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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嬿白静静盯着他,阳光下轮椅上的沈成墨,容色耀眼,肩背挺直,大约是因为早先他极限运动锻炼出的强悍肌肉线条,哪怕是隔着秋冬的外套,也能看出一种流畅来。

    配着他身后的石廊,以及石廊上眼下重又泛出生机的紫藤枝叶,就像是疏朗简练的一副画。

    “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成墨敏锐地察觉到顾嬿白的视线,一皱眉问出这句后,霍然察觉,似乎他之前已经问过同样的话了:

    不得不说,从没人在他身上落下过这种眼神,很陌生怪异却又说不准那是什么。

    “欣赏。”

    顾嬿白这回直截了当回了一句。

    见他没再说什么,她拎起手里的小花铲就往后院走去。

    “等等,”

    沈成墨先是被她这直白的话给震了一下,继而叫住她道,“什么欣赏?”

    “美景,”

    顾嬿白指了指紫藤架,又指了指沈成墨,“美人。”

    美人强悍却有疾,老藤遒劲又自然扶疏,衬起来别有一番兴味。

    沈成墨:“……”

    调戏?

    “沈先生还有事吗?”

    顾嬿白问了一句。

    “这样,”

    沈成墨打量了一眼顾嬿白,“跟夫人商量个事,爷爷他只爱吃你做的饭,想请你这一段时间帮个忙,多给他做几顿饭菜——”

    顾嬿白一挑眉。

    “每月五十万,”

    误会了她的意思,沈成墨立刻又抛出条件,“外加——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听说这女人已经开始出二手首饰包包了,大约是真缺钱。不然,这些东西都是这女人的心头好,哪肯割舍?

    拿钱砸过去,同时再试探一下:

    这女人这一段这样折腾,到底图的什么。

    即便她提出推迟离婚的时间,为了爷爷身体,他这回也可以答应。

    “没什么条件,”

    顾嬿白一笑,“五十万蛮好。”

    本来她也不会推辞刘阿姨的请求,既然能多得五十万,她也就不客气了。

    顾嬿白答应下来后,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从轮椅旁经过时,却忽而被沈成墨一把扣住了手腕。

    “沈先生?”

    顾嬿白不解。

    这还有什么事吗?

    “下周六,沈熠宣生日,”

    沈成墨扣着她的手腕,抬眼似笑非笑看着她,“他闹着一定要见到你,希望到时你能参加他的生日宴。”

    “行,”

    顾嬿白笑笑,“到时我会过去的。”

    沈成墨松开了她的手腕。

    看着顾嬿白去了后院,沈成墨微微眯了眯眼:

    若即若离。

    看起来之前那话像是调戏他,却在他扣住她的手腕时,她眼底平静,连脉搏都没变化……有意思。

    这女人这一次手段有点高,连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

    前院沈老爷子复查回来后,沈家一些亲朋不断有人来看望。

    不过等到晚饭时候,前院这边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顾嬿白依旧是用刘阿姨拿过来的食材,给老爷子做了晚饭。

    “嬿白啊,你吃过饭了吗?晚上有空吗?老爷子想跟你说说话。”

    等沈老吃完,刘阿姨过来后院找了顾嬿白,满脸都是笑,“这几天老爷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好多事都能记起来——好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病人了。”

    这是真的,听说今天复查,那些个专家都惊奇地问了半天。

    顾嬿白应了。

    等她到了前院,直接被刘阿姨引到正房这边的小客厅内。

    沈老正戴着老花镜,拧着眉毛正在翻一个厚厚的本子,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沈爷爷,”

    顾嬿白一笑叫了一声,“您找我?”

    “小白呀,”

    沈老爷子一见顾嬿白就笑开了,很是慈爱地招手,“过来,来爷爷身边坐——”

    顾嬿白过去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没有急着开口。

    “小白啊,”

    沈老爷子摘下老花镜,神色十分郑重道,“我今天脑子清楚得很,一点也不糊涂。”

    “嗯,您身体这是要康复了,”

    顾嬿白微微笑道,“今天沈爷爷看着特别精神。”

    听到“沈爷爷”三个字,沈老拍了一下大腿。

    “闺女,”

    沈老严肃看向顾嬿白道,眼下他能基本表达清楚,就是还有一点微微的气喘,“你叔爷把你、把你交给我,交给我们沈家……是我没照顾好你。”

    他前几天他精神好的时候,开始琢磨出事情有点不对了:

    为什么孙媳妇住在老宅?

    虽然说每天吃孙媳妇做的饭是香,可明显不对劲啊。

    问了保姆,才知道了沈成墨和顾嬿白离婚的事。

    当时他立刻就给儿子和孙子都打过去电话质问,可儿子、孙子都解释说,是顾嬿白也同意的,纯属性格不合。

    再拖着,也耽搁人家闺女的青春不是?

    他听了心里难过:顾嬿白是他那老战友的侄孙女,那可是有救命之恩的战友啊。

    去世前把唯一的后辈托给他,他肯定倾力回护的。

    见这孩子喜欢他那孙子沈成墨,还不在意成墨残疾,一心扑在成墨身上处处小心讨好的……

    他看着心疼,硬是撮合了这门婚事。

    谁知还是半路分了。

    这孩子只怕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呢。

    由于精神时好时坏,他知道这事后心里一直憋着,今天晚上觉得头脑很清醒,这才打算跟这孩子好好谈谈。

    “沈爷爷说哪里话,”

    顾嬿白看着老人关切的眼神,心里不由一热,忙道,“我在沈家过的好好的,只是沈……沈总他和我性格大约是合不来,分开后我们都感觉挺轻松的,这样也挺好的沈爷爷。”

    沈老拧着眉毛:“当真?不是,不是他欺负你?”

    “嗯,”

    顾嬿白笑道,“他怎么会欺负我呢?要欺负,也是我欺负他。”

    沈老看着言笑宴宴的顾嬿白,一时沉默了。

    顾嬿白又和老爷子说笑一会,沈老这才慢慢接受了,她和自家孙子是真的不合适的话。

    见她没有萎靡痛苦的意思,沈老才放了心。

    “听说你就要了这老宅?”

    沈老皱眉道,“你这孩子,你是傻吗?”

    之前看这孩子虽浮躁虚荣了点,可到底小年轻嘛,沉淀沉淀性子说不定就好了……

    可浮躁归浮躁,不该这么傻啊。

    “不是,”

    顾嬿白笑道,“我这已经占了许多便宜了,沈爷爷您知道,叔爷让我来海城时,我可是身无分文的。”

    当时原主从十几岁上学就是沈老爷子资助的,上的都是本省的国际贵族学校,还去了国外名校镀金。回国后被安排到沈家公司工作……

    都是沈家给的。

    沈老爷子重重摆了摆手:“不,不一样嗬嗬……不一样——”

    紧接着看着顾嬿白,严肃又道,“这不行……呼……不行,你要的太少——我做主,再分你……分你公司的——”

    “不用,沈爷爷,您听我说,”

    顾嬿白连忙打断沈老的话,笑道,“我叔爷爷还在的时候,一直叮嘱我,做人不能贪得无厌。我要是多拿了,沈爷爷,那我在睡梦里都是不安的——”

    说着笑着柔声又道,“沈爷爷真疼我,可就别提这个了。”

    沈老一愣。

    这倒是他那老战友会说的话。

    这么一愣的功夫,沈老只觉得头又懵了上来,眼前像是老伴走了过来,一转眼又看着是陌生人。

    “你……你是谁啊——”

    沈老看着走过来的刘阿姨,有点迷茫道,“你见……你见玉兰了吗?”

    玉兰是他老伴,已经癌症去了很多年了。

    刘阿姨一怔,知道沈老这是病又犯了,忙对顾嬿白做了一个手势。

    顾嬿白点点头。

    她也看出来了。

    “你跟玉兰说啊,”

    这时沈老又含糊道,“叫她快,快点回家来——今天梅花都开了呢,她最喜欢的……”

    “行,我见了就跟她说,”

    刘阿姨忙大声道,“老爷子,您先去歇着?我扶您去躺下吧?”

    今天复查折腾半天,老爷子也是累了。

    晚上精神清楚了这么长时间,也是难得。

    不过这些日子,眼瞅着老爷子一天比一天清醒的时间长了……还真不定就能彻底好了。

    可是沈老爷子却不肯去睡,闹着要去看梅花。

    刘阿姨无奈,只好扶着老爷子去花园。

    顾嬿白也帮着扶着,一起到了花园那株老梅树下。

    她在这时也隐隐猜到,为什么老爷子病了后,闹着要回老宅这边住着:

    大约是这里,都留有沈老爱人生活过的痕迹,比如……这株可能见证着两位老人爱情的老梅树。

    一到了老梅树跟前,沈老爷子便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树干。

    “玉兰呀,”

    沈老爷子含糊嘟囔道,“你,嗬嗬……你胖了啊——胖了好……”

    刘阿姨:“……”

    顾嬿白也默了默。

    之前老爷犯病时,这样的情形她见过不止一次了。

    “这树枯了呜呜呜,”

    就在这时,沈老突然又哭了起来,“明明,明明昨天还开花的……满树红梅啊呜呜……玉兰你快回来,回来啊——”

    刘阿姨看着恸哭的老人,也红了眼眶。

    没了健康,没了青春,也没了最心爱的人……

    这世上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之前沈老没有得这老年痴呆症时,来老宅也是常看着这株老梅树。

    她一直觉得,这株老梅树,可能就是沈老晚年的精神寄托了……

    自从前几年这老梅树枯死后,再也不开花,沈老的情绪一下子萎靡了不少,精神眼瞅着越来越差。

    后来她也听说,小沈总费尽心机想救活这株老梅树,还请了这方面的专家来看,都是没办法。

    甚至最后小沈总还想来个偷梁换柱,找一株差不多的老梅树,把这棵给换了……

    但老爷子对这树很熟悉,小沈总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弄巧成拙,反倒更让老爷子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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