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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乌啼,江水寒冷,夜风刮过 江面,泛起一片涟漪,波光照映出两 个飞快奔走的人影。“三哥,我又梦见我妈了,她说 不肖削骨。”汪正低声在我耳边说 着,又一阵冷风刮来,我打了个寒 战。抬头看了看被乌云掩去的月亮, 朝汪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 了: “快动手!’
清末年间,这里还没有变成荒山 野岭,而是一个平静安详的小村庄。 直到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怪异的 老婆子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带的平 静。
那个老婆子穿着一套破烂的青灰 色寿衣,满是褶皱的脸上涂着很厚的 白色粉底和腮红。她的手里拿着一根 一寸长的铁针,针上长满了红锈。到 村子里后,她缠上了村子里的一个老 实人,天天拿着针去戳那个老实人, 并念叨着: “我要用针削你的骨。”
那个老实人不与她计较,每次碰 见她都绕道而行。可老婆子却变本加 厉,只要老实人一出现,她就追过 去,用铁针不停地戳他。那老实人的 身上全是针孔,过了半个月,老婆子在戳老实人的时候,那根铁针竟突然 断了。老婆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不 断地喊着: “不肖子。”
而那老实人,第二天便被村民发 现死在了家门口。他的身上插满了尖 锐的针,好心的邻居帮忙处理尸体时 发现,那些针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 的。
而那个老婆子,也没了踪影。
这个故事是我在“探路”的时候 从附近的山民口中得知的。我听闻过 许多阴诡之术, 一听这故事,自然听 出了其中的猫腻——那老婆子只怕是 一个拾骨婆。
所谓拾骨婆,是一种专门用人骨 做器物的人,并且只有女性才可以 当。她们会用细小尖锐的针, 一点儿 一点儿刮人的骨头,直到那个人被刮 死。随后,将那个人的骨头做成各种 常见的器物,比如说骨碗、骨笛、骨 盆,这一类器物被称为“骨董”。
骨董的玄妙之处,是汪正告诉我 的,他对这方面似乎很了解。据他 说,骨董会随着使用的次数和保存时 间的长久,渐渐变得透明,甚至散发 出七彩磷光。当然,这也只是他听闻 的。骨董会不会发光,我不得而知, 但是据目前的市场来看,骨董的价值 是十分可观的。
“老三,里面有东西!”汪正扔 了手里的工兵铲,整个人趴在地上,直勾勾看着盗洞。此时我们已经挖到 棺材板了,就算有东西,也就只能是 棺材了。可他还在用手刨,并且表情 十分小心。不一会儿,他刨出一个圆 形的十分精细的木盒。我从他手里接 过盒子,打开之后, 一股香味扑鼻而 来,里面的竟是胭脂。
“里面埋的是女尸?”我大惊失 色,我们要找的明明是一个男人的 坟,我寻龙点穴这么多年,从来没出 过问题,怎么可能断错穴呢?
我用铲子敲敲露出了一小块的棺 材,那棺材里竟传出几声女人的怪 笑,似乎是在回应我。我头皮发麻, 手里的铲子差点儿掉了下去——我真 的断错穴了!
“先别动手!”我有些后怕,将 手里的胭脂盒扔到一边,上前拦住要 在棺材上打洞的汪正。
这口棺材很普通,就是一般的八 片薄板制成的。这里是个风水宝穴, 哪会存在尸变的道理,可那笑声又真 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汪正跃跃欲试,朝我摇头晃脑: “我从正上方打一个洞,就可以看见 那东西的脑袋,如果真尸变了,你一铲子下去就切了!”
“这——”我还是有些踌躇,但 汪正已经准备就绪。他半趴在土坑 上,用加了节管的凿子, 一凿子下 去,就将棺材凿出了一个洞。我从那 洞里看去, 一张焦黑的脸正对着洞口 。
我打了个寒战,这哪是人脸, 一 张嘴咧到了两侧的耳根,皮肉僵硬而 卷曲,将两排獠牙露了出来。
我随即一铲子下去,谁知脚下的 土层是空的。我没站稳,拄着铲子就 掉了下去,将土坑里的棺材盖砸出了 一个大洞。我心想完了,赶紧护住胸 口,却发现棺材里的东西并没有动 静。
我与那具焦黑的尸体打了个照 面,好歹我也是有几年倒斗经验的, 这尸体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人而是一 条狗的。尸体没有腐烂,而是僵硬焦 化,甚至没有臭味。
“拉我一把!”我撑着两侧想要 爬起来。可就在这一瞬间,那只黑狗 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是那种朱红色的 瞳孔。我屏住了呼吸,黑狗脸上的肉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脱落, 一股 浓郁的药草味弥漫开来。这条狗究竟 是怎么一回事,它似乎是被药草浸泡 过。我想挣扎着起来,却发现身上没 有了力气。我两手一松,压着那条黑 狗尸掉了下去,将那口腐朽的薄棺给砸穿了——这棺材下面竟然是空的!
我吓得大叫,跌倒在地上后,赶 快打了个滚,避开还在腐化的黑狗 尸。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过黑狗尸 后,就像被火灼烧过一样, 一阵阵刺 痛。
好在下面不深,也就三米多。我 摔在地上,头上的探照灯甩了出去, 照亮了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墓室, 也就十平方米,我跟前便是一个长方 形的池子,水池里坐着一具被泡得发 皱的尸体。尸体的头发又长又乱,将 身体遮住了,脑袋也耷拉着,看不见 面目。
“老三!”上面的汪正探了个脑 袋下来,看到我没事后,也跳了下 来。
“不会是我点错穴了吧?”我彻 底愣住了,看着那个池子里的女尸,说 道。原以为寻错了女尸穴,却不想棺材 里连女尸都没有,就一条狗,此时砸穿 了狗穴,却又看见一水池锁尸穴。
在风水葬术里,水的运用十分讲 究,好的墓既要环水,却又不能沾 水。沾了水的尸体,都会导致风水局 被破坏,甚至是尸变。眼前这种格 局,显然是有意而为之的。但为什么 要放一具女尸在水池里,这具女尸又 是谁的?
汪正摇了摇脑袋,打了个响指, 正色道: “老三,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很邪门儿的葬法,叫‘赶阴葬’。一般是死者生前被阴气所感染,怕死后尸变,就会置一口棺材装黑狗尸,压在主棺上,以此来镇尸。”我摇头表示没听过。但既然汪正听说过,那就有存在的可能。可既然是镇尸,为什么又把尸体放在水里呢?
我上前想去扒尸体的头发,看是否就是它在作怪。手刚伸到它跟前,尸体突然一抖, 一条胳膊抬了起来,搭在了我的手臂上。
我头皮发麻。尸体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那只手瘦得只剩皮包骨,上面沾满了水池里漂着的一层红紫色的皮肤状的东西。我想抽回手,那只手却反而抓得更紧了。我使劲儿想挣脱,整具尸体被我拖出了大半。女尸的脑袋向后一仰,露出了本来面目。那张皱成包子皮的脸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阴森白胖的蛆虫,却不是尸蛆,是一种我叫不出名的节蛆。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汪正掏出铲子,绕过我走到侧面, 一铲子下去,竟直接插进女尸的胸口里。但汪正想要再拔出铲子,却发现铲子纹丝不动,就像嵌在了尸体身上,那女尸 的另一只手竟抬起来握住了他的铲 柄。
“咯咯咯!’
我看的真切,那女尸的嘴没动, 但却发出像笑声一样的声音。汪正瞪 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也被吓了一跳。 这女尸已经尸化得很严重了,怎么可 能还会尸变?
我和汪正努力挣脱,它竟先松开 了我,单与汪正的铲子较起劲来。
我惊魂未定,赶紧过去,与汪正 一起拽铲子,女尸被我们从池子里拽 了出来。我看到它的屁股下面还连着 一大堆肉泥,那坨肉泥很大,我隐约 可以看出是一个人的大体轮廓。
肉泥上面插满了一寸长的针。
我心念一动:这可能就是那具被 拾骨婆拾了骨的骨董,便转而叫汪正 再加把力。
汪正也很激动,我俩使出吃奶的 劲儿将女尸和骨董尸拽出了池子。谁 知那骨董尸在将要离开池子的一瞬, 水里响了几下,有东西从水里涌了上 来——它正拖拽着骨董尸。
我和汪正没有料到那东西会猛地 松开骨董尸,我俩往后一倒,那藏在 水里的东西猛地跳了出来。我看见了 它的样子,像是一条狗,但浑身长满 了绿色的长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它扑过来后, 一口咬住了汪正的一条腿,猛地一撕,扯下了一大块 肉。
汪正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捂着 伤口滚到一边,那只绿毛尸叼着他的 肉跑向了水池旁边,我看到它的背上 有一块若隐若现的刺青。
我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当下便 追了过去。
那水池旁有个狗洞,我怔了一 下,还是钻了进去。里面竟是一个与 外面一模一样的墓室——也有个水 池,水池里也坐着一具女尸,只是眼 前这具女尸看起来比较年轻。
我一头雾水,四下张望,那绿毛 尸已经不见了踪影,水池里也没有一 丝动静。我打算走过去看看,却听到 身后有声音。
我赶忙转过身,那黑影已经移了 过来,猛地一脚踹向了我。
后我惊愕地看着汪正。他一脚踹中 了我的心窝,我向后倒退,失足落进 了池子里。
我的心凉了大半。
“你干什么?”我想从池子里出 来,汪正又踹了我一脚,把我重新踹 回水池里。那坐在水池里的女尸竟顺势抓住了我,我的后背与它贴在了一 起,顿时我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我看到女尸的身上,全是倒刺的 针尖,那些针尖此时钩住了我的衣 服,而女尸的两条胳膊,也像之前的 那具尸体一样,抬起来搭在了我的肩 上。
我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奇 门异术倒也学过几招。
我的身子往后一缩,更贴近了女 尸,将她推到里面,我的肩胛骨往里 收缩,直接从衣服里抽出了身。
但我却没料到,那只绿毛怪竟也 躲藏在水里。就在我刚要脱身逃出水 池时,绿毛尸从女尸的后面钻了出, 一把将我重新拽回池子里。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个池子里 的女尸,之所以会尸化这么严重, 还能抬起手来拽住我,是因为这绿 毛尸一直躲在女尸的背后。就像操 纵木偶一样,牵制着女尸的手来拖 拽人。
“汪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最令我难以置信的却是汪正的举 动,他与我搭档这么多年,而今却要 置我于死地。
我用尽全身力气抠着绿毛尸的背 部,恍惚间又想起它背部的那个刺 青。汪正冷哼两声,朝着我啐了口唾 沫: “呸,去你的兄弟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条道上,只遵循人 为财死。老三,你懂不懂?”
汪正说完, 一瘸一拐地走了过 来。
他将自己的衣服解开,转过身 去,我看到他背部竟然也有一个和绿 毛尸一样的刺青,难怪之前我看到绿 毛尸身上的刺青会感觉很熟悉。
“我也是半个月前才得知,那个 拾骨婆就是我家祖辈。”汪正说。
我脑袋“嗡”地一声, 一片混 乱,没想到半个月前我就掉进了汪正 设计好的坑里。
第五章 不屑削骨
绿毛尸就像一块牛皮糖,死死贴 着女尸,又拼命将我拖向女尸。
它似乎是想用那些女尸身上的针 钩住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汪正竟然和 绿毛尸是一伙的。
我被其死死按在了水池里,浑身 乏力,不甘地问汪正: “你这样做有 什么目的?”
汪正告诉我,制骨董的方法,身 为后人的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此时抓 住我的就是骨董。骨董可不是用来观 赏的,它的真正用途,是可以成为炼药的容器。但至于装什么药,他也不 知道。
我只是想趁机拖延一点儿时间来 想办法,便在与绿毛尸对峙的时候, 死死地盯住汪正。
汪正耸了耸肩,说道: “骨董的 制作过程非常残忍,竟然要用自己的 亲骨肉来做,当初我母亲就是想用我 来做骨董。而今,我把我最好的兄弟 给它带来了,也算是了了它的一个心 愿。”
“咯咯咯!”一直锁着我的绿毛 尸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十分诡异, 就在汪正出神之际,我扑过去将他拽 了进来。
绿毛尸像先前那样,放开了我, 转而又锁住了汪正。
我趁机爬了出去。
这绿毛尸并没有意识,它似乎对 流着相同血液的人更感兴趣,我也知 道了汪正口中的药是什么。
骨董便是指存在很久的骨头,用 它来装的药,便是流传了上千年却从 未有人见过的长生药。
“老三救我!”
身后传来了汪正的惨叫,我退到 一边,没想到汪正早就知道他就是这 拾骨婆的后人。但他却不知道,拾骨 婆当年用针不断地戳自己的儿子,并 不是为了将其制成骨董,而是想打破 后人被制成骨董的命运。只是后来失败了,她不但将自己与儿子葬在了一 起,还将自己的儿子做成了骨董,以 此警戒后人。
最奇怪的是,这骨董必须是由子 母骨制成,我自然不会被池子里的母 骨吸住,而汪正却正好人了这个局。
我只需等骨董制成,进来取走便 可。
“老三,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汪正绝望而嘲讽地看了我一 眼,问道。紧接着,就被绿毛尸拖到 了水池里,没了踪影。
我头皮发麻,那个坐在池子里的 女尸真的自己站了起来,她手里握着 一根一寸长的铁针,阴阳怪气地对我 说道: “不肖削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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