鞭炮来庆祝。”老大爷对夏想的问题挺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高成松的为人实在太差了,他能力是有,就是做事太不公正,纵容他的儿子四处敛财,还任人唯亲,处处提拔自己的亲信,早就该下台喽……”
老大爷走了好久,高成松还没有清醒过来,他背靠着大树,几乎站立不稳。
夏想的话对他的伤害只是表面上的,因为高成松认为夏想是恶意中伤他。但路过的一个老大爷却口口声声说他为人太差,让一向自信为人还算不错的他如同掉入了冰窖之中,从头凉到脚——原来自己在民间是这样的口碑,原来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高成松如遭雷击!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人陷害,是遭人忌妒,是被宋朝度公报私仇,自己其实没做错什么,也一直是正面的光辉形象!不承想,果然如夏想所说,随便拉过一个老大爷就能说他几句坏话。天知道如果走到燕市的大街上,再问几个年轻人,会不会对他人身攻击,出口大骂呢?
高成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凉,就如一个大梦初醒的人一样,一把推开夏想,踉踉跄跄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望着高成松的背影,夏想叹了一口气,今天他一时冲动之下,给前任省委书记、现任人大主任的高成松上了一堂课,胆子也真是够大。传了出去,恐怕会吓掉不少人的大牙!
不过看到高成松失魂落魄的样子,夏想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在他心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高成松应该会清醒地认识到他现在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或许会让他吸取一些经验教训。
只是让夏想心中没底的是,高成松今天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正像他所说的一样,他虽然不是省委书记,但也是人大主任,大权在握,想要找夏想的麻烦,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过一直等二○○一年元旦过后,也没有见高成松采取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夏想渐渐放下心来,心想高建远的失踪,恐怕也让高成松无心理会他了。现在高成松也应该猜到高建远肯定是出了事,现在他如果再惹是生非,就是主动向枪口上撞。
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春节了,临近年关,许多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本来许多人以为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没想到,厉潮生案件突然宣判了!
和所有人设想得差不多,厉潮生被判了死缓,没收全部财产。游丽最后被轻判三年,孩子暂时交由游丽的丈夫抚养。
与厉潮生被判刑并没有多少人震惊相比,燕省的干部调整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感叹恐怕年前的小范围调整,是为了年后大规模的人事重组做准备!
说是小范围的调整,但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之时,心中震撼连连——
先是省委路副书记宣布因年龄问题,正式卸任副书记职务。然后是,崔向任燕省省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不再担任燕市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同时,陈风任燕省省委委员、常委和燕市市委书记,不再担任燕市市长职务;胡增周为燕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不再担任章程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一系列的人事调整过后,所有人在震惊之余,忽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燕市空缺一个副市长,燕省还空缺一个省长。如果常务副省长范睿恒顺利接任省长,那么燕省等于又空出一个常务副省长。如果马省长顺利接任常务副省长职务,那么又将空出一个常委加副省长的职位,还真是让人无比眼馋的众多空缺!
更有人清楚的是,燕省还将会有一个省委组织部部长的空缺没有归属,更是让无数人打破脑袋想要争到手的宝座!
夏想还离无数的宝座有着遥远的距离,他没有资格争取,并不表示他不关心众多宝座的归属。在向陈风打电话表示祝贺之后,夏想想了一想,还是给胡增周打了一个电话,提前联络一下感情。
“胡市长您好,没想到在章程市您是我的顶头上司,现在到了燕市,您又是我的上级领导,说起来和您还真是有缘。”夏想的声音恭敬中透露出一股热切。
“小夏,听到你的声音我很激动,也很欣慰。此次来到燕市,能再次和你相遇,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胡增周的声音比夏想想象中还要热切一些,“我对燕市的许多情况不熟,又初来乍到,想要开展工作恐怕有点困难,小夏,你可得好好帮帮我。”
胡市长这是拉拢自己的意思啦?
胡增周由章程市市委书记升到燕市市长,等于是一步迈入了副省级干部的行列,算是高升。但他心里也有数,恐怕燕市市长的位子,还不如章程市市委书记的位子好坐。级别是提高了,但实际上权力却缩小了,而且制约却多了不少。他很清楚燕市的地位,虽然是副省级城市,但和其他有底气有实力的副省级城市不同,燕市实力不够。想和省里抗衡又没有足够的资本,但有时又不得不拿出副省级城市的气魄出来,所以就比较难做。
而且燕市又是省会,古人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意思是说:一个人三生不幸,当知县时,就会遇到知县和知府在同一座城里的遭遇;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完全没有了一县之尊的威风。“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巡抚同在一城,放到现在就是说市长和省长同在一城。而“附郭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身为省会城市市长的悲哀——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在省里有发言权,而市长虽然也是副省级干部,但不是省委常委,相对来说,就有了较大的局限性。而且在省里副省级干部一大把,人人都想指手画脚一番,可以说疲于应付。
所以在省会城市当市长,想出政绩难,想混资历难,想出问题却容易得很。
胡增周对夏想的履历十分了解,知道他曾是陈风的得力干将,在城中村改造小组混得风生水起,也深得陈风赏识。如今陈风升任书记,他这个市长还要多和陈书记配合好工作才是。于是,在胡增周眼中,夏想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
所以胡增周才会对夏想客气有加,当然,也有他对夏想印象良好的因素在内。当年夏想失神地站在他的字画面前,对他的书法赞不绝口的场景,直至今日他仍然记忆犹新。难得,真是难得。人生难得遇一知己,尤其当对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市长身份而虚夸,而是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书法有过人之处。这样的夸奖,才是发自真心,证明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书法。
对于夏想,胡增周始终怀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就像一名亿万富翁落难时被人救下,对方并不知道他亿万富翁的身份,还是一心对他十分照顾,这份情义才最真实。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他一接到夏想的电话,心里就十分舒坦。
“快过年了,小夏,我今年过年不回家,就在燕市过了。不过我一个人过来,在燕市举目无亲,这年也不好过呀。”胡增周仿佛不经意间说出一句家常话。
连这样的暗示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夏想就不是夏想了,就可以回家休息去了,他呵呵一笑:“我对燕市还算熟悉,虽然您现在是燕市市长,不过毕竟也是初来乍到,远来是客,如果胡市长不嫌弃的话,我就尽一尽地主之谊。”
夏想还是很上路的,胡增周欣慰地笑了:“那好,到时我就麻烦你给我当当导游了,呵呵……”
新任省委组织部部长
夏想放下电话,自嘲地笑了一笑,当年的表演看来深入人心,胡市长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错,可见他还真是一个称职的书法家。当然,他也隐隐猜到胡增周想拉拢他的心思,不仅仅因为他和陈风关系不错,还有他的关系网估计胡增周也略知一二。不说别的,就是他上次被关押之后,又突然安然无恙地放了出来,就能引发许多有心人的猜想。
厉潮生在年前宣判,徐德泉的问题肯定要到年后解决了,还有王德传和武沛勇,年前是不会有消息传出了。不可能一下子解决众多的遗留问题,而且过年也要给许多人留下活动的余地。
安县的各项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夏想主持召开了一次投资商座谈,邀请沈立春、山水公司的负责人、齐亚南以及楚子高,大家聚在一起畅谈明年的前景。所有人都对明年的前景充满了期待,认为安县的发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速期,明年的产值有可能会翻番。
在参加了一次常委会议和一次政府常务会议后,就到了腊月二十五,虽然还没有正式放假,但有些家在外地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动身回家。夏想离得近,今年又约定不回单城过年,而是让夏安开车拉爸妈来燕市,所以他也不急着收拾东西回燕市。
在和连若菡通过电话之后,对她的许诺是,争取明年春天去美国看她。连若菡高兴了,说道:“这还差不多,要是你没心,我让你过不好年。”
“你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夏想嘿嘿直笑。
“我就打电话给你爸妈,说我怀了你的孩子,看你爸妈怎么收拾你!”
没想到连若菡的坏主意还挺坏,夏想只好连连求饶:“别胡闹了,我不是已经答应过去看你了?你敢告诉他们,我就不要你了。再说,你不是也没有怀上,不是故意害人吗?”
连若菡又笑了一通才挂断电话。
然后夏想又和曹殊黧通了电话,听她说,曹永国大概到年三十才能回来,王于芬让她置办一些年货。小丫头就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过年有什么好买的,我觉得什么都不用买?妈妈还千叮咛万嘱托,非要我买这买那,哪里放得下?真是的。”
夏想笑着劝慰了小丫头几句,直到答应当她的苦力,免费为她开车,为她当搬运工,她才高兴起来。
随后想了一想,夏想又给肖佳打了一个电话。
肖佳年前忙着公司的选址,接到夏想的电话,格外高兴,有点耍赖又有点任性地要夏想年前来京城看她一趟。她选好了几处公司地址,想让夏想最后敲定,夏想也觉得应该去看望肖佳一趟,就一口答应了。
肖佳高兴地欢呼起来。
刚放下电话,梅晓琳敲门进来了。
梅晓琳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脸上略施薄粉,还微微涂了腮红,让整个面容生动了许多。
梅晓琳欲言又止,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夏想见她有点迟疑有点紧张,不解地说:“说话吞吞吐吐,不太像你的风格。什么事?有话直说。”
“我近两天回京城,你能不能送我一趟?”梅晓琳看着夏想的眼睛,有点不太自信地说道,“要是你有事,就不用麻烦了。”
夏想大感好奇:“送你一趟也没有什么,京城离燕市又不远。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肯定不仅仅是要我送你一趟这么简单,背后另有目的,说来听听?”
“什么叫另有目的,说得那么难听,好像我算计你什么一样。也不想想,你有什么好被我算计的?”梅晓琳不快地说道,白了夏想一眼,才又不情愿地说出了实情,“实话告诉你好了,我叔叔也就是梅升平没完没了地催我嫁人,我烦都被他烦死了。我告诉他我有了男朋友,他不信,我就让你替我……”
夏想大惊:“让我假装你男朋友?拜托,方法太陈旧,没有创意,而且也不可行,我都订婚了,你不要害我好不好?”
梅晓琳一愣,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没出息,瞧把你吓的,好像你多抢手一样?我就算找人假装我男朋友,也不会找你,你面相太嫩了,我叔叔喜欢成熟大方的。”她笑完之后,见夏想还是一脸严肃,就又解释说道,“我是想让你替我作个证明,你就说,我也谈了几个男朋友,都不太合适,可能是我的性格比较独特,一般男人不喜欢。最好能说服我叔叔,让他不再逼我嫁人,我以后就自由了。”
夏想不免有点头大。
梅晓琳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自己和梅升平不熟,怎么可能一见面就说服他?再说梅升平出身于大家族之中,岂是那么容易被人说服?还有,梅晓琳嫁不嫁人是她和家族之间的较量,自己插上一手,显得有点多余不说,说不定还惹人生厌,不是什么好事。
夏想就想拒绝。
不料梅晓琳一句话又让他犹豫起来:“其实也不是非要让你说服我叔叔,就是想让你和他提前认识一下,因为年后他就会来燕省任省委组织部部长!”
“已经定下来了?”夏想一惊,这么快?燕省还没有消息传来,原来京城已经尘埃落定了。
看来宋朝度已经没有选择了,还是没有大家族的力度大,他只有退而求其次,选择当副省长了。
“嗯,上头已经点头了,不会有变动了。”梅晓琳对夏想还算信任,一点儿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本来上头给他的答复是,可能难度较大,因为准备在燕省就地提拔,忽然之间上头直接给了准信。我也不清楚其中出了什么变故,总之叔叔他很高兴,算是心满意足了。”
夏想明白过来了,是宋朝度主动放弃了,他听从了史老的劝告,要当副省长了。
当副省长也好,以宋朝度的才能,应该可以顺利地由副转正,然后再到省委书记,一飞冲天。
“好,我送你到京城,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只能尽可能委婉地说上几句你的个人问题。如果梅叔叔不高兴的话,我会及时闭嘴,不会再提。”夏想先给梅晓琳提个醒,“你的婚姻大事,让我来操心本来就不太合适,我再向你叔叔提出来,容易引起误会。”
“别自作多情了,我又不会看上你,会有什么误会?”梅晓琳还是嘴上不饶人,又指责夏想说道,“你上次帮我出的****的主意,我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你得想办法帮我提前向我叔叔交个底,好让他做到心中有数。”
夏想一脸无奈:“你……我不欠你这些吧?”
梅晓琳不再理会夏想,转身就走:“先给你家殊黧请好假,省得挨骂。我随时可能要走,记得随叫随到。”
梅晓琳走后半天,夏想才想起自己刚刚泡的一杯好茶还没有喝,一看已经凉了,不由摇头笑了笑。梅晓琳还真是行事随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想到能和即将上任的省委组织部部长提前接触一下,也是难得的好机会,心理也就平衡了许多。
只是一想到如何为梅晓琳掩护,夏想就不免头大。
晚上,夏想给曹殊黧打了一个电话,说出他有可能要到京城一趟,办点事情。曹殊黧听了也没问他具体做什么,只是告诉他,她想早点让他的爸妈过来,反正年前都没有什么事情,她想多陪他们在燕市转一转。
夏想一想也是,现在曹殊黧一人在家,曹殊君最近找了个女朋友,天天不着家,曹伯伯他们又暂时回不来,她一个人也挺闷。他就答应了她,说回头给家里打电话说一说。
夏想就又给家里打电话,商量了一下。夏天成说夏安明天放假,最晚后天就可以到燕市。夏想高兴了,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就将情况转告了曹殊黧,又惹得曹殊黧高兴地惊叫了几声。
安排好一些家事,已经到了晚上,夏想正要找盛大一起吃饭,忽然邱绪峰推门进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夏县长,还没去吃饭?一起去?”
邱县长主动相邀,夏想不好拒绝,就点头答应。
二人边走边说,就到了常山饭庄。萧何一见夏县长陪同邱县长前来,急忙迎了出来,亲自安排二人入座。夏想知道邱绪峰有事要谈,也不愿意让萧何伺候他们,就说:“萧叔叔去忙,我和邱县长又不是外人,不用管我们。”
萧何走后,邱绪峰也不绕弯,直接说道:“梅升平要来燕省当省委组织部部长,夏县长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不过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梅升平的为人。”
夏想也清楚邱绪峰肯定另有目的,就说:“邱县长和梅家打过交道,肯定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妨说来听听。”
邱绪峰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我们现在合作得还算顺利,有些话说出来,夏县长你别产生误会才好。我也不是对梅家有什么偏见,也不是因为以前和梅晓琳有过什么纠葛,而是想实事求是地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梅升平。”
虽然说迄今为止邱绪峰没有对夏想透露过任何他和梅晓琳之间的关系,不过夏想也能猜到,想必邱绪峰也心里清楚,自己知道他和梅晓琳之间有过婚约,也知道梅家和邱家的恩怨。所以邱绪峰的话虽然说得很隐晦,但大家都心里有数,知道他话里所指的是什么。
夏想就点点头,不管邱绪峰是出于什么目的,能侧面了解一下梅升平的为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梅升平是梅家老二,自小飞扬跋扈,是京城有名的人物。早年曾经为了一个坐台的女人和别人争风吃醋,把那人打成了残废。此事在京城轰动一时,也成就了梅升平的威名,大家都在背后叫他‘没水平’。”
邱绪峰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当时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还听说,那个女人并不爱他,而她爱的那个男人,只是一个修鞋匠。这件事情当时在京城几大家族之中,流传一时。梅家的脸面差点被梅升平丢尽了,惹得梅家老爷子对他又打又骂,最后关了半个月小黑屋才放出来。当时梅升平才二十岁。”
邱绪峰笑了笑,和夏想碰了一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年轻的时候,也很荒唐,但比起梅升平,还是差了太多。如果他二十岁时做的事情,能用年少轻狂来掩盖,那么他三十岁那年,可以说又在京城做出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糗事……”
夏想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事?”他得配合一下邱绪峰,也要让邱县长感受到他的好奇,要不就显得太没有诚心了。
邱绪峰就是等夏想发问,夏想一问,他才又乐呵呵地说道:“三十岁时,梅升平已经是正处了,在农业部一个部门当处长。有一次上级领导视察,他陪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不打招呼转身走了,当场把领导扔到一边。领导大怒,要求严肃处理梅升平目无领导的狂妄行为。不一会儿梅升平返回来,听到领导对他的指责,于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反驳领导,说他拉肚子要急着去厕所。说出来,是对领导的不尊重,所以他才不告而别,也是为了尊重领导……”
说到一半,邱绪峰再也忍不住,自己先呵呵笑了起来:“梅升平为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说他尊重领导吧,连句话都没有,转身扔下人就走;说他不尊重领导吧,上厕所的事情也说得理直气壮,好像错的是领导,而不是他。如果就是这点事情,也不至于显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夏想笑笑没有说话,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邱绪峰就继续讲了下去。
“领导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又因为他是梅家的人,也就压下了心头火,暂时算是不再提起此事。不想又过了一会儿,领导正要开始讲话时,梅升平站在领导身后,突然向前一步,伏在领导耳边说了一句话,顿时惹得领导脸色大变,对他怒骂一声:滚!因为当时开着话筒,结果大家都听到了领导的怒吼,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想也是有点不敢相信,好歹梅升平也是正经八百的家族子弟,再嚣张,场面上的事情也是知道分寸的,他怎么可能让领导当场下不来台?就算上头有人,一个刺头也不可能在官场混下去。梅升平做得有点太过分了,除非他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
到底他又对领导说了什么,夏想还是十分好奇梅升平是怎么激怒了顶头上司,就问:“他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
邱绪峰摇摇头:“流传出来的版本有很多,有人说梅升平说的是‘领导,我又想上厕所,请领导批准’,又有人说其实梅升平是故意捣乱,他对领导说的是‘报告领导,我想放屁,请领导指示’,甚至还有一个版本更可笑,说的是‘领导,刚才的屁是您亲自放的吧’……”
“哈哈!”夏想开怀大笑,这个梅升平还真是一个活宝,他不是二百五,就是故意丢人现眼,给领导添乱添堵。
邱绪峰也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才摇头说道:“因为这件事情,梅升平在处级待了五年没有升上去,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典型的混账类型的世家子弟,没有一个人看好他的前景,认为他不适合官场。”
“梅升平今年五十岁了,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担任燕省的组织部部长,对他来说是好事,对燕省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他在京城,虽然从处级到副厅,然后再到正厅,一直还算顺利,也没有再闹出什么天大的笑话,不过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他离开京城,脱离了梅家老爷子的视线,不一定又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邱绪峰无奈地笑了笑,终于说到了正题上,“我们邱家和梅家不算和睦,同时我也有理由相信,梅升平来到燕省之后,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因为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少年得志的人。夏县长,你年纪轻轻就是县委常委、副县长,正是梅升平最想打击的对象。”
京城打架事件
最后一句就是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了,夏想多少也能明白邱绪峰患得患失的心理。他既担心梅升平来到燕省之后,对他大大的不利,又忧心忡忡,唯恐自己因为和梅晓琳走得近,而得到梅升平的赏识。如果自己因为有所依仗,和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至诚合作,就不是他想见到的局面了。
邱绪峰的心思不能说有多坏,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考虑,不想让自己和梅升平走近也情有可原。夏想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能和梅升平谈得来,而且邱绪峰刚才所说的梅升平的往事,估计也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梅升平以前做过如此让人惊掉大牙的事,他就算再收敛性格,可能也不是好交往之人。
但邱绪峰挑拨离间的手段有点低劣,多少让夏想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就不置可否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梅升平来后,可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位高权重,哪里会将我放在眼里?再说燕省的局势错综复杂,他初来乍到,想要站稳脚跟,没有一年半载也不行。我觉得,梅部长来后,眼光不会早早地向下看,光是摸清省里的关系,也够他忙一段时间了。”
邱绪峰听出了夏想避重就轻的意思,心中有点无奈,不过也没有办法,邱家现在在燕省还没有打开局面,没有强有力的同盟,他颇有点孤军奋战的意味。虽然往好里说是可以更好地锻炼自己,但身在其中,处处受人制约,真的非常难受。
邱绪峰也不想让夏想看轻,提过就算,见他对梅升平不太感兴趣,也就转移了话题:“差不多明年李书记就要高升了,盛县长顺利扶正后,夏县长就可以接替盛县长的位置,到时可要为安县的经济发展多尽一份力。”
邱绪峰的许诺虽然没有什么力度,至少也是善意的表示,夏想就表示了感谢,最后说:“请邱县长放心,在努力发展安县经济和为安县百姓造福的共同目标上,我会紧跟您的步伐,和县委县政府的政策保持高度一致。”
腊月二十八,梅晓琳要回京城,夏想算算时间,也确实不能再等了,就打电话给曹殊黧,让她陪好爸妈,他要去一趟京城。曹殊黧正忙着陪夏天成几人,也懒得理夏想,就让他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夏想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就开车拉上梅晓琳,一路北上。
一上高速路,梅晓琳就没心没肺地说道:“我昨天没睡好,先睡一会儿。一会儿到了宝市服务区叫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不等夏想有所表示,她就将头一靠,闭上眼睛养神了。
夏想无奈地一笑,得,她把自己当成司机兼保姆了,还得照顾她。而且对他说话也真够理直气壮的,就连连若菡对他也没有这么颐指气使过,真是怪了,她怎么就这么不当他是外人?
还别说,一会儿,梅晓琳还真甜甜地睡了过去。
车到宝市服务区,夏想叫醒了梅晓琳。
梅晓琳刚要下车,夏想拦住她:“稍等一下,你刚睡醒,等一下再下车,外面风大,又冷,容易感冒。”
梅晓琳笑了,忽然意气风发地说道:“你歇一会儿,一会儿我来开车。坐车也挺累人,不如开开车。”
梅晓琳开车比夏想还要生猛,一路上超车不断,平均时速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夏想劝她开慢一些,她不听,却越开越兴奋。夏想只能系好安全带,双手又拉紧扶手。
到了京城,正好中午时分,梅晓琳开车来到东来顺,要请夏想吃饭。冬天,火锅正是最兴盛的时候,一进门就发现里面爆满,没有座位。
门厅处,还排着一队领号等座位的吃客。
燕市还没有出现排队吃饭的盛况,京城到底是首都,处处先人一步,已经抢先发展到了排队吃饭的地步。
他刚想劝梅晓琳换一家饭店,实在不行就找一小地方,简单吃一口饭就行,没想到梅晓琳在京城和在安县完全是两种形象。她昂首挺胸地来到大堂经理面前,冲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大堂经理立刻满脸堆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她到楼上雅间就座。
梅晓琳就伸手挽住夏想的胳膊——夏想也没多想,只当是一种社交礼仪,就陪梅晓琳迈步上楼。路过等候区的时候,和一个一头黄毛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梅晓琳和夏想并排走,他也不知道让一让,夏想就和黄毛小子轻轻碰了一下肩膀,惹得黄毛小子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夏想没有理会他挑衅的目光,继续向前走,不料刚上了两级台阶,后面就有人嚷嚷起来:“哎哟,怎么还兴加塞的?我们都等半天了,做事情总得讲究个规矩不是?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还有说你呢,刚才碰我一下,也不道歉,太没教养了。”
没事找事的来了?夏想只好和梅晓琳站住,二人回头,看向后面的人。
黄毛一脸不服地看着夏想和梅晓琳。
梅晓琳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完完全全是一副淑女风范,她只是微微冲大堂经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大堂经理急忙转身对说话的人说道:“误会了,误会了,这位女士早就打电话订好了雅间,并没有加塞。”
“误会,唬谁呢?”黄毛小子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非常花哨的衣服。他旁边还有一个涂着黑黑的眼影,头发卷卷的女孩儿,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斜着眼,不服气地打量着夏想和梅晓琳。
“当我们俩是傻瓜也就罢了,还当大家是傻瓜?谁不知道你们刚从外地回来,是不是京城人还得两说,装什么大瓣蒜?他们要是有雅间,我们也得有。要不,都别想落了好。”卷发女孩儿十分有气势地说道。
“就是,凭什么?凭他们比我们有钱?老子有的是钱,不信比比谁的车好?凭他们比老子有势力?京城这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老子也是跺一脚就得颤三颤的主儿,谁怕谁!”黄毛小子骂骂咧咧地嚷了起来,还满嘴脏话。
梅晓琳眉头皱了起来,她皱眉的时候,带动鼻子也微微皱起,十分好看。不过她的眼中却流露出一股狠绝之色,转身冷冷地说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里乱喊乱叫,影响客人吃饭的心情。”
黄毛小子勃然大怒,有人敢当着他女朋友的面教训他,而且话说得非常不好听,让他颜面扫地。黄毛小子顿时火冒三丈,一下跳到梅晓琳面前,用手指着梅晓琳的鼻子说道:“臭娘儿们,还挺横,有种你再说一遍让老子听听,看老子不削你!老女人了,还敢嚣张,是不是内分泌失调了?”
他的手指离梅晓琳的鼻子不到一尺,可以说无礼至极。
夏想轻轻一挥手,将黄毛小子的手推到一边:“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黄毛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一伸手抓住了夏想的衣领,双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说道:“怎么着小子,想动手?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告诉你,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打趴下。这样,你给老子认个错,把雅间让给我,今天的事情就算完,否则的话……”
夏想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大拇指,然后轻轻向下一压——黄毛小子吃疼,身子立刻弓了起来,还嘴硬地嚷道:“小子,快松手,快松手,别惹老子发怒,信不信我灭了你!”
旁边的卷发女孩儿见状,一伸手从旁边柜台上拿起一瓶酒,一下摔碎,然后手举半截瓶子,恶狠狠地冲夏想嚷道:“快放开他,要不我给你放血!”
夏想知道,碰到的恐怕是有点小背景的混混儿,就将身子一横,挡在梅晓琳身前,扭头对她说道:“你离远一点儿,别让她伤了你。”
梅晓琳反而小有兴奋地向前迈了一步,以一副看热闹的姿态笑道:“不怕,打,打得越大越好。不信我回到了京城,还有人敢欺负我,真当我是软柿子!”她又看了一眼手拿瓶子的卷发女孩儿,挑衅地说道,“别以为拿个半截瓶子就了不起,有本事过来打我,不信你那几下子还敢动手?”
没看出来,梅晓琳竟然也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夏想微一迟疑,卷发女孩儿发疯一样冲了过来,手中瓶子乱挥,直冲梅晓琳刺来!
夏想吓了一跳,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玩命的主儿,一瓶子扎中了,非得出人命不可!家里再有钱有势,出了人命也保不住你!还真以为什么都能兜得住?就算你家手眼通天,出了人命也得偿命!
他顺势将黄毛小子向前一推,还不忘补上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保证让他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然后又一脚飞起,正中卷发女孩儿的手腕。夏想脚上的力度并不大,正好将她手中的瓶子踢飞,又不至于伤人。
卷发女孩儿收势不住,一下扑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光听声音就知道,一定很疼。
果然卷发女孩儿一摔倒在地,就哇哇大哭起来:“爸,妈,快来看看,你们的宝贝女儿被人打了,你们再不过来帮忙,你们的女儿就要被人打死了!”
夏想大汗,都是什么人!刚才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架势,现在又撒泼耍赖,反咬一口,真是现世宝,活见鬼了。
倒在地上的黄毛小子也是满地打滚:“爹呀,娘呀,快来见儿子最后一面,要不你们的儿子就不行了。”
夏想回头看了梅晓琳一眼,无奈地说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到了京城天子脚下,果然藏龙卧虎,算是大开眼界了。”
梅晓琳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现眼的二位,也不走,还故意问夏想:“怕不怕?怕的话,你就先跑。”
夏想心想事情是你惹出来的,现在倒好,又来激将我。他只好双手抱在胸前,笑道:“惹事的是你,担责任的是我。好,我认了,谁让你是领导。”
梅晓琳得意地一笑:“要是到了京城我还让你吃亏,那我就别说自己是梅家人了……”
话音刚落,只见四个人从外面急匆匆跑来。前面两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大腹便便;后面两个中年女人,涂脂抹粉,一身珠光宝气。四人来到倒在地上的黄毛小子和卷发女孩儿面前,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怎么啦儿子,谁把你打成这样?”
“哎呀,我的宝儿呀,你怎么摔成这样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浑蛋惹了你,说出来,老娘我剐了他的皮!”
连剐皮的话都说出来了,当真是口气不小。夏想冷眼旁观,看得出来四人是倒在地上的一对小年轻的家长,心想好戏连台,全家齐动员,有热闹看了。
又见梅晓琳镇定自若的样子,夏想不由暗暗叹息,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一回京城就闹出这一档子事情,好像自己就爱和人打架一样。
“你是哪个单位的?你是什么级别?你领导是谁?”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应该是黄毛小子的父亲,他一边用手绢擦汗,一边凶狠地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夏想,气势汹汹地问道。
头脑还算有点清醒,知道京城的人不定谁就是谁的亲戚。都说京城随便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说不定就是处长,看来金丝眼镜还怕惹了惹不起的人,所以一开口就让夏想自报家门。
夏想是老实孩子,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是京城人,在县政府上班……”
什么?不是京城人还敢在京城嚣张,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你们县城的一亩三分地?金丝眼镜立刻就换了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轻蔑地对夏想说道:“你打了我儿子,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赔偿十万元医药费,再赔礼道歉。二是被抓进局子,好好收拾一顿,关上十天八天再出来,你自己选择……我们是文明人,不会和你动手打架。”
金丝眼镜说完,还摘下眼镜哈了哈气,又拿出眼镜布擦了擦,再十分小心地戴上,整个动作果然十分文明。
夏想不由自主地笑了:“对不起,这位先生,是你儿子先骂人,又是他先动的手,至于他倒在地上,也是他不小心摔倒的,和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女孩儿,她好像喝醉了,拿着酒瓶到处乱跑,一不小心也摔了一跤。我只是旁观者,哪里打过你儿子?简直是开玩笑,你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了?”
“我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打电话报警,让老于派人来抓他进去,让他尝尝被人打的滋味!”旁边珠光宝气的女人说道,她厚厚的脂粉掩饰不住眼角的皱纹,眼中露出的狠毒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连夏想也吃了一惊,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打架事件,用不着以杀人的眼光看人吧?
京城第四家族
梅晓琳忽然小声地对夏想说:“知道他们是谁吗?”
夏想摇摇头:“我又不是京城人,怎么知道他们是谁。看样子,你是知道了?”
梅晓琳悄悄地一笑:“刚才不知道,现在忽然想起来了,他们是付家的人。”
夏想一愣,京城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的付家?
以前也听连若菡说过一次,京城四大家族分别是吴家、梅家、邱家和付家,前三家都有过接触。唯独付家虽然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但一直只是耳闻,没有亲眼一见。没想到今天一来京城,就和付家人不期而遇,而且还是非常不愉快的会面。
梅晓琳明知道对方是付家的人,看样子没有收手的意思,难道是故意给付家难堪?夏想暗暗苦笑,得,无巧不巧,相当于被梅晓琳利用了。
“不过他们只是依附于付家的人,远远算不上核心人物,他们也不姓付……”梅晓琳小声解释了一句,又笑着问夏想,“给你一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要不要好好表现一下?”
夏想忽然想通了一个问题,就问:“黄毛小子是不是认识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过矛盾,所以他才借故没事找事?”
梅晓琳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定,意思是,随便你想。
卷发女孩儿的父亲也是胖得可以,戴一副黑框眼镜,系了一条红花领带。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夏想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打了人还狡辩,年轻人,胆量不小。京城不是县城,就算你是县委书记,到了京城,也得低头弯腰走路,因为说不定一个不起眼的人都比你官大!‘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听说过这句话没有?而且看你的样子,连副科都还没有混上吧?屁都不是的东西,来京城耍横,真是自嫌命长!”
夏想皱起了眉头,心中生起莫名的厌烦。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他当然听说过这句名言,而且还不止一次听过。本来是一句略带调侃意味的话,但话从红花领带的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听他的口气,好像京城是他家的一样。
京城大官是多,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你和首长住在同一个城市,就是首长家的邻居了,就可以对外地的官员大呼小叫了?什么逻辑!对于一些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夏想从来就是毫不吝啬地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而且凭他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红花领带就算是官场中人,级别也高不到哪里去!
他冷冷一笑说道:“京城是天下人的京城,不是京城人的京城,不要偷换概念。另外你说我屁都不是,那么你又是什么?不是我在京城耍横,是你家女儿仗势欺人,拿着酒瓶就要杀人!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级别,但我敢说,你女儿要是动了她一根毫毛,我敢保证你女儿下半生会在监狱中度过。”
“你是什么东西,敢咒我女儿坐牢?我一会儿就抓你去坐牢!没见识的乡下人,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不?真是满嘴跑火车,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杀人?就算杀了你,花个几十万就摆平了,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局长夫人!”红花领带身旁穿裘皮大衣的女人狂妄地说道。
梅晓琳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来到夏想身边,诚恳地说道:“我到了安县,以为下面的老百姓见识少,所以带你来京城见见世面。没想到京城太大了,什么阿狗阿猫都有,时间一长,就显得京城又脏又乱。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跑出一只老鼠,让人没了心情。”
梅晓琳煽风点火的水平一流,话一出口,裘皮大衣气得暴跳如雷:“你个臭女人,我撕了你这张破嘴!”说话间,她张牙舞爪地就要冲过来抓梅晓琳。
夏想想挡上一挡,不料梅晓琳向前一冲,伸手“啪啪”在裘皮大衣脸上打了两个耳光,又抬脚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裘皮大衣被打得满脸开花,被踢得弯腰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反了,反了天了。老费,快,快替我打那个臭娘儿们一顿,敢打老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夏想睁大眼睛看着梅晓琳,一脸惊讶的表情。没想到梅晓琳也这么凶悍,发起狠来也是出手如风,又准又狠。
梅晓琳被夏想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迅速笑了一笑,又绷紧了脸:“看什么看,别以为我好欺负。小时候,我在大院里,哪个小孩儿身上没挨过我的脚?就是前几年我还砸过一家花店,在京城,我惹的事情也不少,没告诉你罢了。”
夏想连连摆手:“不听也罢,你厉害,我佩服。”
几人见夏想和梅晓琳还有闲情雅致闲聊,顿时气急败坏。金丝眼镜在一旁挂断电话,恶狠狠地说道:“有种别跑,警察五分钟就到。”
在京城,夏想心里还真没底,不过梅晓琳敢折腾,肯定有底气,他就以询问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梅晓琳淡然地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我家住在西直门,跑?跑哪里去?警察来了也好,看看是谁先惹的事,看看警察是不是公正执法。”
“公正,公正得很!”金丝眼镜的目光透过眼镜上方看了过来,有一丝得意和嚣张。
一直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大堂经理此时才醒悟过来,急忙跑到总台去打电话。刚拿起电话,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紧接着“呼啦”从外面进来十几名警察,一下就将夏想和梅晓琳围在中间。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年纪三十上下,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他一出现,金丝眼镜立刻凑向前来,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道:“马所长,就是他们两个人,先打伤人,又恶语中伤我和杨局长。男的打了我儿子和杨局长的女儿,女的还打了杨局长的夫人……”
马所长的态度非常好,一边听金丝眼镜说话,一边连连点头:“好,我明白了,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处理好这一起故意伤人的恶性事件。”然后他一挥手,冲周围的警察说道:“人先带走,到所里问话。”
夏想无语,京城警察的水平也有限得很,不问事实就直接带人,也真够没眼力的。他看了梅晓琳一眼,见她没有主动出头的意思,心想她倒好,现在成了没事人了。到了她的地盘,自己还得替她出头,好像自己不欠她什么吧?
夏想还没想到对策,马所长就来到他的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不屑地问道:“县城来的?姓名和工作单位都报上来。”
“夏想,在安县县政府工作。”夏想忍住气,答道。
“什么职务?”马所长以为夏想是暴发户一类的人,听说他在政府上班,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又多问了一句。
“他估计就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瞧他那模样,能有什么职务?”红花领带插话说道,他今年四十五岁,是正处。在京城里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才是混得屁都不是,所以也就一心认为夏想更是屁都不是。
“他是副县长!”夏想还没有说话,梅晓琳抢先答道,还狡黠地冲夏想眨眨眼睛。
“吹什么牛?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副县长?他多大,有没有二十五岁?”红花领带惊讶地摘下眼镜,使劲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多看了夏想几眼,“副县长?我看他连一个村长都当不上!还副县长,吹牛不用上税,也不用吹到天上去。抓!就算他是副县长,也照抓无误。敢来京城打人,就是一个县委书记,也是小鱼小虾,在京城也得夹着尾巴走路!”
马所长一点头:“抓,都抓了。副县长了不起了?出了你的县,你就说话不算。”
几个警察上来就把夏想扭住,夏想也没有反抗。他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就顺从地被人把胳膊扭到了背后,还笑眯眯地对梅晓琳说道:“好了,饭没吃上,先吃官司了。我就发现,京城人民好像不怎么欢迎我……”
梅晓琳没笑,冲马所长冷脸说道:“放人!”
“你是谁?是什么级别?”马所长看来在京城也没少吃过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亏,见面就问级别,也是挺有意思。
“我没级别,我只是问你一句,你放不放人?”
“不放!没级别还横,一起抓了。”马所长怒了,回头一看金丝眼镜和红花领带,问道:“两位领导,都带回去?”
一副请示的口气。
二人一起点头,尤其是红花领带目露凶光,非常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小声说道:“管他是不是副县长,先收拾了再说。在京城还敢打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带回去后,好好请他喝茶,出了问题我负责。”
金丝眼镜看样子官更大一级,轻轻地“嗯”了一声,权势十足地说道:“还有我。小马,由我和杨局长替你担着,你还不放心?等这事过后,我就帮你引见一下付少。”
“是,是,有费主任一句话,我就放心了。”马所长一脸兴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就又换了一副脸孔,“带人,收队。”
两位夫人分别从地上扶起黄毛小子和卷发女孩儿,目光凶狠地盯着夏想,说道:“千万不要轻饶了打人的凶手!”
卷发女孩儿还好一些,从地上起来后,躲在后面不再说话。黄毛小子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椅子,抡起椅子就朝夏想砸去,口中还骂道:“妈的,敢打我,去死!”
夏想被两名警察扭住胳膊,想躲,却被两名警察死死按住,只听“咔嚓”一声,椅子正打在后背之上,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夏想后背结实地挨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差点闭过气去。
狠,真狠!
他顿时大怒,两名警察不但不管,还故意按住他,让他挨了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猛然一抖胳膊,将两名警察甩开,回身一脚正踢在黄毛小子的大腿上,一脚就将他踢出三米多远。黄毛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才停到一个桌子下面。
片刻之后,传来黄毛小子杀猪一般的号叫:“打,给我打死他!疼死我了!”
夏想在眼皮底下被人打了,梅晓琳怒了,本来她想逗人玩玩,没想到对方下手真狠,顿时大喊一声:“今天谁也别想好过了,好,打人是吧?一会儿我不打断你们的腿,我不姓梅!”
情急之下,红花领带和金丝眼镜都大吃一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而夏想也太凶悍了,当着众多警察的面还敢还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姓梅?难道是梅家人?二人微微一愣,看了黄毛小子一眼。黄毛小子心虚地摇摇头,没说话。
金丝眼镜不认识梅晓琳,转念一想管她是不是梅家人,人家已经打脸了,难道一听她是梅家人就立刻泄气?付家虽然排名第四,也不是白给的。
本来他一直自恃身份,没有说出什么狠话。一见儿子被夏想一脚踢飞,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儿子先动手打人,顿时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小马,你看到了,他动手打人,当着人民警察的面动手打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法制社会!”
马所长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刚才两名警察故意拉偏他心里有数,还是被夏想挣脱,踢了费主任儿子一脚,这一下脸可丢大了。他也是心中来气,一个县城来的小人物,就算你真是副县长又怎么着,这里是京城,动不动都是处级以上干部,你惹不起!
他冲两名警察一使眼色,警察心领神会,上前又将夏想的胳膊扭住,其中一人拿出手铐给夏想铐上,另一人拿出电棒就要朝夏想腰间捅去……
夏想动弹不得,心想要是电上一下,半天都动不了,可是要受罪了。
眼见电棒就要捅到腰间,忽然一个非常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
声音不大,但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一听就是身居高位者惯常使用的命令式的口气。警察手一松,下意识地停在中途,然后回头去看……
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正站在二楼到一楼的拐角之处,俯视楼下发生的一切。他瘦脸浓眉,中等身材,偏瘦,乍一看还有些文人气质,一眼看去感觉他应该是大学教授一类的学者。但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让夏想顿时在心中有了判断,他一定久居高位,或是出身于大家族之中,因为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指挥若定的气魄。
有些东西必须亲身经历才能体验得到,装是装不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认识中年男人,而且他们也没有夏想过人的眼光。尤其是金丝眼镜和红花领带,都恨不得立刻收拾夏想一顿,突然被中年男人打断,心中就非常不满。金丝眼镜抬头看了中年男人几眼,问道:“你是谁?想多管闲事?你认识他?还是认识她?”
他用手一指夏想和梅晓琳。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也不认识他们两个人,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楼上吃饭,听到下面吵吵闹闹,让我没有了好心情,所以我下来看看。没想到,你们自称京城人,却仗着京城人的名号欺负外地人。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京城人?”中年男人说话时声音不大,还有一种醇厚散漫的味道,但话说得却是非常刻薄,“就凭你肥头大耳的人模狗样?就凭你脑满肠肥的窝囊形象?说你是京城人,我都以自己身为京城人为耻!”
金丝眼镜没想到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一张口就是刁钻的讽刺,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可能又觉得抬头仰望中年男人说话自贬身份,就一口气跑到楼梯上,用手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怒不可遏地骂道:“你又算老几,敢当面骂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区教委主任,是副厅级干部!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去照照镜子,还敢对我出言不逊,我看你是找不自在来了。”
中年男人本来脸色平静,听了金丝眼镜的话,忽然轻蔑地笑了,然后后退半步,出其不意地一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两大家族
打完人后,中年男人还不以为然地说道:“敢冲我指手画脚,我看你的主任也当到头了。还是教委主任?有你这样的主任,真是学生们的悲哀!”
中年男人出手够狠,直接将金丝眼镜的眼镜打飞——他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五个手指印。
金丝眼镜用手捂脸,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挺文明的一个人,怎么说打就打,还当面打人耳光,也太嚣张了。
他气不过,也丢不起人,一转身冲下面的人嚷道:“你们看见了,你们大家都看见了,是他先动手打人,我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
马所长会意,一挥手:“抓人,一起带回局子里。今天还真是热闹了,什么人都有,怪事。”
两名警察沿着楼梯上去抓人,刚走到一半,忽然从上面洒下两团水,正中二人头上。二人立刻疼得哇哇乱叫,大声骂道:“开水……谁拿开水烫人!兄弟们,快上。”
一见居然有人嚣张到敢拿开水泼警察,下面的四五名警察立刻跃身上前,准备抓人。在离中年男人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突然,从二楼哗啦下来一群士兵,个个身姿矫健,分成两列从中年男人身边经过,然后冲入警察之中,拳打脚踢,片刻之间,冲上来的四五名警察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倒在楼梯上,有的滚到了楼下,总之所有人都被打得倒地不起,**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金丝眼镜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和暴力,吓得浑身打战,牙齿打架,一下子瘫倒在地,喃喃地说道:“你是谁?怎么这么嚣张?你,你……我告诉你,我的后台是付家……”连惊带吓之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士兵打完警察之后还不算完,迅速下楼。将场中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之后,才有一个人来到中年男人身前,敬了一个礼:“报告首长,操练完毕,请指示。”
打了警察说成操练,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比谁的拳头大!夏想无语,暗中观察了中年男人片刻,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点面熟,但又确定没有见过他,更不认识他,心里感觉很奇怪。
中年男人一挥手:“稍息!”
士兵又敬了个礼,闪到一旁。中年男人才慢慢下楼,先是来到红花领带面前,问道:“你是谁?”
红花领带也是吓得不成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是区旅游局的局长,姓杨,叫……我的后台是……”
“不用说了。”中年男人打断他的话,显然是连他的名字也不想知道,至于不让他说出后台是谁,恐怕就另有打算了。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挥了挥手,不快地说道:“都是些什么人,太没水平了,都收拾一顿,然后扔出去算了。”
还是金丝眼镜稍微镇静一些,一见势头不妙,也顾不上再找眼镜,急忙来到夏想身边,哭丧着脸哀求夏想:“小伙子,求求你放我们一马,好不好?我们认栽,我们认输,我们错了,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把我们放了吧?还有,我们也是有来历的人,大家留一条路,日后好相见。”
夏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认识他,他收拾你们,也不是为了帮我出气。我说的话,也不管用。”
金丝眼镜一脸灰白,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夏想。
夏想摇头,就算他不相信自己的说法也没有办法,今天的事情是梅晓琳惹出来的,不是自己。而且中年男人身边有一队大兵,可不是一般人。
中年男人又来到夏想和梅晓琳面前,先是打量了夏想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夏想。”夏想知道眼前的人来头不小,虽然对方并不是特意为了他和梅晓琳而出手,但也等于间接救了自己,所以也就表现出了恰当的礼貌,“谢谢!”
中年男人一听夏想的名字,突然脸色一变,退后两步,用狐疑的目光看了夏眼好几眼,忽然哈哈一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见面——夏想,好一个夏想,今天又是演的哪一出英雄救美?”
然后,中年男人转身问梅晓琳:“你又是谁?”
“我是谁要你管,我还想问你是谁?”梅晓琳对中年男人出手帮助她和夏想,毫不领情。对他听到夏想的名字时的反应,心中猜疑,所以梅晓林对他就一点也没有客气。
中年男人微一思忖,笑了:“刚才我听到你自称姓梅,梅家和夏想认识的人,就只有一个梅晓琳了。你一定是梅晓琳!”
梅晓琳一愣:“那你又姓什么?”
夏想此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怪不得刚才越看他越面熟,原来他是……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我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想,还有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他一转身,冲身后的士兵说道:“包括警察在内,每人打上一顿,扔出去,还有,把黄毛的腿打断。”
他的声音一点力度也没有,还带着很散漫的味道,但话里透露的意思却有一股肃杀之气。谈笑间就要将警察和一个局长一个主任暴打一顿,他的态度已经不能用嚣张来形容,而是盛气凌人的傲慢!
绝对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是!请首长指示,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中年男人看了夏想一眼,一脸询问的表情:“你说?”
金丝眼镜一听,顿时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夏想面前:“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一次!他还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饶他一次,他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的后台是付家,就算比不上梅家在京城的影响力,在地方上也有足够的实力,以后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
夏想注意到金丝眼镜说到“付家”的时候,中年男人和梅晓琳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二人似乎都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身去,意思再明显不过:没听到,所以不知道。
付家的实力夏想并不清楚,他不认识一个付家的人。今天的事情也发生得有点莫名其妙,看梅晓琳的意思,好像黄毛认识她,在故意给她难堪。现在他夹在几大家族之间,也是十分难做。最关键之处在于,他也清楚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格影响到中年男人的决定。
他只好无奈地一摇头,对金丝眼镜说道:“刚才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决定权。”
金丝眼镜却并不相信夏想,而是一脸恶毒地说道:“好,你叫夏想是吧?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名字的。”
夏想忽然笑了,他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他不理金丝眼镜,而是对中年男人说道:“我是不是只有选择一条腿还是两条腿的资格?”
中年男人笑着点点头:“对,你没有决定打还不是不打的权力。”
夏想伸出一根手指:“一条!”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夏想几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刚才飞起一腿踢得很漂亮,也很解气,我以为你有我当年的风格,没想到,还是心肠太软。年轻人,心肠太软不是什么好事,难成大器。”
这边和夏想说着话,那边冲身后的人微一点头,就听到黄毛一声惨叫,已经被打断了一条腿。
夏想心想,话说得轻巧,自己又没有足够显赫的身世,心肠想硬,也得有实力才行。
中年男人又不无遗憾地拍了拍手,忽然地说道:“都扔出去,看着烦心。”
“不必辛苦才江了,这点小事,还是我自己动手好,也好过过瘾。”一个洪亮的声音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一阵风一样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列足有二十人的武警!
吴才江,果然是吴家老三吴才江!夏想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到京城,就和吴才江打了个照面,还莫名其妙被他多管闲事,出手给救下了,真是意想不到的巧合。
也让人大感意外,不承想,吴才江在嚣张之外,也有有趣的一面。
进来的人身材高大,脸庞黝黑,年龄和吴才江相仿,不过却粗犷了不少。他哈哈一笑,先和吴才江握了握手,才说:“我来晚了一步,没想到让你给遇上了,还出手帮了忙,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吴才江也笑,不过却摆摆手,一指夏想说道:“人情不算你的,算他的……你说呢,夏想?”
夏想也摸不清吴才江的真正用意,总觉得他就是故意给自己上套,仿佛让自己欠他一次,反正也真是欠他一个人情。夏想只好含糊其辞地答应道:“我心里有数了。”
梅晓琳向前一步,嗔怪道:“叔叔,你怎么才来,是不是让我被人抓起来打上一顿,你才神兵天降,更能显示出你的神勇?哼,再来晚一步,我就被人打得没命了。”
来人正是梅晓琳的叔叔,即将上任燕省省委组织部部长的梅升平。
如果说吴才江是柔中带刚的话,梅升平就是在刚柔并济之余,另有一种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武警说道:“都抓起来,先拉回去再说。”
身后二十多人齐声答应一声,声若雷震,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如老鹰拎小鸡一样,将一干警察,连同一个主任一个局长,直接带到了外面的车上。根本不理会几人提出打电话、说好话、求人情的要求。
梅升平和吴才江在一旁低声说话,夏想才抽空小声地问梅晓琳:“事情闹到现在,倒成了吴家和梅家的一个契机,还有付家怎么得罪你们梅家了,好像吴家和付家关系也不怎么样?对了,你叔叔和吴才江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梅晓琳十分干脆地答道,“我叔叔当上了燕省组织部部长,吴才江没当上,他难免会认为事情背后有我们梅家的影子。其实他去不了燕省的原因很复杂,不完全是因为我们梅家介入的缘故。但吴才江此人,心胸狭窄,说不定会记仇。”
夏想笑了笑,心想梅晓琳对吴才江的评价难免带有主观臆断的情绪,他也只能姑且听之。不过看刚才的事情,吴才江为人,比传说中还要有城府一些。而相比之下,梅升平似乎更开朗直接一些。
不多时,二人握了握手,就笑着挥手致意,肯定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二人刚才也不知商议了一些什么,期间还有过一点儿小小的争执。最后也不知是哪一方退让,反正吴才江的笑容中有一丝勉强,他还是冲夏想挥了挥手:“夏想,京城地方大,庙多,可不要迷失了方向。有机会我们一起坐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有些问题还没有解决,是不是?”
夏想也是坦然一笑:“好说,好说,随时听候您的召唤。”
吴才江又冲梅晓琳说道:“晓琳,你今年二十八岁了吧?嗯,年纪稍大了一些,可要赶紧嫁人,要不嫁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梅晓琳顿时气急,正要开口反驳,吴才江却不给她机会,呵呵一笑,转身上楼而去。
随后夏想就和梅晓琳一起,跟随梅升平上楼,到雅间就座。
宾主分别落座之后,梅升平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夏想几眼,第一句话竟然问道:“夏想,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夏想恭敬地答道:“是的,梅部长。”
梅升平一脸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其实照我看,你和小琳倒是挺般配。刚才你们二人一唱一和,我看可是默契得很,呵呵。”他又看了梅晓琳一眼,突然说了一句让夏想大吃一惊的话,“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和你的未婚妻退亲,然后娶小琳?”
夏想顿时愣住。
如果说刚才梅升平将人抓到车上的举动,嚣张之中带有一点冲动的话,那么现在的问话,就让夏想对他又多了一层了解——他果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想法不但离奇,大胆,还常有惊人之语。
夏想摇头一笑:“梅部长真会开玩笑,真是快人快语,呵呵……”一笑了之,就转移了话题,“我的任务是安全地护送梅书记到京城,现在我把她平安地交到梅部长手中,算是完成了任务。”
梅晓琳在一旁听到叔叔说的话不着边际,不由脸一红,怒道:“叔叔,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生气了。”
梅升平急忙呵呵一笑:“开个玩笑,你着急什么?我看你也挺喜欢小夏的,喜欢他,就大声说出来,要不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夏想想起邱绪峰所说的当年梅升平的往事,心想当年的传闻多半是真的,要不他也不会对梅晓琳说出刚才的话。
梅晓琳却是脸色更红了,一下站了起来:“我上洗手间!”然后夺门而逃。
房间内只剩下夏想和梅升平,气氛不免有点微妙。沉默了片刻,梅升平抽出一支烟,问夏想:“来一支?”
夏想忙摆手:“谢谢,不用了,我烟瘾不大。”停顿了片刻,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梅部长和叶书记关系还不错?”
梅升平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说:“也谈不上多深的关系,以前在党校培训的时候,曾经住过同一个宿舍……”
夏想微微动容,党校培训时的同班,一般也算是不错的关系,除非两个人不对脾气,否则通常都能保持联络。如此说来,梅升平和叶石生,还算是有过同学之谊了。
“刚才小夏出手的风格,和我当年有点相像,不过还是太手软了一些。你一腿踢出去很有力度,但没有将那个人的腿踢断,还留了一点后路——还是不够心狠手辣!”
这句话和吴才江的话有相同之处,夏想就笑着说道:“凡事留点后路才好,要不以后别人也会堵我的路。”
梅升平哈哈一笑:“在京城,能堵梅家路的人没几个……”话题一转,又问起了夏想,“你觉得小琳怎么样?”
夏想不清楚梅升平具体所指是什么,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工作的角度说道:“梅书记工作认真,受到了安县常委们的一致认同,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呵呵,小夏也懂得迂回战术,不正面回答问题。”梅升平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了几步,又在窗户面前站定,背对着夏想,又说,“你能送小琳回京城,证明她对你绝对信任。小琳今年不小了,她的终身大事让家里操透了心。如果谁能帮她解决这件大事,谁就是我梅升平值得大力提携的人……小夏,你心目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年前年后
夏想暗暗叫苦,梅升平也真让人头疼,一见面,就不停地提及梅晓琳的婚姻大事,好像自己送她回来,就是对她有想法一样。而且他还抛出了诱饵,难道自己就会浅薄到因为前途而去联姻的地步?如果这样,早先或许还会赌上一把,娶了连若菡岂不更好?
“对不起,梅部长,对于梅书记的个人私事,我不好多说,也不便过问。”夏想干脆一口回绝,拒绝了梅升平进一步就此事讨论的可能。
“哈哈,吴才江跟我打赌,说你不会对小琳动心,也不会因为我抛出诱人的条件而改变主意。我还不信,说你是年轻人,没有什么定力,在金钱和地位面前,肯定没有什么原则可以坚持。没想到,一向没什么眼光的吴才江看人还挺准,居然让他说对了。”梅升平也是一个妙人,竟然直接说出了他和吴才江之间的猫腻,让夏想哭笑不得。
夏想可并不认为吴才江对自己有什么好感,也不会拉拢自己,恐怕吴才江对自己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可能也是他对自己和梅家走近感到不解,心里不太舒服,才会故意激将梅升平。
夏想可没有什么兴趣夹在两大家族之间走钢丝。他将梅晓琳送到了,梅升平也见了,差不多也达到了既定的目标,还意外和吴才江不期而遇,可以说也该撤退了。他就想等梅晓琳回来后,找个机会提出告辞。
“你刚才也看到了,吴家有军队上的关系,我们梅家也有武警方面的关系,谁也不比谁差多少。”梅升平十分健谈,又主动说道,“吴才江为什么对你感兴趣,我不清楚,也不想了解。我只想告诉你,你虽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县长,不要以为以后就会一帆风顺。官场之上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复杂。位置越高,前进一步就越艰难,尤其是到了副省以上,想要再进一步,没有军方势力的支持,几乎没有可能。武警虽然没有军队的势力影响大,但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听我说,年轻人,想要得到你理想中的位置,靠你一个人和局限于一个市或者一个省的关系网,都走不长远,必须要有放眼天下的眼光。”
夏想明白,梅升平其实还是在晓之以利,是要告诉他,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借助大家族的力量是最好的选择。言外之意就是说,一个无根无底的人,想要最快最容易地得到大家族的支持,联姻是唯一的选择。
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吃香了?还是梅晓琳的婚姻大事真让梅家头疼得不行?怎么感觉梅升平有强买强卖的意思,仿佛不把自己说动就不罢休一样。
夏想只好笑了笑:“多谢梅部长的教诲,我会记在心里,以后认真揣摩,好好领会精神。”
梅升平以为还有下文,不料等了一会儿,没有了声音,不由回头看了夏想一眼:“怎么,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正好梅晓琳推门进来,插话说道:“叔叔,你又着相了,记住,说话说一半,要和作画一样,要留白,才有遐想的空间。你把话都说完了,还怎么让别人回答?”
梅升平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对,对,着相了,着相了,幸亏小琳提醒得好,莫言,莫言。来,吃饭,先吃饭。”
夏想诧异地看了梅晓琳一眼,梅晓琳得意地一笑,小声说道:“我叔叔一直信佛,一旦他说话说多的时候,我就说他着相了,保管有用,他立刻就会闭嘴。这可是他的秘密,不许外传。”
夏想忙点头,只要能让梅升平闭嘴就好。
饭间,梅升平几次想说什么,都被梅晓琳先找了个话头给压了回去。夏想看了出来,梅升平对梅晓琳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疼爱,有一种父亲对女儿的忍让之情。
饭后,又上了茶和水果,夏想品尝了几口,就找了个机会提出告辞,却被梅晓琳拒绝。梅晓琳冲夏想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朝梅升平说道:“叔叔,其实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他是一个留学生,经常不在国内,所以也就没有给家里提起。他人还不错,不过就是一直在国外,不太喜欢国内的氛围,也不愿意和家里人打交道……夏县长也见过他,有什么想问的地方,也可以问问夏县长,他和夏县长挺谈得来。”
夏想差点没被一块水果噎住,梅晓琳来了个突然袭击,原先可没有说好有这一出戏让自己打掩护,怎么不提前说个清楚?简直是害人不管偿命。
梅升平还信以为真,一脸惊奇地问夏想:“小琳说的是真的?你也见过他,说说他为人如何?”
夏想骑虎难下,只好绞尽脑汁想了一想,才说:“人倒是不错,就是西化得厉害,基本上是香蕉人了,和我们的思维大不相同。比如我们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有亲情有人情,其乐融融。他不同,他觉得个人的自由和感受最重要,和别人在一起,太受影响。”
“嗯,说得对,西方思想中有许多负面的东西,不要受他们的影响才好。比如西方大力提倡的自由,有时候其实是一种极端的个人主义的表现。”还好梅升平没有过多地追问梅晓琳想象中的男友的信息,而是谈论起了西方思想。
梅升平说到这里,不由冷笑几声。
夏想就顺着梅升平的话题,将他平常所了解到的外国大片中宣扬的极端自私的行为批判了一通。一番理论陈述后,夏想深得梅升平的赞赏。
还不错,总算和梅升平找到了共同点,夏想暗道侥幸。如果不是梅晓琳无意中一扯,也许自己今天和梅升平见面,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不承想,因为梅晓琳凭空捏造出来的男友的原因,他和梅升平还算谈得投机。
于是,饭局又延长了将近一个小时,梅升平一直和夏想谈论西方思想的危害,对于梅晓琳的男友一事,再也只字未提。夏想暗中瞪了梅晓琳一眼,梅晓琳悄悄一笑,还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下午三点,夏想告别了梅升平和梅晓琳,临走的时候,梅升平还握着夏想的手说:“等我上任之后,小夏,一定记得到省委找我。我们再深入探讨一下西方思想中有益的部分,要兼容并蓄,用批判的眼光看问题。”
总体来说,今天还算小有收获,夏想开车上路,看到梅晓琳还冲他招手,心中多少有点感激梅晓琳的引见。尽管关于梅升平的传闻很多,今天一见,夏想也不敢说了解了他多少,但在燕省为官,除非做到了省委常委和副省级以上,谁对省委组织部部长不高看一眼?谁敢不存结交和巴结之心?
夏想最后下了结论,只要梅升平不把他和梅晓琳往一起撮合,其他方面至少目前看来,还算很好。当然也不排除因为送梅晓琳回来,又在争斗事件中处处维护她,给他留下了好印象的缘故。再仔细一想,其实梅升平也是有心机之人,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他说话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对刚才的突发事件,一句话也没有再提,也是心中自有分寸。
夏想开车从西环直朝东环而去,肖佳的新住宅就在东环附近。
肖佳对夏想的到来无比兴奋,先是抱着夏想亲了一口,又双腿盘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让夏想抱着她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夏想将肖佳扔在沙发上,才有空打量一下她的新房。
原来位于北环的几处住宅,肖佳都转手卖了出去,赚了不少。她一路沿着新开发楼盘扫楼,最后投资了十套左右。后来又看中位于东环的天尚小区的一处高层,就买了下来,准备以后当成固定住所,不再换来换去了。
同时,她的户口也迁移到了京城,燕市的蔬菜生意,完全交给了肖昆经营,一年还能赢利三四百万。三石风景区的投资还没有见效,最晚也要到明年才能有收益,不过肖佳几乎不再关心,就当成给夏想的政绩工程了。现在她一心扑在房地产上面,因为她尝到了甜头。到京城不到一年赚的钱,就比做蔬菜生意两年赚的钱还多。
肖佳只缠了夏想一小会儿,心思就转到生意上了,滔滔不绝地向夏想说起她的生意经,她的设想,她的长远规划,以及她的公司的前景,等等。一口气说了有两个多小时,直把夏想说得作为听众都感觉到累得不行,她作为演说者,竟然没有一点疲倦!
果然是天生的商人,连夏想都暗暗佩服。
晚上肖佳又亲自下厨为夏想做饭,本来夏想想请她出去吃饭,她嫌在外面吃没有家的感觉,就非要自己动手做饭。夏想理解她的心思,也就由她。
吃完饭后,肖佳让他陪着散步,夏想欣然应允。
天尚小区的绿化环境做得确实不错,几乎不留死角,又给人处处清朗的感觉。尽管是冬天,树木一片凋零,但有流水淙淙,还有假山亭台,再配上冬青等常绿灌木,也增添了不少生机。夏想暗暗赞叹,京城果然是帝都之地,还是领先燕市不少。让肖佳来京城做房产生意,算是走对了。
肖佳今年过年不回家,和京城几个姐妹约好,要一起飞海南看房。夏想也清楚她的心思,是不想回家被父母催问婚姻大事。他也没好说什么,第二天又陪了她半天多,下午的时候,开车返回了燕市。
晚上见到了父母和夏安、许宁,他们依然住在上一次的东龙小区。夏想得知曹殊黧一直陪父母在燕市游玩,让父母格外开心,心中就充满了感动。看曹殊黧的样子,俨然以夏家媳妇自居,和上一次相比,多了几分亲切和自然,不再有一种隔离感。他暗暗感慨,小丫头进入角色挺快,果然有亲和力。
甚至他都有点自叹不如。
年前少不了走动和拜年,夏想毕竟是安县的县委常委了,拜年的电话络绎不绝,还有不少人想要登门拜访,被夏想一一回绝。他虽然不反感过年时的人情往来,但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年三十,曹永国从宝市返回,和夏天成夫妇见面。两家人团聚一起,欢欢喜喜过了一个好年。
因为夏想还没有结婚的缘故,夏安和许宁的婚期也一拖再拖。以夏天成的想法,必须是老大先结婚,老二才能结。夏安无奈,只好说:“嫂子,今年一毕业就举行婚礼,赶快嫁给我哥,要不许宁天天催我娶她。”
许宁不干了:“好像我非你不嫁一样?你有那么好?”
“当然有了,我可是年轻的副科级干部,单市长跟前的红人,谁不知道我前途无量?”夏安得意地说。
上次单士奇回去后,就亲自过问了夏安提拔到副科的事情——单市长一句话,组织部的人谁不给面子?毕竟他是二把手。虽然单城市委组织部部长和单士奇关系一般,但在一个副科的提拔问题上,市长的面子是必须给的,更何况他也听说过夏安的哥哥夏想是二十五岁的副县长。
二十五岁就能当上副县长的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还是做一个顺水人情得好。所以夏安的提拔不但得以顺利通过,还被列入了重点考察的干部名单,以后的升迁,将会优先考虑。
许宁白了夏安一眼:“臭美!”不过神情也有一丝自豪。
对于官场中人来说,过年就是一次绝佳的人情往来的机会。尤其是身在省城,各地市的大小头头儿,都趁着过年的时机,来燕市走动。虽然曹永国不是省委领导,夏想更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不过家中客人也是络绎不绝,让人不厌其烦。
最后夏想和曹殊黧找个机会溜走,才懒得和他们应付。夏想该走动的都走动了一遍,该打的电话也一个也没有落下,又安心地陪了父母几天,大年初三,就送走了父母,到安县值了一天班。
转眼到了初八,正式上班。机关里面第一天上班,都是例行公事。该走的过场走完,才算正式将年过完,开始了全新的一年的工作。
先是开了一次务虚会议,讨论一下今年的工作重点和远景规划。然后夏想又参加了政府的常务会议,就当前的经济形势以及国家的经济政策,再针对安县的具体情况,部署二○○一年的发展规划。
夏想在会上第一次提出了和景县联合,在三石风景区和三水风景区之间打通一条山路,和景县共同推出“山水相连”的文化旅游项目的提议——致力打造一体化旅游,共同促进近郊旅游,共同繁荣燕市的旅游市场。
夏想的提议一石击起千层浪,引起了在座众人的争论。
盛大首先表示赞成。他认为,三石和三水作为太行山脉的一部分,本来就是同源同宗,可以优势互补。而且两个景点之间的直线距离才几十公里,如果修好山路,去三水的游客可以不必绕行到燕市。同样,来三石的游客,也可以在三石游玩尽兴之后,直接开车再到三水。如此一来,可以资源共享,让许多只能选择一处景区游玩的游客,可以一次出行,就玩遍三石和三水两处景点。
邱绪峰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表示了谨慎的乐观。
其他几名副县长基本上持反对态度,他们的看法是,先不说景县方面有没有合作的诚意,首先在两大景点之间打通山路就不太可行。因为穿山凿洞,成本太高,只凭安县和景县两县的财政收入,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庞大的工程,除非向市里伸手要钱。
最后争论不休,邱绪峰先下了一个结论:“事情是好事,值得好好研究,等夏县长具体和景县方面接触之后,再详谈资金来源问题。”
夏想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向市里伸手要一部分,交通专项资金每年都有财政拨款。该伸手的时候,我们也要适当伸一次手,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有时还是不够。”
几名副县长都不约而同地想,反正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如果你能从市里要来资金,我们也举双手赞成。
山水相连是长远规划,急不得,夏想也就先挂在心上,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江天接触一下。谈妥之后,他二人再联合一起向市里伸手要钱,应该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转眼到了三月份,天气转暖,县委县政府的各项工作渐渐繁忙起来。夏想先是忙着视察安县的交通状况,准备县里出一部分资金,解决偏远山村的无路可走的现状。基本上安排就绪之后,到了四月,景区的扩建项目又开始启动,还有度假村的土建工程,也相继动工,安县再次走上了飞速发展的快车道……
子高公园已经竣工,成为了安县有史以来第一个面积最大、最正式,也是最深受百姓喜爱的公园。同时,楚子高的子高饭店也在子高公园内正式开张营业,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前来公园游玩的人。而且由于子高饭店坚持供应早饭,许多晨练的老头儿老太太都喜欢晨练结束后,到子高饭店喝一碗豆腐脑,吃一根油条。久而久之子高饭店就打出了名声,营业之后,不需要任何宣传就名扬安县。
与此同时,又有一轮新的风暴在慢慢地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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