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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和平是魏兰花的干儿子,是许德阳的朋友,是随便出入他们家的常客。但他又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他有他的工作,有他的事业,有他的家庭,有他的生活习惯。在园林局的位子上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没有挪动,觉得很好。权力不大,工作不多,收入不少,行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的事业是他空余时间干出来的。他出经出版了十二本书,发表了二百多万字的作品,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这个中等城市的文化圈里,有着相当的知名度。最近,他的一部三十多万字的侦探小说快要杀青。许德阳说过的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多印点儿,我来赞助!”已经出版的十二部书,前面七部都是许德阳先拿的钱。他哪儿有那个能力?后面的五部,三部是出版社给的稿费,两部是他自己筹集的资金。稿费微不足道,自筹资金印的数很少。总而言之,到目前为止,他还离不开钱袋鼓鼓的许德阳。哲人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许德阳赞助印的书,时间快,质量好,发行多,影响大。他不赞助或不让他赞助印的书,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因此,尽管欧阳和平看不惯许德阳,但好些方面,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离不开他。
出版的十二本书里,一本长篇小说,两本报告文学集,两本诗集,三本短篇小说集,四本调查报告集。唯一的长篇小说,是言情的,影响不大。现在他对仅剩结局的侦探小说报有很大的希望。不知为什么,年纪不小了,竟然对侦探小说感兴趣。大学期间及工作之后,他都没有读过多少此类书籍,也可能是他对现在整天播放的侦探类的电视剧不屑一顾的缘由吧。半年前,他在看完一部侦探类电视剧之后,心想,漏洞百出没有多少精彩情节的电视剧……硬着头皮才算看完。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我也能写啊!闭上一只眼也不会比他们写得差吧。但傲归傲,他还真不敢写。没有基础没有生活不说,也没有胆量啊!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胆大才能成就事业。就像有人说的那样:有胆的吓唬无胆的;胆大的吓唬胆小的。写东西也是这样。写都不敢写,何谈成功?没有经验怕什么?路是人走出来的,字是人写出来的。他犹豫了几日后,竟然在没有搭好架子的情况下就硬着头皮咬着牙写起来。每天五千字左右,两个月一过,三十多万字的侦探小说,快成了!
欧阳和平写东西,主要是在夜晚。更确切地说,是在家里人睡觉之后。住在一起的人,有老爸和老娘,妻子和儿子,还有一个保姆。儿子在正泰公司上班,是个中层干部。都二十六了,还没有女朋友。晚上十点至凌晨两点半,是他写作的黄金时间,养成了习惯。就是平时看闲书,他也是夜猫子。睡早了失眠,干脆不睡。反正每天午饭后能休息一两个小时。没有特殊情况,每天下午,办公室可早去也可晚去,还可去可不去。从局长到科员,都照顾他这个作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半夜里才有灵感的人,大事小情乐意帮衬着点儿。他感谢大家的方法之一,就是每发表一篇或一部作品,必请吃饭。饭菜的档次看稿费。最少的一次请大家吃了十五块钱的东西;最多呢?一千二!因此,他的工作搭档,他的要好同事和朋友,都希望他常常有大作发表,好能趁机搓一顿打打牙祭啊!
这部侦探小说,虽是第一次写,却是欧阳和平的得意之作。里面主要人物的命运,在写的过程中,有很多时候竟然让他念念不忘。有时写着写着,笑得舒畅;有时却难受得胸闷甚至泪水横溢。主角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人,长相俊美,性格活泼。从农村来到城市。来之前,家里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来之后,又有人不断追杀……
欧阳和平在小说的结局部分,为女主人公设计了好几种方案:被歹徒杀死;被歹徒先奸后杀;在逃跑时受了重伤;和歹徒同归于尽;活得好好的,有了心上人;正徘徊在情感的十字路口……三十多万字的小说,结局部分最多安排一两万或两三万。可他写到这儿,卡住了。怎么也写不顺。写了改,改了写,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忙活了两个晚上,竟然没什么进展,连哪种结局都没有最后敲定。怪了,这可是少有的事。平时,不管什么类型的文章,要是写顺了,一晚上三四个小时,能写出上万字。这虽和他很快的敲字速度有关,但最主要的是思维清晰。如果脑子里像一团糨糊,再快的打字速度也没有用。
秋天快过去,天气有了明显的寒意。不要说外面,就是房里,不开空调也觉得有点儿冷。但欧阳和平连续五个晚上不能让小说圆满完结,心里开始烦燥不安,穿得不多的身上,总觉得有些汗渗渗的。他感到憋闷。看看墙上的挂钟,夜里十一点十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出去转转!”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只要思维凝滞或心情不好,他就时常走出门,到院里或街上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对写作,有百利而无一害。
出了门,踱到院里。天上的月亮,半圆,淡黄色的光,把院子里的景物涂抹上了一层乳色。房子的前后左右都算上,不能少了一亩地。住了十年的时间了,门前院内的花花草草,盆里的,地里的,多而繁茂,都给人一种清香的感觉。一盆盆盛开着的硕大的菊花的形态,有的娇憨可爱,有的柔软妖媚,鼻翼旁飘浮着的味儿,芳香馥郁,沁人心脾;院墙边的树,蓊蓊郁郁。有的枝繁叶茂,树影婆娑,有的遒劲挺拔,欣欣向荣……
靠近东边的院墙,有几簇数人高的荆柳,它的边上,是一条小溪。溪水不深,清澈见底。若是白日,能见鱼儿畅游。能住到这样的高档别墅小区,欧阳和平要感谢许德阳,要不是许德阳想报恩逼着他住进这儿,他那儿能有这种福气?
欧阳和平在荆柳边站定,刚深吸了一口气,耳边就听到一种异样的声音。他警觉地转了转头,发现荆柳边有黑影。定睛一看,是抱在一起的男女,正叭叭叭地亲着呢!欧阳和平刚想离开,脚却没有抬动。他不知自己怎么了。恋人亲吻,非常正常。难道管闲事不成?他可不能惊忧了正处于热恋中的鸳鸯!想到这儿,他的脚抬起来了。然而,就在他刚要转身往回走时,戏剧般的事情发生了:相拥相抱的一对男女的身子分开了,男人要走,女人抓住男人的衣服不放;男人急了,挥手一拳,抬腿一脚。只听“扑腾”一声,女人栽到溪水里去了!男人拔腿就跑,身子几乎擦着他的身子,转眼消逝。欧阳和平觉得这是电视剧里的镜头,一时没反映过来。当落入水里的女人扑腾着叫唤时,他才清醒,赶紧蹿到溪边,把一根不粗不细约两米长的棍子伸向水里的女人……
溪水不深也不宽,又有欧阳和平的帮忙,女人很容易就上来了。欧阳和平还没细看这女人的模样,女人嘴里就叫他了:“和平叔叔!”他惊了一下,说:“你是谁?”女人说,“我是包华南啊!”欧阳和平定睛一看,真的是包华南!浑身湿透的包华南冷得浑身直打哆嗦。欧阳和平说,“你怎么回事?刚才……”她说,“那男人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从这儿走过时,被他强行掳来的!”欧阳和平看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说慌,就对她说,“信你。你等着,我进房里给你拿件衣服,先换下湿的吧!”说着把她扶进院里靠近南院墙边的一块木椅旁让她坐下,很快回到房里把妻子的内外衣拿来一套和一条毛巾递给她说,“你拿回去换还是在这儿换?不然很容易感冒的。”她说,“你转过身,或回到房里,我就在这儿换吧。”说着就解身上湿衣的扣子。欧阳和平没想到她真的要在这儿换下湿衣,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客气的话。但又想,这天气,要不抓紧时间换衣,就怕真受不了。他转身往回走,嘴里说道,“记着,明天或后天,把衣服给我送来。”她在他身后说,“好,没问题……哎,叔叔,我一个人不敢回去……”他说,“……先换下衣服吧,过会儿我送你。”
进了房,欧阳和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转过头在暗影里往院子里正换衣服的包华南那儿看。七八米开外月光下的她,已经把身上的湿衣脱掉,正在用毛巾擦身。三下两下,擦好了,穿上了。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吃惊却没觉得可耻。
和包华南一起往小区外走时,欧阳和平看了下手机,零点整!他想打车快点儿把她送走,却没见车的影儿。出了小区到了主干道,还是没有车。奇怪了,平时他在这个时间也出来过多次,也踱到这儿,就觉得路上的车子总是一辆接一辆。他这时才想起同事和朋友常给他说过的两句经典的话:出门在外,不想用车时,路上的车很多;想用车时,路上的车很少。这儿的多与少,存在着客观与主观的差别。没有想用车的意思,身边一分钟过一辆车,可能觉得不少;想用车的时候,半分钟甚至十秒钟没见一辆车,会感到太少。需要与否,对主观意识的影响,非常重要。
他看着离他很近的包华南,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年轻女人特有的体香,把那两句经典改动了一下:想写东西时,没东西可写;不想写东西时,东西很多。这儿的东西,是故事,是人物,是女人。他那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和身边的包华南年龄相同,气质相近,容貌相似,经历呢?最后的那一幕或几幕,也可以设计成包华南这样的啊!今晚她为什么来到这儿,为什么会被一个男人强行亲吻?要不是他出来遇到了,她会怎么样?会被那男人强暴吗?会有生命之虞吗?一连串的问题,让他回答不出。
等了两分钟的时间,终于来了一辆空车。欧阳和平招了手,车子停了下来。他对包华南说:“快上车吧,到地方给我发个信息,我好放心,啊!”谁知包华南说:“你不送我到家啊!”他想,今儿怎么了?间接救了她已经是奇迹,给她拿妻子的衣服换也是奇迹,陪着她等车不是奇迹是什么呢?她还要“缠”着他似地要他送她到家?这不又是奇迹吗?还不知道她住在哪儿呢?前几天和干妈在电话里聊天,听说包华南不在她那儿干了也不在她那儿住了,至于住哪儿,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又没有打过几次交道。另外,她要是不想说,别人也不好意思问,尽管她还是孙清雅的干女儿。
欧阳和平可不是许德阳。他不是对年轻漂亮的女人不感兴趣,而是有他自己的生活原则。他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她说:“我就不送你了。上了车还能用多大会儿?过两天别忘了把阿姨的衣服送回来就行。走吧,啊!”包华南接过钞票,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月光下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儿,却听到她的声音有点儿哽咽:“那……好吧!再见,大哥!”
大哥?欧阳和平没想到她会突然叫他“大哥”!转眼之间,自己的辈分下降了五十个百分点!但当他转身往家里走时,心里却有点儿甜滋滋的。他想,人生的乐趣随处可见,随时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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