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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时光景,太阳再次升起,谷中的人渐渐成长。

    不光是凤狐清明住处被这几个小辈弄得热闹不少,就连弃忧谷内几百户妖也添了许多趣事。

    在院子不远处有一大片池塘,萧云与俞苧夜常常到那划木筏,这木筏还是跟看池塘的老伯借的,池塘一年换一户人家看。

    划着木筏越划越远,到一处对岸,上岸便是一个小山丘,水与山相接处自然生长许多桃树,这个山丘并无归属,桃树野长,绿树成荫,桃花年年开。

    两人摘了许多桃,原是临时起兴,木筏上不好放,俞苧夜将桃藏于袖中后返程。

    天色渐暗,划到池塘中心,周身起了水雾,远远传出萧云的声音,“主子,会水否?”

    “小云云,我不善,汝通,愿请赐教。”俞苧夜划着船桨轻声说道。

    萧云展露笑颜躺下,“犹待虑之。”

    凤狐清明在做木工,隐尘在一旁帮他切药材,咵呲咵呲地切完,又捣鼓起别的。

    他做木工的手顿了顿,看向那个忙活的人,“尘,尘儿?”

    “老前辈,怎么了?”隐尘端出捣药用具就要开始,这时闻言停下动作。

    凤狐清明问道:“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练功?”

    隐尘开始捣药,三下一停,停下后回道:“我的功夫就是把炼金术和蛛网术练好便成,与他们的术法相通处不多,而且锻炼臂力也很有必要,老前辈,这些是给琪娘前辈用的吗?”

    “非也,谷内他妖讨的。”凤狐清明回道。

    隐尘正要说什么,远处走来一个大嫂,“清明师傅,清明师傅这是到院里干活啊?”

    “来,你昨讨的药给你包好了。”凤狐清明拿出一包早就备下的药给她,那妇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篮,“一点心意。”

    凤狐清明笑着眯起眼,隐尘接过东西,沉甸甸的,“谢谢大嫂。”

    大嫂看见隐尘笑眯眯的,说道:“这小郎君模样真不错,清明师傅这是你家中什么人啊?”

    “哦~尘儿是我收养的后辈。”凤狐清明见她眼神都没离开隐尘便道:“这可不是凤狐。”

    “这有什么大不了,凤狐不就是凤和狐的结合嘛,”大嫂说道,“我听说是叫‘赺’尘吧?要不要来我家做女婿?”

    “大嫂这不可能说笑。”隐尘说着低下头。

    “哎呦,这孩子有意思,清明师傅你家另一个后辈就不禁逗,我刚说一句他就恼了。”大嫂接着絮絮叨叨。

    凤狐清明抬起眼看她,隐尘接话道:“大嫂是说弈筠?他年纪小,可能当真了。”

    大嫂点点头,凤狐清明这个家长也发话了,“小孩子容易把说笑当真,还是别逗得好。”

    “也是。”大嫂话毕便离开了。

    凤狐清明转移话题道:“隐尘,这个名有什么用意吗?”

    “母亲说,灰尘是除不尽的,但能隐去表面的,也算不错。”隐尘回答。

    “除尽和放任,选择了中间。”这种想法到让凤狐清明一乐,也算戳中他的心事。

    “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没得选,在这世间无论能力多高,都有受挫之时……”他低头捣药,眼泪在眼眶里摇荡。

    凤狐清明定了定神:“或许有另一种说法,你母亲希望你明辨是非,在恶者浮于表面时,隐去。此时隐只是除的委婉表示罢了。”

    此刻的隐尘别提多感动,他感觉到如同一把野火点燃了,誓要烧出一片红,“老前辈的话,隐尘记下了。”

    又多了许久,凤狐清明干木活累了,用法术整理,另一边的隐尘早就完工,只是在等他的老前辈,“还好有你陪老夫,那些个都是没良心。”

    “前辈说笑了。”隐尘笑道。

    凤狐琪娘和凤狐倩窝在房里做女红,两人手拿绣绷,一个绣着竹,一个准备绣梅。

    “姐姐,你看我绣得好不好?”凤狐倩将绣绷拿给她看。

    “进步不少,妹妹,你看我这个,样式喜不喜欢,这是绣给你的。”凤狐琪娘说道。

    俞苧夜的回忆断断续续的,凤狐清明和凤狐弈筠的事她不甚清楚,纵有知道也多是由别妖转述。百年的事回忆起来不过一时半刻的。

    她的脸凝起一层冰霜。

    在菜园拔芋的萧云忽然看见一些凤狐行色匆匆的,“大叔大婶,这是在干嘛?”她冲着人群喊了一声。

    各自奔忙的妖群中,有妖回应了她,“哎呦,孩子快下雨忙着收谷呢。”

    萧云抬头看天确实阴沉沉的,很快一滴雨落在她的脸上,“我来帮你,大婶。”萧云快速把芋放好,越过栏杆,冲出去。

    俞苧夜戴个斗笠,刚打完水回来,就看见萧云的身影搁那忙。

    与此同时萧云刚帮忙一户,回头看见俞苧夜,“快过来!”

    俞苧夜立即开了结界隔雨,“你怎么也不知避雨。”

    “我在帮忙收谷,一时着急……”萧云也觉着自己草率了,头发都淋湿了。

    俞苧夜也帮起忙,逗萧云道:“越活越像个凡人了。”

    “哎,这可怎么办呀!”远处传来哀叹,“快收,能收一点是一点。”

    “主子,那边是大晒场。”萧云拉住俞苧夜。

    俞苧夜闭眼凝神聚气,将结界扩大,“俞姑娘,快帮帮忙。”她听这话担心小了就一直阔,直到远处传来,“怎么没雨了?”“是谁帮了我们。”她才停下。

    大婶看到这情形手里动作加快,冲别的地方喊:“快收快收,俞姑娘这结界不知能撑多久。”

    俞苧夜笑道:“大婶你放心,时间是绰绰有余,您可别着急收差了。”

    “不会!谷子多少我心里最有数了。”大婶脸上有几滴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汗,但带着笑。

    收完谷,萧云飞到空中察看各户情况后落下,跟她主子说:“可以收了。”

    两妖在檐下看雨,萧云理了理头发,“你说他们为何比起结界,明明那么急的事?”

    “小结界应当不是问题,那个大晒场呢?”俞苧夜说道,看向萧云,她还是不解,“若是本领高,又为何生活在这?”

    萧云看向她的眼神更为惊讶,但似乎明白过来。

    “凤狐师傅跟我说,他设下结界之前,这个地方是边境,人间与妖界。”俞苧夜解释道,“山谷是凤狐师傅父亲的礼祭场,自凤狐朝时赐下至今延续,朝廷放任不管,这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凤狐青去世后,凤狐师傅没有继任谷主,而是将大部分可种植的地方分出去。只是自从凤狐师傅设下结界,这反倒成了安逸所在,只是这里的妖还是保持传统不滥用灵力,因为灵力是他们最后一张底牌。”

    萧云摆摆手不同意她的看法,“如今的弃忧谷真的是安逸所在吗?跟琪娘前辈出去一趟,我虽没开过一句口,但我肯定凤狐和狐族矛盾不小,来日真有冲突,处于边界,岂不是无路可退?”

    俞苧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澜豫国这片土地本是凤狐族聚居建立的国家,狐族是后来迁入,凤狐朝的狐帝对狐族还算接纳,后来的狐帝统治黑暗滥杀无辜,其实狐族也是他提拔的,以致今日……”

    这样说来,萧云就有些明白了,因为虎族那边经常有地盘之争,种族残杀,“如此说来,狐族和凤狐便不是一脉?”俞苧夜点头,她又接着说:“狐族登上帝位,澜豫国落入他们手中,他会不会想种族灭亡?”

    俞苧夜沉默了,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可萧云这么说出来,她心里不免起波澜,可她的手现下实在伸不到那去,羡苓的事还未完……她抬头看天:“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又到一次爬山活动,凤狐弈筠借故不参与,一月三小爬,三月一大爬,这其中有问题,他便在一次大爬时决定探探究竟。

    他的住处离凤狐清明不算近,特意去看了一眼凤狐清明的房门,看到房门紧闭后,径直出了门,到了镜湖,可惜他错了,三小爬才是凤狐清明到镜湖的时间,三月一次的大爬,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修养。

    凤狐弈筠到了镜湖怎么也找不到他,“您在这对不对?清明师傅。”

    房中的凤狐清明似有感应便醒了,使出千里传音:“弈筠,我在房中,不在此处。”

    凤狐弈筠很激动,也很紧张,他确实将这个地方找遍了,直接闪回凤狐清明的房前。

    打开门,一转头便看到凤狐清明从床上下来,“你找我何事?”

    “镜湖底下有秘密?”凤狐弈筠问道。

    凤狐清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道:“是。”

    “跟你不管外界的事有关?”凤狐弈筠没想到他会回答,“是您不理会外界的原因?”

    “不是。”说罢他放下茶杯,自嘲地摇摇头,说道:“不完全是吧。”

    “那底下有什么?”凤狐弈筠试探道。

    凤狐清明看向他,又眯起眼:“镜子,你不是看到了吗?如果你没看到说明你功夫不到家……”

    他确实看到镜子可这说明什么呢?

    “镜子里藏着真相,这就是镜窥术的由来。”凤狐清明道。

    镜子?师父手里那个镜子!凤狐弈筠想。

    “可……可是为什么?”凤狐弈筠不解道。

    “凤狐弈筠,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还是说你心里想着师祖是个恶妖?”凤狐清明问道。

    凤狐弈筠羞得无地自容。

    “留下自然能知道更多,可你不会……”凤狐清明眸色暗了暗,“你是去是留也不必知会我,自有你师父去承受。”

    终于让凤狐弈筠找到话柄了,“休想!是您教导的我,是您立下的凤狐只进不出,怎么能让师父承受呢?”他说罢便挥袖而去。

    屋内的凤狐清明气得摔掉茶杯。

    九月廿三是凤狐族的大节日,弃忧谷内也热闹起来,入了夜,俞苧夜等妖便到山谷中心看戏。

    凤狐族自己搞的类似皮影戏东西,凤狐琪娘因身上累,搬了只躺椅过去,抢到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几个人来找她打招呼后就躺下了。

    一排排看戏的妖都从家里备了些吃食,或用篮子装着,或用布包着,或直接用手拿的。俞苧夜便是回去拿吃食去了,其他人看了一会戏,便躲到别处玩去了。

    俞苧夜来时一手拿着碗,一手拎着杌凳,到戏台前时,正好凤狐琪娘斜后方的座位空着,她放下凳子坐,招呼一声:“妹妹,葡萄。”葡萄硕大一颗,晶莹剔透,她送到嘴边咬一口,香甜弥漫。

    旁边一同看戏的老婶子此时站起,对凤狐琪娘说:“小妹,我去看夜宵安排得怎么样,你帮我看下凳子哈。”

    凤狐琪娘笑着点头答应,俞苧夜捧起碗,说道:“您来一颗?”“哎呦,我急着回去,小妹年纪小又消瘦,你给她吃吧。”说罢老婶子急冲冲地走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俞苧夜问道。

    “一切都好。”凤狐琪娘回道。

    “这又换了什么戏?”俞苧夜问道。

    “精卫填海。”凤狐琪娘回道。

    这时,凤狐倩一蹦一跳地过来了,两人带着笑看她,“我和萧云在那边玩,弈筠和隐尘都在,你们也快来。”

    “哎有葡萄,我要。”凤狐倩说道。

    俞苧夜看了看碗里还有九颗葡萄,对凤狐倩说道:“这样吧,碗里现在有九颗,一人三颗。”

    “好。”凤狐倩拿了三颗,放在手绢上。

    在她做动作时,凤狐琪娘低声对俞苧夜说:“你去不去?”“看你。”俞苧夜回道。

    “妹妹,我们一会再过去,你们先玩着。”凤狐琪娘话毕,凤狐倩便挥手告别走了。

    凤狐琪娘又拿了一颗葡萄吃起来,“这戏有那么好看?精卫填海的传说我们也是听过……”她此话一出,凤狐琪娘看向她,“看个座用法术就成。”

    躺椅上的凤狐琪娘调整一下姿势,力求最舒服,又拿了一颗葡萄,“这场是新编的。”

    “新在何处?”俞苧夜问道。

    “故事大概是一样的,新增许多内容,结局也改了。”凤狐琪娘说道,“这场戏添加了许多女娃在到东海游玩前的事,精卫一直衔木石远远地飞到东海填下,结局改为精卫成功填海,复仇之业成了,成为更厉害的神鸟,从此自由翱翔于天际,不必再来回于西山和东海。”

    俞苧夜沉思一会说道:“其实我觉着原本的结局便是极好。”

    “是啊,虽死不曾输,”凤狐琪娘病容憔悴,俞苧夜看向她,俨然是被打动了,“女娃死后不甘,敢于向浩瀚的海洋展开报复,是那么可贵。可我们都知道填平大海是不实际的……”

    “新编的也挺好的,丰富了女娃身前的经历,带来一个具体的人,更让我们心疼最后的结局。”俞苧夜说道,心里一阵酸涩。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凤狐琪娘说道,“一开始只是改了前面没改后面,可乡亲们看完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又因大节日热热闹闹才好,所以改了结局。”

    俞苧夜沉思着,盯着那戏,已经演到女娃上了船,耳边传来声音,“既然已经那么艰辛,痛苦,为何不能给个好结果?这样改编也只是反映乡亲朴实又美好的愿景罢了。”

    风浪来了,台上传出雷声,白色的幕布翻涌,几块巨大的黑块起起落落,小小女娃着急应对风浪,只见她动作敏捷,逃过一劫,风并没有减缓,反而越发急了,小船难以支撑,剧烈晃动,当巨大的黑块扑向她时,再也无力抵挡,船翻了,女娃坠入大海,被海浪吞噬……

    巨大的风浪过后,小木船重新浮出水面,船上再不见人影,大海浩瀚一片,除了涌动和呼吸声外,十分安静。

    台下的妖看得激动包括其中的两个,凤狐琪娘先是坐直再是站起,俞苧夜噙满的泪水滴落入泥,她虽然感触颇深,但还是记得稳住凤狐琪娘,“妹妹,这……这是戏,别太难过了……”她拿出手帕擦眼泪,“琪娘知道,只是……”她边说话便抽泣。

    俞苧夜拿着葡萄给她吃,她也顺势吃了几颗葡萄缓缓,在得到她默许后一下子就把葡萄吃完了,这会老婶子回来了,“姑娘,谢谢你呦。”她看向台上,最后一颗石头落地,精卫变成巨大的神鸟,飞向天际。同一块幕布,方才是悲剧,如今……

    “哎呦,这都完了。”老婶子后悔道。

    “老婶,您可错过高潮,可精彩了。”凤狐琪娘笑道。

    俞苧夜有些不解道:“按理来说老婶应该看过这戏了,就结局不大一样。”

    “这回不一样,换了班底,听说动作流畅得多,真是可惜,只能明听我的老姐妹讲讲了。”老婶子说道,还是挺乐观的。

    前排的转过头看老婶,“哎呦,老婶你没看到啊!”老婶正要说她。俞苧夜见气氛不错,顺势接话:“哎,老婶,我来跟你说呗。”“你们这些小辈讲故事啊那是不行的。”老婶子直言不讳道。

    凤狐琪娘笑着头探过来看俞苧夜道:“姐姐,这是被嫌弃了?”

    “看完了,走吧。”俞苧夜也不计较,拉着凤狐琪娘就要走,她起身又对老婶子道:“老婶,帮我们看一下座呗。”

    “好,小姑娘玩去吧。”老婶子又专心看起台上的戏。

    他们一块一块玩的是投石游戏,上回此节便玩了这个,凤狐倩输得特别惨,但钱袋子的钱够(弃忧谷的钱也就是金银那些),也就愿赌服输,付了河灯钱。这回她可不干,这回是真没钱了。

    “那你在旁边看着吧。”萧云说道。

    “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两位姐姐一起过来玩。”凤狐倩暗示她的两位姐姐为她做主。

    “这样吧,设置两个输家,不至于负担太重。”俞苧夜慷慨解围。

    最后,俞苧夜和隐尘输了,一伙人一起去挑花灯,萧云凑到隐尘那边,“小隐尘,你苧夜主人输了可能是因为光照倩倩,你不能吧?”萧云令隐尘更羞恼了,“你也就比我大一个月,别这么叫。投石这种游戏,比距离还有各种限制,就是手气不好,你看苧夜主人上回第一,这回倒一。若说是为了倩倩前辈,她排倒数第四,也不需要我们帮不是。”

    萧云听后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买完河灯,就要到泊溪放,在下游用专门的人处理这些河灯,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到溪边时,水面已经飘着大量的河灯,找了合适的地方开始放。

    “你许什么愿?”萧云偷偷问隐尘,“愿望不能随便说出口的。”隐尘认真地说。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我没写。”她看向萧云低声说。“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笑道,隐尘只觉得无奈,“那你问主人不写缘何?”

    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怎的不写?”俞苧夜确实没写,但原因是她觉得许愿没用,可这个理由无法让人信服,她思考一下答道:“没有想许的愿望。”“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又重复道,隐尘真的有点性子上来了,“你许何愿?”“你想听哪一个,那种类型,我可是写满两页纸。”萧云得意道。

    隐尘立时失了兴趣,这个话题就此翻篇。

    已经二更天,但他们似乎觉得不尽兴,又坐在溪边的草坪上一直闲聊。

    忽然萧云似乎看到什么,伤心之色溢于言表,甚至埋头抽泣,隐尘脸上立即显露紧张的神情,其他人也看过去,俞苧夜严肃问道:“怎么了?看到什么吗?”

    萧云抬头看向她:“我看到一对母女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我想到母亲,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还有哥哥……没忍住就哭了。”俞苧夜靠近她那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想家了?”

    俞苧夜右边三位松了一口气,隐尘为安慰萧云说道:“我也想家了。”俞苧夜一时还真安慰不过来,而另一边凤狐弈筠看此情形,躺下,摆出个“大”字型,“我也想家了。”“我好像也想家。”凤狐倩有样学样,这两位,俞苧夜更不知如何安慰,一个是孤儿,另一个是孤女。

    好在凤狐琪娘一句话就到位了,“好啊,这是针对我来了。”她这一句惹得众人发笑,俞苧夜支持一下她,“没事,我跟你一家。”

    萧云也收拾好情绪,高兴地跑到凤狐琪娘那边,跟她琪娘前辈亲近亲近。躺凤狐琪娘旁边的凤狐弈筠也开口:“师父,我可不是有意的。”

    夜深了,泊溪还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凤狐弈筠跟着凤狐清明练功,他的要求十分苛刻。傀儡丝在他的作怪下,又断了。

    一次次的练习中,彼此也增进感情,凤狐清明是只矛盾的妖,对一个注定离开的妖加注太多感情,在他心中是不允许的。而凤狐弈筠心里把他视为和师父一样重,既然他师父能够理解他,自然凤狐清明也能。

    在弃忧谷待了两百年,练成傀儡术,凤狐弈筠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但他也不想大张旗鼓,更想悄无声息,甚至于想不辞而别……

    这一天,凤狐清明在镜湖边打坐,并未唤他去修炼,院子里那一群还是一样的打打闹闹,一切一如往常……

    凤狐弈筠悄步进入镜湖地带,他只想再看一眼,这个一心传授他武功的妖,他们之间有许多矛盾分歧,但这一刻凤狐弈筠不再想那些,感激涌上心头,眼尾泛红。

    可凤狐清明隐去身形,他怎么也找不到,待到凤狐清明发觉他时,他看见他缓缓站起,额间满是虚汗,“找我何事?”

    “我……”凤狐弈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师祖,您怎么了?”

    凤狐清明没有回答,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是不是和镜湖有关?镜湖又是否与弃忧谷的结界有关?您……”

    凤狐清明垂下眸:“继承弃忧谷,也就接过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与旁的无关。”

    “那师父会是下一任吗?镜窥术!”凤狐弈筠忽的睁大双眼,“您不问尘世也是因为这个吗?”

    “琪娘不会是下一任。”凤狐清明说道,“我父亲是礼祭长,这一带原本就是被凤狐族抛弃了的,老夫管好弃忧谷便够了,至于凤狐族的兴衰,没有那个心力……琪娘乐意把责任抗在肩上那是她的事,收她为徒时便知,因而也并无多怪。”

    一时无话,凤狐弈筠很想问问他,如若有一天凤狐族如同自己一家被灭,他还能坐得住吗?可那太强人所难,毕竟凤狐清明有着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守护弃忧谷的事,再则他也不希望凤狐族迎来那样的命运。

    他在低眉思考,凤狐清明则盯着他。

    “那您为何收师父为徒?”凤狐弈筠也算是问出他心中所想。

    “她是我恩人的女儿,又伶俐能干,性格亦投缘,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包容这符合弃忧谷的原则。”凤狐清明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破什么,“我这一生只会有这一个徒弟。”

    凤狐弈筠脸色变了变,纵然凤狐琪娘于他有恩,可他知道即便她插手谷外之事,凤狐清明也不会对她怎样,可自己却不同……有时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当这位功力深厚的前辈的徒弟,为何不能多收一个徒弟?让自己也有同样的权益,可如今他知道凤狐琪娘是特殊的存在……

    可他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如果不是凤狐琪娘,自己只怕活不到今日。

    “你是不是想当我的徒弟?”凤狐清明说道,“或者说你觉着凤狐琪娘不配当我的徒弟?”

    “我……你……”凤狐弈筠的脸一片涨红,他下定决心似地说:“你为何不收我为徒?”

    凤狐清明激他后也是觉着无趣,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臊。他强装镇定道:“我为何要收一个一心离开弃忧谷的妖为徒呢?”

    “那凤狐琪娘呢!”凤狐弈筠心里的一抛火彻底被点燃,讽刺地笑了笑,“她不也是一样?”

    “我知你离开此地,只怕不会再想回来,”凤狐清明见他还想说什么,犹豫一会打断他开口,“我也坦白相告,你与年轻时候的我有相似之处,可如今的我……你我不是一路人,世事不可强求。别总是往好的想,倘若有一天矛盾激化,又当如何?”

    “我与琪娘除她自己想复兴凤狐族之外,还有别的事需要我一起去办,她的父母将她托付给我,不管如何,我不能置之不理。”

    凤狐弈筠明白了,他的师祖是个无情的妖,他过往总是叫他清明师傅,不以师祖称之,从今往后,只怕再也不能了,他定了定神:“今日我是来道别的。”

    凤狐清明一恍神,一来今日护法耗费大量心神,二来便是这句道别,仿佛不久前才入谷,如今便要去了,他紧皱眉头,一时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开口:“想好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了?”

    “路是闯出来的,弈筠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凤狐弈筠坚定道。

    那便是没想好……凤狐清明深吸一口气,“其实不应急的。”

    他想留,却也知无法多留,不是同一条路的人,始终会越走越远。

    他还想说些什么,凤狐弈筠却跪下,“弈筠心意已决,蒙您大恩只怕无以为报。”

    凤狐清明不知该说什么,愁思少见地浮于他的脸上,“无需你报恩,要好好跟你师父告别,不可同方才那般。”

    凤狐弈筠沉思一会,说道:“事有迂回,当面直言,只怕师父承受不住,弈筠自有思量。”他说罢又是一礼。

    凤狐清明被这话气着,一句既走了便不必再回来还是没忍心说出口,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曾流出,“既选择离开便不要与谷中有过多牵扯。”

    凤狐弈筠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弈筠明白。”

    他拿出一瓶药,上头写着万灵丹,亲手交给他,“祝你得偿所愿。”

    “弈筠感念师傅深恩。”他话毕便转身拭去眼泪匆匆离开。

    离开镜湖,凤狐弈筠也很忐忑不知该如何同师父说,正巧在路上碰上俞苧夜砍完柴火回去,“苧夜姐。”凤狐弈筠是不会按辈分来的,所幸没妖和他计较。“弈筠?”俞苧夜在此处见着他还挺惊讶的。

    于是凤狐弈筠便把一份书信交给她,托她交给凤狐琪娘,说,那里边有许多他的心里话,不好当面,仅能书信传之。俞苧夜接过信,像是接过千斤重担,彼时她对情事不甚了解,刚想问他点什么,凤狐弈筠却消失了,这反倒印证她的猜想,难道……难得细心妖因这点猜测疏忽了。

    躲在一旁的凤狐倩正好看到,听到,其实从凤狐弈筠去镜湖时她便尾随着,只是他进入镜湖,凤狐倩就没敢跟着,缘由便是她觉着凤狐弈筠近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放心不下,如今看到这一幕,误会凤狐弈筠对凤狐琪娘有意,更是觉着自己枉费心思。

    俞苧夜不见凤狐弈筠,只得回到住处,将信交给凤狐琪娘。她接过信,心中一阵奇怪,打开信,一目十行,又飞奔到凤狐弈筠的住处,果然不见踪影,东西也都收拾整齐。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俞苧夜疑心凤狐弈筠写了什么不好的话,便借过去看。

    凤狐倩没找到凤狐弈筠,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此刻的她没想这么多……只觉着,姐姐跟凤狐弈筠有什么。

    四处游荡的凤狐倩看不出神情,她绕路到小山后,那里她们常常练功的地方,却不是她的,这些年到底是荒废了。

    她觉着自己跟凤狐弈筠年龄相仿,自己比不上他,自然也配不上他,所以他才对自己的情意置若罔闻……

    不知不觉中,她走近一间平时不曾见过的屋子,锁起了锈,敲击下便破开,她进入里边,入眼是许多坏掉的器物,在一个木架上有几本古籍,她拿起来便修炼个没日没夜……

    凤狐琪娘为着凤狐弈筠的事伤神,便让俞苧夜等帮着找凤狐倩,俞苧夜寻着气息来到一个小木屋前,看到她时,她昏倒在木屋里,她伸手去抱她时,凤狐倩在她怀中惊醒,轻声对她说:“苧夜姐,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们一样,法力高强……”

    “好,姐姐带你向前。”俞苧夜回应她。

    此后近半年里,俞苧夜一直陪她修炼,凤狐琪娘多在床上修养,萧云与隐尘便比试对练。

    凤狐倩在俞苧夜面前多练基本功,背地里在偷偷练“秘籍”,可是有一天,她发觉凤狐倩的运功方式很古怪,无法正常地吞吐吸纳。凤狐倩见她起了疑心,亦开始心虚,“倩倩,你近来都练些什么?”

    法术发力时只从首出,无法与躯体融合,此法起初作用时四肢会比平时更有力也更迟缓,有力使不出,之后作用时会有爆发期,爆发过后身体十分虚弱,而且极其消耗灵力,破坏五脏六腑,之后便是死亡……

    这俨然是师父禁用的法术,凤狐琪娘看着手中从凤狐倩那夺来的书,“你从何处得来?”

    凤狐倩低着头,不想回答却又不得不答,“这是从山后一个废弃的小木屋得来的。”

    凤狐琪娘不想责怪她,她想提升功力的事她是知道的,这么久不曾发觉,也是自己有失,俞苧夜似乎心有灵犀地想到这一点,低下头。“此法虽有短暂地提升功力作用,但极损耗身体,不可用。”

    “琪娘前辈,其实龙族也有些秘法,有一定损耗,却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炼。”隐尘说道,秉持着练都练了,不如看看有没有用。“是啊,事在妖为,术法如何还得看妖。”萧云也接过话,近来因着凤狐弈筠的事本就气氛不好,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修炼时可觉出什么?如实说。”凤狐琪娘看向凤狐倩,关于这些禁术的事她也只听过师父偶然提起,如何处置只怕还要请教凤狐清明。

    “功力增长速度变快,运功时气息会不稳,灵力在周身无法舒展。”凤狐倩越说越小声,隐尘和萧云听完也觉着不妥,俞苧夜是亲眼见证的更不必说。

    “这是师父定下的禁术,师父的父亲便是因此法脑部损坏逝去,我们所学许多术法便是由他创造,他的功力何等高深,也难逃……”凤狐琪娘盯着她的眼睛,“凤狐倩你还要试吗?你听姐姐的,姐姐帮你剥离此法,好不好?”

    此时的凤狐倩没有异议,只是点头。

    过后凤狐琪娘便去求见还在闭关的凤狐清明,他听闻此事亦是着急,“她从何处找来的?”

    “那个木屋……”出了事,凤狐琪娘在师父面前也是心虚。

    从前,凤狐清明的住处只住两凤狐,后来到这的妖也算听话,让她们少去后山便也都没怎么去,那木屋偏僻,关键是自己上了锁,“她破开锁进的?”

    “有心不怕难……”凤狐琪娘敷衍道,“师父,眼下事已出,该如何解决才是要紧。”

    “这还真是棘手。”凤狐清明说道,可他还是着急忙慌地去准备用具。

    十几天里,凤狐倩被捆在木卧椅,凤狐清明施法压制她体内混杂的气体,聚气之后又将其提炼出来,又往她的头部施净心诀。凤狐倩浑身没了那禁术的痕迹,她只觉浑身麻木,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又过了几日,她的身体渐渐恢复,除了偶感不适,大体如前,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留在心里的残影还在诱惑她。

    凤狐清明对剥离禁术算不上有经验,十几天里耗费心神,时候到了他也需回镜湖那去,便让凤狐琪娘盯着她。

    原以为凤狐弈筠走后,他们六个可以会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可事实不尽如意。

    这天夜里,凤狐倩哄病着的凤狐琪娘回屋休息,自己安寝时会去找她,之后她独自坐在窗前发呆,算算日子,凤狐弈筠离开半年多了,还真有点想了,虽然在她心中凤狐弈筠比不上姐姐重要,可感情的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自己,她喜欢他。

    夜色中有个身影向她这边走近,“阿倩。”他轻声唤道,是凤狐弈筠。

    凤狐弈筠离开后在狐界溜达一圈,发觉狐族与凤狐族的关系越发紧张,他也不想做狐族的臣子,刚好有个燕山山庄的组织想来拉拢他一起对付狐族,他也欣然答应,这回是最后来看看弃忧谷,可他待了几天,发现凤狐倩过得不好……虽然知道凤狐琪娘不会害她,但是看她愁眉苦脸,不由得揪心……

    “弈筠!”凤狐倩见到他自然高兴,但还是压低声量,“不是想好离开弃忧谷吗?”

    “阿倩,你近来过得好吗?”凤狐弈筠说道,“我见你没什么精神。”

    凤狐倩思虑一会说道:“虽然你走了,但你以前也不怎么跟我玩,离开后偶尔会想你,倒也没什么吧。”

    凤狐弈筠听着有些恼也不知恼什么,“我是说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一听凤狐弈筠这话,凤狐倩就觉着心虚,“我练了一种法术,对身体不好,要把它弄掉,就成如今这般。”

    “这法术怎么不好了?”凤狐弈筠问道。

    “姐姐说这是禁术。”凤狐倩回道。

    “只有不适合,哪有不能用的,师父虽然功力比你强,但万一这术法刚好适合你呢。”凤狐弈筠认真解释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凤狐倩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

    凤狐弈筠又接着表明自己的来意,“既然你在这待着拘束不如跟我走吧。”

    凤狐倩有些犹豫,不想答应,一句我觉着待在这里挺好没忍心说出口,“你为何想离开这里吗?”

    “你不觉着弃忧谷变了吗?从前这里是凤狐族的庇护所,现在你看看你身边的妖和人便知,接纳外族却不肯对谷外同族多眷顾。”凤狐弈筠说道。

    凤狐倩思考了一会,“你说的有一点我知道,弃忧谷自从狐族朝后就成了法外之地,不受管自然也不能对国内事多干预。你想说的意思我知道,可这些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阿倩从小没有父母,当初接我入谷的就是外族,这些年的相处,他们在我心中就跟我的至亲一样没有分别,你亦是如此。”

    凤狐弈筠刚想反驳点什么,凤狐倩一句话便把她堵住,“当初在谷外欺负我的也是凤狐。”

    凤狐倩看向他失神的双眼,笑着说:“不过,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好,记得保密。”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笑着离开,他的声音充满诱惑,引妖堕落。

    在那之后,凤狐倩又偷偷练起禁术,终于她的脖子接近喉咙处起了无法抹去的玫紫色印记,痛得晕过去。

    她的小屋里,除了还在闭关的凤狐清明都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萧云着急道。

    凤狐琪娘皱着眉坐在床沿。

    “倩倩说,是那禁术在她体内又起作用了……”俞苧夜说道。

    “阿倩前辈这般,得赶紧想个法子。”隐尘走近尚还体虚病弱的凤狐琪娘,“老前辈还在闭关……”

    “既然是怪力无法压制,那我来给她度气。”凤狐琪娘说道。

    “前辈,您身体虚弱不如我来。”隐尘说道。

    凤狐琪娘摇摇头,“妹妹功力浅,如今情况糟糕,并非同族只怕功力相斥。”这也是先前治疗时,俞苧夜上前度气得来的一种可能。

    萧云看着床上的凤狐倩气息奄奄,心中不忍,抬眼看向俞苧夜,她直盯着床上的妖,“我来给你护法。”

    “不……”萧云看向凤狐琪娘急得不成样子,“让隐尘护法,既然非同族相斥,那萧云就一家一家地去求,能借一点灵力是一点,等到琪娘前辈耗尽灵力情况只会更糟,苧夜你……”隐尘立即应下,“实在不成,我会及时找老前辈的。”

    “好,我们走。”俞苧夜拉起萧云的手,两妖便快速地出了门。

    她们一家一家地敲门,虽然她们在这的人缘好,但借灵力这种事在弃忧谷闻所未闻,待她们解释明白事由,也少有凤狐肯借,终于天色渐暗,存在轮珠的灵力也算不上多,只是耽搁不起了,赶紧回到住处。

    又经历几天苦熬,凤狐倩的情况总算好转不少……

    凤狐琪娘大概能猜到为何复发,而且来得如此急,只是她不愿面对,而俞苧夜刚好要向她求证,因为她在疑心的驱使下发现凤狐倩房中还有“秘籍”,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凤狐倩明白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有愧于帮她的妖和人,却也不想放弃禁术,这种灵力增强的感觉……

    “我知道该当如何?她心性不稳,禁不住诱惑也并非无法理解。只是……”俞苧夜站起身,在窗边走动,焦躁不安。

    凤狐琪娘垂下眉,“我知道姐姐担心再有下次,可我亦相信倩倩经历此番会明白的,我们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当夜假寐的凤狐倩又看到凤狐弈筠,他不再那么开朗,而是担心起凤狐倩的身体,她却是自暴自弃,敷衍凤狐弈筠几句后,“我们走吧。”

    短短四个字,可她的眼神那么炽热,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凤狐琪娘便找不着妖,弃忧谷进难出易,一夜的时间不知能走多远……可凤狐琪娘还是不想放弃,便到处去寻。

    凤狐倩和凤狐弈筠一同入了归墟门,又见了蝎子族的盟友狼族,他们能结盟除了首领觊觎毒娘娘这个寡妇的美色外,也因为狼族内部分歧很大,多个朋友多条路。

    “就这样不辞而别,姐姐一定到处寻我,不行。”凤狐倩离开弃忧谷后感受到自由之外,还多了一层担忧。

    她决心甩开凤狐琪娘,不惜一切代价,于是做了两手准备。

    她回到弃忧谷,在一处山洞见了凤狐琪娘,凤狐弈筠变成一只小飞虫落在她的肩上。

    “姐姐,我决心离开,既然这禁术如此难革除,那我也不想连累你们。”她说得大义凛然,一来是凤狐弈筠在场,二来也是为自己良心稍安。

    “妹妹,师父和我耗尽心神帮你,你不但知错不改,如今更想一走了之,如此做真的合适吗?”凤狐琪娘问道。

    凤狐倩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姐姐,是想阿倩报答吗?只可惜凤狐倩今生都难以报答。”

    “你……不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你的身体……”凤狐琪娘说道,“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拦,但现在不是时候。”

    “阿倩不知何时才是时候,姐姐,我怕,有一天会变得和你一样。”凤狐倩认真地说,“弃忧谷不是永远的安全所在,如果有一天大难临头,姐姐还能保护我吗?阿倩必须自强。”

    凤狐倩越说凤狐琪娘越难受,她有些哽咽,“倩倩,非要以这种方式自强吗?外边的世界你了解多吗?”

    “姐姐,我不瞒你,弈筠带我去了解。”凤狐倩虽然还是红着眼,但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不管他是否喜欢你,今后都和我一起过。

    凤狐琪娘听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支持你修炼禁术?凤狐弈筠,我知道你在此,给我出来,倘若她将来为此付出性命,你的良心能安吗?”

    凤狐弈筠自然不会出来。“姐姐,他不在此,你眼中的禁术,在我眼中是快速增长功力的大法,只是一时还未适应罢了。”

    “灵力弱的人,或许不会那么危险,但你和凤狐弈筠在一块不也希望长长久久吧?如果有一天无限的寿数变得屈指可数,你不会后悔吗?届时你无法回头。”凤狐琪娘苦口婆心地劝道。

    “姐姐!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放心,阿倩不会后悔的,你不要再为我忧心了。”她说罢便迅速逃了。

    凤狐琪娘赶紧追过去,她落到一处空地,此处不在弃忧谷内,不见凤狐倩,她只得四处寻找。为何要将自己的后路堵死,反过来自认为没有后路呢,真傻,她想。

    不久,林间传来动静,一群狼围上来,每一只都张着獠牙,凤狐琪娘挥舞紫扇一只只扑击,十几只狼不知疲倦地扑上来,她被咬到左肩,用力将那头狼甩掉,接着又是围攻,她一个法术攻击将它们打散,左肩渗出血。

    无奈之下改用右手,她身中剧毒后,运动方式要反过来,习惯用的右手要改用,但右手能发挥的法力更强,同时也会引发恶疾。

    紫扇变幻形态,成两个锥子的结合,被扑倒几次,咬了几口的凤狐琪娘,一鼓作气,向狼群刺去,她的眸中闪过紫光。

    待到十几只狼纷纷倒下,凤狐琪娘已然站不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摇摇晃晃,身上不光有狼的血,左肩和脖子及左下脸都被咬了好几口,血珠一颗颗地冒。

    她凭着最后的意识,先用法术,失效后,半走半爬到之前的山洞,俞苧夜知道凤狐琪娘在找凤狐倩便跟过来,到了此处,气息便断了,也不知到何处去寻。

    她在山洞附近等了一会,便看到从另一边走来一个人。看清楚来人和她身上的血,俞苧夜赶紧抱起她,“琪娘琪娘,怎么会这样?”

    俞苧夜扶她进山洞,给她简单地包扎一下,处理伤口时满眼心疼,恨意填胸,又运功给她疗伤。

    过了两个时辰,枕着她大腿的凤狐琪娘有了反应,但还不大清醒,“是你救了我?”

    “妹妹,是姐姐,苧夜。”俞苧夜将脸凑近些。凤狐琪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狼族的巢穴,走进去,别有洞天,装潢古典,陈设清雅。

    凤狐倩立于大堂,凤狐弈筠不在身边,她正在询问狼族阻拦凤狐琪娘的情况。

    首领的一个分支部下,怒骂道:“十几只狼出去,就跑回几只,还都身负重伤。小美人~你那位姐姐还真是厉害。”

    凤狐倩面露几分尴尬,“那我姐姐她……”

    “哼,那地上有一摊不是狼族的血,你放心好了,你姐姐不会再纠缠你了。”那个部下露出阴森森地笑脸。

    凤狐倩听后心里一沉。

    这件事是谁干的不难猜测,但凤狐琪娘幽现镜一看,还是心底一凉,临行之前,她再三嘱咐询问清楚,妥善处置,俞苧夜回道:“做了什么便该有她的报应。”这件事弃忧谷内也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俞苧夜咽不下这口气,必要以牙还牙,她虽然对路不熟悉,一时也无从找起,但她总能找到。

    可巧了,凤狐倩因为害怕闯下大祸,重返此地察看,便遇上俞苧夜。

    一记鞭子便将她捆住,“凤狐倩!”她怒目圆睁地看着她,凤狐倩被捆住有些难受,见着俞苧夜又心虚低下头,这些天来她几经折腾,身体虚弱,此刻无力反抗。她被俞苧夜拖拽着上了山坡,俞苧夜实在伤神,除了拉着凤狐倩也是满腹心事,全然不知凤狐弈筠在几百米外悄悄跟着。

    到了顶部,俞苧夜停下,此处离悬崖不远,凤狐倩一阵腿软,凤狐弈筠见势不对躲起来。

    “苧夜姐我可以解释的。”凤狐倩可怜巴巴道。

    见俞苧夜明显缓和态度,她开口道:“我想离开弃忧谷,已然找到去处,可姐姐死缠烂打,我害怕她跟着我入狼窝届时不可控制,于是让十几狼来阻,好使她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你明知你姐姐身子如何,近来又因为你疗愈愈发虚弱,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俞苧夜越说越恼火,手指指向她的胸膛又收回。

    “我并无害她之心啊,害死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凤狐倩恳切地问道,顿了顿又接着说:“那只是一个意外,姐姐,这件事会成如今这般,倩倩也始料未及啊,我今日回来就是想乞求谅解的。”

    凤狐弈筠躲得远,听到的声音很小,只听到似乎凤狐倩因为无心之失害了谁。

    “意外?你如何说得出口,既然是来乞求谅解,为何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只知为自己开脱,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俞苧夜面露讽刺,嘴角弯起,却没有笑意。

    “琪娘左肩伤痕五寸长,左臂和身上都被踩压,左边脸更是被咬得不成样子,到如今还在休养。”

    凤狐倩跪爬过去,抓住俞苧夜裙角,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你想报复回来,倩倩也答应,只求你们能够谅解。”

    俞苧夜却是不发一语,抽出短刀,往凤狐倩脸上划了三下,动作之快,她反应不及,一阵刺痛后鲜血直流,“啊!”

    “你是不是觉着琪娘没遇害,此事便可以轻轻揭过,可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天来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有那一点对得起你姐姐她的付出?她会顾念情分,我不会。”俞苧夜说罢将一直摇头说“不”的凤狐倩周身灵力封锁,“你从此处摔下去,这件事才能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与弃忧谷恩怨两清,倘若你还有来日,存报复之心,只管来找我,今日也全是我的主意,琪娘并不知情。”

    凤狐倩反抗不得,一直被推着走。

    “姐姐,我也是你的妹妹啊,难道你忍心看到一个重伤在床,一个妹妹身死己手吗?”凤狐倩赶紧求饶,脸上还挂着血。

    俞苧夜有些恍惚,只是沉默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到了悬崖边上,只差一步,凤狐倩忽然扭过头对俞苧夜说道:“我恨你。”

    “我亦恨,更不明白何以使你成今日这般疯狂?”俞苧夜痛心疾首道。她将她推下去,她还想拉着她一起,可以她无力为之。

    凤狐倩坠下崖后,俞苧夜看着悬崖边久久出神,之后又失魂落魄地回了弃忧谷。

    她回去之后将此事一点一点地告诉凤狐琪娘,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此后弃忧谷一切如旧,但总感觉有些冷清,又到夏季,天气燥热,躺在床上的凤狐琪娘什么都吃不下。

    俞苧夜自告奋勇要为凤狐琪娘到人间买点好吃的,她曾经和凤狐琪娘一起去过金陵城,凤狐琪娘倒是没有反对,而是给她准备钱银,站在一旁帮忙拿钱的萧云问道:“你自个去能行吗?”

    “你去过金陵吗?”俞苧夜笑道,“不是最爱和你琪娘前辈说小话,这回有的是时间说了。”

    萧云没再说话显然是认同了,凤狐琪娘看向她,终于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

    隐尘陪着俞苧夜一起去,他也想去看看这个满是他同族的地方,只是同族与同族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慕容雨泽随着他师父降妖除魔,放弃过去还算尊荣的生活出来闯荡,他的师父名气不小,前段时间清缴祸人蛇妖,功业一成,便说到金陵城,这豪华所在庆祝庆祝,结果他一过来,饭没吃上,连许诺他左堂位置的师父也将他抛下,几十天来音讯全无。

    几十天里,他去过码头当帮工,可码头近来生意不多,老板看白白净净,又是外乡人,干了没几天便叫他走人,工钱也少得可怜。本身他出门是带着钱银的,只是从蜀地到金陵的路费,他那道士组织还没报销,如今他连从金陵回家的路费也没有,只能是留在此地另谋生计,再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他师父。

    道法符咒他也是会用,但那些手段早就在前段时间用尽了,如今身上什么用具都没有,以至于他现在实在不像道士,想做回老本行都不能。而他也不想如今这副模样回慕容府,他爹会如何训他,乡亲会如何笑他,对他最好的阿娘会如何伤心,他不敢想……

    慕容家受祖辈荫庇,如今过得还算不错,他爹就在大江中游做郡守,可惜这一脉子嗣单薄,慕容老爹和慕容雨泽都是单传,到慕容雨泽好些,他还有个姐姐,如今已然出嫁,过得美满。

    就在刚刚,他走进一家饭馆,想去当洗碗的也成,结果刚进店门就被赶走,还递给他一个破碗,让他上一边去,他的穿着实在破,因为没钱便把先前那身衣服当掉,换了身朴素的衣裳,近日三天饿九顿,人也清瘦不少。

    拿到破碗,他也就自然地在路边坐下,这中间还被一旁的老叫花子赶了几次,这些俞苧夜都看在眼里。

    俞苧夜这边买一只鲜鸡,说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烹饪手法,又被忽悠着买了几个小菜和一个巨大食盒。

    沿着街一路逛,买了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弃忧谷自然没有人间通用的铜钱,好在金银还算通用。这些年凤狐琪娘虽然换过铜钱,但量不多,这回也全被俞苧夜带出来了。

    慕容雨泽在这坐着乞讨一个时辰了,分文未进,还被旁边的人用他听不懂的口音说,活在这世上十七载,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屈辱,也第一次如此想家。

    过了一会,俞苧夜心想也该回去了,犹豫再三,跟隐尘感应沟通完,还是走到慕容雨泽面前。

    她走过来时,慕容雨泽觉着自己好似看见仙子,但仔细看她一身衣着装扮,也不想能一下拿出几两银子给他当路费。不过干一行爱一行,慕容雨泽还是认真乞讨,俞苧夜在他面前犹豫许久,不知该给多少。

    慕容雨泽捧着碗说了许多好话,看着她似乎不悦的神情,也奇怪着。她认真问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男子,“你讨钱做什么?”

    慕容雨泽当即跪下,俞苧夜赶紧将他扶起,不顾男女有别,他当即又是一阵感动,泪眼汪汪的,“讨的是回江州的路费。”

    路费……俞苧夜想,主人,路费确实要许多钱,隐尘通过感应对俞苧夜说。

    “就这些。”俞苧夜递了一块银子给他,足有二十两,慕容雨泽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他顿时笑逐颜开,接过钱,赶紧收好。周围几个叫花子一直盯着他,想去抢俞苧夜,被他拦下,已经走远几步的她看见了,想抢他的被三两下干趴下。

    不过,慕容雨泽也没有恋战,赶紧追上去找俞苧夜,“恩人,恩人请留步。”本来,俞苧夜走到少人的地方,正要施法走掉,又被他叫住。

    “还不知恩人大名,家住何处,来日也好报答。”慕容雨泽作揖道。

    俞苧夜思量片刻如实说了,“姓俞,名苧夜,我家离江州不远,往东边走一处山谷,有一座高数百丈的山峰附近,我就住那。”她说罢便飘飘然走了,慕容道士这才发觉不对劲,可他居然感受不到一丝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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