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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天,到第二日晚上。

    锦衣卫牢狱内。

    王越的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糟糕,信念崩塌后,心里最后一口气也散了。

    他之所以让陈策明天才寄信过去,是不想给陈策带来任何麻烦,不想任何人怀疑到陈策头上。

    若是昨晚死,陈策会被怀疑。

    还有那一封信,至始至终王越都没想过让陈策寄去西北,就如陈策猜的那样,他的麾下将士,不该再受到兵败的羞辱!

    王越从始至终就没想等任何一种契机,他只是在等弘治皇帝的一种态度。

    他想知道弘治皇帝会怎么处理。

    可他失望了,他不惜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逼着弘治皇帝做出处理,给西北的将士该有的待遇和军功。

    可惜,依旧无济于事。

    弘治皇帝若想处理,可以将此次去西北调查的吏部尚书屠滽、都察院巡查御史都抓起来一同审问,但他也没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大多数,而自己只有一人,所以弘治皇帝只能选择让他王越做牺牲委屈的那个。

    当然,王越不会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只要有个结果,能给西北那群战死的孩子们讨一份军功良田,再多委屈也值得了。

    但他没做到。

    回西北?

    还有什么面目回去?一如当初项羽不肯过江东一样。

    王越现在理解了西楚霸王站在乌江前的心情。

    他这幅身躯本就支撑不了多久,再回西北也没意义,不过只是勉强多撑一段路罢了。

    迟早都是死,那就现在用死,来换一个公道良知吧!

    “来人,给老夫拿笔墨来,老夫要给皇上交代。”

    锦衣卫狱卒愣了一下,赶紧去拿着笔墨过来,安静的等待王越撰写完毕,旋即拿着信件快速离去。

    昏暗的诏狱再次恢复了寂静无声。

    王越脱下外衫,撕成一块块布条,静谧的深夜中,他搬着凳子,来到牢房前的木门上,将绳子穿过木门上方的横梁,踢开了凳子……

    ……

    夜深了,弘治皇帝刚要入睡,就听内宦告知牟斌来了,带着王越的认罪书来的。

    弘治皇帝呆怔了一下,对外道:“让牟斌进来,快!”

    认罪书?认什么罪?锦衣卫刑逼王越了?好好的为何要认罪?

    “臣王越,愿以死明志……”

    当看到这几个字后,弘治皇帝只感觉眼前一黑,拿着信件的手在颤抖。

    “来,来人。”

    他竟忘了锦衣卫指挥使就站在自己面前。

    “皇上,卑职在。”

    弘治皇帝颤抖的指着牟斌,道:“去,去诏狱,快,去看王越……”

    牟斌似乎想到什么,立刻抱拳道:“是!”

    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大殿,然后一路急行回到锦衣卫,一脚踹开诏狱,快速奔走来到王越牢狱面前,然后——

    就看到了王越吊在门栏上的尸体!

    “放他下来,叫郎中来!”

    牟斌说完,又以最快的速度朝皇宫而去,再次见到弘治皇帝的时候,发现弘治皇帝已经瘫在了龙位上。

    “王越,王少保,他如何,如何了?”

    牟斌艰难的开口,道:“回皇上……吊死在诏狱了。”

    “你!”

    “你们!”

    “废物!看个人你们都看不了?朕要伱们锦衣卫做什么用的!”

    噗通,牟斌跪地叩首,身躯颤抖,惶恐的道:“卑职该死,请皇上降罪!”

    “滚!昨晚诏狱的狱卒,都给朕处理了!滚啊!”

    弘治皇帝红着眼眶咆哮。

    他玩砸了。

    王越信件上的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刺入弘治皇帝胸口。

    “臣知晓皇上所念,无外乎拖到西北再需老夫时日……”

    “臣知晓皇上所想,皇上着眼四海天下,所图甚大,但臣想要的仅仅只是理当属于西北将士该有之军功……”

    “至今皇上都无法取舍,臣已知晓皇上之心意,西北将士们之功勋注定再无讨要之可能……”

    “臣恳请皇上,唯念哈密,寸步不让,哈密不可失,若失哈密,甘、凉无险可守,臣王越呕血上书。”

    他明白朕要做什么,这案子审了这么久,王越已经知道朕要做什么了。

    或许从最开始,他就知晓朕会怎么处理了。

    王世昌,你个不忠不孝的逆贼!你既知道朕的难处,为何不肯体谅朕?!

    哈密的将士军功就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你用死来博?!

    “来人!召内阁六部!”

    “厚葬王越!”

    ……

    今日陈策大早就起来,坐在书房内便开始写信,信件只要送去哈密,哈密那边就会开战。

    顶多月中,就能出结果,那个时候老爷子就能回西北。

    如果脚程快点,兴许能赶上在西北过年。

    正在陈策奋笔疾书的时候,门扉被敲响,陈策停下书写,将书信藏好,然后走了出去。

    李珍深深看了一眼陈策,叹道:“陈公子,节哀。”

    陈策:“?”

    李珍道:“王老将军,今日夜间在诏狱……自缢了。”

    陈策呆住了,认真的盯着李珍。

    李珍叹口气,道:“尸首拉回府上了,皇上交代厚葬王越,内阁六部在商讨后续事宜。”

    陈策身躯微微颤了一下,嗯了一声,道:“知道了,谢谢了。”

    李珍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再道一句节哀,然后离去。

    噗!

    陈策扭头那一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步履维艰的来到老槐树前,搀着老槐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为什么?

    陈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为什么要自杀?

    我还有半口命,都在努力的活着,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问过你家国和个人哪个重要,你说家国,可现在了?

    这算什么?

    你还没给皇太子培养一名合格的武将接班人呢?!

    原来你让我今天才写信,是压根没打算让我把信件寄出去!

    我给你想的两个破局契机,你从来都没想过用,那个时候你已经抱着死的决心了?

    你让我今天才寄信,是怕前晚死了,会牵扯到我身上?

    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拿命在耍我?

    我们在外替你奔波这么久,就换来这个?

    自私自利的懦夫!

    吴娘子急忙从隔壁走来,搀着陈策回中厅落座,关心的问道:“陈郎君,你……”

    陈策摆摆手:“老毛病犯了,没事,谢谢。”

    “我自己能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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